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重重点头。
古朝安唏嘘一声,便也将话题再一次转移回到这份名单上。
他道:“这些人中,其他人我并没有多少了解。如果真要说什么的话,便是远宁侯府。当年,我父亲给我同远宁侯府的嫡长女定下亲事,师父得知后,曾与我说过,远宁侯府并非良配。他们府中一些阴私未必干净。当时我深究,师父却未再多言。我想,能够让师父警觉的人,应当不会像现在这杯畏畏缩缩的蛇鼠之辈。也许,他背后隐藏着什么也说不定。”
朱定北闻言,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远宁侯府的嫡长女,难道朝安阿叔指的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见状,古朝安顿了顿,才笑道:“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原本也有悔婚之意。后来,梁府没了,这桩亲事,自然也便作罢。当年我听说……她成了皇后,比你还要吃惊呢。毕竟,那个女人实在算不上聪明人,也没有多大的背景。”
当年,何止是吃惊呢?
只是往事如烟,那些因果循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8第一弹~~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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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山河锦绣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古朝安的提点,让朱定北从千头万绪中终于拉出了一个线索。
远宁侯府,二品侯爷,当朝太傅,当今国丈,马源。
正如古朝安所说,能让当年尚是宰相的陈阁老讳莫如深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且不说他曾为帝师的才能,便是他身上的三重身份,都足够他在大靖叱咤一方了。但很奇怪的,马太傅表现得太过平庸了。在皇帝面前,他总是曲意逢迎,伏低做小。在洛京世家面前,他虽然强横刚硬,但真要论起来,不说镇北侯府长信侯府,便是想禁军统领秦家、工部尚书楼家这样的权臣之家,都只会给他做些表面功夫,真要硬碰硬,绝对不会给马太傅留半点情面。
马太傅当年也是才华横溢,人到中年更是得意,怎么临到老了,反而变得平庸无能起来?
他将这些疑虑告知宁衡,后者听罢,低声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今日古军师特意点出的话,便是宁家也不会注意到他。”
强横的,名声褒贬不一但却没有多少锋芒的远宁侯府,在新皇登基后,这些年确实一年不如一年,越来越让人注意不到了。真说远宁侯府毫不起眼,却也不像文昌伯虞家一样平淡无为,至少他们府中有大靖唯独一位不姓宁的皇后,还有身居太傅之位的侯爷,还有去年在科举中考取榜眼的世孙。按理说,他们应当在洛京备受瞩目才对,可恰恰相反,他们这些年有意无意的作为,让人们提起远宁侯府来来回回只有那些谈资。
好似,原本一把宝剑蒙尘一般,谁都知道这把剑,可渐渐地也没有出鞘见血的宝剑也会被人漠视。
这种不起眼,会是偶然吗?
细想一下,便知道不可能。远宁侯府曾几何时比镇北侯府还要受人关注,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将锋芒遮掩,绝对不可能在恰好就维持这种不温不火的位置上。而这个撒灰之时宝剑蒙尘的人,不作他想。
就是马太傅!
“他这么做到底是用意何在?他不想让远宁侯府惹眼,是不想惹谁的眼?应当不是皇帝,这几年皇后和马太傅给皇帝找的不痛快也不少,但是皇帝也从没有动远宁侯府的意思,因为……远宁侯府已经让他感觉不到威胁。既然不是皇帝,又有什么人比皇帝更让他忌惮,忌惮到必须韬光养晦的程度?”
朱定北手指敲击桌子,陷入沉思中,连宁衡什么时候用自己的手掌代替桌子让他点着都没发现。
宁衡很早以前就发现朱定北这个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手指一定要碰到什么才行,在他看来,这个习惯着实可爱。
朱定北不自察,回过神看他拉着自己的手也不在意,而是道:“看来远宁侯府确实要好好查一查了。”
宁衡点头,“年代太久远,我让天机堂帮你。”
朱定北没有拒绝。
两人复又说起贾府的事情,皇帝这一次一反雷厉风行的做法,几天过去竟然都没有动贾惜福的意思,这却是出乎朱定北二人的意料。他们可不认为皇帝会就此放过贾惜福,或是对于舍弃他有什么犹豫,他们只是好奇,皇帝这般闷不吭声的是准备发什么大招。
贾惜福如果只是匈奴的探子那皇帝手起刀落,有谢永林的先例在,就可知道贾惜福的下场。但是偏偏,贾惜福还卷进了古朝安逃出皇宫一事中。
牵扯到梁三少,皇帝陛下就越发琢磨不定了。朱定北和宁衡都不知道他到底准备拿贾府如何,等了这几日也不见皇帝有什么动静,也有些好奇起来。
朱定北道:“陛下最近在宫中以正阳宫遇刺之名整治内防,我才他多少疑心到御林军身上,你的人要紧吗?”
宁衡摇了摇头,“他们在洛京世代清贵,都算不得多显赫的人家,但是祖辈上大半人都是世袭的御林军,根底清白,又对皇室忠心耿耿,或许陛下会在御林军中抓出几个害群之马,不过他们还是相对安全的。”
朱定北忍不住叹道:“怪不得说宁家如此危险,果不其然。”
宁衡道:“宁家的传世铁则便是辅佐皇室。这些宁家的家臣,从我先祖的时候开始便被安排负责皇帝的性命安全。虽然是我宁家的人,但如果我要做的是威胁皇帝性命的事,他们也绝对不会听从。”
朱定北侧头道:“如此说来,朱家军中也想必有你宁家的家臣了。”
宁衡冷不防他有此一问,但是顿了顿,随即点头:“有。”
“算啦,你不用跟我细说。”见他张口要继续说下去,朱定北阻止了他:“正如你所说的,在没有涉及皇室安危的底线时宁家人对外不会有多少威胁,我朱家军又不是要谋反,他们姓宁还是姓朱只要能打战,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
宁衡莞尔一笑,对他的理解很是开怀。
朱定北有些稀奇道:“只是你们怎么控制他们自己不生异心呢?这些家臣也不是牵线木偶,难道世代都是这么忠心耿耿的吗?”
这种忠心毕竟是隔了一层的,谁能够把控得好?但这几百年来从未听说宁家有出过这种差错。
宁衡道:“当然也有叛臣,只是他们想要瞒不过去。宁家家臣的培养,在他们出生之后开始就都在一起抚养长大,这些人学会写字开始,每天便要复述记录自己每天做了什么。这些家臣外放之后,同样保留这个习惯,自己每日的作为,甚至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事无巨细都会一五一十地记录在案,每一年,都有专门的人收取他们的案册,审查评定他们的过失。若是缺了一天,或是记录中出现任何纰漏,只要有疑点,这些家臣就会被召回宁家,并且终生不会再被外放重用。”
朱定北听闻简直惊呆了。
他呐呐道:“……这个办法,不会也是昭太后娘娘提出的吧。”
宁衡点了点头,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所以见朱定北如此震惊反而有些奇怪。
朱定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只是觉得,宁家调/教人的手段比我们朱家训烈马还要……呵呵,高明。”
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词来。
宁衡轻笑道:“这并没有什么。训练人和训练任何一种动物都是一样的,目的都在于让他们听话,而手段,无非是想尽办法限制他们所思所想,给他们制定规则,再辅以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身为大靖百姓何尝不是这样,皇室要我们听话,所以制定了律法,律法之外还要道德。学府要让我们听话,也同样有条陈规矩。这些不都是我们自小训练学习的吗?只是宁家比较吝啬,只能给他们一次施展才华的机会罢了。”
朱定北干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宁衡敲了敲他的头道:“好了,暂且不议论他们了。方才说到御林军,我看陛下大张旗鼓,不惜以遇刺为名,恐怕是要敲山震虎。他或许还想给贾惜福一次机会,也或许,他想透过贾惜福得到一些什么。不过,等他收拾完御林军,重整宫防之后,必定回下手处置贾惜福。长生不必心急,再等等。”
“我不急。”朱定北叹了一声,“我就是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过索性十一现在已经和贾府脱离关系,皇帝又对他委以重任,这件事情牵扯不到他身上。”
“嗯,他如今是张家人,这一点别人忘记了,我们也可以提醒他们想起来。”
他安抚朱定北,在贾家铭一事上他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至于贾府的倒台是否会伤害贾家铭的情绪,却是现在的他们没办法顾及上的。
朱定北也知道这一点,反正贾家铭能够置身事外,这个结果已经让他满意,其他的他也不强求。因此撇开这个话题,想了想道:“说起宫防,我听阿爷说秦大统领今年有意向陛下提出让贤荣养,而且他无意让两个儿子接手宫禁。你说,皇帝会选择谁接手禁军?”
这个问题把宁衡问住了,他沉吟道:“人选有很多,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皇帝对手边可用的人信任度大减。他会选择谁,我算不出来。”
朱定北道:“哎,如今的朝局比起几年前可谓是一片模糊,皇帝不知道信谁选谁,我们也看不透谁是忠谁是奸。你说,还不如以前糊涂的时候呢,那时候朝廷吏治好歹一派清明,人心也容易猜,你说是不是?”
宁衡见他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势头,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样的情况不会维持太久的,总有一天,大靖可以拥有一个真正明朗的朝局。”
朱定北道:“但愿如此吧。”
不管有多少恩怨是非,他们对于这个国家仍然抱着一颗赤子之心,惟愿山河锦绣,四海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弹~~~
昨天作者君做了大餐?9 朱定北近来一心扑在贾府的事态以及马太傅的查证上,对于谢永林他决定先放一放,杀杀对方的锐气。
让他意外的是,谢永林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看到水生送来的谢永林的信件,朱定北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谢永林。他将谢永林的亲笔信仍在对方面前,闲闲地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对谢永林道:“谢州牧这就是欺负我不懂匈奴话了。瞧瞧这封信上,那几个发音凑在一起就是“子嗣有疑,护国寺”,我没有误解你的意思吧,州牧大人?”
谢永林脸色丕变,道:“是我低估了阁下。”
“你没有低估我,你只是在试探我的底线,顺便碰碰运气,看我是不是够蠢够好糊弄罢了。”
朱定北语气含笑但言辞犀利,他无所谓地道:“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你死了比活着更有用。贾妍给贾惜福生的那个十二郎你还记得吧,如果你死了,贾十二可就是这个世上唯一留着你血脉的男丁了。唔,这么算起来,也是你们家中血统最高的人了。他一个小孩子,我要控制他总比你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来得强。到时候,除了贾十二你们别无退路,我便要看一看,他们先失了你母亲,又失了你,会不会舍得下这个最后的男嗣了。”
“你想要做什么?!”
谢永林被激怒了,如果不是被慧清大师扣住,他恨不得扑向朱定北掐死对方。
朱定北笑道:“谢州牧,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问我想要做什么,莫非大人已经听不懂人话了?不过现在你听不听得懂也没关系,正像你之前说的,我们宁家怕过谁。既然你们不肯合作那我们也不必将这大靖江山分你们一杯羹。届时,匈奴的地盘我们也不客气地接手了。”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
谢永林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朱定北讶然道:“谢州牧难道忘了自己现在是阶下囚的身份?你可要时刻记得,现在,我,是刀俎,而你,只是我板上的鱼肉,我想要怎样就能怎样,你可千万不要试图对我用激将法。否则我生气的话,谢州牧是否能够继续这么完好无损下去,我可不能保证了。”
谢永林未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朱定北好笑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有一个缩头乌龟的爹吗?要我说,那种抛弃妻子的男人,你实在不应该抱太大的希望。你看看你娘的下场,好歹也是为他生儿育女,可到头来被人泼了这么多脏水,死后还要背负不洁的名声,你那个乌龟老子还不是一声不吭的。哦,这话我倒是说错了,你和你那个爹也没有太大区别,看着你娘活生生地勒死在你面前,你不还是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啧啧,看来抱太大希望的人是我啊。说不定,他早就被背着你们母子生了不知道多少兄弟呢。这么一想,那贾十二也没有什么可救的价值。哎,倒是我失策了,还是等皇帝陛下下旨满门斩首我坐收渔翁之利,这样更好。”
谢永林的眼神彻底冷了,他完全没料到朱定北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根本不接他的招,善变无常,完全让他找不到弱点。反而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被他挑拨得怒不可遏。
朱定北见他不吭声,知道他已经放弃试探自己打定主意少说少错,不由无趣道:“既然谢州牧无话可说,那我想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早的,这场戏才开场,少了大人这么一位知音知趣的看客,岂非无趣?”
临走时,他还将谢永林的贴身物品全部带走。
谢永林不知道的是,朱定北所说的话并非临时起意。他带走谢永林的这些私人物品,很快将它们换到了一个死去多日的与谢永林身形相差无几的死刑犯,将他官道河道通往的那座湖底,过了两日便被渔夫打捞上来,在当地引起一番轰动后,送往县衙确认其身份。
最终定为正是在这附近畏罪后自杀不见尸首的前凉州州牧,罪臣谢永林。
因此人身份特殊,当地府衙很快就呈报洛京,又将尸体以冰冻住,送往刑部。
刑部仵作自然少不得再一次确认死者身份,可惜死者的面容已经被冷水泡烂,完全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能靠他身上的衣物来辨别。皇帝暗卫亲自来看过,确认了此人正是那日被劫匪带走的谢永林。他们也没想到,谢永林竟然会被劫匪杀害,但不管怎么样,谢永林一个已经定罪的死人,他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因此在确认身份后,刑部便将他用草革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当夜,有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赶往乱葬岗。
此人将谢永林刚刚埋下的尸体挖了出来,扒开他衣物看到他胸口上的那道被湖水泡的只贴在皮上的伤疤后,顿时痛哭出声。
没等来人将谢永林的尸首带走,埋伏已久的皇帝暗卫现身而出,就地将此人擒获!
“你是说贾妍?”
朱定北听到属下的汇报,怔了一下,蓦地笑出了声。
“这个当女儿的倒是孝顺,也不枉费我照着谢永林身上的疤痕在那死囚身上划了几道。这样也好,有贾妍确人了“谢永林”的身份,贾十二的用处便大了。”
朱定北也没料到,贾妍这一次会这么沉不住气,在“谢永林”下土的第一晚就赶来抢她生父,自投罗网。有她在,正好给皇帝送上了一个整治贾家的借口,想必,皇帝也等不了几日了。
果然如他所料,贾妍伙擒翌日,贞元皇帝在早朝后便单独留下了贾惜福。
“中书令可认得此女?”
贞元皇帝如话家常一般漫不经心得问道。
贾妍依旧是昨夜那身夜行衣,被人点了哑穴堵住了嘴防止她咬舌自尽。暗首扯着她的头发,让她露出全容给贾惜福看。饶是贾惜福历经那么多场面,在见到贾妍的那一刻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连忙垂头,强压下自己的震惊和恐惧,高声道:“回禀陛下,微臣不认得此人。”
“哦?”贞元皇帝笑了,“这么说来,朕知道的比中书令还多了。暗首,你来说说,此人是何人?”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