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说什么……”想到上次因为孩子的原因导致的一场夫妻大战,赢素的气焰立马委顿了下去,他气哼哼地走到桌边重重地坐了,不再说话。
“我先给你烧的水,待会儿洗洗再换衣裳。”岳西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对着皇帝陛下采取怀柔政策,眼睛却盯着已经在床上站起来的儿子唯恐他们掉到床下去。
小家伙们小睡了一场正有精神,很高兴的在床上来了一次小范围的散步,口中一起喊着‘驴……啊……驴……’开始想岳西堆在床尾的被子堆发起了进攻,被子堆看着挺高,其实底下没有东西,走在前面的赢大一头朝着被子扑了上去!
不等孩子落在上面,岳西已经先一步把小东西抱了起来:“小心磕了头!”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拍着床架子说道。
“哦……”小东西抬头看着她,眼神中还带着看到陌生人时的抗拒。
“来让爹爹抱抱,娘把床铺好啊……”岳西又把站着发呆的另一个孩子加在腋下走到生闷气的皇帝陛下身边,往他两条腿上各放了一个孩子:“抱住了!”
赢素只好伸臂抱住了。
肉呼呼的小小子粉团一样的坐在自己的腿上并没有多少分量,赢素小心的搂住他们,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小心的抖了抖腿,小家伙们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愉快的表情,俱都期待着等着他的腿再次抖动……
不一会儿,在赢素简单的游戏里小孩们一起笑出了声,而他黑着的脸也不知不觉的柔和起来,很快就淡记了自己的手上还沾着童子尿这回事……
……
早朝,金殿上,赢素如往日一样一言不发地听着朝臣们絮絮叨叨。
连续两天都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贤王爷的妾室私收贿赂一事,赢素对此只说了四个字:“朕知道了。”
知道了?
等着看贤王笑话的大臣们有些摸不准御座上年轻帝王的想法了。不明白陛下究竟会如何处置贤王。
赢素的这个态度不但让群臣开始各种猜忌,对贤王这个当事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赢曜抬着头垂着眼帘谁也不看,耳边虽聒噪不已他的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和别的大臣一样,他也在揣度着赢素的心思。
小于氏收下明家的财宝到现在来说也只是传言,就算是有人将这个传言捅到了皇帝那里深说起来也没什么。只要皇帝陛下不去追究整个事件的子丑寅卯,那,传言终归就是传言!
所以皇帝的态度才是决定整件事情的关键。
想到此,心下惴惴的贤王撩起眼睛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青年,却吓得后背上冷汗涔涔!
赢素正无声的盯着他。
虽然他面前旒珠穗子将他的视线遮盖的似有若无,赢曜仍旧觉得皇帝陛下目光如炬已然看到了自己的心里。
抬手微微拭去额上争先恐后冒出来的汗珠子,贤王爷迅速的下了个决心……
看着老奸巨猾的赢曜竟慌张的不能自已,赢素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
赢绯抄着手冷眼旁观着堂弟的表情,心里暗道:大概……我父王是要倒霉了……
今日的早朝别用无新意,一应陈芝麻烂谷子地琐碎之事又有几样被提了出来,赢素当场言简意赅的指了六部衙门的顶头官员去解决处理,自己则大袖一挥宣布了退朝。
这回没等皇帝陛下吩咐赢绯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尾巴一样的跟在了赢素的身后。
赢素回头看了看追过来的堂兄又转过身去继续前行。而围在他四周的护卫们见皇帝陛下开口赶人,便也没有拦住延平郡王。
“进来吧。”皇极殿外,赢绯才停住脚步,赢素已经开口让他跟进来:“正好有事。”
赢绯暗自撇嘴,口中还是说道:“微臣就是知道陛下有事儿才跟过来的。”
“哦?”赢素摆摆手,把过来要帮着自己更衣的宫女们都轰了出去,径直进了内殿:“以后朕的寝宫不要让宫婢入内。”
“是!”皇极殿的主管太监忙迈着小碎步躬身过去伺候皇帝陛下更衣。
脱了厚重繁复的朝服,去了罗里吧嗦的冕旒,赢素叹了口气,只觉得周身舒服了不少,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走了出来。
小太监们托着皇帝陛下才换下的朝服去了偏殿,而主管太监则端了两杯参茶上来放在了桌子上。
“那一会儿就跟着朕回家吧。”赢素示意赢绯坐下,端起参茶来饮了一口,马上就皱了眉。
他大小就身子弱,几乎是药不离口的长大,因此对吃药已经是到深恶痛绝的地步,参茶虽然补元气、生津止渴,赢素还是觉得它药气过重,不太待见。
只是最近长途奔袭,回到京城也没有正经歇息过,他觉得身子有些疲惫才让内侍给准备了。
“我跟着陛下回家?”赢绯听得一头雾水:“回别院?”
赢素拧着眉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马上用盖子把茶杯盖上,似乎是连味道也不想闻见:“西厢村。”他抬眼看着堂兄。
“啊?我跟着去西厢村?”赢绯更加的糊涂。
这哥俩嘴上虽然不说,赢绯心里却明白:皇帝陛下不愿意自己与岳西走得太近。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些,他后来才刻意回避了岳西。
赢绯在这些事上看得很明白,岳西是皇帝的女人,自己再怎么想也是瞎想,所以索性就断了这份心思。
“方才你还说知道朕有事找你呢。”赢素伸手拿了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那……那就去吧。”赢绯不敢说自己是随口说说的话,在越来越有气势的皇帝面前,信口胡说也是一种罪!
“韩阳春还在西厢村,不死不活的,你去给看看。”赢素轻声说道:“我岳母不肯救治于他。”
“可陛下不是早就想除去昭毅将军么?既然他现在已然不死不活了,何不就让他自生自灭,也省的咱们动手了。”对于皇帝夫妻两个大老远的拉了个废物回来,赢绯是百思不得其解。
早几年赢素可是一提起韩氏父子可是咬牙切齿的。
赢素无声地叹了口,停了片刻才说道:“我改主意了。你去帮我看看韩阳春还能不能救过来,若是不成,再让他自生自灭……”
他最近身子经常感到乏累,赢素自己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他在闭眼前也得为岳西和儿子们安排好一条后路,留下几个可以信任的近臣。
这次在长生县的事情让赢素对韩阳春有了新的看法,路上岳西又把她与韩阳春独处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自己听,赢素已经断定昭毅将军其实并无必反的念头!
韩阳春没有谋求皇位的野心,这让赢素多少去了块心病。
至于他是不是皇嫡子的身份就更不重要的,他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韩阳春,那就让他一直当下去吧。
在他跳崖前是把岳西试图救他一命的事情看在眼里的,在那种时候娘子还肯出言救他,对于必死之人的韩阳春来说可是天大的恩德!
韩阳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赢素就是要韩阳春心里记住这份恩德,并在岳西的西厢村的宅子里养着他,直到养熟了,肯心甘情愿的为娘子所用!
就是有一天真的要死去了,赢素也希望岳西能够活的轻松些。
至少要比现在的自己轻松。
☆、第六十二章 好茶好茶
折腾了大半夜,又给儿子们喂了一顿稀饭,小东西终于又阖上眼躺下睡着。
“这战斗力……”岳西看着睡着后又成了乖宝宝模样的赢大赢二直摇头:“果然人不可貌相,你娘我就是栽在你爹那张脸上了……”
赢素没睡多一会儿就离去进宫准备早朝,看着他每天累得快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岳西心疼又无计可施。
已经和他说了几次,若是累了就干脆宿在宫里,而赢素只是默不作声的出了门,并不回答她说的话。
“犟碾子……”自言自语地拉了被子盖上,岳西闭了眼,开始盘算着还是得把两个小东西送隔壁屋里去住。赢素是一国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非常人所想象,作为妻子,只想着照顾幼小的孩子而不去关心丈夫也不成。
“唉……”岳西翻身叹气:“把老子劈两半就好了……”
……
赢素一回到帝都就恢复了早朝,岳西也不好意思总不在太平局露面。
一早收拾停当,把儿子们交给了几个等着争当‘大姨妈’的女人,她穿过后院直奔了前庭。
马车早就在门外静静的候着,岳西施施然走了过去抬腿上车:“太平局。”她对着车外的驭夫吩咐道。
过了中秋,北方的天气开始转凉,尤其是一早一晚的更是要穿上夹衣了。
车厢两边的帘子都挂着,冷风不时的从外面灌了进来,岳西打了个冷颤。
侧身伸手想要把帘子放下,她随意的往车外一看,正看见一辆马车往西厢村里走。
“得,咱们还是回去吧,今儿是去不了铺子了。”岳西盯着那马车说道。
“额吉!”
贤王妃下了马车正在岳府的门口张望,听到岳西的声音她回头吃惊的问道:“丫头,你怎么不在家住着?”
岳西快步走了过来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往院子里走:“知道您今天过来,我特意到城门口去接您了!”
“又哄额吉!”虽然知道岳西是信口胡说,贤王妃还是挺高兴:“额吉可是专门来挑你带回来的好料子了,待会儿再让你府里的绣娘给我做上!”
“她们几个都是我家里的人,并非绣娘,倒是手艺确实不赖。”岳西笑着解释道。
贤王妃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对着马车喊道:“延平,快下来,到啦!”
“郡主也来了?”这让岳西稍感意外,不过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亲自走到马车前撩了帘子,睡眼惺忪的郡主正磨磨蹭蹭的要下车,满脸都是不高兴的表情!
“这么不想见我?”岳西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依旧是满脸的笑意。
“哎哟……你?”郡主诧异的看着她,一愣神之后恢复了常态:“哪里,我很愿意与母妃一起到府上做客。”
赢绯封郡王的时候,先帝赐了封号,贤王妃觉着承平二字非常的吉利好听便改了一个字,用延平做了女儿的乳名。
“是我给她拽出来的。”贤王妃看看女儿再看看与她并排而立的岳西,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个孩子年岁差不多大,我家延平倒看着要年长丫头好几岁!
“额吉,郡主,咱们进去说话。”拉着言不由衷的郡主同时招呼着感慨万千的贤王妃,几个人一起进了岳府的院子,高公公从正堂里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笤帚。
“我先瞅瞅你娘去。”贤王妃似乎并不想到正堂去喝茶闲聊,一个劲儿只往四下张望着。
“您忙您的。”岳西对着过来行礼的高公公说道,依旧带着那对儿母女往后宅去。
高公公闲不住,家里修修补补以及扫扫地浇浇花草这样活儿大多被他抢了去。
岳西也都由着他,并不是舍不得银子雇人手,而是怕高公公真无所事事后再闲出病来。
“素莲,我娘在屋里吗?”才进了后宅就见素莲拿了件衣裳匆匆走了过来,岳西叫住了她。
“夫人和几位姑娘带着小主子去了小花园儿,天凉,奴婢回来给夫人拿件衣裳。”见来了女客,素莲自动把称呼又改成了奴婢。
“素……莲?”贤王妃一扯岳西的袖子小声说道:“你这个丫头啊……大昭的皇帝陛下叫什么你不知道?怎么还敢让她叫素莲?”
古时,百姓是不能与天子同名的,甚至连皇帝名字中出现的任何一个字都是不许用的。
素莲名字中的‘素’字正好要避讳赢素的名字。
“啊?”岳西愣住,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哪里懂那么多。
“回贵客的话。”素莲听了行礼道:“奴婢的名字老妇人早就改过了,如今叫做‘心莲’,只是我们当家的叫惯了,才会偶尔再叫奴婢过去的名字。”
“什么时候也得说有个娘!”贤王妃点头:“你们小辈儿想不到的地方,当娘的都替你们想着了。”
“呵呵,那是!”岳西表示认同,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嘀咕:我可没少在赢素面前叫素莲的名字,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啊……
“哎呦,这可真好看!”从前院到后院一直默不作声的郡主突然惊呼一声,岳西抬头看去,见她正对着小花园里的两棵银杏树大发感慨。
楚应知的家里也有一棵古老的银杏,岳西见过它到了秋天满树金黄的美景,很是喜欢!
因此在西厢村的宅子再翻盖的时候,她便让人移了两棵已经长成的银杏过来。没想到两棵树都活了过来,被高公公应心伺候着,现在也是生机勃勃的染了一片的金黄,一点不比楚应知家里的差!
延平郡主仰着头看着树上那些映衬在蓝天下金叶子痴痴说道:“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树呢……”
一句话让贤王妃红了眼,多少年了,自己的这个女儿活的浑浑噩噩,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几乎都是躲在府里。在她的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四季,看得见风花雪月哦!
“娘,贤王妃和郡主妹妹过来看您啦!”岳西接过素莲手里的衣服走到母亲身边估计大声说着话,她知道贤王妃心里不好受。
看着贤王妃难受,岳西也觉得胸口堵的慌……这母女两个人谁都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哦。”楼夫人扶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说道:“请王妃过来坐……”
“当家的。”还没等贤王妃母女落座,高公公站在花园外已经悄悄对着岳西招了手。
“丫头,有事儿你去忙,我先和你娘说说话!”
“好。”岳西招呼了锦娘过来替自己招待客人,自己则跟着高公公走了出去。
“贤王爷来啦?!”听了高公公轻声说出的名字岳西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到自己家里来。
“王妃的马车还在咱大门口吗?”想了想,岳西问道。
“我刚把那些人安排到咱们后院去。”高公公回道。
“难怪了……”贤王夫妻不睦多年,要是看见了自己府里的马车,岳西估计贤王也不会进来。
“您在小花园外面盯着点,别让王妃出来见了头里那位不自在……”
“嗳。”高公公应了。
“热闹!”眼看着走到前院,岳西咧嘴一笑:“看来啊,贤王爷也是没招了,都求到我这儿来了!”
“王爷您可是稀客!”一进前院就看见赢曜负手立在正堂的台阶上,岳西微笑着抱拳行礼。
“不敢!不敢!”赢曜往边上一侧身,状似惶恐地说道。
他知道岳西的身份,所以是真不敢受她的礼。
“您先屋里坐,我去去就来。”把贤王爷让进了正堂,岳西赶紧去了厨房。
一早打发了云画和霞染出去采买,岳西身边现在连个使唤人都没有,她只好亲自去厨房泡茶,总不能让赢曜干干地在哪儿坐着……
厨房里只有大师傅在忙活,岳西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的水才冒热气,要等一会儿才能大开。
“真是麻烦……”岳西内心里对贤王是颇有些成见的,对他的突然造访便分外的不耐烦!
驴拉磨似的在厨房里转了两圈,大师傅抬头看了她,不言不语地去了门口摘菜。
岳西单手叉腰站在灶台边等着锅开,一眼瞥见摆在架子上的托盘,她乐了:“好茶,绝壁好茶啊!”
岳西走过去找了个干净的盏碗,把托盘上的两盏不知谁喝过的剩茶根儿倒了进去,又从锅里舀了点要开不开的温吞水……端着这么一盏茶,她堂而皇之的进了正堂摆在了赢曜的面前:“请喝茶。”
赢曜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会亲自为自己捧茶上来,忙诚惶诚恐的端了起来道谢道:“怎么敢劳动您呢……”
岳西笑得如沐春风:“王爷您是长辈,千万不要客气。”
赢曜很尴尬。
他与岳西并不熟,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如今贸然的坐到人家的正堂里,是既失礼又丢脸!
双手捧着那盏热茶浅浅的抿了一口,赢曜根本喝不出滋味:“好茶。”他没话找话道。
岳西则笑得意味深长。
“那个……”赢曜开了口,却发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岳西,只得直接略过称呼说道:“冒昧前来,实是老夫有事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