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不懂,每年发下来的军饷就够我们吃饭,不抠不行啊。”
楼安宁挠了挠腮,脸上一红,看朱少帅一脸高义,不由满脸心虚。楼安康长叹一声:“这么蠢的人竟然和我一母同胞,可怜可叹呐。”
兄弟俩遂打成一团。
没等他们走到马场,管家便来报:“秦奚少爷和贾? 簧倮戳耍移鸵丫獗咭础!?br /> 果然人未见声先到:“我就知道朱小侯爷你肯定忍不住到长信侯府的马场来跑马,这等好事竟然不叫上我,你们太不够义气了!”
小炮仗一样跑过来,把同行而来的贾家铭远远抛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他二人的府邸大门临街相对。从前没什么交情,现如今渐渐走得近了,来凑热闹,秦奚第一个想到叫上自己的邻居。
几人站着等他们,秦奚一个上前扑在朱定北背上勒他的脖子:“吃独食犯众怒,好你个小兵敢公然违抗军法,速速受死吧。”
朱定北一边笑一边挠他:“你个死肥猪,沉死了。”
“哈哈,我是再世肥猪,也比你这个再世宰猪强。”
这又惹出一片笑声来。贾家铭总算过来,撑着膝盖喘气,仰头笑看众人笑闹,脸上不由生出花来。迎着阳光,少年人,肆意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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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轻裘跑马
第九章
老长信侯身故,三岁稚子袭爵。宁衡性格又极为冷淡,除了年节婚丧依例走礼,长信侯府已经多年不曾有盛事。
庭院深深,除了老一辈和个别几个亲近的人物,竟无人知晓长信侯府中藏着这样大一个草野葱郁的马场。楼安康有言:“这里可比京郊的第一马场还要大。”
“孔家那个马场算什么。要说我全洛京的马和马场就没一个比得上宁衡家的,不然禁军和巡防营的马匹,怎么可能七八成都是从这里引进。”秦奚对于第一皇商家的产业显然不太放在眼里。
朱定北诧异,他一直以为长信侯府是凭借俸禄和皇家照看在支撑,没想到竟是他孤陋寡闻了。洛京的文人府邸,他从前当真低估。
叹道:“原来是要供给军用的,我还想着要是看中,央咱们长信侯送给我呢。”
宁衡:“可以。”
朱定北瞪大眼睛,“真的?”
“嗯。”宁衡大手捏捏手中小了一号白皙却十分粗糙的手,望眼看向广饶的草场,“是私产。”
虽是供给军用,但这片马场却是长信侯府的私产,宁衡自然可以做主。朱定北眼睛一亮,手一动没挣开握着的大手,便抓着他的手,不伦不类地作了一揖,口中称道:“多谢长信侯爷大义,小的感激不尽。”
宁衡抿唇一笑,边上秦奚和楼安宁都炸开了:“阿衡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也要!”
“就是就是,我带不回家也可以寄在你这里养着嘛,你答应不答应?”
宁衡只说:“随你们。账单我会寄给贵府。”
秦奚和楼安宁的欢呼声戛然而止,顿时鬼哭狼嚎。贾家铭在一旁劝道:“秦爷爷和楼爷爷说了不准你们纵马。今日偷偷跑一场就算了,若是在这里养上一匹时常过来,少不了一顿罚的。”
楼安康:“别管他们,阿衡有分寸的。”
贾家铭害羞一笑,发现自己多嘴,不吭声了。
“侯爷,您这边请。”老马夫得了信,早早挑选了几匹温驯的让几位少爷相看。
走近马厩,马粪和马匹的气味扑鼻而来。楼家兄弟早有准备捏住了鼻子,贾家铭一时不防,险些被气味熏晕过去,连忙捂住口鼻。秦奚大笑:“就该是这个味儿。”
朱定北也觉得这味道让人安心。多年沙场,除了过命的将士,战马就是兄弟,更是陪伴他最长久的伙伴。
他挣开宁衡的手,快走上前,两指抵唇一声长哨,低头吃草的马群应声长嘶,扬蹄高鸣回应。一波传开一波,嘶叫声一声迭一声,响彻整个马场,震耳欲聋。
“好样的!”
朱定北大笑,这里的马匹果然还没有失去野性。
楼家兄弟和贾十一顾不得捏鼻捂嘴,受惊地捂住耳朵,诧异地看着马棚里的马匹嘶鸣大叫。骏马高大,嘶吼气势磅礴,三个文弱孩子不由双腿颤颤,忍住不靠拢了些。
老马夫吃惊,见朱定北一眼选中了一匹马,不由赞道:“这位少爷是懂马之人。”
朱定北回以一笑,“没想到在洛京还能见到这么多纯种野马,育种不易吧?”他捋着黑马鬃毛,黑马亲昵地蹭,好似不是第一次见面。
老马夫:“是番外来的马种,代代改良,现在比北域的马也不差啦。”
说起这片马场上的马来,老马夫满是自豪。他的祖辈开始就给长信侯府养马,代代相传,对这片马场可谓是倾尽心血。
朱定北摸着马脖子,怀念道:“北疆的野马啊,”他回蹭着着对他表示亲近的黑马,“可就没有你这么乖巧喽。”
马群相继被马夫安抚下来,秦奚挤开朱定北身边的宁衡,凑过去看这匹黝黑的骏马,摸了两把,才留恋不舍地跑去选自己心仪的马匹。
楼安宁也羡慕地看着,立身其中,很快习惯刺鼻味道的感官迟钝起来,他伸手摸了摸黑马,那黑马打了个响鼻,弄湿了他的手心。他赶忙在衣服上擦了擦,看它威风赫赫的模样,实在心痒,说道:“长生,你给我挑一匹呗,你的眼光最好了。”有求于人当然不忘奉承。
朱定北心情舒畅,索性给他们三个斯文人都挑了一匹适合的。见宁衡居然也看着自己,瞅了瞅老马夫,也给他挑选出一匹高大的骏马。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当年爬不上马背的小孩,楼安宁用力上马,喝声而出,一马当先而去。自由马场的看守人见状紧随其后,以防意外。几人相继而出。
朱定北纵马走了一段,直身坐在马上,视野开阔眺望向远处。
“咱们比一场,怎么样?”他问宁衡,看他姿势就知道是个中好手。宁衡自然答应,没理会秦奚也想凑一份的跃跃欲试,朱定北扬鞭一指远处的最高树木,定下目标,大喊开始。
黑白两匹骏马飞驰而出,在几个孩子眼中如离弦之箭,鼓动他们也想紧随其后。要不是马夫拉着马不许,这时候可不会只乖乖地在原地呐喊喝彩。
朱定北适应了下如今娇小的身体,很快纵马扬鞭的感觉便回到身上,压低身体一抓马鬃,大喝一声:“驾!”
宁衡实力不俗,御马有术,原本在他之前,两息之间竟落在他身后,随即一夹马肚狂追而上。
身后跟着的三个马夫神情紧张,抓紧套索快快跟上,唯恐让侯爷与镇北侯府的世孙出了什么意外。
上得高坡,矫健的骏马没有丝毫迟缓,再越坡峰而下,速度更是锐不可当。
风从脸上刮过,细嫩的皮肉在快驰的马上颤抖,两人你一前我一后追逐,谁都不肯落在对方身后。
相互角逐之中,朱定北的好胜心涌起,一下扬鞭加快速度。
在马上奔驰的感觉,一旦感受过比什么都让人上瘾,仿佛人也似箭,与风,与这天地融为一体般飞跃向前。又仿佛四目所及化作北境风沙,成年的朱少帅一马当先身后是弟兄们的呼啸,鲜衣怒马,快意沙场。
“吁!”勒马而停,黑马扬起前蹄,带着马背上的少年飞扬而起,落在地上溅起草碎无数。
朱定北调转马头,笑待落在后面的宁衡上前来。
“我赢了,它是我的了。”
他脸上的笑容,将阳光都逼退,宁衡微微失神,驱马上前道:“本就是你的。”
“哈哈!”
许久不曾这样快活,朱定北拿马鞭逗他的马惹得白马团团乱转,带着宁衡也同无头苍蝇一样兜兜转转,直到头晕,才在朱定北得意的笑声中勒紧马绳。
“咱们往回走走,等他们过来。”朱定北驱马前行,两人不再如来时疾驰,慢悠悠让马匹漫步。
正过了育草期,马场上草地肥美,入目一片鲜活绿意,间或夹杂几簇黄花,草深马肥,大有军营马地的风采。
朱定北忍不住说道:“以前有次我惹我娘生气,她罚我在马厩里睡了一夜,我醒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被马舔的口水,臭得不敢闻。我阿兄在马厩外面守了我一夜,看我被母马舔来舔去就看我笑话,害的我和他打了一架,又被我老爹罚蹲了一天的马步。”
“你想回去。”
宁衡轻声说。
朱定北摇了摇头,他想回去,却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摸着马脖子,他转开话题说起这里的马来。这些马是野马血统,比一般马更为高大,在洛京里要盘出这么大的地方,供养这些马匹实属不易。他问宁衡:“我家也养了几匹马,过些时候带过来配种可行?”
“好。”
朱家养在家里的马都是北疆带回的身负功勋的战马,血统比马场上的更为野性纯正。
两人说话间,秦奚四人已经近前,瞧见他们,秦奚就忍不住催马快驰过来:“谁赢了?谁赢了?!”
朱定北眯了眯眼,哼笑道:“你先说说你赌谁赢。”
秦奚嘿嘿挠了挠头,楼安宁跟上来,嚷道:“我和十一都赌你赢啦,他们俩说阿衡比你高,手脚比你长,你会输给他。”
结果当然是秦奚和楼安康不情不愿把彩头双手奉上,几人在马场上跑了一个时辰才尽兴而归。
晚间当然是饱餐一顿,想到午间错过一次盛宴,秦奚只嚷说他们没良心,吃独食烂□□,遭到群起围攻。相约下次休沐再续,几人踩着晚霞各自回府,余晖中的长信侯府似乎也镀上了一层暖光。
六月第一日,修养了一旬的言夫子昂首走进学堂中,教执一拍,出口便是:“几日不见,待老夫来看看你们的功课有没有长进。朱定北,你来背诵一篇旬阳斋记。”
朱定北鹤立鸡群地站在学堂之中,生无可恋状。
同窗一片哄笑,言夫子教执镇压,痛心疾首道:“不管束便如此荒废学业,将这篇斋记抄写十遍,明日上交。”
朱定北:“……”咽下到嘴边的问候。
午间时候,小伙伴们扎堆哄抢长信侯府大厨的手艺,秦奚一边吃一边道:“我问了我爹朱家是不是和言夫子有什么爱恨情仇,我爹说没有。”吞下口中肉,他嘿笑道:“原来咱们言夫子家中贫苦,读书时常常熬夜为家中添补一些进项。有一日劳累过度在学堂上睡着,夫子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学里。”
见几人都看着自己,秦奚说得越发起劲:“言夫子从此奋发图强,一举考下当时乡试魁首,学里哀求都不肯再回去。他生平两大恨,一恨学堂昼寝,二恨有钱有势却不学好的纨绔。”
指着朱定北,两指一竖,“你这两项都占全了,他能不为难你吗?”
最爱看朱定北热闹的就属他,可是现在也不由目露同情。就是他阿爷罚他最狠的时候也没有叫他抄书啊,真真惨无人道。
朱定北愤愤地咬下一块馅饼,美食都无法缓解他心中的不忿。贾家铭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迟疑道:“我……我会仿字。”
几人看向他,贾家铭还没被他们这么瞩目过,言语羞赧:“我可以试试。”
朱定北原本对此不抱希望,那可是他老爹都断定没人能模仿的手书。但一想,反正不用一模一样,有那么几分相似就足够交差了,正好气一气那老匹夫。不说他找枪手么,他满足尊师的期望,岂不美哉。
待贾家铭写了两纸后越写越像,几人纷纷称奇,朱定北喜道:“十一,你可以啊!今日兄台拔刀相助,小弟没齿难忘。”
说着,往宁衡袖里乾坤摸了两把,一袋肉干呈上,聊表谢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10章 中秋佳节
第十章
言夫子一招制敌,百试不厌。
先时抓着朱定北找抄手的把柄,一罚再罚。到后来那些抄本完全看不出代笔的痕迹,他索性连理由都懒得找,每每课毕,丢下抄手十遍明日上交,扬长而去。同窗们都不爱看这份热闹了,秦奚拍拍朱定北的肩膀:“唯女子与言夫子难养也,宰猪兄,节哀。”
朱定北翻了一个白眼,日子在笑闹中过隙而去。
秋节十分,恰逢朱元帅三年一次的述职时间。虽皇上赐了帅府,但侯府上下一番准备,毕竟父母健在,朱振梁携妻依然住在府中。
平素不常见的姐姐,不论是否外嫁,这一日一人不落地恭候朱元帅回府。姐妹几人也难得有机会和朱定北亲近,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言谈之间只觉不过一会儿,朱振梁夫妇的车马便道了侯府门前。
“父亲,母亲。”
两人先见过长辈,行礼过后,老夫人心疼地摸摸朱振梁粗粝的脸,“我儿,又瘦了这么多。”
朱振梁哈哈直笑,那笑声和老侯爷如出一辙,浑厚爽朗:“娘,每回见我都瘦了一圈,我如今该是瘦成纸片啦。”
老夫人啐了他一句,擦了擦泪,不舍地放开了他。朱振梁转头瞧见小儿子,提溜着抱起来,粗糙满是裂痕的大手在儿子的嫩脸上好一顿磋磨,嘴里直道:“真长成小羊羔啦,白豆腐一样,随你祖母,哈哈。”说着还不过瘾地捏捏,惹出一阵笑声。
老夫人掐他,“瞧你没个轻重,把长生脸弄成什么样了。”
朱振梁一看儿子被“摸”得红彤彤的脸,讪讪一笑,拍了拍他的屁股道:“这小子,回了京连太阳都不打照面了,早晚长成个小娘们。”
朱定北怒,狠狠捏了捏元帅的脸:“老子铮铮男儿,□□不倒!”
朱振梁破声大笑。
这边父子亲热,夫人高氏也没冷落几个女儿。她仔细瞧了瞧几人,在朱三小姐的肚子上逗留,说道:“都这么大啦,大夫摸的是什么时日?”
朱沉瑜扶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说是中秋前后,说不准有福气与祖母同一日诞生呢。”
高娘子嫁于朱振梁数年迟迟不孕。身为将士孤女,她最明白沙场无情,生死难料,就怕没能给朱振梁生下一儿半女,断了老朱家血脉。当初也是她力主朱振梁纳妾,这些庶女平时虽不曾相处,但也颇为喜欢,从不为难。
“既不出九月,我与你父亲都会在京城。你安心养胎,什么事只管寻我们。”
高氏在战场上也是铁娘子一个,说话自是不同于洛京女子的婉转,直接道:“你们几个也是一样,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们,家里府兵八百,压过去叫他们知道厉害。尤其是你们四个,嫁到别人家,冷热都得自己扛,可也别忘了你们身后可是朱家军。若是那几个老爷们管不住二两肉给你们委屈受,只管打,我老朱家打架可从没输过。”
五个女儿家都笑出声来。高娘子说完才想起几个女婿就在场,看他们一脸尴尬模样,便说:“我们老朱家这辈难得得了几位千金,到了你们家里,可都得仔细着些,不枉费她们父亲对你们的托付。”
四个女婿连忙起身,躬身应是。
林氏掩唇,边笑边道:“姐姐,三年不见,更是英姿煞爽,有你在,满京城谁敢招惹咱们朱家姑娘。”
几人说笑成对,一时好不热闹。只有平素最爱说嘴的小王氏,因为长子留守边疆未归,失落之余兴致不高。
休整一夜,朱振梁一早便到军机处述职。
军士不临朝,等早朝之后,贞元皇帝才匆匆赶到军机处,君臣相谈至晚方归。
晚膳后,老夫人和高娘子里屋说话,老侯爷同儿子捎上孙儿到院中石桌,摆了酒盏下酒小食,谈论军事。
边庶正事说完,朱振梁道:“爹,长生坠马的事情已有眉目。”
他们没有避讳朱定北,后者凝神听。
前生也曾遇袭坠马,但情况并不凶险,只摔了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便恢复如初。老夫人也有意让他返京,因他闹了一场,老侯爷也没有坚持。那时候朱家定也有过一番查探,但或许正因那时他在军中,又是冲动顽劣的年纪,长辈并没有对他提起其中因由。他也是长大后回想才知那次不是自己不小心,但毕竟时日太久,知道父亲肯定已经给自己报了仇,故而不曾追问。
遭了两次伤,今夜才算知道谁是贼手。
“是匈奴人,他们才从鲜卑分出去不足一甲子,想来对鲜卑也和我们有一样的打算。”
匈奴,鲜卑族氏一个大部落,几十年前脱离鲜卑自建一国。哪怕族人国土不足鲜卑十之一二,但却自视甚高,早有将整个鲜卑族改作匈奴的野心。如今鲜卑成了大靖的臣属,再要动手,势必要将鲜卑从大靖分割开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