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眨眨眼睛,目露狐疑道:“真的禁足?还是……”五妹夫视五妹妹为掌中珠,心头肉,会禁足她?
逢春点点头:“真的禁足,罚我在家里天天看孩子。”
逢夏忍不住轻轻失笑:“我从没见过这么‘贴心’的禁足令。”
逢春拽起已打滚好些圈儿的嫤姐儿,神色温柔地整着女儿的衣裳,嘴里却问道:“我这两日没去,嫡母可有找爹编排过我什么么?”
逢夏嘴角微扯道:“有些事,长年累月的做着,不免习惯成自然,她头两天倒是忍住了,这不,今天就摁耐不下了,也不知她和爹说了什么,反正她叫我来你家打探情况,还说这是爹的意思,她惯爱拿爹当杆子的,偏偏咱们这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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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陶景,逢春心底全是无语,逢夏不便久待,和逢春略叙片刻话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不多时,姜筠从书房下课回来,得知逢夏来过,也没多问什么,只神色如常的逗逗孩子,然后与逢春用晚饭、再挑灯夜读,最后夜深时歇下。
高家的白事照常进行着。
丧事甫出,高大夫人便一脸冰冷微笑地问高桂英,大妹妹是乖乖主动离开,还是叫衙门来请你们离开,整个丧事期间,高桂英都被捆在屋子里静音,心里早憋了一腔怒火,她本是厉害泼辣的性子,又认定高家不敢家丑外扬,态度依然十分强横,表示要她离开高家可以,但得给些银钱资助,要不然叫她们喝西北风去呀,且威胁高大夫人要是不接济她们,她还就不走了,还会到处哭诉娘家人如何如何薄情寡义。
高大夫人天外飞仙似笑了一笑,问高桂英想要多少银钱资助,高桂英心中暗自得意,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虽然性子泼辣,但也知道出嫁女不能一直在娘家住的道理,她一早的打算,就是从娘家搞些额外的家计补贴,遂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高大夫人呵呵冷笑两声,径直转身离去。
蛮的怕横的,横的怕硬的,高家兄嫂这回是铁了心要整治高桂英这个极品妹妹,不过五日,衙门就来了人,对着高桂英等人就是一通厉声喝问,最后警告她们三日之内离开京城,否则警告之后可就是处罚了,高桂英气咧咧地叫骂了好半天,最后带着儿子媳妇女儿等一家子离了高家。
高桂英虽离了高家,却并不打算离开京城,她们暂时住进了高秀莲名下的一处院子,这是两姐妹重逢会面之后,一早就商量定了的。
谁知,高桂英一家才住下两天,衙门的人就又气势汹汹来了,这回可不是口头警告,而是有实质性处罚的,要么缴纳罚金后立即滚出京城,要么进大牢里蹲上半年、然后再缴纳罚金滚蛋。
高桂英哪肯离开京城繁华地,不仅在心里狂骂兄长十八辈祖宗,还将亲妹妹的夫家定国公府搬了出来,让衙差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只略轻罚她们些银钱,但不要撵她们离开京城,康志然还偷偷塞银子贿赂衙差头目,并表示他亲姨母有个女儿,嫁进了嘉宁长公主府,求官差们多通融通融,衙差头目十分无情的扔了银子,冷笑三声,下令捉人蹲大牢。
院子里正闹哄哄之时,恰逢高秀莲来探亲姐,经过一番调解之后,高秀英一家不用去坐牢,当场缴清罚金后,明天一早就离开京城,衙差走后,高秀莲表示姐姐一家先去京外的庄子避避,待她去找自己老爷帮忙看看。
高家兄长已铁了心要驱逐长妹离京,省得她日后又来搅扰无止,不待异母二妹说通二妹夫,衙差又一次袭击了京外别庄,这回什么废话也不说,直接逮人入牢,高秀莲得知消息后,几乎气得一怒升天,娘家兄长也太狠心了,牢里的日子苦不堪言,高秀莲某次去探监时,高秀英哭着喊着求妹妹赶紧救她们出去。
这么一拨又一拨地轮番闹腾,很快便到了逢兰的成婚之期,家中堂妹要出嫁,按照礼数,逢春是要回来添些嫁妆,顺便再说些祝福话语的。
然而,回来的只有碧巧,以及一份很丰厚的添妆。
五百两的压箱雪花银,比当初添给逢瑶的一倍还多,两套首饰头面,一套是镶珠点翠式的,一套是赤金嵌蓝宝式的,比当初添给逢瑶的又多一套,另有各色绸缎八匹,精致的贵重摆件若干,这一份添妆礼单甫一拿出来,上到陶老夫人,下到恰巧也回来添妆的逢瑶,无不目瞪口呆。
当事人逢兰也是蒙圈蒙圈的,曹氏微敛眉峰,问碧巧:“春丫头这是……”
碧巧恭敬地垂着双手,细声细气地答道:“回大夫人的话,二奶奶被二爷禁足在家,每日只管照顾姑娘和小少爷,这份礼单,是二爷亲自拟定的。”
曹氏手持一张雅致的花笺,沉吟着开口:“可这份礼单也太贵重了……”
碧巧静静地立在屋子当中:“这是二爷的意思,奴婢不敢置喙。”
逢瑶心口的怒火,一簇一簇地往外涌着,面色铁青地问道:“五姐姐究竟怎么惹了五姐夫生气?竟然一直禁足到现在,连娘家也不许她回来。”
碧巧语气温顺的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反正二爷就是生气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陶老夫人,突然开口道:“老大媳妇,既然五姑爷一番厚意,那就收下吧,逢兰的夫家正是五姑爷的舅家,以后少不得有人情礼仪往来,叫逢兰日后再慢慢还回去一些就是了。”
婆婆发了话,曹氏自然称好,一幅温婉玲珑模样的高氏,语气斯文地问碧巧:“那过几日就是办喜事的正日子了,春丫头不能回来送堂妹出嫁,那五姑爷的舅家表弟成亲,五姑爷也说要禁着春丫头不出门么?”
碧巧的语气有些似笑非笑:“回三太太的话,舅家三爷成亲,二奶奶自是要去参加喜宴的。”
逢瑶拧着眉头道:“五姐夫到底是禁足五姐姐多久,怎么今天不能回娘家,三日后就能去姚家?”
碧巧一幅我咋会知道的表情:“奴婢也不清楚,这都是二爷的意思。”
逢瑶心头大怒,差点就要拍案而起,那个姜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禁着陶逢春不许回娘家,却许她到别处吃酒宴饮,别以为她不知道,前两天四王妃邀人到府里赏花,她还去赴宴玩了!逢瑶心中极是不悦,冷哼一声道:“敢情五姐姐只被禁足回娘家?”
碧巧不再吭声答话,逢瑶眼珠子一转,望向坐在上首的陶老夫人,给逢春上眼药:“祖母,谁不知道五姐姐是五姐夫的心肝宝贝,哪会真的将她禁足?肯定是前些日子,五姐姐被姨母训诫了一回,便央五姐夫故意找名目护着她,逢兰妹妹眼瞅着要出门了,她还拿乔作势不回来,姑姑们都还亲自过来,她却连面都不露,实在是太不敬重长辈了。”
曹氏几乎都不想掩饰脸上的鄙夷了,也不知逢瑶到底是聪明还是蠢货,明知五姑爷宝贝着逢春,你和你那表里不一的妈,还三番五次地去找茬,五姑爷稍给你们几分脸面,你们还开起染坊来了,看吧,人家现在不准备给你们脸了。
逢瑶的话音落后,高氏轻斥一声:“瑶儿,别胡说,不是你五姐姐的错,先前确实是你姨母不对。”
曹氏无语地直想望天,三弟妹呀三弟妹,你既然知道是你姐姐不对,那你当时怎么不劝拦一下,你现在马后炮说你姐姐不对又有什么用,心思念头转过之处,曹氏悄悄瞥向陶老夫人,自打婆婆怀疑三弟妹暗害陶家子嗣之后,便盯她盯得十分紧,但凡三弟妹出点差错,不是严厉的耳提面命一番,就是不给情面的将她禁足,而这一回……婆婆反倒没有半点动静了。
坐在上首的陶老夫人,对高氏母女的腔调不表态,只对站在屋子里的碧巧道:“行了,你回去吧。”
九月初八,逢兰与姚铭喜结连理,一大清早,逢春便收拾一新,颜色喜庆的石榴红交领薄袄,撒金线绣石榴花的裙子,头戴累金丝衔红宝的大凤钗,胸前配着一幅金光灿灿的璎珞圈,逢春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朝姜筠笑道:“二爷,怎么样?好看不?”
姜筠左臂扣住逢春的纤腰,将她往身上一带,右手抚她莹然皎皎的肌肤,低声轻笑道:“当然好看。”姜筠今天也穿了一身锦色衣袍,绣着寓意吉祥的蝙蝠团花,望之直如玉树临风,逢春也笑赞道,“二爷今天也好看。”
互相赞美过后,两人坐下一起吃早饭,这个时候,早起精神的嫤姐儿,便跟一只小猴儿般跑来了,抱着姜筠的大腿,一声一声的甜甜叫爹,姜筠搁下手中的筷子,将女儿抱坐到腿上,一脸温和笑语的和她说话,时不时喂她吃点粥羹,逢春却很闲,因为晏哥儿还在睡觉觉。
姚铭成婚,作为其姑家表兄,姜筠很给面子地帮着去迎亲,到了迎亲之地,也就是自己的岳家,姜筠待陶老夫人、陶廉夫妇、陶觉夫妇都很客气,唯独对陶景夫妇不怎么客气,对着陶景之时,姜筠好歹还唤了一声岳父,高氏嘛……直接被姜筠忽视掉了。
姚铭在走仪式之时,姜筠又表情温和的与韩越闲聊着,高氏这会儿算是真瞧明白了,姜筠对逢春的禁足令……全是冲着她来的。
是以,逢兰成婚后的第二日,高氏乘车前往嘉宁长公主府,预备找姜夫人聊个天,谁知在大门口就碰了一鼻子灰,因为守门的侍卫得有内部命令,筠二爷的岳母属于禁客级别,不会朝内通报,更不会往里放行,顺便,这是筠二爷亲自下的命令。
长公主府的门庭之处,谁也没有撒泼的资本,高氏满心怒火地回府,给陶景哭了一通,说她好歹是姜府的亲家,姜家如此行径,岂非在打老爷的脸,次一日,陶景又去了长公主府,门房倒是放他进去了,不过,他没见到女儿和两个外孙辈,只见到了他的五姑爷。
“岳父前来,有何贵干?”姜筠态度十分冷淡的问道。
陶景忍着心中恼火,说道:“我来看看春丫头、嫤姐儿和晏哥儿。”
姜筠淡淡的‘哦’了一声:“她们娘仨儿不方便见客,岳父还是请回吧。?8 陶景心中腾的燃起不被尊敬的怒火:“好好好,我倒要寻你父亲说道说道,我这个外祖父,怎么连女儿和外孙都见不了了!”
姜筠不为所动,只道:“岳父请便,不过,我父不在府中,这会儿,不是在宫中,就是在衙门。”
再一日,正是逢兰三朝回门的日子,逢夏、逢萍、逢蓉、逢环、逢瑶,以及她们各自的姑爷都来了,唯独缺了逢春和姜筠,两人不仅没过来,连跑腿传话的人也没派,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众人不免面面相觑,待姚铭和逢兰行罢礼后,逢兰便被围着问起话来,除了新婚生活外,还问了她逢春的事情,逢兰成婚之日,逢春肯定要在洞房里闹闹她的。
“八妹妹,你这两日应是见过五妹妹的吧,她……到底怎么了?”逢蓉替众人问出了头一句话。
逢兰穿一身大红色遍撒金梅花的纱袄,容色明艳,满脸娇羞,轻眨几下眼睛后,逢兰说道:“五姐姐挺好的呀”是真的特别好哎,她成婚那日,五姐姐穿的漂亮,戴的漂亮,笑的也漂亮,哪里有被禁足了的衰样,分明是才从蜜罐里爬出来的甜样。
“那她今天为何又不回来?”逢瑶气鼓鼓地接上一句。
逢兰事不关己道:“我也不清楚哎……”实际上,她当然清楚的很,她成婚之日,五姐姐已和她说了,五姐夫大概是和三婶杠上了,她可能有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回娘家了。
逢瑶瞥一眼神色甜蜜的逢兰,心中泛起酸意,故意说道:“八妹妹,你大喜的日子,五姐姐却不赏脸回来聚聚,真是太寒咱们姐妹的心了。”
逢兰挺想撂给逢瑶一句‘谁寒心了’,到底顾念着场合没吭声。
没过多少日子,逢瑶一语成谶,让她特别‘寒心’的事情来了。
十月初的时候,逢瑶忽觉胸口发闷,还时不时恶心干呕起来,身边的丫鬟见势有异,忙禀过韩二太太,去请了大夫来诊脉,谁知,竟被诊出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逢瑶立时大喜,自己有了身孕,婆婆可不能再随意使唤她了,之前,她为了躲避婆婆的拿捏,外祖父的整个丧事期间,她都住在了高家,与自己婆婆一对比,高家两位舅母倒也不算顶讨厌了。
喜讯传回陶家,再由陶家散到亲眷之家,陆陆续续的,各家亲眷均过来贺喜一番,连新婚中的逢兰,长房的堂姐韩雅都意思着来过一趟,唯独逢春,不仅自己没露面贺喜,也没派人替她贺喜,更别提送什么滋补养身品了,就好像没有逢瑶这个妹妹一般。
逢瑶有孕,高氏自常来探望提点,且让逢瑶仗着身怀有孕,叫她与韩越讲救康姨母一家出狱的事情,高氏求了丈夫许久,都没打通其中关窍,眼瞧着就快冬天了,牢里环境阴暗,湿气又重,姐姐一家怎么能熬得住半年牢狱之灾,趁女儿这会儿有了身孕,高氏不免将主意打到这边来,逢瑶自打有孕后,婆婆对她有了好脸,丈夫也每日嘘寒问暖,逢瑶正值春风得意期,便应了母亲的话,谁知才和丈夫一提,竟被丈夫拒绝了,逢瑶顿时气得又哭又闹。
元妻亲妹刚怀上孩子,韩越不免放低身段,略软言劝了几句,逢瑶不见好就收,反而打蛇随棍上,愈发哭闹得厉害,非逼着韩越答应她的请求,她才肯静静坐胎养身。
然后,韩越冷脸斥责逢瑶‘你现在是我韩家的人,少管别人的闲事’,逢瑶哭着辩解道‘我姨母是别人么’,韩越懒得再与逢瑶纠缠,一甩袖子,径直离了主屋。
第72章 逢春V
冬意翩翩来临,逢春给嫤姐儿和晏哥儿都换上了温暖厚实的锦缎棉裳,因穿得太厚,嫤姐儿只觉手脚束缚,活动起来颇不舒服利索,自己动手扒了好几日衣裳,都叫自己亲娘再给原样穿回,为此,小丫头心情抑郁了好几天,还找爹爹、祖父、祖母告了一圈的状,然而,无果。
晏哥儿则特别上道,衣裳穿得臃肿厚实,更方便他美滋滋的冬眠了。
这日,恰逢休沐之期,嫤姐儿和晏哥儿又都醒得早,故逢春和姜筠去请安时,也将两个小孩子带了去,嫤姐儿和晏哥儿犹如两只肥嘟嘟的小鸭子,一歪一扭地往前晃悠,逢春和姜筠走在后头,看着前头的俩娃娃直笑。
才走出如意苑不久,嫤姐儿就嫌弟弟走得慢,嫌爹娘走得更慢,最后,往明萱堂去的路上,嫤姐儿足足折回了十六次,去催后头悠哉走路的爹妈快点。
与之相反的是,晏哥儿八次驻足原地,朝爹妈伸手‘不想走路,要抱抱’,姜筠慈爹心肠,想抱儿子少走几步路,却叫逢春无情地制止。
“抱什么抱!晏哥儿和嫤姐儿一般大,嫤姐儿一口气能在如意苑和明萱堂之间走两个来回,晏哥儿难道连半个来回都走不动么!依我看,这小子就是想偷懒!你不许抱他!”在管教孩子方面,逢春妻纲大振,连姜筠都得避其锋芒,“你瞧瞧他,都胖成什么样了,再不多动动,就要变小肥猪了!”
姜筠轻笑一声,语气得瑟:“那也是一头漂亮的小肥猪!哎呀,我儿子怎么这么漂亮呢。”
逢春没好气地白姜筠一眼,然后一手拉住嫤姐儿,另一手捉住晏哥儿,将两只肉嘟嘟的小胖手交叠到一起,笑着鼓励晏哥儿:“晏哥儿,你和姐姐牵着手一起走。”又温声叮嘱嫤姐儿,“嫤姐儿,弟弟走的慢,你别跑那么快,拉着弟弟稳稳的走。”逢春最后一手揽一只小肩膀,和声说道,“你们两个要是都乖乖听话,一会儿娘让你们拿水草逗鱼玩。”
在逢春刻意的培养之下,嫤姐儿和晏哥儿常手拉着手走路,一是能友好的增进姐弟情,二嘛……也是让嫤姐儿不野得像小猴儿,让晏哥儿也能多活动一下,哎呀妈,这俩娃娃都太走极端了,一个太过活泼,一个太过安静,两人的性子要是能中和一下,那就好喽。
嫤姐儿和晏哥儿手牵手进了明萱堂,见到姜策就喊伯伯,看到韩氏就唤伯娘,瞅到姜逍叫哥哥,瞄到姜婷喊姐姐,最后扑到姜大老爷夫妇腿边叫祖父祖母,请注意,屋内所有人的称呼,都是嫤姐儿一个人喊的,至于晏哥儿,抱着姜大老爷的腿,微皱漂亮的小俊脸,终于出声说话:“祖父,累……”
与嫤姐儿略有些不清的口齿吐音相比,晏哥儿的吐字极为清晰。
姜筠无语地瞟儿子一眼,笑骂道:“累什么累,分明就是懒,这一路走过来,朝我伸了八回胳膊要抱抱,到了最后,还不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