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余飞明逛了逛,买了几套衣服,就借口要回学校赶个报告,要回学校。两人一同走到地下停车场,杨陶想想这一整天出来,不但没有说清楚,反而更加不清不楚,终于横下心,“余飞明,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那个……我……”话说出口,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正对着余飞明期待的眼神,又心里发虚,不自然地左右乱瞟。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踩着滑板扛着辆自行车快速从前方跑过。在他身后大概五十米的地方,缀了包括停车保安、保洁、停车场大爷在内的一整只队伍,群情激奋,大喊不要叫他跑了,里面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边哭边追,热闹非凡。
恰好那人也抬头向这边看,脚步一顿,似乎也有些吃惊,但是脚下不但没停,反而跑的更快了。
不可能认错!那身黑色T恤配短裤还是自己买的!除了瘦了点,邋遢了点,和自己记忆中的没有一点差别!但是……这么大场面!这是干什么呢!
闹闹哄哄的追捕队伍消失在停车场拐角,杨陶才回过神来。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像扎了眼的气球,漏的所剩无几了。他认命地爬上余飞明的车,觉得真是诸事不顺,算了,下次再说吧。
……
十五分钟前,商场二楼,男厕某隔间内。
姚照面无表情地浏览着材料,全息影像那泛蓝的反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台人形扫描机。快速略过诸如《光明晚报发表社评:现在的军官学校究竟培养了一批怎样的公仆?》《法制小报:三评肖扬叛逃案》这种一看就没什么营养的资料,最后留下了几十篇内部报告,通读下来,似乎是一名叫做肖扬的内勤小队队长潜入政府位面转换室,袭击了三位当值的办公室人员,造成两死一重伤,最后通过位面传送装置叛逃敌对位面的案件。
虽然性质很恶劣,也在社会上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响,但是案情很清楚,归属也很明确,是一起刑事案件,和姚照所在的因果律扫黄打非办公室八竿子打不着,难怪姚照没有留意。然而,从资料看来,这起案件存档却是在老付那里,密级也是从不久前才从绝密级降低到机密一级——以姚照外勤一处的职位来看,机密一级已经是他能够接触的最高密级了。看起来,其中另有隐情。
看到姚照已经读完资料,拧着眉头看过来,全息影像中的付主任向前探身,压低声音,“看来你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没错,表面看来这是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实际上,这是一起滥用因果律致死案件。犯人肖飞今年32岁,与你同年。8岁显示出因果律禀赋,评定为B级,12岁才堪堪到达B 的最低门槛,入读中等军官学校,之后禀赋评级就再没有提高过。对于一个8岁就达到B级水准的禀赋者来说,非常少见。所以他毕业后,没有能进入外勤部门,而是进入教育部因果人才甄选科担任内勤员。”
“但是他能够独自干掉三个驻守位面转换室的武警。”
是的,老付和姚照都心知肚明,政府的位面转换机构与民用的位面转换站点完全不同,后者是交通工具,只能到达几个与中轴位面建立正式邦交的友好位面,而前者,却可以到达任何一个位面,不管是友好,敌对,还是未知。鉴于中枢位面与其他位面间微妙的关系,以及大量未知位面上可能存在的各种待开发资源,这些机构如果被滥用,将对中轴位面的安全带来很大威胁,所以名义上属于政府,其实由军队负责管理,其中负责办理转换手续的办公人员,个个都是军方的A级因果禀赋者。
“所以,老付你的意思是,他隐瞒了天赋?”
“不,他的因果禀赋评级是正确的——如果按照我们日常所用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他所觉醒的是当时我们还不了解的一种禀赋——因果致幻禀赋。他将周围人群想象具现化的能力确实只有B ,但是他能够为周围人制造幻觉,而且逼真度在A级以上。”
姚照明白了。在因果律作用下,绝大多数因果禀赋者的能力表现都是具现化,也就是无中生有。极少部分会表现为消除,也就是有而变无。但在实战中,真正具有杀伤力的还是具现化,尤其是在有因果敏感者作为搭档的时候。试想,战斗中,搭档冥想出一种战力惊人的怪物,或者防御出众的盾牌,然后在禀赋者的能力增福之下真实出现,该对战局有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具现化的内容完全可以根据敌情随时改变,真正的思想有多远,老子就能走多远,只要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正因为此,因果禀赋者才会被位面政府视为战略资源,不论年龄大小,一经发现立刻集中管理。经过训练评定能力级别,B 级以上级别会强制进入军校,办理入伍手续,成年后根据禀赋级别送入相应机构工作,这也是初级到高级军官学校的成立原因。
但是致幻能力,这又与消除能力不同,试想激战之中,需要时时分心考虑眼见是否为实,这将给敌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在以“相信”为能力发挥先决条件的因果律战斗中,遇到能够制造幻觉的敌人,结果将是致命的。
“你是说,那三个因果能力者不是他杀死的,而是被他吓死的。”
“你只说对了一半。据重伤生还的那位士官报告,最初肖扬拿着一份位面跃迁手续来办理业务,流程齐全,但是预定时间是两小时后。在这两小时内,肖扬就坐在那里与他们聊天,用言语暗示,一步步将他们拉入幻觉。
他们相信有一伙武装分子阴谋策划从位面转换室偷逃出境,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而肖扬在战斗中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他们。事实上,没有什么“武装分子”,他们每一发子弹都打在了自己战友的身上,而肖扬在混乱中开启转换装置随机传送,不知逃到了哪个位面。直到在医院醒来,那个士官还相信那一切都是真实的,还在询问自己的战友和肖扬的安危。他的供词混淆了整个案件,为肖扬拖延了大量时间,一个月之后我们才发现真相。
整个案件中,只有最初那份位面转换手续是肖扬自己制造的幻觉产物。其他的一切,都是他利用言语诱导,由那几个士官自己幻想出来的,肖扬只不过充当了一次增幅器而已。”
“他很聪明。”姚照评价道。
“非常,非常聪明。除此之外,他还在传送之时对那台位面传送装置中的数据进行了微小的覆盖——也是利用幻觉。根据他篡改的数据,我们的外勤小队被传送到一个极其危险的位面,任务是要追寻一支全副武装的叛逃队伍,耗费了大量战略资源,一无所获,损失惨重。如果不是这些幻觉在一个月后慢慢失效,被探员发现,我们还不知道要在那个士官的证词上耽搁多久。但肖扬这一手实在漂亮,已经过了一个月,除了在那份手续上提取的一点微弱的波动,几乎再没有别的线索了。”
“那支外勤小队……”
“是的,就是你最后那次外勤任务。”那次任务,姚照担任队长的外勤一队,联合其他两支队伍进入一个未开发的小队,追踪叛逃武装集团。在那充满了沼泽、毒障、泥泞不堪的雨林位面里呆了一个月,不但没有找到所谓武装集团的一根毫毛,还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然后他们接到通知,命令取消了。
也是在那次任务中,姚照失去了他的搭档,苗钧。事情发生在归途之中,外勤一处一队负责断后,然后消失了两天两夜。大家都以为他们一定是全军覆没了的时候,一队回到了临时营地,伤痕累累,有一名队员昏迷,一名队员死亡,连尸首都没能带回来。其余的三名队员始终保持沉默,对于事情经过不置一词。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队长姚照在那次归队后引咎辞职,并且退出了外勤队伍,七年来,不论是谁劝说都不肯再出一次外勤,就这么成了一名身披军衔的“文职”人员。
“所以你是说,我找到的这段因果波,属于肖飞。”
“百分之九十的主要波形特征能够对得上,应该是他没错了。一种可能是你露出了什么马脚,被肖飞找上门来。只是,如果我是他,身为一名通缉犯,如果遇到未知因果波动,躲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把因果波留在这么显眼的人身上呢?怕我们找不到他?”
“他是在挑衅。”
“他有挑衅你的理由?你们以前认识么?不可能,你从入伍以来就在精英学校的精英班,最后顺风顺水进了外勤一处,你是第一序列的精英,他和你,根本没有交集。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那个学生身上——姚照,你这个小男朋友不简单啊。”从入伍以来就和姚照同班同学,并且进入了同一部门,年纪轻轻就当上一把手的付拓城说起这话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的确,像他们这类人,懂事起听到的都是赞美与羡慕,已经习惯了第一序列这个位置。
“不会是那个学生的问题。我在随机传送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如果他有问题,只能说明他们能够追踪到随机传送的轨迹,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我潜伏在这里两个多月,那伙袭击者早就找到我了。”
“所以,是当年肖扬随机传送到了你所在的位面。恰好认识了你那个小男朋友,然后你也恰好随机传送了过去。肖扬也并非袭击者的同伙,一切只是巧合?这特么的需要多巧的巧合?如果这都能成真,你那个小男朋友真该去庙里拜拜。运气背到这样,卷进你们两个的事情里,十有□□炮灰命啊。
“总之……我现在已经基本确认肖扬现在的身份。而且他,也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我的因果波动。接下来我会争取查探一下他的底细,为你们下一步抓捕提供线索。”
闻言,付拓城抓了抓头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老同学,这案子都那么久了,破不破得了也不在一时。最重要的还是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你单枪匹马的还是个文职,就算破了案也不会给你加工资……”
☆、执行公务对不起,随手征用不客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几个导购在抱怨男厕本来就只有两个,分别在二楼和四楼,现? 谟忠蓿肷细霾匏挂仙缴嫠懿环奖恪1г棺疟г棺牛硪桓瞿猩炱稹澳忝蔷墼谡饫锔墒裁矗可习嗍奔洌共换厝スぷ鳎课拗小谖颐锹ゲ阄蓿趺匆膊煌ㄖ艺飧鲋鞴芤簧婷还婢亍J撬诶锩妫?br /> “咦,我们商场的警示牌是这样子的么?没有LOGO,没有落款,还是手写体?”
“而且用的还是蜡笔?小学生作业吗?”
“说起来,咱们在这聊了这么久,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不太对劲啊?哪有这样维修的?”
早上六点,在楼下书店儿童活动区,混在一群学龄前小朋友里用免费提供的蜡笔和卡纸手写了警示牌的姚照顿了一下,随手关闭了全息影像。
“谁在里面?开一下门。我是二楼楼层主管,我姓杨。”门外开始敲门,见没有人应答,敲门声越来越大,杨主管联系后勤部去拿备用钥匙。姚照环顾四周,这间厕所位于商场中央,没有窗户可以跳。他压紧了鸭舌帽,将编织袋像背包一样背起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脏兮兮的绳子,把袋子紧紧捆在身上。咔嚓一声,门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有人吗?”一边问着,他们将隔间一个个打开。姚照屏住呼吸,两手轻轻攀在隔间两侧墙上,双足曲起,隔间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猛蹬出去!领头那人正是最开始出声致意的杨主管,只见他应声而倒,昏迷过去。后面那人躲得快,没被杨主管砸到,姚照右腿在空中变向,一个横扫将他带倒在地,随后自己也跳落地面,一脚脚尖轻点在他喉咙上,略一施压,那人正要大叫,登时面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什么……”第三人正拿着对讲机不知讲些什么,抬头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姚照一伸手扼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地上掼去。就在那人要在坚硬的瓷砖地面上砸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姚照突然改变主意,手腕向右变向,将那人的额头重重砸在地上的杨主管肚子上,杨主管在昏迷中发出痛楚的□□,显然砸的很重。
“叫你多事。”轻声说完,姚照撤回脚尖,就地蹲下。第二人憋得面色发紫,这下终于自由,抓住机会大口呼吸,第三人头砸在杨主管肚子上,缓冲了一下没有受伤,但也晕头晕脑,两人一起用恐惧至极的神情看着姚照。
“别叫,别追,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他也是,一会就醒了,没什么大事。”说着姚照拍了拍杨主管的脸,站起身要走。两人果然没追,但是对讲机中却传来声音,“小杨,你们那怎么了?刚才说话那人是谁?保安二队,三队,过去看看!”
姚照露出大感兴趣的眼神,伸手捞起二人的对讲机揣进口袋,这才走了。没走几步,拐角处一队保安跑来,似乎就是那“二队”“三队”。从他身边经过时,有几人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但是也没有停下脚步。这时,保安们手中的对讲机突然传来声音,“有人把杨主管打伤了!高个子,黄头发的混血儿!背着一个大口袋!”声音同时从姚照的口袋传来,那队保安猛地刹住脚步,同时转向,“就是他,别让他跑了!”
姚照也开始跑,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一边拆一边把零件甩进背后的编织袋里,还没跑到一楼已经拆了个干净,一路上东拐西拐,撞翻柜台无数,引得一片叫骂。眼见到了商场门口,他跑出去,正巧看到个男孩在玩滑板车,两手一伸把孩子举起来放在地上,抓起滑板就跑,
“干什么!还给我!”“公务征用!肯定还你!我在你身上留了因果波!你放心,还你个更好的!”那男孩追了几步,见姚照实在跑得快,扭头骑了辆自行车,发誓不追到他不罢休。哪知一抬头,姚照竟然自己折回来了,又是一伸手,将孩子抱起来放下,扛起自行车再次跑掉。男孩哇地哭了,一脸鼻涕眼泪地追过去,姚照从伸手从身后的编织袋里里掏出来半卷皱巴巴的手纸丢过去,“别哭!一起还你!”
男孩哭得更凶了。
这么一折腾,那队保安也追了过来,姚照见路上人多,也不好当街飞檐走壁引起围观,就顺着地下车库入口跑了进去,经过闸口时顺便将横杆卸了下来,向后一丢。身后那支队伍为了躲避着飞来横杆果然迟滞不少,只是这么一来,停车场大爷也加入了追捕大队。
东拐西拐,几乎就要甩掉追兵了,姚照正准备寻个机会找个人流量比较少的出口出去,就看见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正说些什么,抬起头似乎看到了自己,一脸吃惊。就在这时,那股阴冷的感觉又出现了,强烈的因果波动肆无忌惮,让姚照呼吸一滞,肖扬!肯定是他了,这次不是窥探,而是示威!姚照肯定了早先的猜测,他迅速查探了一下杨陶的因果羁绊,自己那柔和的白光依然占据主流,但另一股波动也明显地存在着,几乎要与自己的波动分庭抗礼。
真是碍眼……
姚照的眼眸迅速从墨黑转回琥珀色,又深深地望了杨陶一样,加快了步伐。并不是为了甩掉背后的追兵,不,他心中根本没有那队追兵的存在了。他的心里焦躁无比,告诉自己一定要快些,再快些,千万别再次迟了!
就像七年前那次一样,迟一步,就是天人永别,抱憾终生。
市第一医院前,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娃娃脸青年,正趴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向外望去。
余飞明没有直接送杨陶回去,而是顺路来了趟医院,探望一名青年员工。据他所说医院附近的野狗分外嚣张,每到夜晚,成群结队到人聚集的场所外游荡,村民们人心惶惶,公司值夜班的职员们也压力山大。前几天,公司一个小伙子着急回家,骑车去公交车站赶最后一班公交,本以为黄昏时分天还算亮,没什么事,谁知道那天突然阴天,天提前黑了下来,他骑到半路就看到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小伙子几乎吓得没了魂,拼命地骑,还是晚了一步,在距离公交站台几百米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野狗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追在他的身后!也是他命不该绝,就在最前面的野狗就要咬到他的时候,最后一班车进站了,那司机看这情况不敢开门,但是拉开车窗拼命呼喊,叫他抓住车门,危急时刻,小伙子爆发出了强大的行动力,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一步登上公交前门,紧紧扒住,那司机猛踩油门,这才救了小伙子一名。饶是这样,小伙子腿上还是被撕下一大块肉,现在就住在这家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