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泯显然是很忙的,他初为新帝,即便还没办继任大典,可明日也是要开始上朝,麾下的心腹要处理,朝堂文武大臣也要处理,还要操心先帝入皇陵的事,以及登基和封后,两件大事。
雾濛濛帮不上忙,她就自觉地不去打扰他。
她努力想了想,历任新皇后进宫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好在宫中不乏想讨好新皇的老人,伺候先帝的老太监魏常公公就是一个。
新皇那边的政事他帮不上忙,且新皇显然更喜欢用自己的心腹,比如苏伯。
是以,他就道雾濛濛这头来,见这位年纪稚嫩的新皇后,脸上有些许的茫然,他就主动道,“娘娘,可是要看看后宫名册?”
雾濛濛转头看着他,没有吭声。
魏常继续说,“老奴见以前的娘娘都是需要整顿后宫,给前朝的圣人个安稳,毕竟涉及先帝妃嫔,还有一些宫里的老人。”
雾濛濛懂他的意思了,她手一挥,骄矜的道,“那就将名册呈上来。”
魏常脸上笑开了花。将早准备好的东西都给皇后搬了上来。
雾濛濛随手拿起一本慢慢地翻看,漫不经心的问,“历来的先帝妃嫔都是如何处置的?”
魏常知无不尽,“大殷有祖制,但凡是为皇家诞下了子嗣的,是要出宫与子83 嗣同住,且先帝走之前,都将所有皇子分封了。是以,这部分妃嫔,应该被送出宫,若是有先帝特别钟爱的,先帝还留了话,那就要为先帝殉葬。”
听到殉葬二字,雾濛濛皱起了眉头。
魏常继续说,“一来没有子嗣傍身。二来也不得先帝喜欢的,这部分妃嫔,都是要送到庙宇里,给先帝祈福。”
往后便是青灯古佛一生。
雾濛濛叹息一声,她倒觉得这些后宫妃嫔尽是可怜人。
魏常说,“名册上都有注明各妃嫔的情况,娘娘可斟酌斟酌。”
雾濛濛点头,她沉吟片刻。还是客气的道,“有劳魏公公,本宫年纪小,又不懂诸多事,魏公公的提醒,本宫会记在心上,事后会跟圣人说一声。”
魏常大喜过望,他已这把年纪。又是伺候了先帝了,自然也是不能呆在宫里头,可这么多年,知道的是也不少,要将他放出宫又不是十分妥当。
他唯恐新皇腾挪出手来,就开始料理他这样的宫中老人。
是以,他也是为了活口命罢了,如今有了皇后的话,他的心就放回去了一半,更是打定主意,要讨好皇后。
毕竟,整个京城谁都晓得,新皇从前就将这位给宠的没边了,讨了皇后欢心,总是没错的。
所以,雾濛濛就发现,她只要看名册,随便指个妃嫔的名字,这太监就能随口就来诸多秘辛,哪些当真是无辜的妃嫔,哪些是手里不干净的,他竟一清二楚。
☆、第252章:你不想知道你哥哥在哪吗
雾濛濛乐了,有这么个什么事都知道的老人在,她要帮阿泯理清后宫,那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了。..
她将碎玉晋升为身边的贴身大宫娥,本身碎玉从前就是从宫里出去的,如今再回来,虽然物是人非了点,可她还是熟门熟路的。
其他需要伺候的人,雾濛濛全交给碎玉去找,总是这些人提拔上来了,往后还要经过息泯那边的审查,真彻底清白的,才会让她放心的用。
不过目下,息泯没空,雾濛濛就暂且先用着,不尽信任就是了。
是以,能近她身的宫娥,还是碎玉和赤淡三人,再多加个专门护卫她安全的司火。
息泯忙的两天两夜都没回华清宫,连人都宿在御书房,雾濛濛叮嘱黄娥让御膳房的人送吃食过去。至于吃的什么,都是她这个皇后亲自给皇帝点的,全是和息泯口味的。
她也没空着,硬是在这两天里,将后宫所有该去该留的妃嫔和宫娥,以及太监名单理了出来。
她不想凡事做绝了,但凡是魏常认为无辜又干净的妃嫔,没有子嗣的,她单独理了个名单出来,又挨个召见了这些人,征求意见,若是想去庙宇同先帝祈福,她就在名册上打个小勾,不想去的,想出宫回乡的,她就将名字单独写下来。
她有心想放这些人回去,毕竟这些份位低的妃嫔生前不受先帝的宠,如今先帝去了,她也不觉得就合该给先帝祈福。
丽昭仪中途过来了次,本是想帮衬雾濛濛,旦见她还有模有样的。也就放心了。
至于那些宫娥,雾濛濛便让碎玉差人去问,有想单独回乡的,有想跟着主子身边的,全都重新记录在册。
这部分的工作,按理很庞大,可架不住宫里人也多,没个半夜就理清了。
雾濛濛看着这部分的名单,她先让几个皇子的母妃该出宫同亲王同住的,先行送走,轮到贤妃之时,雾濛濛直接略过。
毕竟阿泯暂且软禁着贤妃,她也不去过问,更别说请安了。
这一部分的妃嫔走的不多,但带走的宫娥和太监多,是以,这一去,后宫里空了一小半了。
接着是要去送庙宇给先帝祈福的,有一小撮的,雾濛濛大笔一挥,就让人送过去。
最后这部分,是要想回乡的,雾濛濛却是无法定夺了,她需要息泯同意。
是以,当息泯第三天都还在御书房,她干脆就带上煲好的养身汤过去了。
御书房这样的地方,雾濛濛进去都是要经过回禀的。
尽管息泯同意了,她也没直接过去,而是去了边上的小隔间,让赤淡将汤放下,就在那边等着。
许是晓得皇后过来了,那些文武大臣也知趣,尽管皇帝连借口都没找,就抬脚迈过去,可谁都不敢多言。
这都三天两夜没见着蠢东西。虽然都是在皇宫了,便是连息泯都觉得不舒坦。
他见小人乖乖巧巧地拢着手坐在椅子上,眉目之间也没了从前的活泼,心头既觉得无奈,又隐隐认为愧对了她。
“想我的慌了?”他一过去就将人抱进怀里,嗅了她身上的味道,心情才稍微舒缓。
雾濛濛攀着他脖子。在他怀里习惯地拱了拱,发现他这一身龙袍冷硬的慌,身上也不是从前的冷檀味了。
她就小鼻子动了动,“怎的你身上味道和从前不一样了?”
息泯倒没察觉,他抬袖子闻了闻,“约莫是宫里老人按着先帝的习惯熏的衣裳,以后让他们换回来。”
雾濛濛探身给他倒了盏热汤递给他,这才说起想让一些无辜的妃嫔放回乡的事。
息泯点头,他其实也没准备让雾濛濛来处理后宫的事,本是想等着挪出手来,自己顺道就处理了,但既然她想帮他,他也不反对。
“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做。无需过问我意见。”息泯晓得她的能耐,真要很重要的事,她定然会同他说的。
雾濛濛抓着他一撮头发,嘟着嘴蹭了蹭他的脸,“阿泯,你都两天晚上没回来,我想你了,晚上都睡不着。”
“今晚回不回来啊?”她拉着他手,娇娇地问他,丝毫不觉得要不好意思。
她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闷在心里,喜欢了想念了就一定要让阿泯知道,不想因为不说。以后会有什么误会,更不想因着地位的变化,两人之间就有了距离感。
之于雾濛濛来说,阿泯还是她的阿泯,从前那个骄傲俊美又嘴坏的殿下。
她也从来都只是怕死的雾濛濛,皇后什么的,那只是加诸在身上的光环罢了。可有可无。
息泯眯着狭长的凤眼,显然很享受她的撒娇与痴缠。
不过,他伸手很色气地摸了她胸口椒乳一把,还很坏地捏了捏,低声道,“才两晚上,我看你是旷了。想同我戏耍?”
雾濛濛呆了,不过三天没见,这还是她的阿泯嘛?
阿泯虽然是有时候有点坏,可也不至于这样流氓啊?青天白日,宫娥就在门口,这还是在御书房,一屏风外就是文武大臣。他居然就这样动手动脚!
息泯低笑了声,心头当真起了悸动,他将人困进怀里揉了揉,微微哑着声音道,“晚上洗干净了,等着我,我今晚上回来。”
两人都年轻。雾濛濛让他这一撩拔,眼尾瞬间就起了清媚水光,她攀着他脖子,挤进他怀里扭了扭,嘤嘤道,“好,我身上抹玫瑰膏好不好?”
她记得阿泯是喜欢玫瑰膏那种香香甜甜像糕点一样的味道。
息泯低头轻咬了她软耳廓一下,低笑道,“小坏蛋!”
两人腻歪了一刻钟,痴痴缠缠地谁都不想分开,息泯更是想将那堆文武大臣就晾那边,懒得再管。
他揉着眉心,有些无奈的道,“雾濛濛。你就是个红颜祸水是不是?”
有她在身边,他不想做色令智昏的昏君,估计往后都十分想君王从此不早朝。
雾濛濛咯咯地笑了,不过她还记着目下先帝新丧,不好嘻哈打闹,故而捂着嘴像偷腥得逞的小猫一样,贼兮兮的。
临走之时,她倾身,亲了息泯薄唇一口,不想被人看出来,她还帕子将他唇上染上的口脂给擦干净。
末了,才狠心头都不回地走了。
息泯眸色幽深地又坐了会,将雾濛濛带来的汤水都喝了,适才起身往屏风那边去。
接着,众位大臣就发现,这新皇办事的效率,竟比刚才提升了一倍不止,但凡任何事,过他那里,顷刻就能有决议出来。
回了华清宫的雾濛濛,当即允了那部分想要回乡的妃嫔。责令魏常明个就去办。
如此后宫之中彻底冷清下来,今年本是该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雾濛濛佯装不懂,硬是忘了这事,等息泯日后自己去处理。
她欢欢喜喜地沐浴了,又将自己捣鼓的香喷喷的,只等天黑息泯过来。
她琢磨了下,如今整个大殷都是要禁歌舞娱乐的,人人都还要穿素,是以息泯约莫还要和她分殿而居,省的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她真的是祸国妖后了。
本来,如果先帝是个慈爱的,她和阿泯守守孝道也没什么,但先帝从前对阿泯那样不好,雾濛濛就不想理会他,总是人都死了,才不管他。
所以,息泯晚上过来,多半是偷偷摸摸的来着。
她又觉得这简直就像偷情一样,分明是夫妻,行个鱼水之欢都要背着人,不让旁人知道。
她觉得心头不爽,但止不住一种偷偷摸摸的兴奋感。
晚上,她特意穿了一身纱裙,隐约玲珑,她自个看了看觉得这样用意太明显,阿泯一定会嘴贱的笑话她,所以她又在外头披了件正经的素色外裳。
准备等他憋忍不住的时候,她才好反过来笑他!
她遣散了宫娥,让司火在门外候着,碎玉也下去了,就一个人坐在床沿晃着小脚等。
时至亥时中,她隐约听到动静,眸子一亮,跟着就跑去开门,哪知道。门才一打开
一冰冷的人,瞬间掐住了她的脖子!
雾濛濛心头一凛,她借着房里微弱烛光,看清面前的人,那张淡漠出尘到不识人间烟火的脸!
不远处,司火正被个一身夜行人的人缠住,脱身不得。也没法呼救。
整个华清宫,安静到诡异。
雾濛濛往后退,掐她脖子的人跟着往前走。
两人进了殿,雾濛濛抓住脖子上的手,难受到皱眉,“息谪,你想怎么样?”
息谪敛着睫毛。他一抬眼,雾濛濛才看清他眼底癫狂。
“不想怎么样,”他说着就松开了手,“你也别想着喊人,我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所有的打算。”
雾濛濛摩挲了着脖子,她警惕地往后退。“成王败寇,你输了。”
听闻这话,息谪脸上露出个古怪的浅笑,他这会脸上的出尘褪去,眉目之间浮起的却是多年来积压的隐忍很怨怼!”
“输?”他看着雾濛濛的目光诡谲又意味深长,“不,没到最后。怎能分的出输赢?”
雾濛濛摸到妆奁边,她抓起一支尖锐的金簪,大有息谪敢过来,她就能刺过去一样。
息谪看着她,忽的一笑,“这么多年,雾濛濛你还是这样,我记得当年你尚在襁褓,可我一抱你,你就咬我一口,连牙齿都没长出来,就先学会咬人了。”
雾濛濛心头巨震,她一脸难以置信。
息谪继续说,“还有你那哥哥也是,见你爹娘都死了,他不等死就罢了,见我碰你,捡起刀子就冲我来。”
“叮”的一声,雾濛濛手中金簪落地,她睁大了眸子,感觉身体里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叫她很愤怒。
“所以,”息谪抬眼看着她,“雾濛濛,你不想知道你哥哥在哪吗?”
☆、第253章:你的能耐还差几分
两辈子,雾濛濛都没有过家人,她虽然渴望有个家,有关心自己的父母,但一个人过久了,就不在意了,加之现在还有了息泯,她就再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所以当息谪说她还有个哥哥之时,她是不在意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原身不甘的执念,这么多年,她早将这具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壳子当成了自己的了,但此时,还是生了愤怒!
她甚至不知道这愤怒是从何由来。
可要她为了素未谋面的兄长,就致阿泯与险境,她是绝不会愿意的。
是以,她极力压下心头的愤怒,冷冷笑了声,“本宫如今是大殷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以为本宫会在意根本就不记得的人?”
她弯腰捡起金簪,又说,“息谪,你有功夫威胁本宫,还不如赶紧逃命去,阿泯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息谪笑了,他背着手,情绪沉淀下来,面容又是高洁的模样,“你在不在意不要紧,总是你会听我的话就是了。”
“笑话!”雾濛濛声色厉下!
息谪脸上的笑意很古怪,这一瞬间,在他身上仿佛谪仙与厉鬼并存,他能淡漠不染世事,做个悬壶济世的神医,也能覆手为雨,为夺嫡,对任何下手!
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息谪悠悠然坐下,他似乎并不慌着走,也不担心一会息泯过来发现。“不然,雾濛濛你以为自己如何沦落为乞丐的,还恰好被于家捡了去,都是要让你做替死鬼,可非得先毒哑你?”
雾濛濛心头一惊,她不曾料到,这事竟然也同息谪有关,“你安排的?”
息谪点头,“我花了十多二十年的时间去布置,那么多的小姑娘,可唯独雾濛濛你一人走到如今一国之后的地步,我是该说你确实有能耐将息泯给迷的不知南北,还是该说,你合该是帝凤命格?”
自己是不是帝凤命格,雾濛濛不知道,毕竟上辈子,息泯没彻底坐上皇帝的位置,她连皇子妃都不是。
息谪自顾自倒了盏茶水,敛着眉目淡淡说,“你可以不听我的,不过就是横死的下场罢了,听闻你同息泯的感情很好,就这样生离死别,很舍不得吧?”
雾濛濛小脸紧绷,“你想干什么?”
息谪转着茶盏,“干什么,息泯那个位置罢了,亦或”
他顿了顿,猛地抬头看着雾濛濛,恨意深刻的道,“覆灭整个息氏皇族!”
雾濛濛心头惊悚,“你疯了!”
息谪低声笑了,“是吧?我母妃从前一直跟我说,我比先帝出色,那个位置。我也能有一争之力,可父皇跟我说,这辈子做个闲散亲王就好,再然后,他们都死了,我流离失所,逃离大殷。在异国他乡,一待就是好些年,我若不姓息,又何须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
雾濛濛是知道息谪这样的人,当自己还弱小的时候,便会将自己遭受的所有苦难怨恨到别人身上,仿佛这样,那股恨意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一度,她也是这样,她恨亲生父母,既然生下她,为何又不要她!
她也恨过孤儿院那些欺负过她的孩子,甚至怨恨过那些因为身世而教唆自家孩子疏远她的家长。
可再后来,她就想明白了。人生还长,这些苦难又算的了什么呢?总是让她更坚韧罢了。
她学会了释然,学会了感恩,于是更加懂的珍惜。
但息谪显然没有释然,他反而是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陷入魔障之中,再也走不出来,唯有要么得到,要么毁灭,就此一途。
她可怜他,却绝不会同情他。
“呵,你这是什么目光?”息谪微微眯起那双和息泯很相似的凤眼。
雾濛濛摇头,“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去伤害阿泯,即便我死!”
息谪有瞬间的怅然,他起身,“希望你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