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威严永远不容挑战,地头蛇把那个人抓起来,丢进了关狼的笼子里。来不及呼救,野狼反身一扑,狰狞的狼牙就咬断了那个人的喉咙。迸射出来的滚烫鲜血,溅湿了厉铮的袜子。
那个人的亲信和儿子也在场,等他们从刚才的那幕回过神,厮杀开始了。
砍刀和斧头的冷光掺杂在一起,到处都是横飞的血肉。厉铮身上不知道溅了多少人的血,他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笼子里撕扯人肉的狼。
直到一声枪声响起。
在枪|械管制严格的华夏,有枪意味着一边倒。混战几乎转瞬之间就结束了,地头蛇拿着枪,正准备把反抗者一刀全砍了,仓库门却猛地被人从外面撞破了。
被枪声惊动的厉老爷子带着人到了。
尽管厉铮略去了凶险的过程没说,但苏言依然从他一笔带过的“患上了ptd”里,拼凑出了险象环生的现场。
紧了紧环着厉铮腰部的手,苏言把耳朵贴在他火热的胸口。听着胸腔里头规律的心跳声,苏言轻声问:“后来呢?”
厉铮低头亲了亲苏言的发漩涡,洗发水的浅淡香气便趁机不由分说地钻入他鼻腔,一路飘到了心底,凝聚出妥帖踏实的满足。
“为了治疗ptd,老头子把我送到了英国,在那里,我遇到了大学导师赖安·菲茨杰拉德。”提起导师,厉铮牵出抹怀念的笑容,“当时,我是他妻子的病人。他们夫妻俩带我走出了绑架的阴影,也让我对心理学产生了兴趣。赖安知道后,替我给他任教的格拉斯哥大学写了举荐信,考试通过后,我成了赖安的学生。”
“那个时候你多大?”苏言问。
“十七。”厉铮道。
苏言点点头,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厉铮揉摸苏言脑袋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在苏言心里留下恋童癖等诸如此类的坏印象。
厉铮悄悄把时间往后推延了一年,确保苏言听了不会觉得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喜好后,才回答道:“在你十六岁的时候。”
说是十六,其实是苏言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收到女生情书的画面被相机忠实地拍了下来,送到了远在苏格兰的厉铮书桌上。厉铮这才发现,在翻看少年照片成为习惯的同时,爱意也随之渗进了骨髓。
苏言蹭了蹭厉铮胸膛,“刚好你硕士毕业。”
顿了顿,苏言又问:“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
“如果你早点出现,我们都有两辈子了。”这句话苏言没说,厉铮却感受到了。
“大四我回国找过你,”厉铮解释道,“那天我站在你教室外面,看着你和你同桌讲话,听你说将来要做个大明星。”
苏言记忆里,的确是有座位靠门的同学说外面有人找他。他还出去看了,结果没看见人,就又回来了。那时候他完全忽略了走廊上年轻英俊的男人,下意识觉得那种一看就很有钱的人,肯定不是20 来找自己的。所以,尽管当时英俊的男人看着自己,苏言还是转身回了教室。
“团团,是你没认出我来。”厉铮声线低沉地控告。
苏言仰头安抚地吻了吻厉铮的嘴唇,厉铮松开牙关,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那之后你又回英国了?”亲吻结束,苏言装作不经意地转移话题。
“嗯,回去念硕士。拿到硕士毕业证书不久,赖安被查出了癌症晚期。当时他手里有项研究没完成,那是他毕生的心血。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我参与了大部分研究,所以他说希望我能在他死后替他完成研究时,我答应了,顺便念个了博士。”
“博士毕业后赶上领导人换届,那时国内形势严峻,厉家局面不明。厉钧已经被牵扯进去脱不了身了,老爷子不想再把我牵进来。万一出现意外,我远在国外,起码不会受到牵连。”
“08年老爷子登顶,09年研究的所有后续工作结束,去墓地看过赖安后我回了国,从老太太手里接过了惊鸿。”
“团团,我以前一直没去找你,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gay。如果你是直的,我不想带弯你,华夏对同性恋接受程度很低,同性这条路很难走。”停顿了会儿,厉铮终于把多年以来的隐忧说了出来:“而且你年纪,太小了。”
年纪太小,不确定因素太大。厉铮不想历经风雨,到头来却被一句“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抹杀掉所有。与其那样,不如什么都不做,不去打扰,不去触碰,仅仅看着就好。
苏言有想过厉铮不来找自己的原因,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苏言把头埋在厉铮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嗓音发哑地问:“那大哥呢?”
厉铮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苏言光滑的背脊,“我出国时厉钧也被送去了军营,隔着时差,加上他在军队不方便,联系就少了很多。后来某天,他大半夜地给我打电话,说他有女朋友了,还把照片发了过来。”
“厉钧是在一次任务结束的返途中,遇到了自驾游结果车爆胎的封小喜。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把小喜往封灵渠身上想,以为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等到两人后来决定订婚,我们才知道小喜是封灵渠的外甥女,封厌的亲妹妹。”
封灵渠这个名字苏言很耳熟,不仅他耳熟,整个华夏看过新闻联播的人都很耳熟。封灵渠是华夏中央□□常委,□□主席,华夏国家副主席,是仅次于一把手的人物。
“等等,”苏言忽然出声打断了厉铮,他想到厉铮屡次提起又被他屡次忽略的“登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仿佛为了证实猜测是否属实般,苏言很是郑重其事地开了口:“一把手是你父亲?”
“嗯。”厉铮道。
“要完,未来的公公婆婆真的是国父国母。”苏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登时被这个堪称惊天动地的消息砸得七荤八素,一时之间连厉钧的往事都不想听了。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个爆炸式的消息。
“总归是要过这关的。”抱着这样的念头,厉铮体贴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关了床头灯。
感受到厉铮落在眼睑上的温柔亲吻,苏言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奇异般降了下去。他寻到厉铮的嘴唇,印了个柔软的晚安吻。
黑暗中,厉铮回了个同样柔软的吻。
“晚安。”
第二天醒来,厉钧已经走了,王妈转告说他去了军区。
苏言有些不放心,给厉钧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现在有些心结,过段时间想通了就好了。”厉铮安慰道。
说是这么说,等吃过早饭送了苏言去拍广告,厉铮吩咐司机转道去军区逮人。结果到了才发现,厉钧申请了去非洲维和,已经乘今早六点的飞机走了。
厉铮站在空无一人的少将办公室,摸出手机拔了个电话。
“他去非洲了。”厉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满意了?”
挂掉电话的封厌,砸完了整个总裁办公室。可惜不管他再怎样气急败坏,义无反顾走掉的那个人,都一去不回头了。
☆、第53章 chapter53
厉钧离开的第五天,厉铮办公室。
苏言打了个手势,越来越会揣摩“圣心”的钱多见状,立即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把自己丢出去的同时顺便尽职尽责地带上了门。
咔哒声响起,人形灯泡自动清场完毕,苏言忽然伸手揪住了厉铮的花纹领带。厉铮隐约猜到了苏言想干什么,因此分外配合地顺着力道贴近了他。
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后调萦绕过来,苏言微微抬起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厉铮的嘴唇。厉铮抬手按住苏言的后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冗长的离别吻结束,苏言用手背擦了把嘴角,平时总泛着缱绻微光的眼睛罕见地透出几分狠厉来,他斜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厉铮,像是生怕男人偷嘴似的出声警告道:“要是让我发现偷吃,回头就打断你的腿。”
厉铮低笑一声,竟然也没反驳苏言说的话,而是颇有几分妻管严低下头,压掌搭上金属把手转开了门,“再不走就要误机了。”
苏言整了整方才被厉铮揉乱的衬衫领子,弯腰抄了墨镜扣上,十分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老板的拉门服务。他走出办公室,结果没超过三步又折了回来。
慢慢抚平了厉领带的褶皱,苏言抬起头,好像是完成什么仪式般,虔诚地用额头在厉铮下巴上轻轻蹭了下。
“我走了。”
厉铮应了声:“嗯。”
穿梭来往的全体工作人员都当自己得了暂时性目盲,志同道合地假装看不见总裁办公室门口黏黏糊糊的两个人。他们胳膊底下夹着各色文件,步履匆匆,来去如风,皮鞋和高跟鞋的落地声错杂在一起,汇成了一曲集体单身狗的抗议大合唱。
等在不远处的钱多看了眼时间,顿时被活生生吓出了一副憋不住尿的神情。就在他控制不住要奔过去“棒打鸳鸯”的时候,苏言终于把自己从厉铮身上撕了下来,步履从容的过来了。
“走吧。”苏言道。
得了令的总管钱多,立马鞍前马后地拉开了惊鸿的玻璃大门。
一路上,钱多把着保姆车的方向盘,脚踩油门,直接把四个轮子的汽车开成了飞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航班。
拿着登机牌,在头等舱落了座,钱多擦了擦满脑门的汗,心说真是刺激的一天。
到了华夏有名的影视城竖店,钱多和前来接机的林导助理顺利接洽,一行人坐着林导的车,到了片场。
因为先前有广告,拍摄档期排不开,所以苏言进组时间是最晚的。这会儿他刚到片场,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让导演赶去化妆了。
《惊风》是部古装武侠电影,由台湾著名导演林晋执导,苏言主演,罗森饰演男二,沈夜和林楠分别担任戏份不多的男三和男四,花瓶角色则由素有艳星之称的何伶俐饰演。cńcńz.ńéτ(胭脂冇毐)
影片讲述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横剑山庄,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全山庄上下总共三百六十五口人横死,唯有庄主自幼寄养在外的小儿子林惊风逃过一劫。
苏言到片场的时候时间才过五点,等他化完妆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恰好方便拍影片开头第一场戏。
群演,灯光,布景,摄像机,各部门全都就位,监视器后的导演手掌下切,场记立马跟着打卡,“第一场第一次。”
时至元宵佳节,熙熙攘攘,人头涌动。街上十里长灯,大红鞭炮的碎纸屑铺了满地,靴子踩上去便黏了一鞋底的喜庆。
行人三五成群凑在各色灯笼底下,绞尽脑汁地猜着灯谜。忽然人群一阵躁动,一个锦衣玉服,眉目俊秀的少年猜出了谜底,拿到了今晚最精致特别的玉台金盏。
少年从店家手里接过灯笼,他听着各色行人的夸赞,原本还有些窃喜的表情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白玉似的耳根染上了羞赧的绯色。
“哎小公子别走,”摇着纸扇的青衫公子见少年想走,立马把扇子一收叫住了他,“还请跟我们说说你是如何猜出这灯谜的?”
有了个带头的,围观的行人便纷纷跟着喊“请赐教”。
看着眼含热切的众人,盛情难却的少年,只好小心翼翼地把玉台金盏转了个方向,将写着灯谜的那面转向众人。
“诸位请看,身穿绿衣裳,肩抗两把刀,庄稼地里走,虫子吓得跑。绿衣裳是说谜底和绿色有关,两把刀可能是说谜底的模样,再加上庄稼和虫子,谜底可不就是螳螂么?”
“原来如此。”读书人模样的青衫公子朝少年抱拳道:“小公子聪慧过人,我等望尘莫及。”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门,“小时候贪玩,经常捉些螳螂蛐蛐来玩,因而才对它们的模样熟记于心。”
正说话间,远远近近的传来一个人喊“公子”的声音。
少年侧耳凝神听了会儿,踮起脚来招手道:“福全,我在这里!”
听见少年清亮的嗓音,穿着灰扑扑袍子的年轻男人终于挤开众人,赶了过来。
“福全,你看我得的灯笼。”
少年欣喜地举高了玉台金盏,柔和的光线从绢布纱灯里折射出来,映照在少年脸上,显得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愈加神采飞扬。
林楠看着面前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睛,一下子就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察觉到林楠忘词,又没听见导演喊卡,于是苏言特地做了个动作来引导林楠。
得了新玩具,玩心不减的少年微微仰起头,兴高采烈地望了眼自己的灯笼,接着很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向了随从。
这是个明明白白等对方接台词的意思。
可是扮演随从福全的林楠依旧没吭声。
刚开拍第一条就不顺利,导演无可奈何地喊了咔,把两人都叫了过去。
“林楠,你是台词没背熟吗?”导演放下扩音器,语气温和地问。
林楠连声道歉:“对不起导演,下条我一定一次过。”
见林楠态度诚恳,导演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等林楠走了才转向苏言,很是赞赏地说:“演得不错,少年惊风活灵活现。张导一直跟我说你是突然冒出来的实力派演员,这话没掺水分。”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接着道:“罗森我倒是不担心,他毕竟是多年的老戏骨了,就是沈夜和林楠……他们是新人,你戏好,能带就带他们一把,像刚刚那样,就做得很好。”
演过两部电影男主角的苏言,相对于还在男三男四混的沈夜林楠来说,的确不算新人了。
至于导演的话,苏言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本来苏言指名留下沈夜林楠,就是想着用演技打脸,以戏压人,这会儿也算是正合心意。苏言点了点头,顺着导演的话迎合了两句。
“林导太客气了,沈夜和林楠是我在前经纪公司的朋友,照应是应该的。”
想起一直存在心里,关于人物角色解读的疑惑,折回来准备问导演的林楠,不小心听见两人说的话,讽刺地扬起嘴角。
“朋友?被我操过的朋友?”林楠心里冷笑,“半年前连台词都背不好的朋友,脸大到可以来照应我了?”
林楠搓了搓手指,接着轻轻吹了口气,目光轻蔑又挑衅地看了苏言一眼。
此时,林楠还觉得苏言不过是仗着惊鸿老总的后门,才演了个男主。他完全不承认苏言在《梧桐街》和《别梦》两部电影中的表现,始终坚持以曾经的眼光来看苏言,总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是没有表现机会。但是他却忘了,这大半年来,他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都没接。
小插曲很快过去,十分钟后,群演复位,场记打卡,“第一场第二次。”
林楠想故技重施,假装自己忘词了给苏言使绊子。但是钱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块板子,直接把林楠的台词写上去了。轮到林楠说台词时,他就站在群演后面,把板子高高地举起来。
那字大的,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林楠含了口老血,只能暂时配合着苏言演下去。然而演着演着,他完全被苏言带进戏里了,不由自主地跟着苏言的情绪走。等场记打了卡,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过完了一个完整的长镜头。
林楠悚然一惊,他望着被厚厚戏服捂出满头大汗的苏言,心里刹那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小言进步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罗森感叹道,“上次和他搭《代号34》时,我们俩演技还旗鼓相当呢,现在恐怕我都要被他带进去了。”
“是啊,”林楠收起心思,带着私底下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说:“以前我跟他在同一个经纪公司时,他连台词都背不好呢。”
罗森听出了话里的其他意思,他转头瞥了林楠一眼,“圈子里谁不是从背台词过来的,我当年也背不好台词呢。说起来,林楠我记得你在《双生花》中的不卡词啊,现在怎么还比不上当时的水平了?”
装作没看见林楠突然变青白的脸色,罗森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用前辈亲切关怀后辈的口吻说:“今天出了这么多岔子,回去记得好好再看看剧本。”
说完,罗森直接越过林楠,朝苏言招了招手,提高嗓音道:“小言,我助理买了夜宵,你要不要来吃点?”
“有绿豆汤么?”苏言边脱戏服,边回头对罗森道:“天太热,别的不太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