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黄飞捷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便开门进来,摆放茶具的空挡朝郝庞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郝庞微微摇了摇头,黄飞捷会意,什么也不多说就离开。
郝庞跪坐下来,替杜妈妈倒了一杯茶,“伯母,喝茶。”
“嗯。”杜妈妈接过茶,随意地放在一旁,淡淡道。
郝庞应了一声好,起身前还不忘把茶壶嘴摆好方向。
“你这倒茶的手法,学过?”杜妈妈突然开口问。
郝庞谦虚道:“略知一二,徐奶奶和杜爷爷都爱喝茶,每次去他们家里,免不了带点新鲜的好茶。”
杜妈妈沉吟片刻,语气稍缓,“你倒是有心。”
“应该的,应该的。”郝庞说完,气氛又尴尬下来。杜妈妈似乎并不着急说话了,坐在沙发上慢慢品茶。郝庞站在一边,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先开口,只得在心理安慰自己。
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说不定杜妈妈就接受他了呢?其实他也不差吧,有公司,有钱,而且专一……好吧,这点杜妈妈是看不出来的。但就前面两点,也足够给自己加分了吧。
“承淮从小就很独立,我跟文禄年轻的时候疏于照顾他,都觉得对他很亏欠,基本上他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尽全力去满足他。唯独这次,我不能接受。“杜妈妈的语气依然淡淡的,然而郝庞却能听出来其中的强硬和不容置疑。
从本质上来说,杜妈妈和杜承淮是一类人,骨子里的霸道是与生俱来的。
郝庞浅浅叹息,他宁愿杜承淮的妈妈上来就甩他一脸支票,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反击。可人家并没有,没有恶语相向,没有迎头痛骂,这种软刀子,实在让郝庞无从下手。他轻声道:“对不起,但无论您接不接受,这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您知道,承淮的决定,并不是你我就能改变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打定主意要跟小淮在一起?”
“不是我,是我们,我跟杜承淮。”郝庞半蹲下来直视杜妈妈,“伯母,您来之前应该和杜伯父谈过了吧,他应该告诉过您,为了让我跟承淮分手,他花了五年的时间,也让我跟承淮分离两地长达五年。如果说五年之前,我跟承淮的感情是少年意气,那么五年之后,我已经有了和承淮在一起面对一切的觉悟。”
“已经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郝庞低笑道,“即便是生死。”
“呵呵,”杜妈妈笑了,一双凤眼染上几分嘲讽,“生死,你凭什么说生死?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经历过生死么?我告诉你什么是生死,那就是马革裹尸,你死我活。你跟我谈论生死,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一点。”
郝庞垂下眉眼,道:“您眼中的生死,与您这个人一样伟大壮丽。但不是每个人的生死都是这样的。我只是平凡的芸芸众生,生对我而言,是柴米油盐,死对我而言,就是一口棺材。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做过什么伟大的事情。我和您不一样,我是真正的五斗小民,比起国家大事,我跟关注的是我的喜怒哀乐。我喜欢承淮,我想和他在一起的愿望,不亚于您对祖国统一华夏复兴的渴望。”
“呵,说得好听!你不用把我看得那么崇高,撇去这些身份,我不过是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而已。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我希望我的儿子过得好,娶妻生子家庭美满,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自甘堕落。”杜妈妈把茶杯顿在桌上,言辞愈发激烈起来。
郝庞紧了紧拳头,他理解杜妈妈的心情,他甚至在想,当老妈知道自己的事情之后,会否和眼前这个母亲一样,表面上强硬霸道,心里却脆弱的不堪一击。他害怕去想,可终究会有面对的一天。
不知不觉,他就有些鼻酸。
“或许您说得对,我跟承淮,彼此都拥有一个正常完整的家庭是最美满的结局。可是这种结局,就是我们想要的吗?杜妈妈,你还是不够了解承淮,他如果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哪怕代价惨重,他也会坚持到底。”
“我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才会选择来找你。”杜妈妈看着郝庞道。
“是吗……”郝庞笑笑,揉了揉眼角,“的确,我的性格比较随和,像是容易动摇的人。可您知道吗,哪怕性格上再有缺陷的人,也会为了某些事物的存在而变得毫无破绽。承淮是个例外,我从来没有动摇过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有些话听起来可能有点矫情,但是我还是要告诉您。”
“我爱他,不仅仅是一生一世。”
杜妈妈没有说话,郝庞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场面又陷入了沉寂。郝庞忍不住在想,他今天说这些话有用吗,难道杜妈妈会因为他说几句话就改变对他们俩在一起的看法吗?显然不会。
但既然见了家长,他就务必要把该说的都告诉杜妈妈,这是对一位母亲的尊重。
杜妈妈看了眼郝庞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福省新任的军区司令员。”只有当副司令员升职为司令员的时候,才会出现大的地区变动。所以郝庞虽然是猜测,但也有三分把握。
杜妈妈显然也没想到郝庞竟然一言即中,诧异了一瞬,旋即道:“既然知道,那你也该知道我手里的权力有多少。只要我动动嘴,你这家公司,马上就会关门,倒闭。你付出了这么多心血,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没了吗?”
郝庞原本还是半蹲着,听到这话,却是慢慢站了起来。他第一次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军官,“您当然可以这么做,这是您的自由。不过,您想过后果么?”
“什么后果?”
“我也不知道。”郝庞摊手,“后果嘛,只有发生之后,才知道会产生什么果。”
杜妈妈嗤笑,“你在跟我耍嘴炮?”
“不敢,”郝庞把杜妈妈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茶,“承淮跟我提起过您,他说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您的话,只需要听一半就好。”
“看来他也不是很了解我。”杜妈妈道,却不接郝庞的茶,让郝庞端茶的手臂不尴不尬地举着。
“也许吧,但是就我看来,您确实是一个这样的人,”郝庞并不在意,只是在手臂略感酸涩之后便把茶杯放在了桌面上,旋即笑道,“您今天穿了一身军装,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一开始还有点怵您。可后来,您让我带您进来,虽然咱们的谈话确实不太适合让别人知道,但我更愿意相信,您是为了不让我在员工面前丢脸才这么做的。”
“……我没有。”杜妈妈眉头微皱。
“可见您是一个贴心的人,”郝庞不给杜妈妈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然后是我给您倒茶,茶的水温并不高,您却怕我烫到迅速接过茶杯。之后我蹲着的那段时间,您本来可以再思考一下如何跟我谈,却看到我有些腿软的时候直接拿出了身份来压人。而往往提到身份之后,话题就该结束了,您是再用这种方式逼我起身。”
“而现在我给您倒茶,您已经尝过了茶,知道茶并不烫,所以您并没有接,想为难一下我。可事实上,您的目光一直摇摆不定,是看到我端茶累了,在犹豫要不要接过我的茶吗?”
“您啊,还真是嘴硬心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杜妈妈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人。。。如果我写的不萌,请揍我
不要讨厌她就行
☆、第125章 震惊
郝庞嘴角含笑,他的语气非常温和,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明明是在抽丝剥茧的分析,却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缓和感,让人很舒服。
叶箫然其实并不讨厌眼前这个男孩子。她甚至有些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小伙子。眼前的年轻人,聪明,谦逊,和善,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身边,会让人不自觉地安下心来。对于叶萧雅这样常年奔波的人而言,这样干净的孩子,她是真的喜欢。
但合眼缘是一回事,不愿接受则是另外一回事。她始终记得前几天杜承淮和他们摊牌的时候的眼神,坚定而无所畏惧。她一方面欣慰儿子长大了,一方面又被气个半死。跟杜承淮他爸商量一下,就把他丢到部队里冷静冷静了。而她,则要亲自来看看到底这个郝庞有什么能耐,能让她儿子执意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严格说起来,郝庞的长相并不是非常出众,不是那种丢到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类型。然而他最好看的地方,就是那双灵动的眼睛,炯炯有神却不带丝毫侵略性。五官只能算是清秀,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并不多么吸引人。
叶萧然却放松了不少,至少不是什么浓妆艳抹的人妖。只是相处下来,她发现眼前的年轻人进退有度,谦虚温煦,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而当郝庞有理有据地推测出她的心理活动的时候,她对郝庞已经是一点都讨厌不起来了。
“你很聪明,既然是聪明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叶萧然站起身,“离开承淮,我能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比如你们公司正在发行阶段的游戏,我能给你们最好的宣传渠道。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郝庞没想到丈母娘还没放弃,不禁莞尔,“我对我们研发的游戏有信心,阿姨,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您日理万机,怎么敢麻烦您为我做这些事情。”
“哼,谁允许你叫阿姨了,叫我伯母!”叶萧然也没想到郝庞就这么直白地拒绝了她,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多气,心里反倒对郝庞多了几分认同感。
郝庞耍赖道:“叫伯母多生分啊,还是叫阿姨吧,以后还得改口叫妈呢,您可要提前适应啊。”
“你想得美!”叶萧然冷哼一声,说完便作势要走。
郝庞赶紧拉住叶萧然的胳膊,“阿姨,承淮他去哪了?”
“不知道。”
郝庞大惊,“您不知道?”
叶萧然依旧道:“不知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放手!”
郝庞只得放开丈母娘,无奈道:“那我只得报警了,我去承淮家,徐奶奶也说不知道他去哪了。这都七十二小时了,可以立案了!”
叶萧然瞪了郝庞一眼,怒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什么身份你忘了?还找警.察,拿这个威胁我你就太天真了!”
郝庞:……是哦,警.察头子都得听她的吧?
郝庞还想说点什么抢救一下,办公室里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庞子,我买了两张电影票,一起去看电影吧……这位是谁?”张晟高丝毫不忌讳地开门进来,却看到一位郝庞和一位中年妇女拉拉扯扯,心顿时凉了半截。
郝庞见状赶紧缩手,“一位长辈,你进来都不敲门吗?”
“我哪次进来需要敲门……”张晟高嘟囔道,只是这嘟囔的声音略大,郝庞是一字不差都听见了,脑门上顿时滴下一滴冷汗。
郝庞给张晟高使了个眼色,张晟高立马老实了,乖乖喊人,“阿姨好。”
“嗯。”这应答方式和杜承淮如出一辙,该说果然是母子吗?
张晟高打完招呼便把注意力放到郝庞身上,手里的票也分给了郝庞一张,“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今天晚上七点开播,据说非常好看,一起去吧!”
“好……“
“不好!”
郝庞诧异地看向杜妈妈。
叶萧然理所当然道:“他晚上要陪我逛街,没时间和你一起看电影了。”
张晟高见鬼一样看着叶萧然的一身军装,“跟你逛街?你这军装在专卖店有无数一模一样的,你可以买一柜台穿一件扔一件,还逛什么街?”
“你……”叶萧然被噎,索性道,“郝庞要和我逛街跟你有什么关系?郝庞,你自己说,是陪我逛街还是陪他看电影?”
郝庞左右为难,两权相较取其轻,他自然是先搞定丈母娘再说了。
“晟高,不能陪你看电影了,抱歉。”
张晟高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那算了,等会儿我陪你去吃午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新开了一家牛排店,我带你去尝尝鲜。”
“不行,郝庞中午要做饭给我吃,是不是?”叶萧然又搅局道。
郝庞只好点头,“是啊是啊,晟高,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抱歉。”
张晟高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也尝尝庞子的手艺,这你总不能拒绝我吧?”
哪知道叶萧然断然拒绝,“不行,郝庞要做给我一个人吃,你,没份。”
张晟高:……这大妈是存心找茬是吧?
郝庞见张晟高隐隐有发怒的迹象,赶紧灭火道:“晟高,你别激动,我今天确实有事儿,下次我找时间陪你啊,现在你就先回去吧啊!”说完,把张晟高推了出去,关上大门。
“他是谁?”叶萧然皱眉问道。
郝庞答道:“一哥们儿,怎么了?”
“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一点,听到了没有?”
郝庞:……应该说不愧是母子,连埋汰人的句式都一样吗?
“阿姨,没什么事我就送您回去吧。”
叶萧然却不打算走了,“我这人说到了就要做到,中午的午饭你就亲自下厨做给我吃。还有晚上,陪我逛街。”
“好……”
工作的时候丈母娘虎视眈眈是个什么感觉,郝庞会告诉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郝庞连签署文件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吵到在沙发上发呆的丈母娘。一边忙一边在心里叫苦,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他踌躇片刻,问道:“阿姨,你真的要吃我做的?”
“嗯。”
“可是……”郝庞眨了眨眼睛,“公司没有厨房,我没办法在这里做啊。”
叶萧然扫了他一眼,“那就去你家。”
“去,去我家?”郝庞大惊,“这个不好吧……”
“怎么不好?”
郝庞迟疑道:“我妈,还不知道我跟承淮的事情。阿姨,我求您一件事,先不要告诉我妈,我担心他受不了。”
“呵,那我就受得了了?”叶萧然嘲讽地看着郝庞。
郝庞低头嘟囔,“又不是我告诉您的……”
“行了,去你家,再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哦。”郝庞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郝庞吩咐公司的司机把他跟叶萧然载到郝家,下车的时候,叶萧然眼底划过一抹诧异,这房子,看起来可不想大公司老板的房子。
她是从文禄那边听到一些关于郝庞家里的事情,也知道郝庞护着老房子,不让老房子拆迁的事情。其实对她而言,这种老房子倒是给了她不少亲近的感觉,让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
“阿姨,这边。”郝庞开了门,一边指路一边喊着,“妈,郑叔,来客人了。”
声音不大,却在老房子里传得很远。这种感觉,真的很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庞庞回来了!”郝琦岚应了一声,“好几天没回来了,快让妈看看你!”说着快走到郝庞跟前,左右端详,心疼道:“瘦了,你这孩子,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妈,别忙活了,我新学了两手,正打算给您做呢。对了,妈,这位是承淮的母亲,杜妈妈,这位是我妈,郝琦岚女士。”
“你好。”郝琦岚笑道,“快请进。”
叶萧然颔首。
“早就听说小淮的父母都是军官,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英姿飒爽。”郝琦岚对杜家的人都非常热情,叶萧然毕竟久经官场,竟然和郝琦岚聊得也十分投契。
等郝庞做好午餐出来,就看到两个妇女相谈甚欢的场面。颇为震惊地揉了揉眼睛。
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威胁他的杜妈妈吗?
“来,小庞,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和你叶阿姨一起回家啊?”郝琦岚招了招手,把郝庞叫到身边问道。
郝庞看了叶萧然一眼,笑道:“叶阿姨是替承淮去公司看我的,承淮人在部队,不好出来,只能托阿姨来看看我。”
“小淮真是有心了。”郝琦岚点了点头,“对了小庞,妈有个事要跟你说。”
“好啊,饭马上就好了,咱们边吃边说!”
等饭菜端上来了,香气四溢了,气氛正好了的时候,郝琦岚终于开了口。
“小庞,我有了你郑叔的小孩了。”
郝庞手里的调羹“啪”一声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呵呵呵~
谢谢乌二鸦提供的名字,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