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羽~~”
“哎呀,怕啥怕,都说只有这一回了,快走!别磨蹭,再磨蹭天就亮了。”
张小凡苦兮兮的耷拉着脸,惊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平日里挺正经的一个人,大半夜的非要带他溜出来偷酒喝,拦也拦不住。青云弟子虽有道有俗,可他们龙首峰的首座苍松道人是潜心道学,滴酒不沾,手下的人哪敢当他面喝酒,何况他俩还未到弱冠,真发现,还不知被修理成什么样。可林惊羽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他如何劝都一定要出来。
二人寻了一处偏僻地方,林惊羽随意的往地上一躺,只张小凡还心有不甘的干站着,林惊羽见状把他拉下来“哎呀,行了行了,别板着脸了,今天我们小凡终于长大了,喝喝酒庆祝也是应该的。”说完就自顾自的灌了一口酒,但喝的太急,被呛得连连咳嗽,一口酒没下胃全进了鼻子里。又怕吓着张小凡,死装出一副享受的表情来“小凡,你也喝。”
张小凡看着他呛的通红的脸咽了一口唾沫,赴死般抿了一小口,液体冰凉,辛辣刺激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激的他眉头都拧成了麻花。
“你这样喝不对”林惊羽挪过身一只手抬起坛底往他嘴里送,顿时一大口酒顺着咽喉火辣辣的流入腹中。
林惊羽看他难受的模样倒是笑了,捧着酒坛同样灌了一大口,高兴的不行的样子,一边喝一边朝着天空大喊大叫。
张小凡原先还有些害怕,但现在夜色正浓,二人又特地寻了地偏人少之处,龙首峰弟子大多要么在睡觉,勤奋的也在房中修习,极少外出游荡。加上喝了几口酒,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脑中有些昏沉,又觉得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无处发泄似的,心中的担忧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
他抱过酒坛又喝了几大口,仿佛被林惊羽传染了,两人在沉沉的黑暗里哈哈大笑,看不清彼此的脸,却都同时感到无比的安心。
“惊羽,你看,那下面就是我们的家~~”
黑暗之中,他身旁的那人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还是激动的大喊道“对啊!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
无尽的苦痛折磨重新翻涌心头,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重新暴露出来。可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周围是那么黑,黑到即使他的泪水沾湿了整个面颊,也不必担心被别人看到。
“小凡,小凡。”林惊羽轻轻搂着他逐渐长高的身躯,无知无觉的红了眼眶,我会保护你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
张小凡修习造诣一直止步不前,他自己不用说定是难过,可林惊羽心中的煎熬绝不比他少半分,林惊羽实在不明白,他不明白前世好好的张小凡为什么受了他的影响如今居然连最简单的入门都不能通过。他日日问着自己,他总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那一次的受伤伤了小凡的根骨,所以小凡进益才如此艰辛。又或者这一世他改变了小凡的人生轨迹,无意牵动了哪根重要的命运丝线。他尽量避免前世的事重现,可其他的状况更加让他措手不及。
张小凡毕竟是第一次喝酒,不过一点已喝的半醉,趴在他肩上嘟囔,“是啊,真,真好,我当初,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一定会做到的…”
林惊羽也喝的晕晕乎乎,二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小坛酒竟生生被二人喝光了。迷迷糊糊的抱成一团竟躲在野地里就睡着了,一夜好眠。
第二日林惊羽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把他的脸都晒的有点发烫,万分不甘愿的醒来,就见四周花草树木环绕,反应了半晌才想起昨晚的事情。
“小凡,小凡你醒醒。”他拉着身旁还在酣睡不休的张小凡使劲的晃,可张小凡睡得很死,任由他怎么摆弄就是不醒,照旧舒坦的打着小鼾。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林惊羽心想,最终也只好把张小凡背到背上,一步一步的走回去。这小孩什么时候这么重了,沉得像头猪,他腹诽不已,万般后悔昨晚脑袋抽了。一路上生怕被其他人发现,尽挑偏僻的小路走,等快到小院门口的时候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恨不得把背上这家伙一屁股摔地上。
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进院子就看见了等在里面的师父。苍松脸色黑的直逼锅底,见他二人这般回来更是冷冷哼了一声,转过眼去,明显是怒了。林惊羽此刻也顾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了,把张小凡往院子里的椅子上一扔,装作懵懂的凑过去“师父,您来我这有什么事吗?”
“你还问我有什么事!”苍松狠狠瞪了他一眼,“昨天是谁非要求我来这看张小凡的?结果呢,我来了,你们人去哪了,居然还一身酒味,你们是不是不把我这师父放在眼里了!”
“师父,我,我错了,我是诚心求你您的,只不过一时糊涂忘了。”
苍松也不理他,走到张小凡面前,踢了一脚张小凡的腿,那厮照旧睡的香。
林惊羽赶忙一把拦住他“师父您别生气,昨天小凡同我说他已经到了玉清境第二层,我一时高兴,就带他出去耍耍,绝不敢惹出事情来让师父您操心。”
“这臭小子真的过了?”苍松不相信的反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面色稍悸,思考片刻,瞥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人,“你把他抱到房里去,待我查探一下,省的我再来一回。”
“好好好”林惊羽连声答应。
苍松道人盘坐于床上,运气凝神,将真气聚于右手食指于中指之上,自太阳穴缓缓注入,微闭双目,奇怪的皱了眉头,好一会才收回手来,略微惊奇的自言自语“他体内怎的好像有两股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提出疑问,为了对后面情节让你们看的不那么牵强,我在此解释一下。本文设定惊羽大概是在小凡进入魔教几个月至一年之间重生的,以后的事情惊羽都不清楚。前面也是以上帝视角讲述,只有张小凡作为男主大概都知情,而林惊羽知道的很有限,比如他只知道小凡在七脉会武中赢了,但并不知道小凡具体实力和过程。他知道苍松是因为万剑一背叛青云,可他对万剑一如今身份并不甚明晰。但大家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万剑一和苍松这对cp的,他们很值得写。综上,我笔下的惊羽并不会开金手指,相反,他更茫然,他会极力的避免前世的恶性事件重现,但他可能并不清楚这些事的契机是什么。同时,新的他完全无法把握的事情会层出不穷的出现,他会陷入前世与现世的挣扎,极有可能会把事情弄的更糟。就像如果我们穿越回古代,我们真的能把历史的轨迹按照我们的想法改变吗?几乎不可能,不如说我们更像一个臆想症患者,只有无尽美好的想象。
那么,重生的意义是什么,我认为外界糟糕的情况并不会改善多少,变的只有他的心,庸碌一世,我觉得他至少会了解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会让自己强大,去保护他爱的人,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追逐其他无谓的事物。
☆、不可说
“什么,师父您说什么?”
苍松一怔,颔首片刻才说道“为师也不清楚,只不过他体内似乎有两股真气,根源不同,却又隐隐相融,着实奇怪。”他从床上下来,沉思片刻,也不多嘱咐,便从小院离去。
林惊羽在院门送苍松离开后,并不立即回去,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神色庄肃冷峻。
“惊羽,你在这干嘛呢?”
林惊羽抬头,一见来人立刻露出随和的笑容来,恍若刚才的片刻森然只是错觉“没干什么,就是发会呆。”
“哦,”王景宗自然不生疑,歪头跳过他的身形向里面瞧去“大师兄在不在,我找他有事。”
“我也是刚回来,不太清楚”他笑的略带些傻气“师兄你会不会做醒酒汤啊?”
王景宗一挑眉毛,凑上去一闻,了然的笑笑“出去偷喝酒了吧,不过也没什么,我像你一般大年纪的时候也偷我爹的酒喝过。”
林惊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头好像有点疼。”
“没事,宿醉都会有点不舒服,我现在先去找师兄,过会我去给你弄,你喝了就好了啊。”
“谢谢师兄”
“不谢不谢,师兄弟哪用的着这么客气。”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王景宗敲了齐昊的门,而林惊羽却是回了张小凡的房间。
关上门的一刻,那张灿若桃花的笑脸瞬间恢复到面无表情,还带几分稚气的皮相下全然是愤怒的杀意,连带着看床上那人的眼神也全无往日的亲和,不知为何甚至隐隐带了厌恶痛恨之意。
张小凡恢复意识的第一感觉就是头好痛,痛的像要炸裂一样,头皮上的筋神经质的一跳一跳,眼睛都不想睁开。随后一个冰凉的瓷器物品蹭上他的脸,他反射性的就想挥手说我不喝啦,抬眼一瞧结果是一碗颜色不明的褐色液体。
“这是醒酒汤,你喝了吧。”林惊羽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张小凡虽下意识觉得他口气有些奇怪,但脑袋痛的厉害,也没多想,接过碗一口喝下去,还好味道并没有想象中奇怪。
林惊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言语仍旧是冷淡的“你先去洗漱,我有话问你。”
“哦”张小凡答应一声,颇惊奇的瞥了林惊羽一眼,但林惊羽只低头思索,浓密的眼睫毛在他如玉般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神色不明,嘴角紧抿成一条线,完全没有回答他疑问的意思。
他自去取了水洗漱,片刻即好,却又发现自己身上的一身衣裳都不太干净便又去换,林惊羽也不问,甚至没抬头多瞧他一眼。
“惊羽,我好了。”张小凡抽了一把椅子坐在林惊羽面前,微有些忐忑,林惊羽虽然有时会训他,但大多以引导为主,极少这么严肃。林惊羽听见他的话却没有反应,半晌才抬眼看他,冷冰冰的吐出一句,“你是不是在练佛家的心法?”
“佛家?”张小凡心中一凉,万千思绪刹那涌出,然面上全无表现,顶着那张忠厚老实的脸,无辜的眨着眼睛“没有啊。”
林惊羽微眯双目,面上多了几丝恼怒,两眼如同锐利的银针一般狠狠扎过去“是吗?可是当日我亲耳听到普智不是传了你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这才脸色大变,心中有如狂涛骇浪,曾暗暗决定一辈子闭口不言的秘密原来早就泄露,被揭穿的惶恐担忧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眼睛四处乱转,急急巴巴的道“你,你听错了吧,你当时不是昏迷了吗?”
“你还想骗我!”林惊羽猛然站起一拍桌子,脖颈上青筋毕现,双目圆瞪,下颌角绷成一个强硬的角度,已是怒火中烧“我以前看你对那普智有些情义,只当不知道这事,可你居然真的敢背着我偷练两派功法,你可知道这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林惊羽以前也曾怀疑过这件事,但毕竟对其他门派修炼路法了解不深,只能偶尔试探他一下,可张小凡分毫不露端倪,日子久了,他也只当是自己多虑,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张小凡被他吓得一哆嗦,坐在椅子上呆呆的不敢动弹,欺师灭祖的罪名对他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少年来说太过沉重,怕是自己从没未想过,此时却猝不3 及防的扣在他头上。半晌后他突然抬起头,神情还有些害怕,睁大的眼睛里却无半分畏缩,微微躲闪的对上林惊羽愤怒的眼神,小声却清晰的道“我,我不会拿它害人,只是我当时既然答应了他练,就一定会做到。”
“哼!答应他?你把他当恩人,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林惊羽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他要说什么呢?难道他要告诉张小凡一直心心念念的普智才是他们的仇人,才是他们悲惨的根源吗?
他对着张小凡不安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心疼“他是在害你啊!他是在害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进益如此缓慢全都是因为你道佛两门同时修炼,这两门虽都是正道,但终究根源不同,如此下去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步!”
“他不会害我的”张小凡没等他说完就顶上来“当时就是他救了我们两个。”
“你!”林惊羽被他一句顶的张口结舌,张小凡的信任是那么纯真直白,毫不作伪,黑漆漆的瞳孔里满满的全是孩子气似的固执。他突然想起前世大殿之上,张小凡孤单的跪在地上,师长的怒骂,生死的胁迫,他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吐露只言片语。和他得知真相那一瞬恍若天地崩裂的绝望。
唉,罢了,罢了,既然他一开始没有说出事实,以后也就当不知道。
“好好好,就算他不想害你,可我想你自己也肯定知道自己的现况,你如今入门都那么难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练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你自己不清楚吗?。”
张小凡就那么看着他,默然无声,肩膀仿佛一下子被压垮了,累极一般的瘫坐着,“我知道。”
他的周身环绕着浓重的悲伤,眼神却那样执着,带着百阻不挠的坚毅,让他整个人都发光一般,话里没有掩藏的全是□□的真心“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我练一个时辰不行就练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不行就练一天,总有练好的时候。惊羽,你放心,我现在不就已经到了第二层了吗,以后也会越来越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更努力的修炼,一定能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啪的一声,林惊羽把桌上的花瓶砸到地上,觉得心里被挖了一块的疼“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生活不走弯路,平安的过这一辈子就好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那个臭和尚有什么好的!”
张小凡被他骂的一下懵了,突然间掉了眼泪,勉强稳住打晃的身体,却又更显出凄然来。他本不是爱哭的人,幼时摔疼了也只会自己默默忍着的那种,只父母双亡后流了不少眼泪,上了青云后年岁渐长就再很少露出这般脆弱姿态。他视林惊羽为兄,又敬又爱,林惊羽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说顶嘴,半分不甘也是没有的。今日因普智与他一番争执,可二者他都放不下,只觉痛楚不堪,竟又像个孩子哭出来。
半晌才哽咽的道“你,你还记得我们被魔教的恶人追杀的那一次吗?”
“唉,我当然记得,当时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差点以为你快死了”林惊羽见他悲伤至此想起当年也是心如刀绞,平息心情坐回椅子上,皱着眉头“可当初是当初,现在你既然活下来了,我就绝不能看着你走歪路。”
张小凡摇头,“我不是说我受伤,我是,我是说之前我们躲在地洞里。”他直愣愣的抬头看着屋顶,语气是那样恐惧,像在讲述一个噩梦“当时天很黑,你躺在我怀里一直在发高烧,像一块火炭的烫人。晚上的天也很凉,你渐渐不发热了,那个恶人也一直没有出现,我才放下心。可是你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手足僵硬,脸白的像一张纸,动也不动一下。我怕极了。可我怎么捂也捂不暖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冷变硬,跟我抱着我爹娘的尸体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伸手抹了一下眼泪“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你让我不要报仇我就不报。等那个恶人走了,我就把你背下山去,在你爹娘旁边给你挖个坟,我就待在那陪你和爹娘,反正几天就饿死了,不用一个人干熬多久。”
林惊羽第一次知道张小凡还有过这种想法,气的身子都抖了“你胡乱说什么!我当时的话,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张小凡也不害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可要是你们都死了,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活着干什么呢。”
“所以,后来我越想越感激他,因为当日在草庙村他不仅救了我还救了你,让我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爹娘死了,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和他也缘浅,不过一夜师徒,他为救我俩伤重,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我没什么可回报他的,但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做到。”
寂静的房间里,安静到像空无一人,他们二人不发一言的对视,像彼此的复制品,通红的双眼,伤痛的神情,和,看向对方而无法诉说的隐忍。二心
良久以后,终于还是首先揭开疮疤的那人输了,他像被抽取魂魄一般走出去,不知要去往哪里。
☆、再遇青龙
风很大,古木参天,树叶嗦嗦作响,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翻滚,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林惊羽御剑飞行,身子半歪向下疾冲,随风而来的沙尘不断砸在他脸上,刮出细小的伤口。这种微不足道的痛感自然阻挡不住他,可四处飞漂的灰尘迷了他的眼,迫使他不得已放缓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