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柔郡主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老国公不在,去兵营了。留话给明柔郡主在青州府就像在凤阳王府一样,褚直的发妻不在青州城内,褚直的一切就交给明柔郡主打理了。
竟然真的不在这里……明柔郡主失望之余又有些高兴,这样的话,就只有她一个在褚直身边了。
明柔郡主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汇报给褚直,听说明柔终于消停了,褚直松了口气,他并不怕明柔闹事,他怕二娘知道。只要瞒过这段时间,他一定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派去打探二娘消息的士兵也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报告褚直顾二娘正在他岳父岳母家里,连同老太君都在,一家人围在院子里剥鹿皮呢。
褚直摸着自己的心口,在书房里熬了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呢,他就拉了匹马出去,怕装的不像,先叫士兵给他开城门,重新骑着马入城,一直跑到小圆街。
二娘坐在对面的屋顶上,看他勒紧了马辔头,让马嘶鸣一声提醒屋里头的人外头有人来了。他跳下马后,等着开门的时间里从墙角抓了一把土,撒在自己肩膀上,让风尘仆仆看起来更加逼真。
但是没人给他开门。从燕京逃出来的时候,为了保护云和,二娘精简队伍,不懂武艺的都托付给谢如玉了。这小院子住的只有顾二娘一个人。
顾二娘原是晚上睡不着,坐在房顶上想心事,没想到心事还没想明白,就先看见他这一举一动了。
褚直“砰砰砰”捶了几下门,还不见人出来,他又着急又心里没底,趴在门缝上朝里面看了看,又叫了几声。
这几声没叫出顾二娘,隔壁院子却有人喊:“是直儿回来了吗?”
老太太从给他们做了邻居之后,就喜欢上做邻居这种感觉了,现在就住在他们隔壁。
褚直没叫出来二娘,反而惊动了老太太。听到老太太叫他,他也没动,隔着墙问老太太:“奶奶,是我,二娘呢?”
“你媳妇儿昨晚上跟我一块回来的啊,她没在屋?你先进来。”褚直只好先去了隔壁。
二娘悄无声息地从房顶上跃下,从院里开了门。
褚直在那边听到门栓一响,拔腿就往外跑,老太君急的在后面捶拐杖。
院门刚开了个缝儿,褚直就冲进来了。他原想着二娘看到他会很惊喜,会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他,二娘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不对,他向前走了一步,她向后退了一步。
“我回来了。”褚直强调了一遍。
“哦,进屋吧。”二娘转身朝屋里走去。
两个人只隔着一小步的距离,褚直却感觉像竖了一道刮着冷风的透明冰墙。
方才的最后一瞬,二娘想清楚了,还是先听听褚直怎么说,如果他打算说的话;死刑犯还有申诉的机会呢。
但她对褚直的归来还怎么笑的出来?可她刚走一步,就猛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二娘……”褚直心慌至极,为这种生分。
温热的鼻息吹在颈窝上,从耳根子底下升起一阵热——这不过是习惯性生理反应罢了。她更想做的是把他摔开,不过不能打草惊蛇。
“怎么了?”她想装的热情一些,可还是没调整到位。
抱住人让褚直心里踏实不少,二娘肯定还不知道,否则她肯定不会让他摸到一根汗毛。
“没事儿,就是特别想你,这两个月……你不想我吗?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激动。”
以前二娘最喜欢听他这样说话,因为和人前差别太大了,好像是专属于她的礼物,现在,她却有些恶心。
“想你啊,我急着进屋给你倒茶,你一路辛苦了吧?”二娘轻轻推开他,顺手拍掉他肩膀上的土,“看,身上都是灰尘,你是刚进城?去青州府见父亲了吗?太子呢?和凤阳王求亲成了吗?”
她明明在笑,他却感到她眼里好像含了许多细小的冰针。
怎么会呢?这一定是他心虚的原因。褚直尽量让自己的脸不要那么僵:“我刚进城,还没有见父亲,成了,太子妃跟太子回青州府去了。”
“哦……进去吧。”二娘道。
“等等……”
随着褚直的声音,二娘被推到了门板上,褚直望着她胸膛在剧烈起伏。整整六十三天没有见她了,从来没分离这么长时间,他想她快想疯了。刚才那一抱,他就起了反应,现在等不及了,至少得先亲亲。
上方黑影下来,二娘头就微微一偏。褚直那对准了她嘴的嘴,愣是贴着脸颊而过。
一时间,褚直怔住了。
二娘两根手指准确地戳在他头上,讶声道:“你这头上怎么回事?”她反应可真够快的。
拔高的嗓音让褚直回过魂来,原来是发现了他头上的伤。
“这个啊……惦记着回来,跑的太快,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了摔了一跤。”他想让她再紧张紧张。
手指被他握着,感觉浑身都难受,但总好过被他亲上。
“你是觉得你身子好了是吗?摔在额头上会破相,身上有摔着吗?”
听到这些话,褚直重新笑了起来,嘴里一面说着“已经上过药了”,一面跟二哈一样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二娘发现“相由心生”这句话是对的,就是不是自己的相貌,只要起了一点厌恶之心,看着就丑了。她不想跟这样的丑货呆在一个屋子。所以说:“我爹娘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昨天就炖了鹿肉,你先过去看看好了没?”
褚直也没发现异常,按说丈夫一路奔波回来,妻子至少也该让丈夫喝口水,洗把脸什么的。他应了一声就打算去岳父岳母那看看。
“回来。”二娘叫住他,想了想,这么憋着是怕什么呢?早晚不得面对吗?
“你这一路辛苦了,先喝口水,给我讲讲路上的事儿,有什么有趣的吗?”
六月的天,褚直愣是感觉到了腊月的寒冷。他借着喝茶平缓了一下情绪,笑道:“没什么有趣的,就一直赶路,哦,对了,路上遇到过一次追杀,被我们的人杀的片甲不留。”
二娘:“那太子求亲顺利吗?我听说凤阳王把明柔郡主视为掌上明珠,文王是不是也派人去求亲了?”
她眼睛“柔和”地望着他,实则在密切关注着他每一分细微变化。
褚直的瞳孔缩了缩,他伸出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你怎么那么关心太子?一点也不关心我。太子毕竟是太子,太子妃又死了。明柔郡主嫁给太子以后就是皇后,文王给的妃位算什么?”
这话说的不见一点心虚,看他披着披风,骑着战马,风尘仆仆带着不同往日的气势。他如今真的不是那个病的只剩一口气的病秧子了。
“二娘,你怎么了?”褚直感觉不对头。
二娘回过神来:“你不知道,我前日也跌了一跤,摔着后脑勺了,这两天就觉得头沉沉的。”
褚直听她这么说吓了一跳,立即扒着她脑袋要看,还要去找大夫。
二娘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儿,找大夫也是那样,休息两天就好了。”有点后悔找了这个借口。
褚直摸着她后脑勺是没什么疤,却还执意要请大夫。
二娘便道:“太子刚带了明柔郡主回来,青州府都是男人,连会做细活的丫鬟都没有,我得过去看看。”
褚直笑都不会笑了。
二娘又拍了一下脑袋:“你瞧我,光想着别人了。走,咱们先去我爹娘那儿,填饱肚子再说。”
褚直忙笑:“正是……”
他小心翼翼道:“二娘你不知道,刚才你问我路上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没有,我都给忘了。那明柔郡主你还是离她远点,这一路泼辣凶悍的快把太子给折磨死了,但凡有个母蚊子接近太子,她都要一巴掌打死……”
两人已经出了门,二娘锁上了门,把钥匙收了起来,奇怪道:“你们还带的有母蚊子?”
褚直:“不是说笑吗?总之那郡主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比九娘还坏。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二娘笑了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顾山夫妇的住处。
顾山和许氏看见褚直喜出望外,这才早上,许氏怕把褚女婿吃不下去大肉,只上了清粥小菜和鹿血羹。
虽然大夫说褚女婿身子不行,可淳朴的许氏却仍抱着一线希望,这鹿血羹就是专意给褚女婿补身子的。
褚直见二娘跟顾山夫妇有说有笑,那种不安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中间二娘问他赵洪天和白绍棠回来了没有,他就自然地回答两人直接去追先头军去了。二娘就没问别的了。
没多久,许氏打发如豹去前头请老太君过来用膳,老太君一来,昨晚上就开始准备的野味纷纷上桌,大家就准备饱餐一顿了。
这时,忽然有人在外面叫门。二娘刚听出是王甲的声音,褚直就快步走了出去。
“直儿,怎么了?”老太君感觉孙子有些不对劲。
“没事,奶奶,爹、娘,咱们吃饭。”二娘笑容不变地端起碗,照常吃了三碗米饭三碗肉。
“二娘,父亲有事找我,凤阳王的义子来了,晚上……看情况,要是不设宴我就回来。”回来到现在也没能亲上一口。
二娘点了点头。
褚直又跟顾山、许氏打了招呼才起身往外走。
二娘本来不想动的,还是没忍住跟了出去。
王甲已经把褚直的马牵了过来。
褚直没想到她出来送他了,本来都上了马,又下来,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最想做的事儿不过是站在这儿看着她。
“你上马吧。”二娘觉得再被他看下去,脑子可能就消失了。要是她没脑子可能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好。”
褚直知道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他上了马轻声道:“那你回去吧。”没敢说晚上一定能回来。
“嗯。”褚直见她转身往院子里走了,才勒马调头。
“褚直……”身后忽然传来二娘的叫声。
褚直在马上回身,看她急急走过来。
“你晚上回来吗?”她走到马前,一手抓住缰绳,仰着脸问。
褚直看到了她眼里深深的期望。她不是容易情绪外露的人,实际上,她几乎没有这样过。
一时间,褚直很想下马去,但是他控制住了:“可能会为凤阳王义子设宴接风,你知道的……”
他看见她忽然笑了起来:“对,我忘了。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如果你现在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在心里说。
“别等我了……”
褚直弯腰想摸摸她的脸,她却抢先握着了他的手。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忘了换换衣裳,你衣裳脏了……”她笑着转过身去,极快地走进院子,生怕晚一步,就会控制不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太君的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这小两口,腻的我老太婆都吃不下去饭了,亲家,我告诉你,我压根就不希望他回来,有你,有我孙媳妇儿,咱们天天抹牌多自在……”
老太君的声音渐渐成为嗡嗡嗡的背景,二娘仰脸吸了一下鼻子,心里想晚上到底要不要去给凤阳王义子接风洗尘呢?
第148章 接风宴
褚直骑马回到青州府,云和正在前面大厅里等着他,同坐的还有明柔郡主。
明柔郡主一见褚直回来,就立即迎上前去:“夫君,刚收到消息,我义兄在淮阳西三十里处再度击败张项,现在正往青州赶来,预计今日戌时就到了。”
吴奇的三万铁骑到了!褚直并未露出喜色,而是看向云和。
云和面带微笑:“还有一个好消息,凤阳王亲帅五万精兵昨日就到了霜野,两日之内就能同我们一起攻打丰水城。”
凤阳王昨日就到了霜野,今日战报才送来,现在想来距离丰水更近了。
褚直不由微笑:“好,太好了!”
云和知他去看二娘去了,琢磨不出什么情况,一直在担心,此刻见他态度从容才略感安心,不过还有一事。
“吴将军一路风尘仆仆,理当设宴为其接风。”
这个宴会并不完全为了接待吴奇,一为巩固联盟,二是也要对方看看自身实力,当日在凤阳城,两人可是没少被刁难,否则如何是褚直娶了明柔郡主回来,本来去求亲的是他。
云和和褚直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相同的意思。
明柔郡主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她另有想法,褚直这一路来虽然对她恭敬客气,却也仅是如此了。将她带入青州府后,便安置在后院,犹如雪藏一般。若是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她早就发个几百回脾气了,可褚直与凤阳王府的人不同。
第一眼看见此人风华,她就生出征服此人之心,就是知道他有妻子,那又如何?他有事相求凤阳王府,就要低头。这不是已经低头了吗?只要稍加手段,她就不信得不到他。
不要看明柔郡主才十几岁。凤阳王偏居大熙一隅,世袭藩王,仗着八万精兵实则是国中之国,就连文华帝在世的时候,也不得不将永雅公主许配给凤阳王用以稳固局势。
文华帝这招说不上多高,因为历代帝王都是这么做的,但被文华帝选出的永雅公主却不简单,从这么多年凤阳王姬妾无数,却只有明柔郡主一个女儿就可窥见一斑。
不提凤阳王府后院那些事,单说明柔郡主在凤阳这块地方,那是想要什么,绝对不会有耽搁地给送上来,只是她这名声,也就是外头的人不知道罢了。
明柔郡主耳濡目染凤阳王和永雅公主行事,心里极为不满褚直将她抛下,却只字不提,只点出吴奇即将到达青州城。有她父兄坐镇,她看他还敢不敢无视她的存在?
为吴奇接风在明柔郡主的预料之中,她却笑靥如花,一派纯真道:“太子哥哥不必客气,我义兄又不是外人,我们凤阳王府从上到下效忠的只有太子哥哥!”
云和心里不敢苟同,面上和她客气了几句。为吴奇接风洗尘之事便定了下来。
褚直吩咐下去,届时青州府五品以上的将领无事都得出席。
出席的人数越多,表明对凤阳王越是重视,到时候她还会露脸,明柔对此还是满意的。
但这日到了天擦黑的时候,青州城外仍没有看到吴奇三万铁骑的踪迹。
青州府前面的大堂上,早就按褚直的要求布置完毕,除了两溜十八张座椅是给有身份的将军做的,后面还设了许多矮凳,就这还挤得满满的。
不过大堂中央还是稍微空出了一小块地方,既是宴席,少不了舞姬助兴,好在义军攻打青州城的时候,青州城知州是主动投诚,城里一切如故。听说要找几个舞姬助兴,原青州知州立即领来了一大群,还恨不得把自己的几个女儿塞到里面,万一被云和或者褚直看上了,他这顶乌纱帽就能保住了。
青州知州还是要了点脸没那么干,领着一大群精心挑选出来的莺莺燕燕到褚直面前,褚直随意点了几个。
一切准备就绪,还没有吴奇的消息。
大堂上虽然装了百多人,却都是默默等待,鸦雀无声。军纪军容,一览无疑。
云和和褚直能坐得住,明柔有些心浮气躁。
这时,有小兵奔到大堂门槛外面,跪下道:“报——凤阳王义子吴奇率三万铁骑已到青州城外,吴将军手提张项人头……”
啊,原来吴奇已经灭了张项军队!明柔郡主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满堂将士心下哗然,面上却无任何变化。
云和起身:“众将士速速随我去迎接吴将军!”
云和、褚直率众将刚至青州府门,便见一头戴束发紫金冠,体挂红锦双龙战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的年轻将军骑着嘶风白马奔驰而来,他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却拎着个布袋,马没有跑到青州府门,先将那布袋凌空扔了过来。
云和身后的将士纷纷拔刀护主,那布袋砸地上散开,从里面滚出个人头来,怒瞪的双眼正对着云和。
众将士都骇了一跳。这人头正是张项的。
凤阳王义子如此凶残!
“云和太子,我已将张项斩杀,这人头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可满意?”那年轻将军在马上大笑,正是吴奇。
这么一个人头扔到脚底下,谁不害怕?凤阳王已经答应借兵,这吴奇还要震慑一番,真是可恶!
吴奇在马上注意着众人表情,尤其是云和。
云和身边忽然走出一人,他弯腰捡起了那人头,拎到面?9 白邢缚戳艘环朴频溃骸疤樱饨氡厥窃谡畔钏篮蟛鸥钕铝怂耐罚憧凑庋难丈行┓怠?br /> 云和看褚直捧起那人头请自己观看,心里像同时奔过一万匹马,却伸手在张项眼上一拂:“张项,死在吴将军手下,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