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东百里说他也是神,根本没人相信这位霁月清风的男子居然就是安水河的祸害。
至于他的身份,这很容易猜。
因为术业有专攻,在东百里的眼里,神光各有不同之处,加上后天受到的培训,所以让他作出如此判断。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条河里不可能住着两位正神。
“你干什么?我们是来换取宝物的,并没恶意。”一个放毒祸害人间的河神,他不得不顾忌些。
男子哼了声:“那小丫头没说错,你果然跟妖神有勾结,”唇边勾起一个冷笑,“你这种人还有资格竞选神祭?”
呵呵,候杉也扯出一个冷笑,“资格?放毒祸害人间的人都能当神,我为什么不能竞选神祭?”
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哦?说得也是。”对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不如这样,神石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把她给我。”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女生身上。
候杉下意识地换了个角度,尽量把小青梅挡住。
“别拿神石跟她比,你要真是她兄长,等她养好伤要过来我不阻拦。至于神石,我大不了让游戏重启,再生的神石未必还落你手上。只是,”他笑了笑,“七绝的琴弦倒是一直在我手上,没了它,又没了神石支撑,七绝就是一把废琴,顶多给人添些噪音困扰罢了,你自己衡量。”
说罢,他抱着人转身就走,谁料迎面扑来一片迷雾。
他刚别开眼睛,接着怀中一空,怀中人被抢走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方留下一声轻笑,“想换石头,来茶楼。”
不管交易成不成,人,他是一定要带走的,刚才不过戏弄般试探一下。
在琴声造成的幻境里,除了自家妹子身上有古怪之外,其他人的心思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不会让这小子意识清醒地找到她,更不会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午后,秋宝在柔和的琴声中醒来。
她坐起来四下瞧了瞧,入目之处皆陌生,陌生的床榻,陌生的家具用品……倒是头大如斗的沉重感没了,脑袋不痛不痒跟以前一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在哪儿?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又是幻境吗?
幻境?不会吧?
她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手腕。
那串黑曜石比以前更加黑亮,而且蕴含一丝神力在里边,和姐姐的珍珠链子一样。
意味着,那人确实是她哥。
感觉自己的经历像做了一场梦,她不由得曲起双腿抱着脑袋开始细细回想之前的事来。
在河底撞击结界开始,进城后的盲目寻找,到不顾一切想干掉明津子霞,然后是候杉知道她前世的名字,最后迎来她的亲哥……想到这里时,她大汗淋漓。
她怎么把烂摊子扔给候杉那小子来解决?不管那亲哥是真是假,打起来的话候杉都会凶多吉少。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赶紧散开灵识在附近扫了一圈,发现一切跟她进城时看到的没什么不同,愣是没找到候杉几人的踪迹,包括明津家的。
她忙用意念呼唤李海棠,还好能连上。
“阿宝?!”李海棠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你醒了就好……”
两人沟通了一会儿才断了联系。
得知大家都没事,秋宝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脸搁在膝上好久都不动。
原来她大哥成了安水河的河神,他说,念在他们是他妹子的朋友,神石可以给,但要候杉拿琴弦来换。
交易完毕,候杉问他要人,他不理。
候杉自然是不甘心,率众小伙伴潜入对方家里准备偷人,结果被发现给扔出河底,包括三个小伙伴和明津、慧和等人。
明津等人被困在另一个地方,知道秋宝是他妹子后,出于各种考量,那男人也把她们放走了。
在安水河底,拥有完整七绝琴的河神绝对是一方主宰。
候杉本想继续下河,被白管家平空冒出来毕恭毕敬地把他拎了回去。
老白很担心,明津家知道他得了最后一块神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不惜一切代价提前发动诅咒。
所以子桑家必须争取时间进行召唤仪式。
因此,李海棠告诉秋宝:“你要是不想被召唤,最后离远点儿,近期内就别回来了。等仪式成功结束我会告诉你的……”
唉,不回就不回,他没事就好。
秋宝意兴阑珊地下床穿鞋,看见自己的休闲鞋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恢复了原样,不禁一愣,继而额角蹦了几下。
呵呵,她该不会在候杉跟前露出原形了吧?(未完待续。)
☆、第400回
她坐在榻上僵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算了,知道就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晚有这么一天。
继续穿好鞋,走出厢房的这个内阁,经过一个大厅,然后才到门口,那扇木质雕花门大敞开着。
门前的游廊外就是一个大池塘,池边种着一棵棵婀娜的杨柳,池塘里种着荷花,一群锦鲤在荷塘里游来游去。一座石板桥从门口走廊横跨对面,中间是一座四方露台摆着石桌石凳子,以供主人歇息观鱼赏荷。
这是一座古老而布置简单的宅子,只是空无一人,没有奴仆穿巷跨堂的热闹。
大哥一个人住在这里?
秋宝来到池塘中心的石栏边静静看了一会儿,好安静啊!除了琴声,这里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哎呦,三小姐醒了……”
忽然前边传来一把女子妖冶的娇笑声,空气中迅速弥漫一股腥臭味,一股浓黑的烟雾涌来,从中站起一个衣着紧薄的黑衣女子来。
她头上梳着一个发髻,两边各插一把爪形尖细的银白发饰,媚惑的眼波流转,冶艳的红唇饱满性感,婀娜的身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妖娆而充满风情。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妖。
秋宝上下打量她,啧啧,妖类果然多绝色,就是打扮的品味不大符合人类。
“你是谁呀?”大哥家怎么会有毒虫?奇了怪了。
没错,这个女人是条蜈蚣精,她亲眼看着它在阶梯前变的形。根本前世的印象猜测,大哥应该没那么重口味。
只见那妖精笑得风情万种来到她跟前行了个礼,“奴是大爷的管家兼跑腿,爷唤奴百竹,三小姐若是不嫌弃也叫奴百竹吧!爷在前厅等着三小姐呢,来,这边请这边请……”
很明显,她没受过服务行业的专业培训,举手投足间很是随意率性,而且多话。
“你怎么会在水里?何时跟在我哥身边的?”
“呵呵,说来话长,话说我其实是一条百年蜈蚣精,当年住在……”
吧啦吧啦一堆之后,经过一重两重门,在来到大哥的前厅之前,秋宝终于知道她的来龙去脉。
原来大哥十年前出去过,回来时遇到一条渡劫失败被打回原形的百足虫,一时怜悯(她自己说的),将她带回河底并且给了她一百年功力保持人形继续修炼。
秋宝听得眉头轻蹙,她大哥一开始就有神力了?好赞。
这百竹是什么事都干,包括先前坐在茶楼前的那位阴阳怪气的男子也是她变的,难怪一副不男不女的腔调。
身为河神他一向懒得见客,整天要么练功,要么抚琴自娱,有人来了就让她去接待。
她们来到前厅,琴声便停了,一个男子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她的大哥连舟是一个气质谦谦,温润如玉的大帅哥,事隔几十年没见,他的外表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仅仅是头发长了被整齐束在脑后,穿着古式长袍,更显尔雅俊秀而已。
秋宝望着他,渐渐地,眼里再一次升起雾意。
下一刻,连舟已来到跟前摸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地取笑她说:“好了,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爱哭?”以前的三妹好强得不行,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难事,她总是努力地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去。
秋宝抹去眼泪,眼睛红通通地反驳一句,“哪有一把年纪,我今年才十七岁。”正值花季雨季的年纪,当然是笑得像花儿一样,哭得跟下雨般痛快。
连舟噗哧地笑了,“好,你有理,饿了吧?走,哥带你去吃饭。”说罢,带着她来到庭院的松树下。
“哥,你这里不是水底么?怎么一点儿水都没有?”她好奇地挥挥手,空气里真的没有水。
连舟微笑一笑,“这是上届河神留下来的境界空间,里边跟人间一样。”
境界空间?跟雪夫人的雪岭是同一个原理吧?
秋玉暗忖着。
“哥,那你是怎么成了安水河的河神?既然成了神,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反而在安水河里作怪?”秋宝疑惑地问。
她没责怪他的意思,身不由己的滋味她深有体会。而且她相信自家大哥的品性,以他的为人,要不是有事拦着他,他肯定会回去瞧瞧的。
连舟瞅她一眼,缓缓说道:“你哥我像那种人吗?我只是心情不好罢了。唉,这事说来话长……”一边给妹子挟菜,一边谈起自己这些年的离奇遭遇来。
他失去知觉之后,一觉醒来就已经身在河神府邸里。
神灵也是有寿数的,如果做了亏96 德之事还会折寿。当然,人家的寿数短则几百年,长则数千年甚至上万年,常常是人类换了十几茬,人家还活得好好的,羡慕不来。
上一届的河神君之道只有一千多年寿数,早在百年前已经往生重入轮回。偏偏得道的人少之又少,安水河神之位空置了百年之久。
每一届河神即位,上天都会赠其一千年神力鼓励其勤政爱民,努力修炼增添寿数。
怎么说呢?连舟算是比较幸运的一届。
因为他不光白得一千年神力,在君之道往生那一年,因缘际遇,缺了一根弦的七绝琴居然落在安水河里,刚好被他接收了去。
同时他也是不幸的。
他在接收神力时,必须经历洗髓伐骨、脱去凡尘死气才能成为正神之身,因此过了数十年。
当他醒来后,回到连家才发现自己一家刚刚死清光了,一家五口的黑白照嘲讽地并列排在他面前,特别的刺眼。
尤其是他的小妹,为了预防意外她习得百般武艺,下得了海爬得了山,就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结果死得最惨。
一小口怨气渐渐堵在他的胸口,难以释怀。
他想尽办法试图找寻家人魂魄的下落,可惜一无所得,一气之下回到安水河布下封印,让神府与外界隔绝,不理世事,整日里抚琴自娱。
断了一根弦的七绝不太受控制,又被连舟的怨气感染,才导致河面充斥着阵阵恶臭与病毒。
原本病毒散发得更厉害,被连舟在涌出怨气的缝隙加了封印才稍微轻些。他知道根源在自己身上,要么不怨,要么不弹琴,可惜两样他都做不到,索性不管了。
“那日大哥不知道撞门的是你,结果下手重了……”连舟疼惜地拍拍妹子的脑袋,“现在不疼了吧?”(未完待续。)
☆、第401回
秋宝也摸摸自己的头,“今天不疼了,我正觉得奇怪,哥,你给我治了?”
“那小子让蚕妖帮忙接好缺的那根弦,我现在可以控制它就试着给你治治,你没事就好。可你身上那是什么宝贝?居然抵得住七绝的琴声?”连舟疑惑地看着她。
此时,百竹屁颠屁颠地给两人端来一壶酒,欢笑道:“爷,三小姐,今天醉仙楼献来了新酒!”
醉仙楼?
秋宝睨了连舟一眼,“哥,你这儿全是亡魂吧?做的东西能吃?”清醒之前所看到的景象历历在目。
不等连舟回答,百竹已经抢先回话,“三小姐这话差了吧?人有人道,鬼有鬼途,妖也有绝活,不光是他们会酿酒,百竹也会,要不改天给你们酿两壶?”
秋宝忙摆手,“免了免了,酒我多的是。”说罢,从芥子里掏出两壶桂花酒,“这是雪夫人用月桂帮我酿的,哥,你跟百竹尝尝?”
这酒刚拿出来便已馥郁芬芳,诱人口舌生津。
尝过天材地宝的清酒佳酿,谁还对普通酒感兴趣?别人怎样她不知道,反正她姥爷跟车老头最近对凡间的酒都没什么兴趣了。
等这酒喝完,他们估计得把酒瘾戒了。
“雪夫人?”连舟蹙眉。
妹子身上有法宝挡着,琴声只让他看了非常浅薄的一层记忆,所以他才感到好奇。
秋宝嗯了声,接过百竹递来的酒浅酌一小口,然后给他讲了雪夫人的来历与目前的处境。
听罢,连舟端着酒在鼻尖处深深地嗅了一下,目露愉悦之余,还有一丝担忧。
“她一个老妖怪为何找上你?”试图夺其神魂仙魄?
秋宝耸耸肩,“不知道,我问过,她也从不正面回答。不过我猜应该没人想跟我抢五毒旗吧?”如果是,那绝对不是脑进水,而是脑子彻底坏掉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噗的一声——
兄妹俩闻声望去,本来沉醉在月桂佳酿里的百竹抹去嘴边的酒渍,讪讪然地看着他们俩:
“不好意思,太好喝了一时忍不住呵呵……”
连舟白她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家妹子身上,“五毒旗?什么样儿的?给我瞧瞧。”
于是秋宝摊开手掌,召出五把小旗在手心里旋转。
旁边一声惊叫,地上哐啷地多了一个小酒杯,月桂酒洒了。一条一米多长的蜈蚣百足乱爬,飞也似地爬向门口瞬间消失在兄妹俩跟前。
兄妹俩:……
秋宝被她的原形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哥,你打算让这条虫一直呆在身边?”
连舟取过她手心里的旗子,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可?众生平等,她在不伤及生灵的情况下苦练成人值得人敬佩,你不可轻视她。”
“我知道,只是她的原形太可怕了。”秋宝摸摸双臂,抖落一地鸡皮。
“对了,哥,安水河除了你还有别的神或者妖吗?”
“没了,除了我没谁住河里,为什么这么问?”连舟拿着旗子研究了好一会儿,“你这旗子煞气好重,能不能换件法宝?我怕你带久了会伤着。”还有一股惊人的凶戾杀气让他颇惊讶。
“没法换,融了,习惯了就好。”秋宝收回旗子,“既然没别的妖或者神,那我要找的恐怕就是你了。”
连舟一愣,“什么意思?”
即将找大哥晦气,秋宝只能呵呵地傻笑作开场白,然后把自己的任务说了一遍。
“你成了神隐士?”连舟简直不敢相信,他家丹丹多好的一个妹子,怎么忽然成问题儿童了?
面对亲哥的疑问,秋宝表示无解,把小时候第一次上天的事给说了:“……总之,我那天在河边睡午觉,结果天上掉个铁饼下来正好砸我头上。”悲了个催。
“当然,我知道你一个人呆在河里寂寞,要不这样,我先把他们送出去,等拿了奖励再给你送回来?”凭她的身手,要多少有多少。
连舟:“……不必。”这不守规则的熊孩子,难怪老天爷那么对她。
兄妹情待会儿再叙,妹子的任务要紧。
“我以前问过他们,他们是自愿留下,”连舟刻意忘却当时人们在面对他时的惊惧神色,“如果今天他们想跟你走,那你就带走,我不强留。”说罢,吩咐百竹出去聚集城民们,征询他们的意见。
“那些在地里刨食的,还有在城里舔街的也是自愿的?”秋宝不可思议道。
妹子讽刺他?连舟横她一眼。
地里刨食那些是跳河死的,住在城里像个普通人般生活的亡魂是无意中落水或者像他一样为救人而死的。舔街那些是被人救过两回以上,依旧自杀身亡的亡灵,其中一条正是连舟拼了性命救的那个。
被人救了,他并不感激。后来有一天,他存心挑衅似地又回到这条河跳了一次。
这次终于没人救他,挂了。
断了一根弦而失控的七绝就是一把废琴,又没人掌控,在河神空置期间,它自动把所有灵魂困在河底不让他们去地府,包括连舟在内。
而冥界的人不敢前来索取,在无主七绝琴前,一个个生怕自己有来无回。
等连舟一醒,去了人间一趟回来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偶尔发现这枚短命鬼立马感觉自己白死了,一气之下罚他去舔街,包括那些跟他同等遭遇的亡魂。
如今发现两位妹子都活得好好的,各自开始新的人生,他的怨气也就消了,爱咋滴咋滴吧。
得知可以重返轮回之道,城里的众多亡魂表示欢喜,愿意跟秋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