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甜蜜地想着:岳兄跟那些人就不一样,他当初去莲花湖看我时就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只是因为我跟他的心灵一样纯洁才点化了我成精。
第122章
程松之扔下延陵郡那群侯府卫士,转身朝山下瞳,连念初就骑着车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他走往哪个方向都能追上。哪怕是树木丛生、藤蔓缠满枝桠,步行都困难的森林里也骑得稳稳当当,熟透菠萝的甜香悠然包围着这位有缘人,闻得他越来越饿。
他忍不住从怀里掏出干饼,嚼了几口,从小溪里捧了冷水硬咽下去。
清澈的溪水里倒映出连念初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后的岳青峰倒是被遮得严严实实,因是低头抱着孩子,只露出一点亮银色的五岳冠。
程松之的饼都啃不下去了,抹了抹下巴上的水珠,无奈地说:“你们要饿了,我就分你们几块饼,但是别再跟着我了,我肯定要跟公子一起进揽星宗的,你们再追着我也没用。”
他从腰间解下褡裢,头也不回地扔过去。连念初轻笑一声,接住布袋,塞进一只油汪汪的酱色熏鹅扔还他,诱惑道:“当我的信徒有什么不好的?有神庇护的人跟没有神管的普通人可不一样,吃的我尽能给你,要修行我也有大千世界的上品功法——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你说项,让你跟你那位公子进揽星宗呢?我只要你信我,又不要你的身体,不会耽误你入道修行。”
程松之被褡裢砸到怀里,摇晃着一屁股坐到石滩上,却顾不得站起来,而是抓着布袋死死盯着他,目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你们认得揽月宗的仙师?真能让我们公子顺利入仙门?那要不……”
他自己倒没特别想修仙,只是公子为了太守的大计必须入仙门,成为仙人直传弟子,所以他跟几个同为武将之子的人才会同来参选:一是在比赛中帮着公子过关,二来也好在同入仙门之后继续护卫公子。若是他信了这个白莲花神就能换得公子入仙门,哪怕自己无缘升仙,也是挺划算的!
只是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不管是真是假,这俩人手上可是千真万确有昌芸果的,只要这场选拔赛结束后这俩人能把昌芸果给公子,那就值得他信这个白莲花大神!
程松之想明白了利害,顿时精神振奋,唰地从湿漉漉的卵石上跳起来,朝连念初拱手一揖:“我家公子就托付给神仙了,只要他能入仙门,我一定认真供奉莲花真仙,世世代代、永不改信!”
连念初笑道:“也不用世世代代,只要你有一刻真心诚意的信我,我就满足了。与其赌咒发誓……要不你先烤烤裤子?我看你半拉大腿都湿了,这才五月初,不冷吗?”
不冷!他现在全身热得很,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公子!
心里说着不冷,他的大腿就真不冷了,原本湿淋淋粘着布料的地方忽然干爽,手摸了一把也完全没水了。
他下意识看向连念初,却见一只手刚刚从他眼前抽开。自行车后那位抱着孩子、总是羞涩低头的神仙收回手拍着孩子,严厉地教训道:“毛毛躁躁的,连裤子都湿了,不像样。我帮你这一回,下次记着稳当点儿,别动不动往地上坐!”
哎哟,我怎么忘了,我这是在两个哥儿神仙面前湿了裤子!他连忙抻平了袍子,赧然道歉,心里不由想道:这有了孩子的哥儿就是矜持老道,懂得避嫌。
道歉之后,他便灌满水囊,连同干粮袋子一起挂在腰间,对二位仙人说:“我想先回去见我家公子,两位是要随我去,还是另寻地方休息?二位放心,我说了要信你们就会信你们,绝不食言,不必日夜跟随。”
连念初讶然道:“你不饿了?”
当然饿。袋子里那只熏鹅熏得又红又亮,隔着袋子都能闻到甜香和果木清香,比他们自己烤的肉和干饼强多了。可正是因为它太好了,他才不能独享,得带回去给公子和几位兄弟共食才行。
连念初也不追究这个,只随口一问,扔下自行车走到水边,招呼他一句:“嗳,你看着我。”
看什么?
程松之抬眼看去,就见他一个大活人脚下忽然翻起些白白绿绿的东西,还没看清怎样人就没了,只剩下一大片宽得可以走马的圆叶浮在溪面上。叶子中央簇拥着一朵探出水面的雪白的莲花,花瓣细弯如匙,层层盛放,中心的花蕊却是黄中透粉,清艳绝伦。
天啊!大变活人啦!说是白莲花神,也用不着真变成白莲花的吧!!
程松之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又隐隐泛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他这辈子肯定从没见过这种莲花,可为什么心中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这花不仅熟悉,还对他很重要呢?难道是因为他决心信这位神,所以看到神的本体后自然觉得尽善尽美,要全心全力地供着?
他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有风吹来,风里卷来个人,“啪”地就把一条丝巾蒙在了他眼前,沉声教训莲念初:“你先上来,这种山溪水冰凉冰凉的,还不知掺没掺海盐,水质不好,泡在水里别伤了身子!就给他一朵普通的花儿就行了,咱们又不是没有多余的花,何必上真身呢?”
莲念初化成人形爬出来,抖抖身子吸掉皮肤上的水珠,笑道:“没事没事,不太冷。我原先是怕自己的身子不够雪白才不敢给人看,现在可是真真正正一丝红色都不掺的白莲花了,还怕人看什么呢?”
对了,回头也得在论坛上晒几份他变白以后的原身图片,免得大家还当他是从前的粉莲花!
那是没结婚时,结了婚难道还不许人光明正大地吃醋吗?岳青峰地捏了捏他的脸,无奈又宠溺地说:“他跟我又不一样,我知道你是雪白的不就够了吗?下次不许给外人看了。”
妈呀,两个哥儿居然说这种话,真要命!程松之听得浑身酥麻麻的,看到莲花时那种触动也退入魂魄深处,捂着眼上的宽丝巾不敢拿下来,低声问:“两位神仙,我能睁开眼了吗?”
连念初扶着岳青峰回了车上,让他抱着小莲花坐稳当了,回头拎起程松之塞进了自行车筐里:“别动,你走的太慢,还是坐上来告诉我们怎么走吧。”
程松之跟站笼一样僵硬地站在车筐里,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进去的,僵硬地伸手指了指山壁下面:“我们公子就在山壁下一处洞穴里,不过这边下不去,得找另一处入口。就从西南林子里下山,能看到一处干了的瀑布水道,攀藤下去再落进一处被海水半淹的洞穴,朝里面走上个十来丈,再左转几百步便能从背后绕到山里……”
他扭着头指点方向,不知不觉那片林子反倒越来越远,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迎面看到的再不是葱郁树林,而是一片碧蓝如洗的天空。
要不是连念初和岳青峰还在下面坐着,他简直要以为这俩人嫌他碍眼,把他扔到山谷摔死了!
不过这刻的惊恐过去后,他心里便翻生出了更多喜悦——这样的神力,肯定是真正有能的神仙,就跟在这座岛上开办升仙大会的仙人一样强大,肯定能帮他们公子进仙门!
直到自行车落地,连念初把他拎到地上,他才从这种激动中醒过来,指着谷中一片被藤蔓遮着,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山壁说:“我家公子就在那洞里休息,请两位神仙随我过去。”
连念初眼珠微动,神识已然探进洞里,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洞里生了两堆篝火,一边松松围着五六个人,另一边在靠山洞的方向挤着坐了三个人,连念初不想让这么多人都知道他是白莲花神,给他没用的信仰,便对程松之说:“你回头别跟他们说我的真实身份,只说我们是在青峰岭修行的普通修士就行。”
为什么?这位白莲花神不是刚才还觉得自己是真的白,不怕人看吗?
有缘人懵懵懂懂地朝山洞里走,走到藤蔓下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他还没问这两位神仙的名字呢!
唉,可怎么问呢!汉子跟哥儿之间有伦理大防,虽然这俩人装汉子装得不走心,他可不能假装不知道,随便叫人家的闺名。
他正烦恼着,洞里忽地传来了公子温雅的声音:“松之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一路上没遇到危险吧?”
程松之立刻换了副精神气,朗声应道:“谢公子惦念。属下在山上碰上了延陵侯府的人,已将那位小侯爷送了出去,还把他和随身护卫的牌子都带回来了。这回能擒下他们,拿到铭牌,多亏了路遇的两位……两位白道长帮忙。”
他说着说着才发现另一座火堆旁的并不是他们的人,便立刻改口,只说那两位仙人是同来参选的道士。说着话又撩开藤蔓,让连念初和岳青峰抱着孩子进来。
坐在火边的两群人同时朝门边看,那位王公子却是走上来,含笑朝连念初和岳青峰抱了抱拳。正欲寒暄几句,忽然闻到岳青峰怀里传出的香气,又看到他怀抱婴儿,神情不由得也恍惚了一下。
他身边的一名侍卫错愕地说道:“这个是哥儿吧?长得好像程兄啊!”
岳青峰和连念初同时看了闺女一眼,又看了有缘人一眼。这孩子如今也长大些了,五官分明,长得其实更像连念初一些,可从大体轮廓上也看得出像岳青峰,要说像这位有缘人倒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不过岳青峰不爱听这话,侧身挡住孩子,不让外人看。近处的几个人都随着他们的目光看了小莲花和程松之,有人迷惑地低语:“难不成……这哥儿、这孩子跟程兄是亲人?怎么没痣?”
没治又是什么黑话?谁说他们小莲花儿有病了!
连念初挡在道侣和爱女前面,横了程松之一眼,这位有缘人连忙摆手:“我跟这两位道长和小公子能有什么关系!是两位道长抬爱,帮我擒下了延陵侯公子,还送了些吃的,我无以为报,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他凑到王靖安面前,低声说:“我与两位道长私下已有协约,只是这里有外人,太深的不方便说,回头我再禀报公子。不过我在此先恭喜公子,有这两位相助,公子定能进仙门了。”
王靖安不由得看向岳青峰,见他只是低眉顺眼地看着孩子,并不理会别人,连念初倒是笑吟吟地看着程松之,一派已将这人握在手心里的模样,心里便“咯噔”一声,隐隐有些担忧。
程松之虽说身材高大、武功强横,可是脸庞生得十分清秀,跟那个抱着孩子的哥儿是有些像的……他的笑容有些勉强,展臂请连念初进洞,吩咐侍卫:“铺好座位,取酒给两位道长驱寒。”
另一丛火边的男人忽然起身,压着嗓子轻缓地说:“王世兄,还是由我来招待这位道长吧。方才蒙你相救,我与沉碧、浅苍才能留在岛上,我这两个人还有些烹茶的本事,不会以俗味辱没贵客,何况……”
他看了岳青峰一眼,抿了抿嘴,唇边一点鲜艳的红痣恰好填在酒窝里,显得有些稚气可爱,微笑道:“世兄的客人便是我的客人,我定会好好招待白道长的。”
王靖安点点头,向连念初他们——也向程松之介绍道:“这位是河间刺史之子陆荫,陆家与咱们王家也是世交,不过因天下纷争已久,往来不便。如今仙人们平定大乱,又肯招收凡人做弟子,咱们才得以在这岛上相见。”
程松之连忙向他行礼,陆荫受了他一礼,又殷勤地请岳青峰到那边饮茶,让连念初独自跟着王靖安的人喝酒。
岳青峰怎能容忍这种当众抢人之举,脸微微垂下来,硬气地说:“我和阿初还要照顾孩子呢,不能饮酒,我们自己生火就好,也方便给孩子做吃的。”
他说什么,连念初就是什么。那位陆公子似乎有点失落,王靖安倒是吐了口气——看来这位岳公子还是挺把得住的。那就好,不管这俩人是什么来历,他也不愿让陪伴自己长大的心腹侍卫为了这个升仙名额卖身。
程松之让人帮着连念初堆柴生火,自己从褡裢里取出熏鹅,珍惜地端到他面前:“公子,这是白道长给我的,晚上你别吃咱们烤的糊肉了,吃点好的。”
公子偷扫了连念初一眼,警惕地低声问:“两位道长与咱们也算是竞争者,为何独独对你这么好?难道他们真的与你有亲?你别怕,若是亲戚咱们就一体照应着,仙人们收弟子又不是只收一个,别人就不要了,和咱们同心合意的人越多越好。”
程松之没心没肺地说:“不是的,那位抱孩子的白道长与我真没关系,我觉得他长得也不像我啊?是那位一身白的白道长说他跟我缘,想要我……”
他对公子知无不言惯了,差点顺嘴秃噜出来两位神仙的身份,幸好及时刹住了,压低声音说:“也没什么,他就是用我帮个小忙而已。”
小忙?能小到你都不跟我说了?王靖安的心口直抽抽,简直后悔把他带到大典上,恰好陆荫的仆人送了茶过来,他就把那杯滚烫的茶当酒灌了下去,而后又烫出了一肚子内伤。
第123章
天色渐晚,三拨人都开始准备晚饭。
有缘人的同伴割了肉串在火上烤,很快香味和糊味就冒了出来,烤肉的人倒了几手,弄出来的东西还是不怎么样。有人要热热熏鹅给王公子吃,程松之护得严严实实地,不信任地说:“就这么一点能吃的东西,凉是凉了点儿,熏卤的东西也能冷吃,比再让你们烤糊了强!”
他撕开肉夹在饼里,请公子先享用。王靖安一杯茶烫得嗓子和食道都肿了,什么也吃不下,捂着喉咙挥了挥手:“你们先吃,我吃不下东西,给我烧些热水泡干粮即可。”
程松之遗憾地说:“都是这些日子他们烤的东西不成,伤了公子的胃,这么好的东西……我还是给公子留着吧。”
公子的嗓子都是急他急得烫坏的,看见鹅就想起自己的心腹爱将为了自己卖身的事,急得更想呕血,还吃什么!抓着饼就塞进了他手里,摆手吩咐众人:“咱们还要去跟各地俊秀争抢铭牌,不吃饱了哪来的力气。分了它吧。”
连念初啧啧两声,一边看着火上的奶糊一边说:“这点东西有什么好省的,以后想要我再给你。一只鹅够吗?还要不要来点儿酥皮烤肉?”
原本他也挺重视给有缘人吃好喝好,尽量照顾得他们周全些。可是后来有了在山里孤独地闭关百年、行动不便、更需要照顾的岳兄,他对待有缘人就稍稍马虎了一些,不再那么面面俱到。再到如今有了女儿……他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掏出坛子烤肉、闷炉鸭、熏鱼之类熟食扔给有缘人,然后从精心收拾的灵果中选了几样营养互补的,拿小勺刮成果泥给女儿吃。
灵果的清香掺在小莲花天生的体香里,热带杂果汁的味道充满山洞,两座火堆旁的人都忍不住望过来,看他弄得到底是什么。陆荫身旁一名侍从忽然短促地惊叫出声:“昌芸果!公子,那个好像是昌芸果!”
仙人手栽的昌芸果,找到就能免除下一关竞选的昌芸果,他们折损了许多精兵强将也没能找到的昌芸果……竟然被人拿来喂孩子吃!
别说这个侍从,就连陆荫都有些头晕,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看着果皮外盘绕的红黄花纹,喃喃地说:“真是昌芸果,要是能得到这果子就能免试下一场,直接晋入仙门……这果子你们是从哪儿摘的?”
王靖安一行也热切地看着这果子,唯有两个人冷静——一个是知道连念初是仙人,能保他们晋级的有缘人,另一个就是他们公子。
他岂止冷静,都从腔子里冷透了,顿时就想到程松之把自己卖了什么价码。可他堂堂襄城太守之子,怎么能让忠心耿耿的侍卫为了个果子就卖身给别人?
还是去当一个刚刚生育了的哥儿的替身!
他沉下脸来,敲了敲地面:“不要看了,有了那果子也不过是少过一关,难道咱们有信心过得这一关,就过不了下一关?”
“可仙人招弟子毕竟有限,咱们早一点定下来也是更安心……”他身边的侍卫们还是紧张不安,眼巴巴地看着昌芸果,恨不能跟他们求一颗。
连念初便顺手把自己拌好的灵果沙拉递给有缘人,温煦地笑了笑:“这果子味道也没多好,就是富含VC和矿物质,给孩子补充补充营养嘛。你尝尝沙拉,我觉着加了蛋黄酱拌的更甜。”
程松之双手接过来,看着里面的昌芸果,不舍地说:“也不知仙人们是不是非得要整个儿的果子,咱要是把里面的碎块挑出来拼上,还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