尤氏垂眸,置若罔闻,
刘氏眼看着沈老夫人要怒,赶紧道:“这正月哪能搬迁,一年都要不吉利的。”婆媳俩私下怎么闹她不管,在她眼前,却不能置之不理,否则等她们闹起来,还要不要过年。
不过这事上,刘氏难得站在沈老夫人身边,尤氏的确有些不像话,没哪家媳妇像她这样的,也就是老五对她痴心一片,护着她捧着他,搁别家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了。
沈老夫人压了压怒气,横了尤氏一眼,更恨自己那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儿子。
估计是存住气,晚宴上,沈老夫人对着独子沈况都不正眼看。被谢妈妈提醒过的沈况只觉得无奈又苦涩,再看一眼仿若游离在红尘外的尤氏,徒然生出一股疲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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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晚辈们早早起来前去给长辈请安,今天的沈家也是特别热闹,不少沈氏族人都前来拜年。便宜了小辈就过年好就能收到一大叠红包,天璇也不例外,成家的儿女都有。
如此热闹了一天,第二天就开始应酬,整个正月不是待客就是做客。
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几位姑奶奶中只有沈茗嫁的近,是以当天来的只有她。
因是第一次上门拜年,遂十分隆重,几房女眷都聚在静安堂。眼看着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人还没来,房中诸人已经露出不耐。
刘氏再派了一人出去打听,对上首的沈老夫人和漆氏道:“该是有什么绊住脚了?”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报沈茗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孙英华,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柔美温婉,看着倒是十分登对。
然而天璇一想他行径,只会躲在女人背后,便心生大喜。
夫妻俩拜过长辈,小辈再与他们见过礼,每人还收到一个红包,就是天璇都有:“谢过大姐夫!”
“谢过大姐夫!”
“谢过大姑父!”
孙英华收获一大堆笑脸之后告辞,前去拜见老爷子和沈凛。
在静安堂略略坐了会儿,刘氏便带着子女回了长房。
刘氏坐在玉笙院的上座上,状似不经意的问沈茗:“你们怎么比说好的时辰晚了大半个时辰,是遇上什么事了。”原该沈茗主动解释的,只她不说,旁人不好问,显得怪罪她似的。
可在玉笙院,刘氏就没这顾忌了,她打小就谨小慎微,若非万不得已怎么敢让长辈等她。
沈茗笑容一凝:“出来时弄脏了衣服,故而迟了!母亲恕罪!”
刘氏不语,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看得沈茗头越来越低。
她打发了几个小的,只留下阮氏,将来娘家给沈茗多少支持就看着这长嫂了。
天璇领着妹妹们往外走,刚走出一阵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有人跪在地上了,紧接着是沈茗大丫鬟梅叶的哭诉:“夫人、少夫人,你们得给姑娘做主啊!孙家人简直恨不得搬空了姑娘的嫁妆,没这样行事不讲究的,活脱脱一群强盗!”
“梅叶!”沈茗焦灼的出声。
天璇脚步一顿,低头见两个妹妹好奇的仰着头,赶紧带着人走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还是别污了小姑娘的耳。
第97章
玉笙院内的刘氏和阮氏听得梅叶这一番话,俱是脸色微变。
沈茗羞的满脸通红:“母亲大嫂不要听她胡说,她这都是夸大其词,不过是花了些银子罢了!”
“这才多久,姑娘已经贴进去三千两银子了,再这样下去姑娘都要叫他们掏空了。”梅叶以头触地,悲恸道。
阮氏一惊,三千两!沈茗陪嫁里拢共也就五千两现银,这才进门三个月啊!她到底在干什么!嫁妆是女儿家的私产,是女儿家在婆家立身的根本之一啊!
刘氏见沈茗还要阻止梅叶,冷下脸:“让她说下去!这银子给了你,你怎么处置我管不着,可用到哪,我总有个知情权吧!”
沈茗身子一颤,见刘氏真的动了怒顿时白了脸。
梅叶一抹眼泪:“腊月里有人来讨债,才知道姑娘的聘礼都是他们借了银子置办下来的。孙老夫人和姑娘一哭,姑娘就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还了债。没几日孙老夫人又拉着姑娘哭,道是眼下府里连过年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姑娘又给了一千两。奴婢瞧着,孙老夫人是把姑娘当钱庄了,指不定过几日又有新难处了。”
沈茗讷讷:“太婆婆不是那样的人,家里有困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家里,还真是女生外向,这才多久就顺口了,偏还是那样的家里,刘氏只觉得讽刺,自从遇上孙英华,这庶长女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犯蠢,现如今还执迷不悟。
阮氏年轻到底沉不住气:“大妹怎么如此没糊涂,婆家有难,作为媳妇的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可没你这么帮法的,借银子下聘让媳妇用嫁妆还,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过年银子都没有就找你这新媳妇要,莫不是你不嫁过去,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感情娶个媳妇就是为了嫁妆不成!瘦死骆驼比马大,孙家便是再落魄,把产业和古董当了,还能凑不出这三千两银子,不过是看你不在乎钱银,把你当善财童子了。你瞧着回头铁定还要找你要,你就是把整副嫁妆给了她,她也觉得你手里还有私房钱,你不给,看她什么嘴脸。”
阮氏气得不轻,难得这般疾言厉色。同是做儿媳,光一想就能火冒三丈,自己这小姑子倒好,还在替婆家说好话,孙英华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刘氏又问梅叶:“还有什么,一块说了,叫我们开开眼!”
梅叶不敢看沈茗,她实在是被孙家人恶心坏了,沈氏名门世家,往来的也都是显赫望族,有些主子是骄纵是任性,但是绝没有这样眼皮子浅和不讲究的。
“姑爷的几位亲妹子和堂妹,时不时就来找姑娘借首饰,可借走了从来没有还回来的,二房的堂姑娘与姑娘身量差不多连衣裳都要借走。快过年了要添置新衣裳,知道姑娘嫁妆里有几匹上好的鲛灵纱,就变着法让姑娘拿出来给几位姑娘做衣裳,最后她们做了,姑娘自己反倒没有。”
阮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孙家好歹是,虽然知道落魄了,也万想不到会成了这幅德行。
刘氏看向满脸通红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沈茗:“她们要你就给了?”
沈茗启了启唇只觉得无言以对,她不想给可她们都那样说了,自己能怎么办?
“这些,姑爷知道吗?”
沈茗忙道:“夫君也说过她们,眼下她们收敛多了。”
刘氏看她一脸维护只觉得心累,要是沈氏出嫁女儿个个如此,刘氏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再无安生日子了。
梅叶不甘道:“说一回收敛几天,不用两天就故态复萌。这一回出来迟了就是因为……”
“你住嘴!”沈茗忍无可忍的呵斥道。
“你才要给我住嘴!”刘氏面上面带薄怒,好歹不分,明明小时候还挺机灵的,怎么越大越糊涂。
沈茗瑟缩了下。
刘氏看梅叶面露怯意,沉声道:“你不说才是害她,也好叫我明白这孙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梅叶狠了狠心道:“姑娘正准备出门,出嫁的大姑奶奶带着大姐儿回来了,大姐儿瞧中了姑娘手上的翡翠镯子,可这物件是出嫁时您赏她的,况姑娘也就剩下这么几件能拿得出手的首饰了,便直接说了这是长辈所赐不好送人。大姐儿就哭闹起来,大姑奶奶心疼闺女说话便夹枪带棍。后来姑爷来了,倒是劝了大姑奶奶几句,可大姑奶奶连着姑爷也骂,骂的姑爷不吭声了,姑娘摘了手镯给大姐儿,这才消停了。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大姑奶嫁的不好,每回回来打秋风都借着大姐儿的名义朝姑娘要这要那,孙老夫人看着是劝大姑奶奶别闹腾,可哪回不是说大姑奶奶可怜。就是姑爷是帮姑娘说话,可哪回不是他的姊妹一闹就不吭声了,最后还是我们姑娘吃亏。”
听出梅叶话里对孙英华的谴责,沈茗要解释,只才开口就对上刘氏凉凉的目光,顿时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嘴。
“当初我和你父亲都与你说过,孙家已是入不敷出,拆了东墙补西墙,却是没想到已经落魄到这地步,”刘氏又摇了摇头:“可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把女儿养的这般没脸没皮,连市井商妇都不如。这是家风坏了!女人如此,男人也好不到哪去。你是不是觉得孙英华帮你说话已经尽力了,他身为长子嫡孙,若是真向着你,他的姊妹敢如此,再退一步,他就是真心护你又如何,一个男人弹压不住姐妹,护不住妻子,你图他什么?图他好看,图他会甜言蜜语。”
这话有些刻薄,完全不符合刘氏的性子,可见刘氏着实被气到了。
沈茗被说的无地自容,想辩驳,大小姑子有孙老夫人撑腰,他是孙老夫人养大的,他也无能为力。事后他都会向自己赔礼道歉哄,可刘氏的样子让她的话一句说不出口,沈茗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刘氏拧了眉,恨其不争,再听她哭心里不耐,可到底养了十年,总归是有感情的,遂道:“你可想过,你把嫁妆败光了,日后你用什么,给你的孩子用什么,他们要不要嫁娶了!孙家既然困窘到这地步,你能指望给你的儿女提供什么,还不是指望你。你倒是命好,托生在沈家,锦衣玉食长大,风风光光出嫁,可你的孩儿们,就因为他们亲娘仗义疏财,之后就得节衣缩食过日子。”
沈茗哭声一顿,心里一沉,喃喃道:“会好的,以后会好的!”
“就这么群人能好到哪去,只会越来越败落,你倒是说说那家里哪一个有重振家业的本事了。”刘氏冷淡道。
沈茗从来没想过这些,沈家家底殷实,哪怕她这个庶女在物质上从来没被亏待过,故而沈茗并不重视这些。可哪个母亲不想给孩子最好的,沈茗心下发慌,下意识按在了自己腹部。
刘氏眼皮子一跳,紧了紧神:“……你这是有了?”
梅叶道:“姑娘小日子迟了八天,怕空欢喜想等确认了再说。”就是因此,梅叶才不顾沈茗的颜面也要把事情抖出来,否则将来小主子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氏看了看发怔的沈茗:“请孙府医过来。”
果然是喜脉,刘氏让刘妈妈给了孙府医一个大红封把人送走,默默的看着沈茗,她脸上全是欢喜,见刘氏看过来期期艾艾道:“母亲,我以后会留个心眼,便是不为我自己也为了孩子,这事!”她咬了咬唇:“您不要告诉父亲好不好?”
怕沈凛问责孙英华,这么一个吃软饭还护不住妻子的男人不该问责吗?
刘氏已经懒得再与她说什么,淡淡的点了点头,点了个丫鬟道:“去给老爷和姑爷报喜。”
除了报喜,还悄悄把沈茗再孙家的遭遇一五一十都与沈凛说了,沈凛挑了挑眉:“告诉夫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一听刘氏就明白,沈凛也不想管这个女儿了,她既然不觉得委屈,他们这些旁人替她委屈什么劲,等她自己觉委屈了,向家里求助了再说吧,现在强行插手干预,徒惹埋怨。
沈茗的事,刘氏和阮氏都有志一同的瞒着天璇,都觉得她快出嫁了,这些糟心事没得打搅她的好心情。况且这事对她而言完全没有参考意义,她在蒋家也遇不到这种情况,以天璇的性子也不会走到沈茗这一步,那么何必告诉她,徒惹她担心,她和沈茗感情向来不错。
听了只言片语的天璇也没去特意打听,揭人伤疤不厚道。况她忙着呢,忙着和刘氏迎来送往。
忙忙碌碌间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是上元节,无须待客也不必做客,刘氏便给小辈放了假,让他们出去赏灯。
傍晚蒋峥来接天璇时,被朵儿看了个正着,小姑娘顿时不干了,她要跟‘言听计从’的姑父走。
刚从外面进来的沈天枢一把抄起跺脚噘嘴的宝贝闺女,把她扛在肩膀上,引得小姑娘咯咯咯笑起来。
“爹爹和娘亲带你去看花灯,可好?”
“好!”有了爹娘,小姑娘瞬间抛弃了姑父,娇笑:“还要,再来!”
沈天枢便将闺女往半空中一抛,朵儿顿时兴奋的尖叫起来。
望着小姑娘灿烂如花的笑脸,不知怎么的蒋峥心头泛柔,生出一丝隐秘的羡慕来。
蒋峥垂眸看了看身侧的天璇,她含笑看着嬉闹的沈天枢父女俩,目光温柔。从丫鬟手里接过红狐披风给她披上,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便出了屋,屋外的庭院里已经挂了不少花灯,刘氏等不出门凑热闹,都是在家里赏灯。
天璇拉拉蒋峥的手,指着几只或笑或怒的南瓜灯,得意道:“我做的。”
蒋峥望了一眼笑,“比前两年刻的好了。”
“那是必须的,我今年手艺突飞猛进,做了好些个活灵活现的,然后被抢走不少了,喏,这几个就是阿珝从我那抢走的,要不是我拦着,她得把我院子里的都搬过来。对了,今年阿岚有没有做?”天璇问,她教过蒋岚南瓜灯。
“倒没注意。”
天璇嗔他:“那你天天注意什么?”
“你的嫁衣做好了!”
“啊!”天璇愣了下,对上他笑意涌动又深邃异常的眼,登时两颊飞红,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闲!”
第98章
上元节后第三天,痊愈的白露回栖星院报道。天璇喜不自胜,在自己院子里摆了一桌席面让大家热闹。
然而很快,她便不怎么高兴了,盖因沈天枢启程前往青州,阮氏带着朵儿随行,双胞胎还小便留在府里交由刘氏照顾,夫妻俩对刘氏十分放心。
少了朵儿,天璇顿时觉得冷清了许多,尤其是晨昏定省时,没了小姑娘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这感觉不只是她有,就是刘氏和沈天珝也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到底没有女孩子活泼。
正月一晃而过,二月春风吹来绿意,吹暖江水,天璇的心情也越发忐忑起来,婚期越来越近了。
时间怎么这么快呢!
猝不及防之间,三月初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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纁红色的嫁衣,广绫宽袖,逶迤拖地,边缘尽绣鸳鸯石榴,中间的凤凰似要活过来一般。
华丽庄重的凤凰展翅镶嵌七宝明珠金步摇下,一张俏脸比外面灼灼的桃花还要娇艳,凤眸潋滟,琼鼻挺立,皓齿红唇,仙姿玉容。
屋内,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外面下婿的动静,在信都,迎亲这一日,女方亲朋好友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新郎,新郎官越狼狈,大伙越是高兴。
不过刁难蒋峥……
沈天珝跑进来,撅嘴:“没有之前大姐二姐时好玩。”看清天璇之后,小姑娘一楞,眼睛都直了。
阮氏轻笑,傻丫头,你大姐夫二姐夫和你三姐夫能比吗?就蒋峥那气场,谁敢刁难他。她听着也就沈天枢话多一些,还有蒋峼,蒋四爷大抵是终于逮着机会报仇了,顿时改换阵营,成女方亲戚了。
“三姐,你真好看!”沈天珝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嫁衣:“这衣服也好看!”
天璇摸了摸她的脸,挪揄:“等你出嫁,三姐你给准备比这更美的嫁衣!”
小姑娘顿时羞红了脸,跺脚:“三姐讨厌!”
“不说还不觉,咱们九妹都十二,大姑娘了。”阮氏也打趣,她正月里就随着沈天枢前往青州上任,这次特意回来参加天璇婚礼。才一个多月没见,就发现沈天珝张开了些,尤其她今天打扮的又隆重,身上孩子气顿时少了,不过一开口又原形毕露,到底还是孩子呢!
羞的小姑娘捂着脸跑出去了,留下哄笑的众人。
众人说笑了会儿,吉时便到了。
阮氏把团扇递给天璇。
天璇接过并蒂荷花祥纹的团扇,遮在面前。
喜娘回头看一眼,瞧着都妥当了便打开门,嘴里说着吉祥话,才开了个头就顿了顿,乖乖,这新郎官好大的气势,幸而是这信都城里数一数二的新娘,立马恢复如常:“世子爷威武不凡,新娘天姿国色,天生一对咧……”
蒋峥却是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目光灼灼的望着不远处的佳人。隔着团扇隐隐绰绰间还能看见羊脂美玉般的雪肤,执着团扇的那只手露出一截皓腕,白得诱人,透着莹莹的光芒。
阮氏见他目光幽暗,再看蒋峥高大挺拔至极,还武艺了得,不由去看天璇,高挑纤细,忍不住为小姑子捏了一把冷汗。
天璇也是手心冒汗,紧张的!她连自己怎么坐上车的都忘了,不过上了车之后紧张情绪稍稍退散,终于不用被他那么‘虎视眈眈’的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