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风无意之间在聂王墓室的壁画上发现的这个秘密让他的心无疑沉重了几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先祖竟和浮方城还有着这样的渊源。
这些壁画中的内容虽然未必是真,但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难道千年之前浮方城和聂家当真有过一战?
第84章 凤翔九天
许南风三人在聂王陵寝地宫之中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终于走完了那漫长无尽的甬道。以他们三人的脚程,这一个时辰起码走了有二十里余,如此算来这地宫的规模恐怕已经和一座澜城相当了。
“若不是你带路,本宫确实想不到这地宫会有如此之大。”
“不,这是阵。”
从穿过甬道的时候许南风就已经注意到到了周围的异样。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甬道两旁的壁画,而恰恰正是这些壁画迷惑了他,让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他们看似走了二十里余,其实就像浮方城地宫一样,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来回反复。不同的是在浮方城中迷惑他的是穹顶上的圆月,而在这里却是这墙上的壁画。
没想到在两个相距千里完全不同的国度,竟能见识到同样一种阵法。这是不是也恰恰说明了聂家与浮方城的渊源?
就在那甬道的尽头处,一扇与隔世石一般大小的巨门出现在三人的眼前。当许南风看到那扇门时,他几乎有一种自己又回到了浮方城的错觉。
这扇门几乎和浮方城秘宫里的巨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门上并没有那种诡异的文字,但是门上的花纹分明就是毕罗花无疑。
许南风记得当日谷墨笙开启秘宫大门之时,是催动体内的玉髓经将内力注入门中,而按照聂王留下的地图指示,要打开这扇墓门,需要的确实聂家子孙的鲜血。
好像冥冥之中他们聂家与浮方城,与君家有着某种宿命的羁绊。
凤太后看到许南风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掌心,将沾满鲜血的双手抵在门上,那股血腥之气让整个地宫之中弥漫的阴森之气更加慑人。
当许南风的血流经墓门上的花纹时,整个墓道都发出了剧烈的颤抖,而这时凤太后看到那扇门上的花纹饮血之后,霎时之间变得鲜活起来,那些含苞待放的毕罗花在那鲜血的滋润下徐徐绽放,宛如新生。
若非亲眼看到这一切,凤太后绝不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扇门。
温热的血不断地从许南风的掌心涌出,他本该因为失血而感到寒冷,但不知为何在他用血唤醒这扇门的时候,他也感觉到有股莫名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
随着整扇门上的毕罗花都渐次盛开,剧烈颤抖的墓道也慢慢平静下来,门内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坠落了下来。许南风突然感觉到压迫着自己双手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这才感觉到手掌之中传来的刺痛以及过度失血的晕眩。
此时紧闭的墓门已经出现了一道缝隙,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门缝之中呼啸而出。许南风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在墓道的石壁上方才稳住了身形。
他不知道这门究竟从他身体里汲取了多少血,但在被门上那股力量弹开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几乎是昏黑一片,直到此刻他的两只手依旧颤抖不已。
当日在秘宫前,他看到谷墨笙打开大门时也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一般,如今同样的情形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让许南风愈发肯定两处地宫之间有着莫大的联系。
聂家的血与君家的玉髓经之间……会有何种关联?
但此刻的局面已经不容许南风细想,凤南天看到墓门打开之后便马上护着凤后冲了进去。
而就在他们进入主墓室的那一刻,墓道之中的长明灯蓦地熄灭,那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殆尽。许南风在那黑暗迫近的前一刻也冲入了墓室之中。
“这是……”
先他一步进入地宫的凤后与凤南天已经完全被眼前之景震慑,而那一瞬间许南风有种时间被倒置了的错觉。
他是不是又回到了浮方城陷落前的那一天,眼前的这一切,莫不是毕罗地宫的再现?
“这,这是什么……”
偌大的地宫像是完全由冰雪堆砌而成,而在四周的冰壁上,许南风又一次看到了那种巨大的永恒不朽的参天古木。粗壮的枝干被厚重的冰壁所覆盖着,但是依旧能够看到冰下那萤火般盛开着的毕罗花,它们在冰封中焕发出柔和而美丽的淡光,当这些光聚拢起来的时候,甚至比墓室之外的长明灯更加绚烂明亮。
“怎么可能……阿疏说过,毕罗花只会生长在浮方城中,为什么这里也会有生长着毕罗花的花母……”
而此刻凤后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骇住,她脚步不稳地朝着墓室中心走去,在那里安置着一个冰雕的棺椁,棺椁之中的人正是她曾痴恋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
他纵然已经尸骨不全,但那具被冰封着的身体之中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威严。凤后在北沧擅权专政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人人见她都如见君王一般。然而到了聂王的面前,她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她的强硬和霸道在聂衡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哪怕他已经过世多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但他曾经带给她的震慑却永远留在了心里。
“这些到底是什么?北沧皇室之中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凤南天走到冰壁前,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宛如手臂粗细的藤蔓盘踞在冰封之后,他一个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些藤蔓像是活了一样轻轻动了一下,他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带再仔细看时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这,这东西会动?”
“那是自然。它们本就是活物,只是没想到它们竟会出现在聂王陵寝之中。”
许南风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开始慢慢思索这件诡异莫名的事。当年曦妃过世之前亲手将聂王陵寝的图纸交到了许南风的手中,并嘱咐他在聂王陵寝之中藏有关系着聂氏和北沧命脉之物,定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
倘若这次不是萧常秋将他劫持到了北沧,他想他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兴趣去揭开那个秘密,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已经被外人所知,日后再想隐姓埋名和君疏月过自在逍遥的日子已是不可能了,所以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和君疏月。
所以他不仅要拿到这件关系着北沧命脉的宝物,更要让凤家遗祸从此断绝。这样也算是给聂王,给景帝,还有萧常秋一个交代。
“铮王殿下,先皇留下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凤后在聂王的冰棺前驻足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蹿了上来。她望着聂王那具无头的尸身,仿佛对方也在冥冥中看着自己。所以她有些畏惧地从冰棺前退开,焦虑地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铮王殿下不要再拖延了。”
“太后是心虚了吗?”
许南风看到她面色发白神情慌张,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太后当年做过的每一件事,杀过的每一个人,聂王或许都看在眼里。”
“休得胡言乱语!”
凤太后被他说中了心事,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她飞快地递了一个眼神给凤南天,对方突然从许南风的身后扑了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杀机让许南风一时之间避之不及,凤南天出招刚猛有力,一掌袭向许南风的后背,那掌风携摧肝裂胆之势而来,许南风慌忙闪身避开,但躲避之间还是被对方掌风波及,只听到一声裂帛的轻响,他的半片衣袖被凤南天的掌风瞬间震碎,若不是躲得及时,这条胳膊只怕也危险。
“太后怎么如此心急是想当着我父皇的面杀我?”
许南风伸手将那剩下的半片衣袖扯落下来,狠狠丢下一遍:“太后这双手还要沾多少聂家子孙的血。难道那个秘密你不想知道了?”
“为君者,谁的脚下不是累累尸骨。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至于那个秘密,本宫不介意让它与你还有你父皇一起永埋地下!”
凤后说罢,只见她周身真气隐隐欲动,一股沛然之力在她周身盘旋不止。她原本十分渴求得到聂家的传世之宝,但是不知为何在来到这里之后,她却一点都不想再碰与聂家有关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和诡异。
“当年本宫发过誓,有生之年必要杀尽聂家子孙,让北沧再无聂家立足之地。你不该回来的,做个碌碌无为的山野乡民还能苟活一世。”
凤后自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但是今天她要为许南风破例一次。她要亲手掐断聂家的最后一条血脉,要让曦妃的孩子在她手中灰飞烟灭!
许南风冷笑道:“此生有幸见识一次凤家的传世绝学,也算死而无憾。”
“不错,这确实是你的荣幸。当年也只有你父皇才有资格看到本宫为他跳这支凤翔九天!”
凤后话音放落,只听到一声凤鸣之声破空而出,她周身真气奔涌如潮,而置身其中的凤后衣袂翩飞犹如烈焰中振翅欲飞的凤凰。
许南风攥紧自己流血不止的手,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到地上然后渗入冰壁之中……
第85章 医圣灵溪
许南风的血渗入冰面之后,只见冰层之下忽然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纹,霎时之间许南风的脚下犹如铺开了一张血色的蛛网,而周围被冰封的毕罗花藤蔓亦犹如活了一般攒动起来。
“这,这是……”
凤南天还未及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气劲震出了墓室,这时整座皇陵都像是要崩陷一样剧烈地震颤,而那墓室之中凤后和许南风仍在对峙,两股真气纠缠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聂铮,看来是本宫小看了聂家,你们果然生来就是妖邪。”
凤后说罢,只听到一声巨响从她身后传来,整个墓室的四面冰壁上都出现了裂缝,被冰封住的毕罗花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疯狂地向外撞击,许南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耳边犹如幻觉一般响起了君疏月的声音。
南风……南风……
“阿疏?”
离开那里,快……
“阿疏?!”
许南风还来不及分辨那声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这时凤后的杀招已至,一招凤翔九天掠起惊天气浪,许南风第一次面对如此强敌,也马上凝聚全身真气以作抵挡。两股惊人的气劲碰撞在一起,许南风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玉髓经也仿佛因为这逼人的杀意而被迫出体外。两掌之间风啸之声呼之欲出,周围的冰壁受到这两股真气的震动,几乎已经开始向下塌陷,毕罗花的藤蔓逐渐挣脱了冰壁的束缚,看到它们向自己聚拢而来的时候,凤后一瞬间想到了那壁画上的场景。
原来那不是传说,那海中的妖物竟然真的存在!
她思绪未定,只见那藤蔓已将她与许南风隔开在了两边,然而不同的是,藤蔓如有意识一般萦绕在许南风的周围,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可是在自己这边却像是出洞的蛟龙来势凶猛。
“这是怎么回事……”
许南风惊诧地看着那些藤蔓将自己护在中心,那种感觉就好像它们已经彼此熟识了多年,就像是……
“阿疏?”
他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尽管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就是阿疏在保护着他……
“南风……南风……”
此刻就在千里之外的瑶歌城中,一直昏迷未醒的君疏月在床榻上呢喃着叫出了许南风的名字,这让守在床头多时的玉飞尘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他在这里为他忧心如焚,而他的心里却始终只念着另外一个人。
“你足足昏睡了七日,他却一直音信渺茫,他如果在乎你,怎么会至今都不露面?!”
玉飞尘从床边猛地站起身,一拂袖将桌椅尽数扫落在地上。
这几天玉飞尘为了君疏月不知发过多少脾气,请来的大夫全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而许南风至今也一直下落不明。
他究竟去了哪里,自己派入北沧皇?2 奶阶右啻蛱坏剿南侣洌衷诘乃袷峭耆诱飧鍪郎舷Я艘谎?br /> 再这样下去,君疏月恐怕……
玉飞尘望着他那张日渐清瘦和苍白的面孔,多日来的焦虑和痛苦已经让他濒于爆发的边缘,此时稍有风吹草动,玉飞尘便可能做出不可想象的疯狂事情。
他在房中犹如困兽一般来回走动了片刻,屋外的守卫都感觉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而这种静寂又让玉飞尘越发感到压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君疏月身边了,尽管他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但是一直这样束手无策地看着他,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逼疯的。
而就在玉飞尘走出房门之时,突然有人从走廊上匆匆而至。
“盟主!”
来人正是门下飞星坛的坛主温简,不久前他才派他前往南山草庐寻找医圣曲灵溪的下落,现在看到他飞身而至,玉飞尘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如何?可有医圣消息?”
“舒门主方才派人传信过来,说已经寻到医圣,让属下来请盟主亲自去请。”
“当真?!走,马上就去!”
玉飞尘本是心气极高之人,天底下能让他亲自去请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不过今日的情况有些不同,曲灵溪生性怪癖是天下皆知的事,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行踪飘渺,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现身,无论如何也要求他出手相助,除了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救君疏月了。
此刻就在舒方晴落脚的天香别院中,曲灵溪正神情悠然地品着舒方晴奉上的香茶,世人皆说曲灵溪乃是上古神农氏之后,得百草精华,不老不死,活到今时今日已没有人知晓他的年纪,但其实他与谷墨笙年纪相当,只不过不像谷墨笙那般注重容貌,所以一头白发白须,老态龙钟,看上去就如年画上的寿星一般慈眉善目,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刁钻古怪。
“曲前辈,这茶乃是乾州云锦茶庄的信阳春茶,不知合不合您老的口味。”
“你小子倒是机灵,知道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云锦茶庄的茶。”曲灵溪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清茶,不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江湖上少有你这么知心知趣的后辈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舒方晴。”这个问题曲灵溪在来的路上起码问了不下十遍,老爷子这么大的忘性,舒方晴真担心他一个走神把药开错了那君疏月可就残咯。
“原来是舒家的后人,好得很,好得很。你爹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他老人家近来潜心礼佛,一切都好。”
“哈哈,你爹性子太烈,确实是该修身养性,去去戾气。”
“是,您说的对。”
舒方晴自将曲灵溪请来瑶歌之后就一直寸步不离地亲自侍奉,事无巨细全都安排得精细妥帖,饶是曲灵溪再挑剔,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对了曲前辈,关于君疏月的事您可前外得费心帮忙。”
玉飞尘的人把乾州翻了个遍儿也找不到曲灵溪,而舒方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请他出山,这当然不是巧合,关键就在于君疏月交给舒方晴的那样东西。那玉佩乃是曲灵溪留给君疏月的信物,玉佩背面所写的正是他的藏身之地。舒方晴口口声声说不愿搅这浑水,可是许南风这些日子音讯全无,而君疏月亦命悬一线,他万般无奈不得不亲自上门去请曲灵溪。曲灵溪与谷墨笙本是一门所出,而君疏月既是谷墨笙的徒儿,也算是他半个徒儿,岂有不救的道理?
“唉,死不了,他们君家的人就是喜欢自己折腾自己。他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的本事没教会他,尽教他一些歪门邪道,这下好了,一个为了情人搞得武功尽毁,另一个又阳寿大损。”
曲灵溪摇了摇头,他话音刚落,玉飞尘已经带人匆匆赶到了。舒方晴连忙大步迎了上去,玉飞尘方一进屋就看到了正坐在座上饮茶的曲灵溪,多年前他和这位老前辈有过半面之缘,虽只有匆匆半面但对他一直记忆深刻,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他果然还是风采依旧。
“曲老前辈,晚辈有礼了。”
曲灵溪一口香茶刚刚入喉,正兀自品到兴头上,微微闭着眼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玉飞尘见他一副傲慢的模样,心里虽有些不快但也不敢发作,正想再喊一声,这时舒方晴摆了摆手,轻轻走到曲灵溪的面前,俯身轻轻道:“前辈,玉盟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