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素素,而是恭敬的唤她圣女大人。
她不要做什么圣女大人。
直到寻找他的人越来越多,她就知道再也留不住他了。离去的前一夜,她却寻他,提出做妾的条件,她以为他一定会同意的,可没有想到他拒绝了。
他说,“我此生只爱我的妻子,绝不纳妾。”
多可笑啊,她以为那声素素是在唤她,没有想到是在唤他的妻子。
谢郎的妻子叫叶嘉素,他素来唤她素素。
是她自作多情了。谢郎离去后,她觉得整个人生都没有了意义,所有让她喜的都成了悲的。
她派人去打探他们的生活,那份美好刺伤了她的眼。苗疆有秘术,名曰换魂。她精选了上万人,有苗人也有捉来的汉人,将她的魂魄换进了叶嘉素的身体里,然后尽量去模仿她。
可惜了,还是被人看破了。
是的,她说得对,谢郎从未爱过自己。
一个五六十的老太太就那么跪在地下,嚎啕大哭。若是旁人,或许会动一点恻隐之心,可是如云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有多自私。
爱,爱就可以肆意的去伤害别人吗?姐姐做错了什么?姐夫又做错了什么?
安国公进来的时候,“显形符”的时间已经过了,没有人再能看见如云了。如云依旧漂浮在空中,看着冷漠的安国公,和已经在地上大哭的老太君。
看见安国公进来了,老太君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她拉着安国公的袖子说道,“大郎,大郎,你告诉她,你快说,你爹是爱我的,你快说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很是模糊,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安国公直愣愣的看着这跌坐在地上的人,最终也没有扯开她的手,只是冷淡的说道,“我不知道爹有没有爱过你,我只知道爹亲口说不要与你合葬。”
不与她合葬,不与她合葬。到头来,所有的谋算都成了口,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一瞬间,她像失去了所有的魂魄一般。
二月初,安国公府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因着下人照料不周,使得老太君不小心撞到了头,进而导致其失明不说,还得了失心疯。
安国公请了好些太医,都摇头说没办法,只得好生养着。
这老太君瞧不见东西了,嘴里还整日念叨着“他爱我,他是爱我的……”。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因着照料不周被打杀了,而府上剩下的奴才皆都不愿再去鸿禧院。安国公夫人体恤下人,便从外面采买了好些丫鬟婆子进府专门伺候老太君,还专门养着几个大夫,就为着老太君的病情。
一时间,人人夸赞安国公、安国公夫人孝顺。
谁也不知道,城外的一座山上多了一座新坟,世间又少了两个鬼魂。
☆、第97章 九十五桃林
二月十五花朝节,百花争旺之时,最堪游赏。谢嘉鱼因着先前的事儿被拘在家中多日,后府上又出了那等事儿,她便也没有出门。
花朝还未到,便有好些相熟的人下了帖子来。安国公夫人这些天来心绪也不佳,但到底不忍心再拘在她,便松口让她出去走走。
这些天来因有着谢二娘帮忙处理家中的事物,安国公夫人也松快很多。她想着这女儿家未出门子时候是千好万好,这出了门可就得不到松快时候了,便也让她出门去玩儿去。
这二娘、五娘都出门,岂能丢下个四娘不管。
于是,到了花朝这一日,谢家还未出门的几位娘子便都赴了明安郡主的约了。
谢盈自幼年与明安相见后,便一直活在明安的阴影下,这此竟是不用二姨娘劝说,反而将自个儿往着那奢华富贵打扮。
哪晓得这次二姨娘却像换了个人似得,“你何苦要打扮成这样呢,听姨娘的话,这只是出游罢了,莫要这般。”瞧着谢盈拿着些金银首饰往头上比划,她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谢盈却根本没有理会二姨娘,这几年她的性子越发的被养歪了,她嫉妒所有胜过她的人,甚至隐隐的在心中对她姨娘也有所怨恨。
二姨娘知道她的性子,只得在心中叹气。她为着保命,最后把自个儿唯一的女儿弄成了这个样子,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二姨娘再也不像幼年一样能制住谢盈了,她也不愿意再用那些哭闹、威胁的手段来命令她听自己的了,只得任她去了。
最后,三姊妹中,只有谢盈一人穿得像是去参加盛大的宴会一般。
瞧着谢盈,安国公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她隐晦的瞧了一眼二姨娘,缓缓开口道,“若是二姨娘你不会教导孩子,便不要再教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当年受尽了千般的委屈,又使尽了手段,最后是两头都没落到好,岂能放手?
她也不像往日一般哭闹了,老太君都倒了,她还那般作甚?二姨娘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说,“没有教导好四娘是奴婢的过错,只求夫人原谅奴婢这次。”
这么多年里,何曾有人见过这等低声下气的二姨娘。她仗着是安国公的表妹、是老太君的侄女,一向是嚣张极了的。
连谢盈都觉得奇怪。
安国公夫人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露出,只是一脸端庄的饮了口茶,“起来吧,这次便当是提醒了,没有下次了。”说完瞧着谢盈说,“四娘,还不快回去换身衣物。”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谢盈面上燥热极了。她看都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二姨娘,咬了咬嘴唇,便退了下去。
因着先前耽搁了一阵儿,城中也是人头攒动,三人到的时候便有些晚了。明安帖子里只说在城外的茶肆见,并未有说明今日要去哪里。等着她们到的时候,那小小的茶肆里坐满了人,旁边停的尽是些瞧着便富贵的马车。
谢嘉鱼三人乘坐的马车一停下,便有有眼力劲的人知晓这是安国公府上的娘子来了。
明安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她带着两个丫鬟信步走出。恰好这时,谢嘉鱼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嘉鱼,你来啦。”她没有叫谢嘉鱼的乳名,而是唤了大名。
“抱歉,明安,我来迟了。”她微微一笑,姿容出众,却美得并不刺痛人心。她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的罗裙,摇曳间能瞧见裙摆上用银色的绣线绣满了大朵大朵的荷花。
明安表示并不在意她的迟到,挽着她的手臂说道,“本来静姝都说了要来的,可是昨日又使人来告诉我说是感染了风寒,现下尚在卧床休息了。咱们三人缺了个她当真是可惜了。”
“最近气候略有些反复,是得当心些。表姐没来倒是可惜,她最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不若我们寻个日子去看望她吧。”
“这个主意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明个儿就去。”明安附和道,说罢又小声说,“也让她松快松快吧。”
谢嘉鱼一怔,没有再说话了。表姐比她大近三岁,马上就要出门子了,她素来跳脱得很,去年被压很了,也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好些了。
嫁人啊……谢嘉鱼在心中叹气。
像是感觉到谢嘉鱼的心绪不怎么好,明安便贴心的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谢嘉鱼被明安拉走,便剩下了谢淑和谢盈两人。谢盈面色有些不好,谢淑倒是无所谓,自顾自寻了个地儿坐下了。
没有一会儿,一群娘子带着丫鬟婆子和一些家丁侍卫便出发了。这城外的景色到底和城内的园子不同,那园子中的景色纵然是美,那也是匠人精心设计修剪出来的,在这些贵女们的眼中到底是落了俗套了。这城外的景色就不同了,天生天养,自在野趣,在这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娘子们眼中,这种清粥小菜也很有一番滋味。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慢慢走着,路上便是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惹不起,便纷纷让路。
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倒是让一些路人会心一笑。
这才是春日嘛。
瞧着是很大一群人,可是丫鬟婆子等下人占了大半,正真的主子也不过就十几个人。这些人中有七八个都是和明安交好的人,丝毫不扭捏不矫情,剩下的便是这些嫡女们带来的庶出姊妹了。
故而很明显的便被分为了两拨,庶出的自个儿也能认清自个儿的身份,不敢多求些什么。可谢盈心中明显是有些不快的,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的瞪着根本就瞧不见的谢嘉鱼。
谢嘉鱼正在和明安咬耳朵呢,“妩儿,我跟你说,前边有一片地儿桃花开得可好了呢,那桃花林还是野生的呢,现在正是桃花打苞盛开的时节,美极了。”
“说得你好像去过的一般。”她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和人撒娇一般,有几分可爱。
明安再也忍不住了,偷偷伸出手,捏了捏谢嘉鱼的手,果真是满手的滑腻,随后笑呵呵的说,“妩儿果真是冰肌玉骨,妙不可言啊。”说完哈哈笑着,分明比谢嘉鱼高,却还要硬腻歪在她身上。
身旁的其余人交替了一下眼神,心道这两人交情果真是好。
一群身娇体弱的娘子是走不快的,等着她们晃晃悠悠的走到那桃林的时候,桃林中早就有好些人了。
遥遥看过去,似乎那桃林中有好些娘子在争执着什么。一旁还站着些郎君,瞧着那架势,明安有些犹豫了。
可耐不住有人的眼神好使,远远唤了一声,“妹妹,你可算来了。”
原来正是明安同父异母的姊妹—徐宝乐。
方才吵得热火朝天就快要打起来了的娘子们,顿时犹如焉儿了的鹌鹑一般,不敢再出气了。
明安面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谢嘉鱼偏过头一瞧,看见了她眼中的不耐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也不好不过去了。众人只得慢慢走过去。这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方才争执的不过都是些小官之女,抑或还有些庶女一流的,真正的贵女倒是没有的。一旁站着的兴许是哪个书院的书生,也兴许是赶考的举人。毕竟马上便要会试了,长安城中多了很多读书人,会在这儿瞧见也不奇怪。
虽是过去了,可明安却丝毫没有要相帮的意思。徐宝乐眼神一暗,瞧着对面带头女子的样子,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她扬起一张笑脸,试图越过明安身旁的丫鬟婆子,却发现那些个婆子丫鬟虽然个个面上带笑,却不着痕迹的将她拦在外边。
“妹妹,姐姐许久没有瞧见你了,快来姐姐瞧瞧,你最近可是又有些瘦了。”她见实在进不去,便又换了个样子。
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当真以为她们之间多姐妹情深呢。
果真一旁便有拎不清的书生开口道,“这位娘子瞧着着实关心妹妹,如何这做妹妹的却不吭一声呢,当真是不懂友爱长姐,外人还道长安城中贵女多知情识趣、知孝悌,明进退,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还自顾自的摇起了扇子,自以为自个儿多英俊潇洒。实则这人生着一张肿胀发胖的面庞,面上又多是些红肿的痘痘,那模样,怪恶心人的。
哪知道先在心中发火的不是明安,反而是徐宝乐。她今日正是需要明安帮忙的时候,可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一句话便把在场的贵女都得罪了个遍。
她眼神隐晦的一扫,发现在明安身边的人无一不是侯府、国公府的娘子们,这些,都是出自世家勋贵的家世一流的人啊。瞧着她们面上的不悦,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98章 九十六桃花居
徐宝乐此生最恨的人便是明安。对她来说,明安的存在意味着她永远是低人一等的庶女。纵然她得到了爹的宠爱,也并不顶用,府上的人都觉得是她和娘害了府上。祖父祖母瞧不上她,大伯大伯母也瞧不上她。
哼,当年这些人不也都磋磨过她那嫡母吗,现在人家得势了,便全成了她和娘的罪过了。
她心中虽是这般想,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县侯府需要荣华长公主,需要明安郡主。
甚至她想往上爬,也不得不求助于明安。
没有了长公主,府上也不是当年的国公府,她爹还是个白身,她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不待明安开口说什么,徐宝乐便先一步指责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与妹妹的事儿,本不管你的事儿,何况你话里话外将长安的贵女们牵扯进来,本就不该。你得向她们道歉。”那模样正义极了,周遭的娘子面上的表情都好看多了。
只有明安知道,徐宝乐一直都是这样,对她有用的,她便哄着捧着;没有用的,她便能立马将其踢掉,还会狠狠踹上一脚。
这个书生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瞧瞧那涨红的面孔陪你过,想必现在心中难堪极了。
那书生的确心中难堪,一句话不发便径自离去了。瞧着他离去,徐宝乐眼珠子一转,便深深鞠躬道歉道,“虽是那话不是我的意思,但究竟是因我而起,我替他与你们道歉。真是非常抱歉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些书生眼中皆是满满的赞赏,明安微微一挑眉,没有说话。
哪知道方才与徐宝乐争执的人中领头的那位娘子却出言讽刺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再怎么装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狐媚气……啧啧啧,真是和你那个小妾娘一模一样。”
谢嘉鱼定眼一瞧,立刻便知道了说话这人是谁了。
这可是个有名的人物啊,就是不知道明安的庶姐是怎么招惹到她的。说来这位家室不怎么样,可耐不住外家有本事,人家亲娘是位郡主,自个儿又受封为县主,说来见了她还得尊称一声安若县主。
这位县主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不是明安那等被人乱传出来的名声,而是真正的嚣张跋扈。
可耐不住人家外祖是王爷,那王爷年纪不大,辈分还挺高,先帝还要唤一声叔叔的那种。可想而知,和当今圣上一个辈分的安若县主,基本上比大多数人辈分都高了。
安若县主这一开口,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了,立刻双方又争执了起来。
谢嘉鱼和明安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说来还是男人惹的祸。安若县主有个未婚夫,是一个侯府的小侯爷,身份地位都不俗,便被安若县主那位郡主娘订了下来。
哪里晓得安若根本瞧不上这等小白脸还花心的男子,更秒的是,恰好这位小侯爷也瞧不上安若县主,真是相看两生厌。
不过瞧不上归瞧不上,可这不代表能容忍。恰好那位小侯爷不知怎么和徐宝乐认识了,不但认识了,还有些喜欢徐宝乐,甚至说了些不得体的话。这可算是戳了安若县主的肺管子了。
那人连徐宝乐都瞧得上岂不是说她安若连徐宝乐都不如?
所以,今日她是摆明来寻徐宝乐的晦气来了。
谢嘉鱼知道了来龙去脉,立马便知道徐宝乐是想将明安扯下水了。在场若说有谁能制住安若县主,那便只有明安了。
于是她用手帕掩盖住嘴,轻咳了几声,半依半靠在明安身上。
明安顿时有些急了,她顾不得看好戏,俩忙问道,“妩儿,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了。怪我怪我,明晓得这天气还冷着,非要唤你出来。”她连忙扶住人,便招呼着一群人往另一边走去。
“这儿太闹了,咱们去那边休息休息。”
徐宝乐瞧见明安要走,急忙呼喊道,“妹妹……妹……”还没有喊完便被安若打断,继续新一轮的争执。
待走了好一会儿,彻底听不见那烦人的声音过后,谢嘉鱼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耳语道,“让你担忧了,我只是……不想你被徐宝乐做筏子。”
明安这才知道谢嘉鱼实则是在装病,“身子重要还是徐宝乐重要?下次勿要拿这种事做借口了,若是不欢喜了,便直接走了就是。”说完还得将这事儿圆回来,便朗声说道,“果真是方才那儿的空气太过污浊了,现下离得远了,立刻便好了呢。”
谢嘉鱼吞了吞口水,很想说一句,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没想到周围的娘子们都很是买账,纷纷附和起来。
其实不过是大家都知道明安最是讨厌徐宝乐罢了。
“诶,你们瞧,那儿有座宅子呢,咱们过去瞧瞧吧。”立马便有识趣儿的人转移了话题,揭过方才的事儿不再提。
“是啊,是啊,咱们过去瞧瞧吧,在这儿建宅子倒是颇有雅趣儿呢。”
十四五岁的娘子们,正是活泼好奇的岁数,周遭的又都是好友和下人,自然是没有太多的顾忌,便呼朋唤友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