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动也不动,斜飞入鬓的长眉,狭长的凤眼,他闭着的时候,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的俊雅。
雾濛濛忍不住吧啦吧啦地掉眼泪,她觉得自己这会不该哭,但就是忍不住,心头还钝疼地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一边的司金捏了捏拳头,愤恨的道,“我去查碧珑的来历,我就不信这毒是凭空就到她手上的,掘地三尺,我也要将人挖出来!”
雾濛濛点点头,她清楚,当司木那边没有进展的时候,司金的法子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
随后她捻起袖子一抹脸,深吸了口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跟司土说,让他同你一起去查,顺便让司水易容成殿下的模样,殿下此前吩咐,不能让宫里的人知晓他中毒之事。”
司金紧了紧手里的长剑,转身就去找司火和司水。
东厢房里除了伺候的碎玉,雾濛濛连赤淡三人都不让进来,有碧珑那么一遭,她早便不敢再相信旁人。
碎玉脸上也是难过,她一手搭雾濛濛肩上,“姑娘也要好生保重自个身子,殿下定然不想看到姑娘这样伤心。”
雾濛濛扯了扯嘴角,她望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殿下,露出个很是难看的浅笑,“我知道,你先出去,别让人看出端倪,殿下这里我会照看着。”
碎玉略一犹豫,只得对雾濛濛点头,缓缓出去了。
整个东厢里间,再没旁人,雾濛濛才脱了绣鞋,她怕上大床,坐在床尾,屈膝抱着,愣愣地看着殿下。
一个时辰后,碎玉过来回禀,“司木大人那边回话说,匕首上的毒,他从未见过,是以无法调配出解药,且毒性又这样霸道,他想问姑娘,能否用针灸之术暂且将殿下体内的毒封住,他寻另外的法子逼出殿下体内的毒。”
雾濛濛摇头,她一双眼睛都带红肿,“没有用,我早试过了,我没办法封住毒,只能延缓毒性蔓延……”
碎玉抽出帕子揩了揩眼角,“婢子去回司木大人。”
雾濛濛却无比的自责起来,她学会了针灸之术又如何?她能看到人体内的气又如何?她能暖宫助孕,让别人体内断裂的气衔接起来又如何?可她封不住殿下体内的毒!
如此,她从前那般尽心尽力的学那么多本事,又有何用?
总是,都帮不到殿下。
“殿下,对不起,我封不住,封不住……”她低低幽咽起来,只愿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是她才好。
“封不住……”
“封不住啊……”
她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恍若陷入魔障一般,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她应该能做点什么,她拼命去想,想的太阳穴突突的抽疼。
她也不敢闭眼,只得睁大了眸子,眼眸不眨地看着殿下体内的气。
看的久了,眼尾就浸出殷红的血丝来,顺着她小脸落下来,一颗一颗带血迹的眼泪珠子砸在她手背上,冰凉透骨。
“我能衔接上气,推拿穴位衔接上,既然能接上,自然也能断开气,衔接,断开,断开……”
雾濛濛喃喃念叨,猛然间,像是闪电刺破夜空,她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跌忙滚打地翻身下床,扑的出去从外间找来银针。
她捏着银针,没确定之前她不敢在殿下身上试,故而毫不犹豫撩起裙摆,挽起裤管。
她看着自己左小腿上的气脉,很是用力的一拳头就砸过去,还是生生朝着气脉砸。
不同于骨折的剧痛袭来,叫雾濛濛眼前发黑。
她抽了口冷气,晃了晃脑袋,眼前清明后,两指一并,狠狠地戳在气脉上,果然就见顺畅的气脉一凝滞。
雾濛濛心头一喜,她顾不得疼,不断地朝小腿上重要的穴位上戳,一连十来下,她额头冷汗如雨,唇白如雪,小腿更是飞快的淤红起来。
她甚至,感觉不到左小腿的存在。
而她小腿上的气脉,果然缓缓地细若游丝,穴位之间的,竟然是要断裂开来的架势。
雾濛濛毫不犹豫银针出手,朝着气脉最薄弱的一点嗤地狠扎。
她一口气将所有穴位上都扎上银针。
原本细嫩如乳的小腿,飞快的红肿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暗。
她清楚,再有一两个时辰,约莫她这条腿生机断绝,就要废掉!
但气脉却是成功截断了!
雾濛濛咧嘴傻笑,她面白如纸,她回头看着殿下,像个傻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哭着抽掉小腿上的银针,也不管气脉还不曾恢复,直接蹶着腿冲到殿下面前,拨开他的里衣,聚精会神地摸他身上的穴位。
她缓了缓,定了定神,看着殿下道,“殿下,会有点痛……”
说着,她如法炮制,照着殿下身上的还未被毒性蔓延的穴位就一拳头砸了下去。
但床上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雾濛濛抽了抽鼻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下的气脉,眼见微弱凝滞的瞬间,就眼疾手快地扎下银针。
待到她将所有能扎的穴位气脉都截断,雾濛濛力竭瘫软地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期间,殿下又吐了几口黑血。
她只得唤碎玉进来收拾了,随后又吩咐她找司木过来。
不大一会,司木匆匆进门,他甫一见雾濛濛和殿下一样惨白的脸色,当即就皱眉呵斥道,“雾濛濛,你若不顾惜自己,殿下谁来照顾?”
雾濛濛指了指殿下身上的扎满的银针,示意碎玉过来扶着她点,她缓了缓才道,“我封住了,你赶紧想法子给殿下解毒。”
司木一惊,他拉过殿下的手腕就开始把脉。
雾濛濛就着碎玉的手喝了口水,又道,“暂且毒性不会蔓延,但不能久等,最多三天,不然殿下即便解了毒,也可能会瘫。”
司木不晓得雾濛濛是如何做的,他沉默地将殿下两只手都把了脉,诡异的发现,没有毒的那只手尚有生机,除了虚弱一些,半点无碍,而已经染毒的另一只手,脉搏若有若无,可见这毒性霸道的无时无刻不在腐蚀殿下的皮肉。
“此毒我闻所未闻,是以只有以毒攻毒一途。”司木也不太有把握,可目下只有这一试。
雾濛濛有了些力气,她便拖着还麻木着的左腿到床沿,拿了殿下没毒的那只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按起来。
“去准备,”殿下不能做决定,雾濛濛便提他下决定,“殿下是个果断的性子。”
司木点头,好一会他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前,是我司木狭隘了,殿下若能度过此劫,我便回师门,潜心研习医毒。”
提及师门,雾濛濛心头一动,她问,“司木,你的师门中,可还有人比你还擅使毒的?”
司木摇头,“师门单传,如今唯有我一人。”
雾濛濛沉默,“你去准备着,我尽量给殿下推拿,保他生机不腐。”
司木看了眼生死不知的殿下,不再多言半句,匆匆准备去了。
雾濛濛从殿下的指尖开始,一点一节地给他揉按,她小脸上微微绽开一丝丝的浅笑,“殿下的手真好看,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手合该去弹钢琴哪……”
“殿下不知道钢琴吧?那是我家乡一种琴,但凡是会弹钢琴的,手都很好看,殿下这样相貌的,一定能迷倒很多姑娘……”
雾濛濛絮絮叨叨地低言细语,碎玉看着心头酸涩难当,她红着眼睛扭头,缓了情绪,看不出半点情绪后,她才冷着脸出去带上门。
五根手指头,雾濛濛挨个揉过去,她到殿下的手腕、小臂,“殿下说过的,想要和我一起回去,殿下不能食言,不然以后我就都不信殿下说的话了……”
她说着说着,就翘起嘴角,无声地哭了起来,但她还是不肯闭眼,固执地看着殿下体内的气,跟着微弱缓慢的气揉按推拿。
盖因她截断了殿下体内的气脉循环,这一身的气便无法从任脉周始,故而她只有用推拿来代替,促使残留的气脉流动起来,这样,殿下的一身肌肉才不会僵化坏掉。
她守了殿下一天一夜,司金那边还没传消息回来,中途司水顶着殿下的脸过来看过一次,最为重要的司木那里,却是进展不大。
他配了另外一种毒,却是。
☆、第165章:你们都跟殿下陪葬好不好
雾濛濛从未如此绝望过!
打小,谁都骂她是灾祸,爹妈都不要的孩子时,她不绝望,只是挥起爪子,将骂她的人抓成满脸花。
孤儿院里唯一爱护她的院长撒手人寰的时候,她不绝望,哭一场后,抹了泪,站起来继续努力认真的赚钱、生活。
她没钱继续大学学业,被迫退学之时,她不绝望,总是学历只是一张纸,她若想学,往后还可以自学自考。
在红灯区,只得在不正经的按摩店学手艺的时候,差点被嫖客拖去弓虽女干,她不绝望,她抓起刀子鱼死网破,侥幸将人吓退。
再后来,她顺利有了自己的小店。可她长的好,时常有人打她的主意,甚至有次骚扰她的还是个喜欢截肢碎尸的变态通缉犯,她那会也不绝望,一天到晚身上都别着把西瓜刀,准备那人要敢对她动手,她就能砍了他一双手。看谁截肢厉害!
初到大殷,她就遇上一心想杀她的殿下,说实话,她其实也不太绝望,她雾濛濛命贱,就跟株杂草一样,只要活着。到哪都能扎根。
但,此时,她亲手将毒药给殿下灌下去,看着殿下一口一口黑血往外吐的时候,她真切的感觉到绝望!
她雾濛濛怕死,为了能活下去,可以和人拼命,同这艰难世事争一口气。
但她对殿下身上的毒毫无办法,这种要人命的玩意,不是真的凭她一口不服输不甘心的气性就能争夺赢的。
她觉得殿下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天生骄矜清贵,合该凌驾众人之上,站在这世间的最高处,俯瞰芸芸众生。
所以,他怎么能这样狼狈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她的殿下,该一如既往的骄傲啊!
她看着司木赶紧给殿下把脉,还将他往日吃的药丸一样的糖豆塞了一把进殿下嘴里。
随后脸色极其的难看,“毒性太烈,被压制了。”
雾濛濛手在隐隐发抖,她自个毫无所觉,她听见自己很冷凛的声音,“配再烈的,再烈些,我喂殿下吃!”
司木摇头,“不可,殿下身子会承受不住。”
雾濛濛看着司木,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一股星火燎原一样的决绝,“司木,你不是最擅玩毒吗?这世上怎会还有人的毒连你都不知道?”
司木脸色黯然,他也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眸底不满血丝,面颊潮红。
雾濛濛的话好似触动了他的心绪,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雾濛濛微微垂下眼睑,“对不起,司木”
碎玉赶紧端茶盏过来喂他一口,司木缓和了后,才摆手道,“你没说错,你说的对。”
雾濛濛望着殿下。殿下身上的银针,已经有间或几根再变颜色,即便她截断了殿下体内的气脉,那毒也是在缓缓侵蚀,只是比之前慢了很多。
她想着,若是在现代,遇上殿下这样身中剧毒的。医院里又会如何处理?
她愣愣的问道,“司木,如果直接将你配的毒输进殿下血脉里呢?以毒攻毒会不会作用更好?”
司木皱眉,想了下雾濛濛的提议,“应该毒性会更好一些”
雾濛濛碰了碰殿下的冰凉的指尖,“那就这么办吧,赶紧找人去制几根绣花针大小,却中空的针头,然后用羊肠接上,一头连接你的毒药,针就插?3 钕卵隼铩!?br /> 司木眸子一亮,雾濛濛说的这种法子他虽然没见过,可他直觉行的通。
“我这就去准备。”司木不耽搁,转身小跑出去。
雾濛濛对碎玉道。“碎玉,你去帮衬司木。”
碎玉点头,“是。”
她走到门口,还是不放心的回头叮嘱道,“姑娘,也请顾惜你自己的身子。”
雾濛濛头都没回,也没吭声。
碎玉叹息一声,照常掩上房门,不让人随意进去。
不过两个时辰,司木果然就拿着很简易的输液器过来,雾濛濛稍稍试了下,确定那针头能滴水,也很细,适才结过针头。亲自动手,摸着殿下有毒的那只手腕,照着静脉血管扎了进去。
她以前没学过医,也不会打针,这扎血管的活计还是第一次试。
不过,兴许她运气比较好,手也很稳,一次就扎准了,顺着针头,几乎透明的纤细羊肠里用处黑色的毒血。
雾濛濛对司木点头,示意他往羊肠里倒配置的毒药。
她则两指捏着羊肠,虚虚松开一点,模拟着滴管的作用,让毒药一点点的顺着羊肠和针头流进殿下的血管里。
半个时辰后,毒药滴尽了,雾濛濛果断地扯出针头,并用一坨干净的棉花死死压着针眼。
司木跟着手搭殿下脉上,他诊了好一会,“有点作用,明天再滴一次试试。”
雾濛濛心头微松,只要有作用就好,她将简易的输液器还给司木,不忘叮嘱道,“明天记得换针头和羊肠,用过一次,便不能再用,烧了吧。”
碎玉几下,司木又摸了一小片参片放殿下舌头底下。“你多看着点,我去配药。”
雾濛濛挥手,她本来也是哪都不去,不是给殿下推拿,就是抱膝坐在床尾,呆呆地望着殿下。
东厢房再一次空寂下来后,雾濛濛拉着殿下的手,脸挨上去轻轻地蹭了蹭,随后她就那样偏着头,坐在床沿下,拽着殿下撑不住的闭上眼睛,困的眯觉起来。
雾濛濛是被一声惨叫惊醒的,她抬起头来,就见着床上的殿下唇呈乌黑色。眉头紧皱,牙关咬的咯咯作响,且一身都好似在痉挛一样。
雾濛濛心头一惊,她往外喊了声,“碎玉,司木!”
紧接着她速度飞快地扯了件外衫团成棍状,跟着就去掰殿下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省的一会咬了自己的舌头。
奈何她力气小,殿下又咬的紧,她根本掰不开。
好在碎玉进来,合两人之力,才堪堪掰开殿下嘴一条缝,雾濛濛赶紧将手头裹好的衣衫给他塞进去。
这一妥当。雾濛濛和碎玉一人按着殿下一边,以防他乱动岔了身上的银针。
司木过来也就几呼的功夫,雾濛濛偏头冲他道,“快看看,殿下突然就这样了。”
司木毕竟是会拳脚的手,他身子骨再是弱,力气也比雾濛濛和碎玉大,他站到床沿,先是剥开殿下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然后又摸了摸他心跳,随后再是把脉。
“不好,毒更烈了。”他手才搭上殿下的脉搏,就脸色一变。
这当。殿下好似缓和了下来,他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跟着整个人又和起先一样,昏迷不醒。
雾濛濛扯出殿下嘴里的外衫,见嘴角浸润出的黑血,她就着手头的外衫给他擦了擦。
司木这边解释道,“这毒太霸道,好似吞食了我配的毒,更加的烈性。”
雾濛濛手一顿,她手里的外衫吧嗒一下落到地上。
她看着司木,“可还有其他法子?”
司木皱起眉头,不得不承认道,“我,无能为力”
雾濛濛动了动嘴皮子。她脸白无色,摇头道,“不,殿下不会就这样有事的,肯定有解毒法子,司木你再试试!”
司木咬牙,“好,我再试试。”
司木丢下这话,猩红着眼回自己院子去了,雾濛濛痴痴地望着殿下,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夜半十分,司金回来,雾濛濛当即问道,“可查到什么?”
司金道,“碧珑竟是皇后的人,只查到这一点。”
雾濛濛眸色一厉,她站起身,人有瞬间的摇晃,但她口吻冷若冰霜的道,“司金,你能顺利进出皇宫吗?”
司金略一沉思,“加上司水,可以。”
听闻这话,雾濛濛嘴角缓缓上翘,她原本时常纯粹无害的脸上头一次浮起丝丝诡谲的厉色,“好,今晚上你和司水带我进宫,既然查不出来。我就去亲自见见皇后,顺便让司木准备一些毒药,将匕首上的毒烈性去一些,一起带上。”
司金骇然,“小哑儿,你莫要做傻事!”
雾濛濛偏头看着他,黑浚浚的眼瞳。深幽幽的不见底,司金甚至有瞬间的恍惚,他还以为跟自己说话的人是殿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不拿出解药,我就让整个秦家和大皇子府都给殿下陪葬!”雾濛濛口吻平波无澜,可她说出的话却让人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