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足足一百多人,却连一个人都杀不了,我要你们有何用,养你们有何用。”这人压低了声音一阵怒吼过后,突然阴冷一笑,“果真是武功高强啊。”这般多的人都杀不了他一个人。
“滚下去领罚,派人继续追踪,务必要带着他的首级回来。”黑衣人正预答是,却突然听见自个主子又颇带趣味的笑道,“不,带着他的尸体回来,完整的尸体。”说完突然转过身来,冷冷瞧着地上跪着的人,“你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说完这黑衣人连头都不敢抬起,便弯腰退了下去。
书房内便只剩下这站立着的人了,这人生得倒是俊秀,带着一股子书生气,有些瘦弱,可这瘦弱似乎让人更为心疼他。
可偏生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恶意和阴狠,让他瞧上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般。
这个人,便是那被囚禁了的二皇子。
☆、第67章 六十五划伤
第二日,她们比往常早起来了足足半个时辰。平安和喜乐是害怕那位醒来发出不该发的声音,只能早早起来瞧着。
谢嘉鱼是担忧他的身体,担心有什么问题。
结果三人瞧着那高大的身子缩在那张小小的美人榻上,心中都觉着有些好笑。
好笑归好笑,谢嘉鱼还是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嗯,倒是不发热了,只是不知道人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她又掀开被子瞧了瞧,发现那药许是当真质量不怎么样,昨日便被血染透的黑衣,今日又沾染了一些,虽是不多,却足以证明那伤口没有好。
谢嘉鱼上辈子虽是久病成良医,可她也就是会些调养身子的,压根不懂这些个外伤。
尽管她上辈子身子骨不怎么样,可倒是是一家子娇养着的,舍不得磕着碰着的那种,哪里懂得外伤该如何做啊。昨晚上光顾着撒些药粉上去,压根儿没给他包扎。
喜乐虽是备着药粉,也知晓要包扎,但是这院子里哪里却寻了布来包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直考虑的都是自家娘子。若不是娘子执意要救,她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在发现的那一刻便会去寻了夫人老爷。
将这种危险人物驱逐出去。
“喜乐,这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啊。”平安在她心中始终是个小丫头,这种事她在心中自然更偏向于喜乐一点。
喜乐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奴婢也不知。”
谢嘉鱼起身来不住的转圈,心中纠结极了。想来想去,她还是觉着是昨日的药粉不好,许是该想些法子换个好点的药粉。
平安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娘子,奴婢去打了水来伺候您梳洗。对了,娘子今日想用些什么?奴婢一会儿便去吩咐厨上。”
她瞧着那人始终不好,哪里有心情去思索吃些什么啊。但是转念想着他待会若是醒了要用膳又该如何是好,便微微叹了口气,“平安你瞧着有没有熬得久些的粥,多端些来。”
平安脆生生的应下了,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她家娘子的用意。
不一会儿,平安便端了一盆水进来了,喜乐默默的拧了帕子递给谢嘉鱼。
随后一人为她梳妆,一人去收拾收拾准备将早膳端上来。
也不知平安如何吩咐的,这早膳倒是丰盛得很。一碟冬笋玉兰片,一盘藤萝饼,一份吉祥如意卷还有一盘银芽鸡丝。粥也足足上了三份,一样是粟米百合红枣羹,一样是薏苡仁粥,最后一样是赤枣乌鸡粥。
在这冬日,这些个菜都是极其难得的,不是富贵人家万万是吃不起的。
再加上厨上的管事向来最是讨好谢嘉鱼,自然是有什么好的先紧着她了。
故而平安随口一说,那边立刻便供上了足足三种不同的粥品。
谢嘉鱼莲步轻移,瞧了瞧这些菜色。又搅动了一下那碗粟米百合红枣羹,心道红枣补血,误打误撞的这碗粥倒是挺适合燕先生的。
于是她便端起了这碗粥,慢慢走进了浴室里。那人还是未有醒来,谢嘉鱼眉头轻蹙,面上笼罩着一阵愁绪,若是今日里他仍是醒不过来,想来便只有唤了鬼医来了。
谢嘉鱼慢慢坐下,将手上的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为他捻了捻被子,又低声唤了句,“这位郎君……”
榻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晓一般。谢嘉鱼叹了口气,又喊了声,“燕先生。”
喜乐恰好进来,她自幼耳力便较常人好一点,自然是听到了这句“燕先生。”她心中震惊,瞳孔也变大了。但随后,她便垂下了眼睫,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向那床榻了。
她身为谢嘉鱼的贴身丫鬟,又是极其受重视的心腹丫鬟,自然知晓很多自己娘子的事儿。
譬如这位燕先生。
喜乐早年便知晓自家娘子拜托三郎寻过一人,那人唤“燕致远”。娘子私下里一般叫他燕先生,据说这位是个写话本的落魄秀才。可喜乐从未发现那本话本的署名是他的名讳。
倘若说是用的化名,也是说不过去的。若是化名,自家娘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时候起,喜乐便有些关注这个“燕先生”了,也察觉了有一丝不多。那位苏郡王爷虽然名声不好,但是长得那般俊美,对娘子也很好。可奇怪的是,娘子偏生有些躲着他。
娘子其实并不喜欢郡王爷啊。
反而像是喜欢那个素未见面的“燕先生”。喜乐原本不担心,等着娘子成亲了,苏郡王爷对娘子又这般好,到时候娘子的心自然会被焐热的。慢慢的娘子长些岁数了,便不会再记挂那“燕先生”了。
可是现在,那个神秘的“燕先生”出现了,还是以这般模样出现的。
难怪,难怪娘子会这般在意、这般仔细。
谢嘉鱼没能唤醒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只得微微叹一口气,将粥又端了出去。喜乐默默跟在她身后,并不说话。
平安到底年幼些,也根本弄不清事情,便过得要没心没肺一些。伺候谢嘉鱼用完早膳后,还乐呵呵的收拾起碗碟来。
喜乐瞧着她压根没有吃些什么,便有心劝上一劝,“娘子,您再用些吧。”
“不用了,嘴里没什么滋味。”其实不是嘴里没有滋味,是心里边苦,自然不想吃,“撤下去吧。”
喜乐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反驳谢嘉鱼的话。
怎料她俩收拾东西的时,却突然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茶盏被摔在了地上。
这旧窑十样锦的茶盅,是谢嘉鱼的心头好,现在破碎了一地。
喜乐还来不及去收捡,便瞧着谢嘉鱼蹲了下去,拿起了最锋利的一片瓷片,冲着自个儿的手掌心狠狠的划了一道。
那白嫩的手上,顿时鲜红一片。
平安经不住事儿,手一松,红漆描金托盘上的碗碟全摔在了地上,稀里哗啦的一阵响。
就像喜乐的心一样,她瞧着这场景,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娘子……娘子……”娘子,你怎么那么傻。
就哪个人,就那样一个人,他哪里值得你这般,哪里值得呢?
“唰……”她一咬牙便扯下了自个儿衣裙的一角,蹲下去将谢嘉鱼的手包扎起来。
“娘子,倘若您当真要这般做,可以吩咐奴婢来,您素来身娇体弱的,哪里就吃得了这般的苦头。”喜乐的眼泪吧嗒吧嗒的便下来了。
她万万想不到,那看上去柔弱娇贵的娘子,能对自己这般狠。多大的一条口子啊,多疼啊,她就那么狠狠的一划,像是一点也不疼一般。
傻,真傻。
谢嘉鱼哪里会不知道这事儿可以吩咐她们来做。平安和喜乐从小陪着她一同长大,说一句亲如姐妹并不过分。她相信,就算让她们为她去死,她们也是愿意的,更何况这般小小的一道伤。
可她哪里又舍得呢?燕先生是她的燕先生,她们又哪里该去吃这个苦头呢。
她黛色峨眉轻轻苏展看来,仿佛手中的伤一点也不疼一般。随后莹然一笑,就像那在枝头盛开的红梅一般,冷艳却又很温柔。她轻轻用未有受伤的手拂去她面上的眼泪。
“喜乐你都这般大了,还哭了。待会平安得笑你了。”
“哇哇哇哇,娘子……”可哪里晓得谢嘉鱼这话才刚落,平安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子她倒是有些头痛了,便求助的看向喜乐,喜乐收起了面上的眼泪,粗声粗气的冲着平安说道,“平安,快别哭了,待会被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她到底还是为谢嘉鱼考虑着。在喜乐的心里,没有比自家娘子更重要的事儿了。
这样一想,便更是讨厌在美人榻上躺着的哪一位了。
哪里就比得上那温润俊秀的郡王爷呢,真是弄不懂娘子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谢嘉鱼这一受伤,便弄得府上人仰马翻的。虽不是什么大伤,可到底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出这种事儿。
请太医到底显得太轻浮了些,国公夫人便请了回春堂的王大夫来。到底是小伤,虽然是伤口挺大慕课好在不深,王大夫听闻是不小心被茶盏碎片划伤的,心中倒是颇有些疑惑。
这伤怎么瞧也不想是被无意划伤的啊,哪般的瓷器碎片这等锋利?更像是,更像是有人拿着那碎片划伤的。
王大夫心中大惊,却仍旧要保持着面上的淡然,不敢多说什么。他这些年出诊的都是些高门大户,这些世家豪门内的龌蹉也瞧见了不少了,倒是自个儿总结出一套保命法子来。
他出诊素来只说如何医治,不谈背后缘由。也正是因为这般,他才屡次保下了命来。
现在瞧着这伤口,便又以为是什么宅门龃龉,自然是丝毫不敢开口。国公夫人问话时,也只推脱说瞧着像是被划伤的,又说不是大伤,饮食清淡些,莫要沾水便好。
安国公夫人觉着不对,可如何问也问不出个好歹来,自个儿闺女又还护着那两个丫鬟。她也心疼妩儿,但也难得再追究了。
☆、第68章 六十六燕致远
谢嘉鱼闹腾了一个上午倒是如愿以偿了,喜乐给她处理了伤口,上了药之后好生包扎了起来,念叨道,“娘子,你可千万不能沾水啊。”
“喜乐,笑一个嘛,可不要板着脸了。”喜乐不为所动,谢嘉鱼讨了个没趣儿,恹恹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会碰水的。”
随后想起了燕先生,她瞧了瞧自个儿被包裹了好几层的左手,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喜乐,你去帮那位郎君换一换药吧。”
喜乐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大起了胆子,问道,“娘子,那人是不是你以前念叨的那位燕先生啊。”她原是不是问的,可看见娘子那双眼睛,她就忍不住了。
也许娘子不知道,她的眼里,常常都是荒芜的,好像缺了什么一般。明明娘子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拥有着,可她有时候就是觉得娘子失去了什么,就是觉得她在等待着什么。
而现在,她的眼睛里像有星星一样,溢满了星光,漂亮极了。
她不忍心自家娘子失望,可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谢嘉鱼没想到她会突然这般问,愣了片刻,微笑道,“是的,他就是我的燕先生。”
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鲜活的,教她读书识理的燕先生。
喜乐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去为燕先生换了药。她倒是没有多少羞涩,也许是做丫鬟,主子的话比那些无谓的羞涩更重要一些。
她上完了药,将被子随意小心的给他盖好。纵然她瞧他不顺眼,可到底这人……这个是娘子心悦之人,她还是会照顾好他。
只是,不能放任娘子这般下去了。
喜乐叹了口气,起身欲离开,就在这眨眼之间,她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是……”榻上的人这一动,才包好的伤口,又有些沁血了。喜乐一瞧,简直是新仇加旧恨,面上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通红一片。
“你把我放开,枉费我们娘子救你一遭。”还当是个什么人,原来就是个白眼狼。
他立马回过神来,认出了面前的正是妩儿的贴身丫鬟—喜乐。认出了人,再四处一打量,他心中自是有了计较。手上的力道自然小了,慢慢就松了下来。
喜乐趁着这个空隙,扭身一走,立马便跑了出去。他摇头笑了笑,觉着有些意思了。
她这样急匆匆的跑出来到底还是引起了谢嘉鱼的注意,她有些疑惑的问道,“喜乐,你干嘛呢?上完了药了?”
“娘子……”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心里还是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他醒了。”
谢嘉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激动的问道,“燕先生醒了?”
两人在外面丝毫不顾及的对话,却不料里面的人听了个正着。苏瑾之武功高强,听力自然不同与常人,更何况这原本便在一间房内,更是容易了。
他在心中暗想,燕先生?在这世上,恐怕不该有人知晓他这张脸是谁的脸吧。至此,他心中所有想不通的都想得通了。
原来如此,其实他早该想到了,只是到底是太过于紧张妩儿,以至于一叶障目,这几年来都没有看清。
早就该知道了,他既然有这般际遇,为何妩儿就不能有呢?她素来是与众不同的,他早就该知道的。
也只有这样,她周遭的变化才能说得通。说得通那药方是从哪里来的,说得通上辈子一直未好的身子如何就好了,说得通她怎么就认识他。
上辈子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谢嘉鱼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他坐在美人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生得很温润,是那种一看便很温柔的人,和苏瑾之不同。苏瑾之纵然再温柔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那份锐利,他生得便是如此,生得便有攻击性。
可是燕致远不一样,他不但人温柔,五官也是温润。看见这沉思的人,连喜乐也生不起来恶感。
更别提谢嘉鱼这般原本就对他充满了好感的,她不由的将声音放柔,说道,“你醒了,伤口可有好些?啊,应该先用些吃的才是。”
说罢便唤道,“平安,平安……”
平安原本在外面扒拉炭盆,听?1 镒踊剿惴畔率滞返氖露觳阶吡私ァ?br /> 进去才发现那人竟是醒了,随后便听着谢嘉鱼说道,“平安,你去厨上端些粥和小菜来,要写清淡点的。”瞧着平安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她又接着说,“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早晨没有吃好,现下有些饿了。”
平安答道,便退出去了。谢嘉鱼这才又转身对燕先生说道,“待会便会端些吃食来了。你也有些时间没有进食了,食点清淡点的更好。”
听了这话,他颇有趣味的勾唇笑了笑,说道,“在下先谢过这位娘子了。方才吓着了你的丫鬟,是在下的不是。”
喜乐看了一眼娘子,觉着有些奇怪,但还是连连摆手表明自个儿不在意。
谢嘉鱼这才恍然记起,这已经不是上辈子两人相识的时候了。
她略微低下头,莫名的心中有些难过,但到底还是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不知方便告知你的名讳吗?总不好你啊我啊的叫吧。”如果不认识,便当做从现在开始认识吧。
她不问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就当作,他仍旧是上辈子那个燕先生吧。
“我姓燕,名致远。”
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原本是他上辈子的字。当然这辈子也是,只是尚且还不被世人所得之罢了。
谢嘉鱼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正是五六月天光烂漫的时候,她的身子尚且还算好。他是爹为她请的教书先生,只教导她一人。
平安和喜乐也会陪着她一同上课。那个时候她在房间等着,心中也很是忐忑的,也有些害怕夫子会太严厉。
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她便突然觉得,啊,原来夫子是这样的,她的夫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当时穿着一身石青色杭绸袍子,那袍子有些旧了,可她却觉着这袍子比新的还好看呢。
他头上簪着一支竹簪,一点也不简陋,相反有股清傲的感觉。可他一点都不清高也不冷傲,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他念书的声音很好听,讲故事的时候神情很动人,画画的时候手很好看,他的字也很漂亮。
他是她的燕先生,是她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