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目光幽深,有些粗糙的大手抚上去,摩擦了几下,然后将衣服拉下来盖住。
司雪衣全程配合,她知道沈肆是在担心什么。
距离沈宸大婚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司雪衣的肚子比以前更大了。
自从那件刺杀案之后,司雪衣一直没有出过宁王府。宁王府更是加强戒备,沉珂虽然是新婚,却也常来走动,沈肆还是和平时一样,经常留在王府中不曾出去。
外面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至少司雪衣跟初二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而真实情况是:
初二被沈肆私下吩咐,不许讲任何劳心劳力,或者有影响力的事讲给王妃娘娘听。
于是司雪衣就不知道这一个月一来,发生了多少大事。
先是朝中不少官员被查出贪污受贿,被革职查办,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再接着,不知是谁检举了宁王沈肆,说他血脉不纯,由此引发出皇后司马氏狸猫换太子的阴私往事。这事可就大了,直接被捅到皇帝跟前,皇帝当场就气的晕死过去。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讲皇后司马氏禁足在景阳宫中。
不是他不想借此机会讲司马氏推下后位,实在是司马氏如今根基已成,他轻易已无法除掉,只能小惩大诫。
幸好。幸好他还有后招。
司马氏被囚禁后,信息也不是完全隔绝,毕竟也是一方势力的掌舵人。
她与沈肆早在此次事件暴露之前就已经将两人身份明了,此次便通知了沈肆,甚至将自己手中一部分势力交由沈肆掌控。
司马氏这也是下了血本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小命在人家手上握着呢。
沈肆一时间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朝中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沈肆的态度。
毕竟一边是曾经亲如亲兄弟的太子皇弟,一边是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他的态度可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然而,中心人物沈肆巍然不动,整日还和以前一样,很少上朝,公务基本都是带回王府。事情发生后,更是谢绝见客,差点就成了大梁宅男了。
书房里。
沈肆手中捏着一张细细的纸条,上边用墨汁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他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眸子泛着点点寒光,映衬着妖孽般的脸庞,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娟狂鬼魅。
“初一已经准备完成,你派人过去接洽,京城的事交给初四,顺便让初七,初八,初九,全部回来。”
初三一身黑衣,闻言心中斗志昂扬,压抑着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压着声音道:“是。”
“去吧!”
画着古怪图案的纸条在烛火上停留片刻,冒出一簇火苗,转眼便只剩下灰烬。
距离司雪衣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沈肆每日陪着她的时间也尽可能的多些,傍晚陪着司雪衣用过晚膳。然后带着她在荷花池边走走,累了就在凉亭里休息,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回去,早早的上床歇息。
夏日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中午还是烈日炎炎,傍晚就阴云密布,灰色的云像沉重的幕布挂在天边,压的人心慌意乱。
两人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就进屋去了,屋里摆了两盆冰块降温。司雪衣眼看着要生了,身子越发的笨重,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歇。沈肆就一直走在她边上,方便她随时搀扶。
半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惊雷,司雪衣睡得本来就浅,一下子就醒了,身后的沈肆已经靠了过来,轻轻从后边拥住她,低声道:“别怕,我在。”
司雪衣闭上眼,隐约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沈肆道:“你先睡,我出去看看。”他知道,一般没有什么重要事初二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的。
司雪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沈肆回来了。
“你乖乖睡觉,宫里突然有事,我要去一趟。”
“……恩。”
沈肆低头轻轻在司雪衣耳际印下一吻,转身出了屋子。
司雪衣自沈肆走后一直有些心绪不宁,睡也睡不踏实,索性喊了初二进来,点上烛火,倚靠在床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总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司雪衣伸手轻轻揉着,温柔的道:“宝宝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看妈妈不睡你也睡不着?”
初二端了白水过来,递给司雪衣,笑道:“小世子一定是想妈妈了。”
司雪衣抬头问道:“你怎么肯定就是世子?”
初二愣了一下,道:“娘娘不喜欢?”
司雪衣低头来回抚摸肚皮,听说不能绕圈摸,容易脐带绕颈。
“我当然喜欢了。”最好这一胎是个儿子。
别人家怀孕生子都想要儿子,因为那些人需要一个儿子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沈肆对司雪衣的态度,已经不是儿子不儿子就可以左右的,更甚者不是子女能左右的。
司雪衣这么想要儿子,她想着这偌大的宁王府,总是缺少了什么。阿肆以后注定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子嗣定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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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肆还未进宫天上就下起了大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倾盆而下。
沈肆虽提前做了准备,到底出发的匆忙,浑身依然被淋了个透。幸好正值夏晚,衣服湿了就当是洗了个冷水澡,没什么大碍。
沈肆一路上面色沉着的可怕,报信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打量,竟未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伤悲、慌乱的情绪。
宁王果真是薄情寡义之辈,父皇仙逝竟能如此冷静,不露一丝悲伤的情绪。
如若沈肆知晓这小太监所想,定会嗤之以鼻。
父皇?
他有吗?
那个名义上的父皇对他而言只是个上司而已,从来没有把他当儿子看过,他的存在甚至还不如一些得宠的朝臣。至少他能顾及臣子的能力,给予应得的奖赏。
而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母后待他刻薄冷漠,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眼里更是从来没有他。
让他把他当父皇看待?
真不好意思,他做不到!
宫门口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批陌生的面孔,小太监带着沈肆走过,心里直犯嘀咕。
沈肆却好像没有看到,眼神都没有转一下。
还没到正殿,沈肆就听见里面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他眼神闪了一下,脚下加快几步。
屋里灯火通明,皇帝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蚕丝被。沈肃沉默的站在床头,面向着里边,看不清神情。地上还跪着一名美貌多姿的宫妃,匍匐在地,哭天抢地的,好死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沈肆现在门口还没进去,眼神在一旁跪着的几名太医看过去,太医们一动不动,全部低垂着头。
“皇兄……父皇他……”
沈肃脸上带着悲痛,欲言又止的对沈肆说道。
沈肆目光犀利,一瞬不转的盯着沈肃,直看的沈肃心里发毛,才移开视线。
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人面容平静,真的好像就只是睡着了一样。
沈肆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想伸手去触摸,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动作。
“什么时候的事。”声音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沈肃掩住眼底的神色,伤心的道:“父皇……身体不好已经好几天了,就前几天又加重了病情,对外一直没有明说,谁知道今晚突然就——”
沈肆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听出来沈肃话中的意思。
沈肃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摊开了说。
“父皇得知皇兄与我——实为亲兄弟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连一日三餐都是问题,这些一直都对外隐瞒着。父皇想着现在有我帮他,他只需要尽快将身体养好就行了,谁知道,谁知道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
沈肃话里话外都是父皇看中的是我!父皇中意的下一任储君是我!
顺带还提了下沈肆与他实为亲兄弟之事,就想着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沈肆突然回头,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沈肃。
“你想要那个位置!”
虽是疑问的话,说出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沈肃滞了一瞬,他没想到沈肆会这么明白的说出来。
屋子里的众人这会儿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他们还不想这么早就死啊!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听见他们内心的祷告。
沈肃眼神在屋里转了一圈,再看向沈肆的时候,已经变了味道,阴郁的神色犹如化不开的浓墨。他勾起唇角,昔日翩翩公子一瞬间变得邪气十足,他缓缓说道:“皇兄真聪明。”
啊啊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跪在地上的宫妃从沈肆进来就开始收敛哭声了,刚刚已经停止了哭泣,突然听见这么隐秘的骇事,真恨不得刚刚怎么不多哭一会儿,干脆直接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沈肆抬头看了看外面,外面大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掩盖了外面的动静,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太子大婚当天,出现的刺客是你的人吧!”
沈肃眼中突然带了神采,道:“如果我说不是,皇兄会不会相信?”
沈肆道:“不会。”
沈肃:……
跪着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众人: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好想晕过去,求不杀!
两人的谈话又陷入了僵局。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传来侍卫跑步踢踢踏踏的声音。
沈肆抬眸道:“皇弟就这么急不可待?”
“皇兄说反了吧?”沈肃挑眉,外面不会是自己的人,莫非沈肆做了什么准备?
“不如我们出去看看?”沈肆提议道。
先皇遗体还好好的躺在床上,儿子们就急不可待的争夺王位,不得不说他这父皇当的可真失败。
这造反也是要找准技巧的,光明正大的谋权篡位,那是下下策。就算你肖想那个位置,最起码面子上你要做足了功夫,站住了大义。百姓可不管你是什么手段得来的,他们只相信流传出来的消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沈肃当先出去,一眼便看见外面穿戴肃穆的侍卫团,当先一个头领他还有点映像,果真是自己的人?
沈肃阴沉着脸,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头领站出来,上前两步,低声在沈肃耳边说了什么,沈肃突然回头去看沈肆。
身后却空空如也,沈肆早已不知去向。
沈肃谦谦君子的模样已经没有了伪装的必要,满目杀意,浑身戾气散发出来,阴测测的道:“将他们带走!”
这些太医都是太医院的圣手,暂时还不能杀,他可不想登基以后没人可用。
外面雨小了很多,雷声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时有闪电照亮半边天空,那炫目明亮的电蛇像是要将天空撕裂开来,肆意张狂着。
“娘娘,你忍忍,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子夕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慌乱的抓着司雪衣的胳膊,口中不停地来回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安慰。
司雪衣仰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紧咬着下恶唇,屁股下边一大块红色的血迹曼延开来。
司雪衣只感觉身下湿漉漉的,难受的紧,想动了动,肚子却猛烈的疼痛起来,还没抬起的身子只能重重的放下,闭着眼强忍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初二很快就提溜这大夫回来了。
她也是急中生智,府里早备好了产婆这些人选,她先是去通知大夫,再然后去了产婆那里,直接两人拽起来,衣服都没披就带了过来。
产婆一看司雪衣下·身都流血了,赶紧吩咐人准备接生的东西,然后将闲人关在了门外。
初二朝外面吩咐了声,就被司雪衣叫住了。
“别通知王爷。”
阿肆这么紧张她,今晚还会离开,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现在让人去通知,说不准会坏事。
初二点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就让人赶紧通知王爷。
司雪衣想的好,忍忍就过去,直到阵痛真的来临,一波还没过去,下一波又紧跟着来了,痛的她不停地大喊,嗓子都快喊哑了。
接生婆在一旁不停地劝:“别叫,再痛也得忍着,这会儿喊的多了,等会儿就没力气生了!”
司雪衣也想忍啊!可是当那股剧痛袭来,她就什么理智都没了,只能本能的张嘴惨痛的嚎叫。
接生婆急得满头大汗,王妃娘娘凶不得骂不得,照这个情况下去,到生的时候肯定就没多少力气了,赶紧吩咐人准备红糖鸡蛋。
现在整个府里就司雪衣最大,东西不大一会儿就准备好了送进来。
接生婆赶紧给剥了俩鸡蛋,又喂她喝了两杯红糖水,这才继续查看她的情况。
沈肆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危急关头。
沈肃见事不可为,直接通知宫中自己人,攻占了正殿。
沈肆带人一路冲击,折损了不少人手,幸而皇后司马氏已经将手中大半势力交到了他手中,他才有足够的人手一路冲杀。
听到司雪衣突然发作的消息,思绪顿时就混乱了,主将心思不在这,手下人奋勇往前的精神头就淡了不少,眨眼就被沈肃的人杀了不少。
沈肆回过神来,却再也平静不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状态,有心回府陪着司雪衣,却偏偏无法脱身。
憋着一股子怒气,连接破了好几关。
沈肆接到的消息沈肃自然也收到了,他直觉这是一个好机会,悄悄吩咐下去。
果然,沈肆怒急攻心,平日里缜密的思考问题的脑袋有那么一些迟钝?一不小心就栽进了坑里。
还没等沈肃高兴,突然又杀出了一队人马,直接将沈肆给劫走了。
宁王府。
初二等在外面院子里,只能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听的人心里紧绷着一根弦。这时候送信的人回来了,也带回了宫里的消息,初二明白王爷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司雪衣的喊叫持续了一晚上,折腾的自己精疲力尽,外面候着的人也是心急如焚。
终于在第二天午时,司雪衣的喊叫在一声沙哑而高亢的惨叫中停歇下来。
不一会儿,产婆出来了。
“娘娘已经顺利产下一名小世子。”
现在宁王府两位主子都不在,主事的就变成了初二,她一脸喜色的进去。屋子里充满了血腥味,司雪衣躺在床上,已经昏睡了过去,床上的被褥已经换上了新的。
刚生下来的娃娃皱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子,产婆抱着给初二看,初二愣愣的看了眼,怎么这么丑?一点儿也没继承王爷跟王妃的优良血统。
两个奶娘也已经准备好了,初二吩咐两人将小世子抱下去照顾,又吩咐人去厨房准备些生产过后能吃的食物。
直到现在沈肆也没有回来,初二一人既要照顾到司雪衣,又要保证宁王府的安全,眼下主子在宫中的情况实在是不太乐观,宁王府可不能再拖后腿了。
幸好沈肆进宫之前就已经留了人手在府中,有好几批黑衣人试图潜入宁王府作乱,也被这些人统统留下姓名。
府中发生的刀光剑影司雪衣毫不知情,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沈肆靠坐在床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
“阿肆……”
司雪衣的声音沙哑,像是岩石缝里吹出的风沙,嗓子干干的,一说话就感觉一阵疼痛。
沈肆一脸疼惜,大手轻轻抚摸着她因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小脸,柔声道:“阿依……”
声音充满了疼惜,心狠狠的揪着,才叫了个名字就说不下去了。
司雪衣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挣扎着抬起手,轻轻的捧着沈肆的脸,说道:“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沈肆本就愧疚难当的心一瞬间五味杂陈,薄唇开合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司雪衣很少见他如此情绪外露的一面,心情也因此好了很多,下·身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我好渴……”
沈肆回过神来,转身去桌上倒了杯白水,伸手想扶司雪衣坐起来。轻轻一动就倒吸一口冷气,剧烈的疼痛从下面传来,沈肆顿时僵住了,不敢再动。
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松手,让司雪衣继续躺在床上,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口口相对,渡到司雪衣口中。
连续将一杯水喝完,司雪衣才感觉嗓子好了些。
初二已经将做过几次的食物送了过来,大夫吩咐一开始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厨房就做了一锅营养丰富,味美鲜香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