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仿佛真的另有隐情,承景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却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孟游现在辩解得越多,一会便会摔得越惨,他难道当真以为云容只有这点手段吗?
曹世贤却有些不耐烦,这些恩恩怨怨同门情深的故事才不是重点,他屈指敲了敲桌子,“我现在只是问你,长生丹呢?”
孟游顿了顿,“长生丹不在我手中。”
“笑话!”曹世贤拍案而起,“我弟子亲眼看到你拿了长生丹用瞬身符离开,你还想狡辩!刚刚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鬼知道你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孟游又是一拜,“我的确曾经拿到了长生丹,可那瞬身符只是将我移送到十里之外。孟游本想就近离开秘境,可当时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大师兄又追了上来,夺走了长生丹。”
曹世贤还是不信,“有何证明?”
孟游镇定道,“曹叔叔何必一再刁难小侄,试想,幽谭秘境品级极高,怎么可能有能直接穿过秘境的瞬身符?若真是有,当日被困在秘境中的人又何必直到今日才得以脱困?”
众人一想,又觉得也有道理。那日孟游从秘境中逃出,确实身受重伤,定然跑不过承景。而孟游现在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也让指认他的几名弟子无话可说,毕竟他们只是看到了全过程,而事实究竟有何隐情,他们也不知道。
周焕摇了摇扇子,调笑地道,“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只是不知当日你为何谎称承景引来红海,又夺走了长生丹。”
孟游朝周焕的方向拜了拜,“师兄与云尊主联手引来红海是真,从我手中夺走长生丹也是真,孟游没有半句虚言。”
他这么说,却是把当日自己如何陷害承景的事推的一干二净。
曹世贤眯着眸子,目光转向一旁的云容,“这么说,长生丹在云尊主手中了?”
孟游聪明地没有说话,云容淡然一笑,声音温和却不失气势,“曹门主不信自己弟子的话,却要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曹世贤顿时语塞,云容看向孟游,“你既然是不想承景将长生丹交于我,又为何不在承景孤身闯入正心殿时,当着九大宗门的面说出实情?怕是承景再厉害,也根本不可能是九大宗门的对手吧?”
孟游张开嘴又闭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声音也没了底气,“这……毕竟是我神剑宗的家务事……”
云容立刻反问道,“这么说,待九大宗门离开后,你已经将此事禀报给孟宗主和燕回老祖了?”
被点到名的燕回一脸茫然,孟游生怕燕回反应过来后会收回收他为徒的话,连忙辩解道,“老祖日理万机,孟游自不敢劳烦。但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孟游想尽了办法,之前潜入魔宗也是为了拿回长生丹。”
云容闻言却笑了,一些聪明人看着孟游的目光也古怪起来。孟游尚不知自己说错了话,还在继续说,“只可惜魔宗守卫森严,鸿雁门袁前辈又被关在地下,孟游寡不敌众,没能查到长生丹的下落。”
鸿雁门曾经的大弟子庄宏当即打断了他,“庄宏刚刚听说,魔宗攻打鸿雁门时,孟道友恰巧来做客,不幸被一并带入魔宗作为俘虏,这‘潜入’一说又是从何而来?孟道友又是如何得知魔宗会在何日攻上鸿雁门?”
孟游谎话说多了,连前后矛盾都没发现,现在猝不及防被庄宏当众指出,慌乱间更出差错,“孟游一直有派人盯着魔宗的情况,那日是收到了眼线的消息。”
庄宏勃然大怒,指着孟游怒骂道,“你既早得到了消息,为何一不通知袁门主,二不带救兵,只孤身一人前来,眼睁睁地看着我鸿雁门被夷为平地!难道一颗长生丹,比我数千年基业的鸿雁门还要重要吗!还是你神剑宗根本就没安好心,想着趁机吞并鸿雁门?!”
一直瘫坐在椅子上的袁恒顿时坐直了身子,他挺着僵硬的背脊,努力回想着那天发生的每个细节。
对,孟游来到鸿雁门丝毫没有提及云容攻来的事,甚至还与他把酒言欢,连给云容下战书召回在外弟子的主意也是孟游出的!当日回来的弟子曾说过,这些年一直有人冒充鸿雁门的弟子残害魔修,而最开始撺掇自己在魔宗外围埋伏的人也是孟游!再联想到孟游对云容痴狂的样子,袁恒立刻全明白了!
孟游与他称兄道弟得到他的信任,又为他出谋划策,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想借机见云容一面!在别人听来,这恐怕有些不可思议,见一面而已,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可这人是孟游,是那个为了得到云容可以做出任何事的孟游!
袁恒红了眼睛,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咬死孟游。
但九大宗门的人便没有袁恒和庄宏这般激动了。因为,如长生丹这等稀世珍宝,便是牺牲上千人的性命得到也是值得的,古往今来,但凡修真大陆出现绝世珍宝,哪次不是大家争得血流成河?
所以,孟游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理解是一方面,拿到台面上来说便是另一方面了。九大宗门之所以能屹立上万年而不倒,便是因为他们不只强大,他们还要脸。
面子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宗门的声望和名誉无论如何都不能玷污。这次孟游被抓住了把柄,只能说,神剑宗太倒霉。
孟长德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揭过去。于是他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别再耽误了结为道侣的吉时。”
孟游抿了抿唇,想再解释也不便多言了。他转过身,拿起两个盛心头血的玉盏,云容忽而又道,“且慢,我这第二个礼物正好与心头血有关。”
孟长德一点都不想让云容再折腾了,可一名弟子已经捧着锦盒走到了面前。那弟子穿着黑色的斗篷,盖住了所有肌肤,连面孔都看不真切,倒是颇有几分魔修的气质。
云容打开盖子,一把做工精致的骨刀躺在锦盒中,孟游倏地怔在原地,眸子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那弯刀正是孟游用过的犀刃!
云容笑着把锦盒推到孟游面前,“这把是犀刃,想必你也见过,我便送与你吧!”
孟游却是面色惨白,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了。
修士一旦与人定下道侣契约,便今生今世不可再与其他人结为道侣,但仍然可以取下自己的心头血。因为在修真大陆所记载的众多符文契约中,需要修士心头血的契约并非只有道侣契约一种。所以,早已结为道侣的孟游和袁恒自然可以继续交换心头血,只是这么做毫无用处罢了。
可犀刃则不同,它唯一的用途便是结下道侣契约,所以已经有过道侣契约的孟游根本不可能用犀刃取下心头血!
不过,两情相?5 玫陌烁居貌簧舷姓庵侄鳎挥心切┌崔嗖蛔。肭科人说娜瞬呕嵊玫较校杂孟腥⌒耐费恢蔽奘克怀荨?br /> 许静第一个不满了,“云尊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容毫不在意,笑着道,“不过是个物件罢了,许宫主不必介怀。”
许静提着的心还未放下,云容便又轻飘飘地抛来一句,“而且,我还有最后一个礼物。”
话音刚落,那弟子突然从锦盒中夺起犀刃朝孟游刺去,孟游反应极快反手要打,左含丝见状,一道灵气打入孟游体内。不过一顿的功夫,犀刃便猛地插|进了孟游的心口。
☆、第76章 道侣庆典(四)
众人一阵惊呼,孟游也慌忙地拔出刀刃退后两步,可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犀刃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时间仿佛凝结在了这一瞬,没有一个人说话。
犀刃没有取出他的心头血证明什么?证明孟游早已是他人的道侣!可现在正是孟游的道侣庆典!
孟长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他隐约发现有些不妙了,连忙打圆场道,“游儿,你与许姑娘私下里已经订下道侣契约了?这种事怎么也没告诉我?”
孟游本觉大势已去,听到孟长德提醒又立刻精神起来,“这毕竟关系到馨儿的声誉,怎能公之于众?孟游一时冲动,还请父亲、母亲、许宫主赎罪。”
许静听他承认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年轻人冲动再所难免,孟游能为人家女儿家的清白负责已经极为难得。只要对象是许馨,何时结下的道侣契约也便不那么重要了。
连许静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心底早已隐约有了预感,只是事关最宠爱的侄女,才会一再相信孟游。
只是孟游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刚刚用犀刃刺向他的弟子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卑鄙无耻,虚伪小人!”
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而这声音又让人觉得格外熟悉。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帽子,露出那满是狰狞伤疤的脸来,“孟游,你可还认得我?”
孟游哪会认不出?为了让这场道侣庆典顺利进行,他陪这个女人演了多久温情的戏码?可他明明在三日前便已经把她杀了,为什么她现在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许晴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哭喊了一声,“馨儿!”
许馨转过身,一双美目对上自己的母亲,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母亲,许阿姨,我是馨儿啊。”
许馨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着便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孟长德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这个女人会是许馨?那台上穿着喜服的人又是谁?
为了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孟长德指着许馨怒道,“你这女人从何而来?云尊主,你找来这么一个女人冒充我的儿媳是何用意?”
此时,众人从如梦方醒,这“许馨”可是云容带来的,谁敢说她便是真正的许馨呢?
云容十分平静,他便像一阵徐徐吹来的微风,微微抬手道,“人人都说,母子相连,她究竟是不是许馨,许晴最有资格发言。”
孟长德被说的哑口无言,许馨在许晴的耳旁耳语几句,许晴立刻红着眼睛朝许静点了点头。
许静当即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孟游,“小畜生,今日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孟长德护子心切,连忙站出来,“许宫主息怒!事情还尚未清楚,游儿或许也是遭人蒙骗,根本不知新娘被掉了包!大家一定要查个清楚,不要中了那些魔修的奸计!还我游儿一个清白啊!”
许静拧着眉,转头看向许馨。许馨冷眼盯着孟游,却说不出话来,余光瞥见云容含笑的眸子,似忽然得到了鼓励,挺起胸膛,高声道,“三日前,我被送进神剑宗准备道侣庆典。可没想到第二晚,孟游便潜入我房间将我打伤并生生活埋。索性天不亡我,尚存一丝气息时被云尊主所救。”
许馨恨恨地指着孟游,“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想娶我,他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从头到尾却都在利用我!”
全场鸦雀无声,数百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孟游。孟游强装镇定地道,“姑娘这话漏洞百出,你有何价值需要我来利用?”
“你贪图寒雪宫的势力!”
“若是这么说,我已经得到了馨儿的人和心,只需静待大典,我便是寒雪宫的姑爷。为何要铤而走险,杀了你?找一个冒牌货来和我订下契约?你应该知道道侣契约是多么严肃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可能草率下此决定。”
“你!”
他说的头头是道,许馨也不知如何反驳,可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孟游就是别有用心。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有道理,可只有孟游自己清楚。对旁人来说,许馨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寒雪宫,可对于他来说,寒雪宫却不过是顺便的事。他只是想和云容在所有人面前名正言顺地结为道侣,想给他一个名分,他的云容怎么能永远被关在暗道中呢?
他就是要让云容明白,承景能给他的一切自己同样能给,承景做不到的,自己也能做到!他想让云容看到自己的好,看到自己能为他做到哪一步,想让云容真心地爱他。
许馨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云容,云容不慌不忙地从袖口掏出一颗珠子抛到空中。那是一颗玉琉璃,孟游的脸色顿时惨白,他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左含丝上前一步道,“我魔宗对弟子向来要求严格,奖罚分明,这玉琉璃是尊主赠与那些有功劳的弟子的东西,望他们能严于律己,也免得被他人所利用。这颗琉璃珠便是当日突袭孟游和徐姑娘一位弟子的随身之物,刚好记录下了当日发生的全过程,若非有此物,我们恐怕还不知道徐姑娘会有危险。”
玉琉璃中光芒一闪,正是那日孟游和许馨遇袭时的画面。只见孟游以一敌四,分身乏术,一魔宗弟子从头顶袭来,孟游来不及躲闪,受此一击,必重伤无疑。谁料许馨突然冲上来为孟游挨下这一击,锁链抽到她了的脖子,在侧脸留下一道红痕,而许馨自己也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当时场面看上去异常凶险,孟游本就孤立无援,连许馨也倒地不起。那四名弟子亮出武器又一次攻上来,可就在此时,孟游目光一变,不知拿出了什么宝贝来。之间玉琉璃中金光一闪,那四名弟子竟瞬间就被打败,连武器都被人夺了去。
许久,一只手从画面中伸出来,那手上戴着一个银白色的手套,手套仿似鳞片制成,看上去锋利无比,而刚刚抵挡了这几人合力一击的东西,显然就是此物!
九大宗门的人立刻探讨起来,这宝贝非比寻常,竟让只有金丹期修为的孟游抵挡住四名元婴期魔修的攻击!这等宝物,他们此前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紧接着,那只手拿起那魔修的锁链,孟游缓缓地走到了昏迷不醒的许馨身边。他先是蹲下身,朝许馨体内输入一股灵力让她彻底昏迷,然后抡起手中的锁链直朝许馨的脸抽去。
有人被吓得惊呼一声,云容便从善如流地把玉琉璃收了回来。此时,所有人看孟游的目光都变了,什么重情重义的好男儿,竟然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伪君子!许馨的脸明明是他亲手毁掉的,可他居然还能装出一副重情的样子对许馨关怀备至,这等心计简直让人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许静更是气得直发抖,她万万没有想到,毁掉自己心爱的侄女的人竟然就是口口声声说要娶馨儿的孟游!
“孟游!”她怒吼一声,“今日你在劫难逃,我就问你一句,为何要这样对馨儿!”
孟游也只此时,他再说什么都回天乏术,索性直言道,“因为我只想和我心爱之人结为道侣!我早已与人结下道侣契约,又怎么可能娶别人?!”
众人顿时明白了,原来他毁了许馨的容貌,不过是想偷梁换柱。他既想得到心爱之人,又想要寒雪宫的势力,简直是贪心不足!
许静强忍着怒火,指向袁恒,“他是谁!”
孟游冷着脸不肯说,云容却忽然感慨道,“今日你想着瞒天过海,又怎知他日不会别人偷梁换柱。”
孟游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控制不住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云容”,“云容”恶狠狠地盯着他,眼中带着丝丝报复的快意。云容暗暗收回了当初封印住袁恒丹田的灵力,袁恒猛地扑上去压在孟游身上,抬手便打。
孟游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这人忽然便有了元婴后期的修为,而且因为灵力恢复,那些属于道侣之间的记忆便按照袁恒的心意传递了过来,一段段回忆中的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袁恒!
孟游抬头正撞上云容那冷冰的眸子,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云容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连应下燕回和袁恒两人的战帖,不过是在将计就计,引他上钩!那场决斗中谁都没有死,只是袁恒代替云容被自己带走了!
孟游几乎尝到了锥心之痛的滋味,他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甚至赔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袁恒早就恨死了孟游,此时骤然灵力恢复,即便知道是云容搞的鬼也没有功夫去对付他。他现在只恨不得杀了孟游,他利用自己、强迫自己,毁了他的一切!他的前途、修为、还要父亲留下的千年基业鸿雁门,都毁在了这个人手中!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袁恒修为在孟游之上,孟游根本不是对手,他慌忙拿出龙鳞手套想要反击,一直沉默的承景却突然飞了出去,那爆发的灵力根本不像是化神中期,让人忍不住侧目。
“这东西你该还给我了。”不过一道虚影,那手套便回到了承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