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天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一柄剑就已逼直喉间,一条细细的血线流下来,他吓得不轻,一动也不敢动。
陈萧和陆云归各执一剑制住雷震天兄弟,凌鹤峰早已在混乱中失了踪影,剑寒川冷声道,“不用追了,我们暂时还出不去。”
景澜和陆云归齐齐转头,陈萧也皱起眉来,不解其意。
剑寒川环视一圈院中,目光落在远处,那里是人造的观赏景致,假山亭台红花绿树,剑寒川冷声道,“你们仔细看,有许多处新翻的泥土痕迹,那底下埋了火炮,只要凌鹤峰一声令下就会引爆。”
雷震天和雷威天早已白了脸色,雷震天哆嗦着说,“不会的……他们不会引爆的。”
陆云归手中的剑逼得更紧,“雷门主,恐怕你与我们一样,都是自身难保了罢?”
雷震天强自按住心神,大声喊道,“惊雷门弟子听令,谁都不许妄动!速开大门送剑庄主离去!”
惊雷门弟子沉默地守在院外无一人动弹,雷震天惊怒交加,“你们没听到我的话么?是想造反么?”
景澜冷笑,“看来雷门主今日要与我们共进退了。”
雷威天忽而激动起来,他悲愤地喊,“大哥,都怪你当初鬼迷心窍,如今惊雷门毁在你我二人手中,日后下得九泉如何向父亲交代啊。”
雷震天浑身震了一下,不顾脖子上陆云归的剑便挣扎起来,“凌鹤峰,你卑鄙无耻!”
凌鹤峰的笑声远远传了过来,他竟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架肩舆上,八个抗肩舆的皆是惊雷门的弟子。
凌鹤峰止了笑,阴冷的声音传来,“雷门主,要成大事必有牺牲,待我坐拥天下之日,必将雷门主的牌位供奉起来。”
剑寒川皱眉对陆云归道,“有些不对劲儿。”
陆云归点头,“惊雷门的人应该是中了蛊。”
凌鹤峰从南雒人那里学得了蛊虫之术用来控制别人,只可惜学得不精,这蛊虫只能控制功力薄弱之人,雷震天和雷威天虽也中了蛊,却并没有被他控制,但惊雷门其他弟子内力并不深厚,现已被夺了心智只听凌鹤峰的摆布。
他们几人轻功都极好,在引爆瞬间借力腾空而起逃离并不是问题,只是宴厅中其余人被软骨散压制并无内力,岂不是要枉死在此?
剑寒川淡淡道,“你想要盟主之位,我给你便是,屋里的人无辜受牵连,你放了他们。”
凌鹤峰仰天大笑,笑罢咬牙切齿道,“我不止要盟主之位,我还要你一身的功力!”
剑寒川顿了片刻,“可以。”
景澜大惊,“庄主!”
剑寒川抬眼看凌鹤峰,“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
凌鹤峰阴阴地笑,“剑寒川,你以为我傻么,我功力在你之下,我放了他们之后你还是可以击败我……”
“那你要如何?”
凌鹤峰的目光直直射在他身上,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个洞出来,“你先自封经脉,确保使不出内力来,然后我便放了他们。”
景澜怒不可遏,“凌鹤峰,你别痴人说梦!”
凌鹤峰只是盯着剑寒川,“你若不答应,我便引爆火药了。”
剑寒川慢慢抬眼,对景澜道,“你与陆主使陈庄主一道,务必将大家安全带出惊雷门。”
景澜胸腔内一股怒火无处发泄,此时又悲又怒,“庄主,不可!”
剑寒川主意已定,他抬手点在自己周身几处大穴上,双眉微微皱起,面上隐隐带了痛苦之色。凌鹤峰指间弹出一块碎石,带着内力击在剑寒川胸前,剑寒川身子晃了晃,一口血喷出来,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凌鹤峰大笑,并不挥手放人,景澜怒道,“庄主已经封了经脉,你快将大家都放了!”
凌鹤峰走过她,走过陆云归,走过陈萧,无视雷家兄弟愤怒的目光径直走到剑寒川面前,“我先吸了你再将里面的人都吸了,虽然都是些废物,但也不能放过。”他扫了景澜一眼,“我打不过你们三个,也不想与你们动手,你们若是轻举妄动我就下令引爆这周边的火炮,还不快滚!”
景澜面露悲愤之色,陈萧和陆云归拉住她,陈萧深深看了剑寒川一眼,三人带着雷家兄弟俩飞身跃出院子。
剑寒川闭着眼运气,一股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却始终被封住,凌鹤峰狂笑,“别费力气了,你这一身内力很快就是我的了。”
凌鹤峰的掌中冒出一股黑色雾气,雾气越扩越大,将二人牢牢包裹住,之前凌霄也对剑寒川用过一次摄魂,但他的摄魂并不成熟,凌鹤峰的摄魂明显戾气更重一些,剑寒川被雾气包裹在其中,只觉得心口一阵火烫,体内的真气似乎都被引着聚集在这里源源不断地散出体外。
☆、解围
凌鹤峰感觉得到剑寒川强大的内力开始进入自己体内,他禁不住狂喜起来。身后却不妨骤然一股气流波动,他敏锐地闪身躲过,提气将剑寒川的一股内力与自己的融到一起。
殷连颂长身玉立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了。凌鹤峰怔了片刻后冷笑,“殷护法藏得好深,我竟没发现。”
他向身后的宴厅里扫了一眼,“你若是往前一步,我就下令引爆了,这些人都得死在这里!”
殷连颂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向他,凌鹤峰挑眉,挥手下令,谁知等了片刻竟毫无动静,他眼中疑光盛起,殷连颂沉声道,“不用看了,他们的蛊毒已解,如今你再无法控制他们了。”
凌鹤峰面容扭曲,他飞身而起向院外冲去,一队人马从后山围过来将他护在中间。众人紧随其后追来,陆云归皱眉,“这些人都中了蛊,没有痛觉不惧生死,大家小心。”
景澜挥起长鞭率先杀入阵中,温热的血液不断喷溅到身上,她杀的兴起,没注意到蛊人的不对之处,倒是殷连颂先发现,“这群人怎么……死不了?!”
被剑刺中的蛊人鲜血四溅,他们不仅没有痛觉,有的甚至被刺穿心脏,却依然直立着扑过来,景澜打了个寒颤,只想速战速决。被控制的蛊人目光呆滞,眉心处隐隐泛起青色,仔细看时似乎皮下有着什么东西在蠕动,陆云归一剑刺进去,果然被刺中的蛊人就栽倒下去。她喊道,“刺他们的眉心!”
凌鹤峰被十多个蛊人护着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剑寒川冲破了一部分封印,强提起内力于掌心发出幽蓝的寒光。凌鹤峰丝毫不惧,他忽而大笑起来,“剑寒川,你看这个人你认识么?”
剑寒川心猛地一沉,一个人被推搡着带上来,竟是顾朗星。顾朗星衣衫凌乱着,脸上一个清晰地巴掌印,嘴角残留着血迹。
凌鹤峰大笑,“剑寒川,你不是绝世神功么,你过来救他啊。”
“你别动他!”剑寒川目眦欲裂,他虽冲破了一处大穴,但周身的经脉未通,大部分的内力使不出来。
凌鹤峰阴冷地看着顾朗星,伸手扼住他的喉咙,狠厉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只恨我当初没杀了你,今日就结果了你为我霄儿报仇!”
他阴阴地笑出来,“剑寒川,你还不知道他当初在我凌褚山庄是做什么的罢?我今日就告诉你,你可看仔细了!”他喝令道,“你们将他的衣服扒了。”
顾朗星身子一震,猛烈地挣扎起来,一个人拉住他的头发,另一人狞笑着就去解他的腰带。
“啊!”那人突然惨叫一声,捂着手倒在了地上,他的手竟被一柄利刃穿过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凌鹤峰目中凶光顿起,暴怒地看向四周,“谁!”
无数柳叶形的暗器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惨叫声四起,柳暮山轻盈落地,一脸天真笑看着他。
凌鹤峰面部都抽搐起来,“柳暮山!”
他仰天大笑起来,“是我低估了你们!”他手腕一翻摔出一颗圆球,“嘭”地一声爆裂开来,一阵呛人的烟雾腾起,柳暮山追过去,凌鹤峰已不见了身影。
顾朗星跪坐在地浑身发抖,剑寒川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脊背。
殷连颂也冲出蛊人的包围,摸出一粒药丸与剑寒川服下,又将他周身几处穴道解了,“只是解了穴道,封印还得庄主自己冲破。”
最后一个蛊人也被刺死,陆云归收了剑,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污,厌恶地撇撇嘴,她将雷震天兄弟俩拖拽过来,“他们怎么处置?”
雷震天跪倒在地面如死灰,雷威天倒是冷静,他向剑寒川叩了一首,“剑庄主,我兄弟二人听信谗言险些铸成大错,唯有一死不足以向全武林交代,只是我惊雷门中弟子并无大错,还请剑庄主放过他们。”说罢,又是一叩首。
剑寒川看他半晌,伸手将他扶起来,雷威天震惊地看着他,只听剑寒川道,“你待软骨散药性退后就将其他掌门送回去,此后惊雷门还是惊雷门。只是若是再有一次,我绝不姑息。”
雷威天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拉着面如土色的兄长叩谢剑寒川。
剑寒川面色森冷,只在看向身旁的顾朗星时带上一丝柔软。
“要我抱你?”
顾朗星轻摇头,剑寒川便执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路下了山。
殷连颂拍拍柳暮山的头,“你怎么不早些出现,朗星差点出危险。”
柳暮山委屈,“不是你说的大侠要最后才出现么?”
殷连颂语塞,他只是担心凌鹤峰还留有后手才让柳暮山暗中潜着暂不现身,只没料到他的意思竟被柳暮山曲解了,所幸没误事,要是顾朗星出了什么事,庄主他……殷连颂打了个寒颤,拽过柳暮山来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柳暮山捂着屁股一脸委屈,殷连颂只好又给他揉了揉。
景澜将剑上的血污拭干净,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口道,“方才,多谢你了。”
陈萧笑了笑,眼前景澜的脸一片重影,他晃了晃,直直栽倒在地。
景澜吓了一跳,慌忙去扶他,“陈萧,你怎么了?陈萧!”
殷连颂闻声而来抓起他的手腕探他的脉象,“没事,失血过多而已。”
陈萧本就被火炮所伤,又奋力跟蛊人对战,身上几乎全被血迹所污,早已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蛊人的,陆云归拉开景澜,叫过两个暗卫来让他们将陈萧抬到房里去。
殷连颂指挥着人将他身上血迹斑驳的衣服换下来,细心包扎好。景澜一直心神不宁地守在门外,陆云归在身旁陪着她。
殷连颂带上门出来,“没什么大碍,全是外伤,只是他左臂伤的比较严重,半个月内还是不要活动为好。”
景澜暂时放下心来,陈萧还昏迷着,只能暂且留在惊雷门养伤,她心中过意不去留下来照顾他,陆云归也留下来陪着景澜。殷连颂想了想,也留了下来等陈萧醒来后再走。
一灯如豆。
窗外烈烈的凤凰花开得极盛,是枯败前最后一夕盛放了。
剑寒川将打湿的手巾拿下来,凌鹤峰那一巴掌极是用力,顾朗星的脸上指印分明,嘴角也被打裂了一道小口子。剑寒川内疚不已,他离去前将四个暗卫都留下了,没成想还是害得顾朗星差点受伤。
“星儿,还疼么?”
顾朗星侧头躲开他的手,“已经不疼了。”
剑寒川挑起一抹药膏轻柔地抹到他的肿痕上,顾朗星的眼神闪了闪,他低声问9 ,“他们……都看见了?”
剑寒川摇头,“晌午那么混乱,没人看到。”
“那么大家……肯定也听到了罢。”他低低笑了一声,“也没什么,反正大家早就知晓了……”
剑寒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抱紧他。
顾朗星在他怀里,只觉得平日剑弩拔张的伪装碎的一干二净,其实他的内心是自卑的,大家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自卑。殷连颂、柳暮山、景澜、陆云归、陈萧……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他们的武功那样好,陆云归擅用蛊虫,景澜的易容术炉火纯青,柳暮山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殷连颂是医圣的嫡传弟子,剑寒川……他什么都好,这样完美的一群人对自己那么好,可是自己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大家,还有着那样黑暗肮脏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忽而抓住剑寒川的前襟,“我想走了。”
剑寒川放开他,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星儿,在我身边你不开心么?”
……
“你是在怪我今日没照顾好你么?”
……
“那么,为什么要走?”
剑寒川看着他的目光深情而缠倦,这目光落在他身上却让他心慌,他不敢看他的目光,又在他的目光下无处躲藏,顾朗星无端地有股怒气泛起来,他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呢?他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
剑寒川将他拉进怀里,在他发上落下一吻,“星儿,是我做的不够好么?”
顾朗星心里一颤,他推开剑寒川,“你一定要知道理由么?那我告诉你,我觉得我不够好,我觉得我没资格跟你们在一起,那晚我的主动也是我鬼迷心窍了,是我又下贱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你放我走罢。”
剑寒川不急不恼,只是一直看着他,顾朗星不敢看他的目光,只盯着桌上的烛火发怔。
剑寒川问,“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是么?”
他并不逼迫他回答,只一下下拍着他的手背,顾朗星的喉头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句“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剑寒川又将他抱进怀里,在他背上轻拍着,“星儿若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别走了,好么?”
顾朗星眼中泛起泪意,剑寒川的温柔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是喜欢剑寒川的,他贪恋他的温柔,他也喜欢他身边这一群人,顾朗星觉得今晚又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他的情绪总会被凌褚山庄的人影响着,每次他们一出现都会让自己想起那段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中苦捱的日子。也许真的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顾朗星埋首在剑寒川怀里,低低地道,“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剑寒川抱起他将他放到床上,自己也躺在他身边,顾朗星闭上眼睛,听剑寒川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来,格外地让人安心。
“连颂是江南名门望族殷家的嫡子,他娘亲过世后,他爹将妾室扶正,新夫人不喜连颂处处为难,他爹一心听新夫人的话,竟也不管连颂了,将他赶出来要他自己历练,连颂在路上遇到山贼险些送命,被他师傅所救这才有了个去处,后来他师傅也过世了,这才来了御剑山庄……”
“……暮山祖上做官,官拜丞相,后来被奸人诬陷入狱,满门抄斩,暮山还在襁褓之中被乳母抱出一路逃到江南,后来乳母过世,他就在街边乞讨为生,书行掌柜看他可怜,经常给他点饭吃,他就在书行里帮着做事……”
“……陆主使是陆家的传人,她的家族遭到了仇人的追杀,全族奋力反抗只保了她一条性命……”
“……星儿,命运总会给人各种各样的磨难,可生活总要继续,再难都得咬牙往前走,不要再纠结于过去了,就算忘不掉,也不要再去想,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被剑寒川抱在怀里,听他徐徐说着这些故事,顾朗星觉得累又觉得心安,一颗纷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竟很快便睡了过去。
☆、新程
第二日一早暗卫就来通报,监察御史章清源前来拜访。
“是原先的兖州州府章大人么?”顾朗星问。
“是他,现在是监察御史了”,剑寒川帮顾朗星系好腰带,“要不要去见见他?”
顾朗星点头,“我同你一起去。”
章清源前些日子升了官职,皇帝将他派过来专管凌鹤峰谋反一事。他昨日到的落仙镇,几乎在惊雷门出事的同一时间就控制住了刘勋和邓成周,刘勋胆小立刻就招了,邓成周却咬死不承认自己参与谋反,对镜中仙牵扯出的巨额贪污案也抵死不承认,章清源虽对事情心知肚明,但也没有证据将他入狱,只得前来找剑寒川帮忙。
剑寒川沉吟道,“如此说来,只差一份证词就可将他二人入狱。”
“可这份证词却不易得啊,刘勋本已认罪只差画押了,可邓成周咬死不承认,刘勋也就改口不肯认罪了。”章清源从昨日起一直熬着没睡,现下焦头烂额也没个头绪。
剑寒川问,“刘勋与邓成周身边的人也不肯作证么?”
章清源摇头,“他们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也不能逼供,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