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又是谢赐在他身下哭喊着道,我不是谢赐!你恨我、厌我,我是云容啊!
很快,画面一晃,他又见到了云容,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自己一剑刺破了云容的丹田。鲜血便像炸开的红霞,染红他纯白的衣衫。
不!
他没有杀云容!
他没有认错人!
承景疯了一般地乱撞,他双目充血,手臂更是被捆仙索勒出道道血痕。他就像一只被逼疯的困兽,用尽最后的生命去报复伤害他的猎人。
他发疯地撞向墙面,玉琉璃从他怀中掉出来滚到孟游的脚边,一个声音从中传来。
“承景,你低头看我。”
温柔而熟悉的声线让承景瞬间转过头,他仿佛还尚存一丝理智,目光呆呆的看着玉琉璃中笑靥如阳的云容。
画面中的自己低下头,却不期然被云容封住了唇。他那如花瓣一般柔软的唇抵在自己的唇上,修长的手臂从后背绕过来紧紧地抱住自己。两人之间那般紧密相连,连一20 云容,他的云容。
承景转身要去捡,却被孟游一脚踩在了脚下,景象随之消失,刚刚那温暖的画面消散在冷风中,仿似黄粱一梦。
孟游的面容狰狞着,他想笑,可头上却青筋暴起。他彻底被玉琉璃中的画面激怒了,景象中的云容那么温柔,连那个吻都如此小心翼翼。
凭什么!凭什么承景可以夺走这一切?他已经有世间稀有的火灵根,为何还要去霸占云容独一无二的爱!为什么只有他受天道眷顾,不管如何打压陷害总能逢凶化吉?为什么他随手一指的师弟,竟然都刚好是云容的真身?
这不公平!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天道不仁,他怎还能顺应天意?承景从他那里抢走的,他通通都要抢回来!
孟游目光阴狠,他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承景。下一瞬,猛然举起长剑将那易容成云容的弟子一剑斩下了头!
承景的眸子一缩,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便似被斩断了神经一般冲过去。他想要抱住云容,可他的手都被绑住了,只能跪在地上用头拱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和那颗头互换。
他说不出话,张着嘴想叫却只是尝到一串串眼泪。他的心好疼,疼得仿佛裂开了。满脑子都是云容的模样,他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睡着的样子、亲吻的样子。
好疼,云容一定好疼,他再也不能把云容抱在怀里了,他再也听不见云容的声音了,他再也见不到云容嗔怪他的模样了!
他好恨!恨不得将这世间的一切都通通毁掉!他从没有任何奢求,云容便是他的整个世界!是唯一会对他好、逗他开心、真正关心他的人!
承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过着怎样的生活,但他知道自睁开眼睛和云容在一起的这段时光他每天都过得十分开心,他有多喜欢云容,多怕把云容弄丢了,连睡梦中都要紧紧地攥着,可现在他却彻底失去了云容。
那个不断重复上演的噩梦成为了现实,撕裂般的痛苦却是千百倍的增加。
“啊!!!”承景怒吼着朝孟游冲去,却被孟游一脚踹倒在地。
为什么!承景不明白,这人不是说他爱云容吗?那为什么舍得这样伤害他?为什么能狠下心对云容下手?他难道不会像自己一样痛不欲生吗?
孟游的脚踩在承景的心口上,一字一顿阴狠道,“大师兄,师弟帮你回忆的这一段段,你可都记起来了?可千万别忘了今日的痛不欲生,不然怎么对得起师弟专程留你一命?”
他抓起承景的后衣领将他挂在了箭塔上,然后又将那易容成云容模样的头就那么挂在承景的眼前。承景双脚悬空,手又被牢牢固定在身后,甚至还要被迫去看那近在咫尺的爱人的头颅。
他仿佛丧失了一切言语的能力,只是浑身抖得厉害,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一滴滴砸在地上。
孟游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他低声道,“大师兄,你总是对我非打即骂,今天可尝到这被人夺去所爱,践踏尊严的滋味?”
承景被悬在半空中,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孟游弯下腰,将那颗玉琉璃捡起来。琉璃珠面上映衬着他阴森扭曲的面孔,他对着那颗珠子,仿佛是对着自己挚爱的爱人,温柔道。
“多谢你吉言,我定会得偿所愿。”
说完他将手伸向箭塔外松开,玉琉璃急速掉落,咚的一声砸进湍急的河流中,消失不见了。
☆、第六十二章
云容连夜赶到御仙门,周焕摇着一把扇子,一双美目调笑地看着他。
“云尊主近来风光得意,听说刚刚除掉了鸿雁门,这种关头还来我御仙门做客不太好吧?尊主无所顾忌,御仙门可还要顾忌在九大宗门中的威望。”
云容抬手一拜,“门主海涵,这次是我欠考虑了。”
周焕眯起眼睛,“有没有带礼物?”
云容笑了笑,“这次来的匆忙,下次一定补上。”
周焕撇了撇嘴,“算了,你匆忙赶过来所为何事?”
云容忙道,“实不相瞒,前日夜中,承景突然开启了心境相通,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周焕皱眉道,“你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承景的心境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云容摇头,“他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感觉到他过得很不好,似乎很疼。”
周焕转过身若有所思,十世生死图中每一世都是人间地狱,疼就对了。可生死图便似另一个世界,上有无数道封印,没有任何与外界接触的方法,包括道侣契约。
云容心中急切,见周焕不语,便道,“周门主,可否让我看一眼十世生死图?”
“哦,当然可以。”
十世生死图并不在主峰,而是锁在齐霖房内的暗匣中,一看便知周焕对此十分上心,云容心中感激只是时间紧迫不便多言,便记在心底,他日必当投桃报李。
齐霖打开十世生死图,上面紫色的怨魂缠绕,云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周焕随手一指,“承景在这。”
那是一处紧密的山峦,中间似有一团红色的小火苗若隐若现,云容探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画上的怨魂立刻飞过来要咬他。
周焕抓住他的手,严肃道,“碰不得。”
云容点头,看着那簇火苗便移不开眼了。
承景就在那里吗?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云容有多想见承景一面,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能放心下来。不然就承景那冲动莽撞的性格,孤零一个人定会吃不少苦头。
周焕见他蹙眉的样子,安慰道,“你不必过于担心,他既然进了生死图,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就总要学个明白。”
云容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周焕又道,“而且,现在看来,尊主非但不需要担心,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云容疑惑地看向他,周焕笑着指着那一点道,“因为,这里已经是十世生死图的第三个世界了,而距离承景进入生死图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这证明,他正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生死图中的规律,这样下去极有可能提前出来。”
云容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了,“你说的是真的?”
周焕点头,“自然。生死图中的封印本来是可以隔绝心境感应的,但既然你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了承景的心境,这也便证明承景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强大。”
云容又忙朝生死图看去,这次,他忽然觉得那簇火苗虽然小,可每次闪耀却都十分明亮,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
云容定下心来,便朝周焕道谢,“多谢门主指点,云容这下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周焕笑而不答,做了个请的手势,“尊主是歇息一夜,还是即刻返程?”
“我这就离开罢!还有一个大家伙在等着我呢,来时匆忙,训斥了他几句,但愿他不会放在心上。”云容想起来也有些后悔,自己走时本应该跟承景解释清楚的,莫名发了脾气也不知承景会不会生他的气。
周焕只是点了点头,云容转身恰巧瞄见了墙上的犀刃,他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云容还想向门主讨个东西。”
周焕顺着云容的目光看去,扭头道,“那不是我的东西,你去问他。”
云容又看向齐霖,齐霖问道,“尊主已与承景结为道侣,还要这犀刃做什么?”
云容笑笑,“前辈多虑了,我只是想拿回去留做个念想罢了。若是这犀刃对前辈也有非凡的意义,便恕云容唐突了。”
齐霖见周焕脸色无异才点头道,“无碍,尊主既然喜欢,拿走便是了。”
“多谢前辈。”
云容很快便带着犀刃匆匆离开了,周焕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云容的背影。
齐霖忽而问道,“你为何不告诉他,承景能开启道侣契约并不一定是因为他的灵力渐渐增强,还有可能是……他快要死了。”
道侣契约为天道所认定,十分苛刻严格,若是一方即将身死道消,道侣契约便是跨过无数阻碍也一定会将这最后的念想传递给另一方。
周焕抿起唇哼了一声,“只要承景还没变成生死图上的怨魂,一切就都尚未可知。当年我甚至收到了道侣契约传来是死讯,可你不还是活着回来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活着的全部希望就是等爱人回来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不需任何风言风语,便有可能输给不够坚强的自己。
齐霖见周焕那副倔强的模样,难得笑了起来。他大步走过去将周焕抱进怀里,伏在耳旁轻声道,“师尊,远之让你担心了。”
周焕垂下头,似是忆起什么,紧紧地抱住齐霖的腰。
*
云容拿着犀刃,心中轻快无比。
不知道承景还记不得这东西,若是有些印象,看到他把犀刃带回来,应该会高兴吧?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用来向承景赔罪。
这么想,他匆匆赶回魔宗,却发现城门禁闭,门外连一个看守的弟子都没有。云容顿时生疑,一跃飞上城墙。
城内,承景被一群弟子围在门口,他发丝凌乱双目猩红,双手更是沾满了鲜血,四周围着百十名弟子,个个机警地盯着他。
云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正要下去承景却先一步行动,他猛地抓过一旁的弟子抡起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上。那弟子吐出一口鲜血,可承景的下一拳接踵而至,周围的弟子一时竟不敢出手。
左含思冲出来怒道,“还看着做什么?!抓住他!一起上!”
“住手!”云容从天而降,落在人群中央。
“出了什么事?”云容皱着眉,远远地盯着承景,承景的样子与他走时相差太多,反而更像是当初被心魔所控制,丧失神智时的样子。
左含思忙道,“尊主走后,鸿雁门俘虏暴动,袁恒趁乱逃跑,承景不知怎的也追了出去,等属下找到他时,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几日已经打伤十三名弟子,所幸没有死亡。”
云容震在原地,紧紧地攥起拳。他缓缓地朝承景那边走,左含思便连忙拦住他,“尊主!承景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什么人都不认识了,尊主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云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左含思立刻被那目光做震,放下手来。
“承景。”云容叫了一声。
承景扔下手中奄奄一息的弟子,猩红的眸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云容。云容心中万分心疼,他张开手缓声道,“我回来了。”
哪知,承景忽然疯了一样冲上来,左含思忙拉住云容,“尊主小心!你们快把他抓住!”
一群弟子顿时亮出武器冲上去,三两下把承景按在了地上。
云容大喝一声,“不许动他!”
承景被压在地上,他就像一匹发疯的狼,张着嘴去咬那些企图抓住他的人。云容见他这般癫疯的模样心如刀绞,恨不得代为受过。
几位长老纷纷道,“尊主,说到底承景还是九大宗门的人!我们收留他,他却已打伤我宗十三名弟子,若是还放任不管,不等九大宗门找上门来,我们便先乱了阵脚!”
四长老哼了一声,“我看他根本就是神智失常,救不了了,不如丢去给弟子们练功。”
“住嘴。”云容的目光如剑一般扫过四长老。
四长老不满地道,“我说错了什么?他打伤了我们的弟子,便是不受罚也不应该再让他这么逍遥自在下去了,现在闹得宗门内人心惶惶,走在路上都怕被这疯子冲出来咬一口!还手吧,怕宗主怪罪,不还手吧,就只能被打,这算什么事儿?”
几位长老点点头,七长老道,“尊主,承景毕竟是你带回来的,我们也不便多言,但还是希望他不要给宗门带来麻烦。既然他是尊主的人,尊主就把他囚禁在魔鸾殿吧!”
“是啊是啊,怪吓人的,关起来最好。”
“我的麟儿被打了个半残,若不是怕尊主怪罪不敢动手,哪轮得到这个疯子闹得鸡飞狗跳?”
众人的附和声一句句传入云容的耳中,他的心已经凉透了。左含思走上前低声道,“尊主,今日若是不给各殿一个交代,恐怕难以服众。我魔宗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为今之计还是暂且顺了他们的意,今后再做打算。”
云容看向承景,他愤怒地挣扎着,身上的灵力都在暴走的边缘,那猩红的双目已分辨不出一丝清明,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自己。
云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去拿捆仙索,把他锁起来带去魔鸾殿。”
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他闭着眼几乎不敢再看承景一眼。
捆仙索很快便拿来了,承景一见那东西疯得更是厉害,他就好像见鬼了一样猛地打伤了按住他的弟子想要逃。
七长老高声道,“动手!抓住他!”
承景发出一声惨叫,他好像又不会说话了,在这群远比他强大的人面前无助得只能靠怒吼去吓退那些试图靠近他的人。
一名弟子逮到空隙,眼疾手快地将一条捆仙索拷在了承景的手腕上,他的眸子一缩,看见手上的捆仙索愤怒地大叫起来。
他一连叫了几天,嗓子早就叫哑了,可却好像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样。他急切地扯着手腕上的锁链,当发现又有人要靠近自己时,竟用自己的头狠狠地朝墙撞去。
“住手!”云容大喊一声,再也无法忍耐地跑到承景身边。
他蹲下身捧着承景的脸,只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颤,“承景,你怎么样了?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带了,不带了。只要我在这里,没有人敢逼你!”
周围的弟子闻言都慢慢退下,生怕云容迁怒于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这下撞坏了,承景竟安静地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云容一眼。那眼神格外清透,仿佛在确认是不是他。他缓缓伸出手,放在云容的鼻子下方探了探,下一瞬忽然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他哭得太凶了,那样子就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数十年的囚犯突然重见光明,失而复得的喜悦却让人更加恐惧那曾经绝望的生活。
他就这么跪在云容面前,上半身伏在地上,亦如当年幽谭秘境中他错失了那枚长生丹,痛苦地忏悔着。
云容的心颤栗不止,他轻轻抱住承景,不住地吻着他的发顶,“别怕,我在这里,我还好好的,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不会跟你发脾气了。”
承景只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哭得让人肝肠寸断。
云容已经料想到了,定是袁恒跟承景说了什么自己已死之类的话,可这些话偏偏就是承景的禁忌,是他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致命弱点。
云容拍着他的背喃喃自语,“你这样,我便是死都死不安心了。你放心吧,承景,便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我阳寿殆尽,我也会撑着最后一口气,看你先闭上眼。”
☆、第63章
“你说当时是在这里发现承景的?”云容蹲下身,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左含思也跟着蹲下,“是的,当时他就趴在这里,已经失去意识。属下将他带回魔宗后,他才渐渐转醒。”
那处地势平坦,并无异样。
云容又问,“当时他身上可有伤口?”
左含思想了想,“头部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但是血已经凝固了,应该是被袁恒的混元锁所伤。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伤口了。”
云容点了点头,四处转了转。
在他走之前,承景的状况一直很好,没道理只是因为自己离开短短几日就疯了。至于袁恒,不是自己小瞧了他,他根本就没那个脑子,比起把承景逼疯,他大概更喜欢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