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时候余露根本无心思赖床,揉了揉眼睛,尽管冷的头皮都要炸裂一般,可还是迅速的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由于昨晚上是和衣睡的,这会儿出了温暖的被窝就觉得浑身都冷得发抖。她干脆在地上蹦蹦跳跳了好一会儿,待身上暖和些了,才停下来。
陈昭还没来。
余露就穿着这小厮的衣服去了灶房,天太冷了,灶房一夜开着门,木桶里的水都冻起来了。余露倒是想要烧些热水浇进木桶里,让水能尽快化开,可打火石她不会用,这样的土灶她更是头一回见到,还真是没那样的本事。
好在如今长胖了不少,再加上先前想逃跑,总是有事没事的出去瞎转悠,如今她的体力倒是还可以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干脆在灶房里找到了菜刀,劈手用力的剁了好一会儿,手都又红又痒的时候,木桶里的冰终于裂开,底下的凉水溢了上来。
昨儿晚上余露倒是担心着陈昭在水里下毒,可熬了半夜没睡,她已经想清楚了。陈昭若是真想害她,完全不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一只手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捏死了。
不过,虽然现在她还活着,但也不能代表陈昭就完全可信。他现在没有作为,也有可能是还不到时候,他另有其他的害人的法子等着自己呢。反正,他昨儿的话,真的是可疑的很,余露甚至都在想,逃出城后,干脆找机会把陈昭甩了。
就是不知道可行性大不大,而且如果是误会了他,那自己可就是白白的把靠山给推开了。
还是要再观察观察才行,余露稀里糊涂的想着,舀了水出来洗了脸,又拿了盐巴刷了牙,长头发散了往后通了梳起来,继续扮成昨日的小厮模样。不过这是要逃命的,她想了想,手从锅底摸了一把灰,又把早先带着的白脂粉拿出来,跟灰搅和在一起,没有镜子,只能全脸大概的抹了。
她本来白的太通透了,若是在现代,那简直可以天天素颜出去亮瞎别人的眼。但是在这古代,身为女人,太漂亮了,真的遭罪啊!
余露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昨晚上想起来了才勒上的,她昨晚上和衣睡,胸部被勒得疼的要死她也没敢解开。不过疼也有好处的,起码看起来平了不少,她也是很无语,为什么一胖就先胖胸,简直犯规!
如果是跟着陈昭,那也许还好些,若不然,就她这副身材,只怕也得吸引不少不良分子。余露不由得懊悔为什么在现代时候是个病怏怏的身子,不然如果学了跆拳道或者武术什么的,她说不定还能勉强去走一走江湖。
当然了,作为一名女性,余露虽然觉得漂亮很麻烦,但是她还是愿意漂亮的。宁愿做点手脚让自己不漂亮,也不希望本来就不漂亮,毕竟,长得漂亮自己看了也心情好嘛。
一番忙碌,余露估摸着都该到了早晨八点多了吧,陈昭还是没有来。她心里忐忑着,可却是又饿了,回屋把昨晚还剩下的一块点心干吃了,又喝了锅里剩下的水一小口,算是把早饭先兑付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人也就有了力气,真遇到个什么,跑也能跑得动。
成王府里,驶出了萧睿的马车。
马车里只有三个人,闭目不言的萧睿,冷冷淡淡的林淑,还有担心着两人,也担心着自己的明月。
方才在府里,姑娘跟她们四个大丫鬟说了,问谁以后专门负责伺候王爷的洗漱更衣。按理她们都是姑娘的丫头,王爷来了,她们谁都该伺候着的,可姑娘单独的问了出来,这意思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时不管心里怎么想,四个人倒是都跪下了。
明月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从懂事就在林家,是从小瞧着定国公和林夫人恩恩爱爱的点点滴滴长大的。她是个丫鬟,出身低微,她没有想要嫁入高门的想法,她就想嫁一个普通的男人。
小厮也行,管家更好,主家外头铺子里的掌柜的也不错。总之,她是想找一个人,能像定国公和林夫人一样,你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你,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绝对不是跟了王爷,做王爷的通房。
她们是姑娘的陪嫁丫头,的确可能做姑娘固宠的工具,可她从小姑娘对她那般的好,她怎么能和姑娘去争一个男人的宠爱呢。
她们都拒绝了,她看得出明霞明心和她一样,都是真心的。唯独明芳不是,明芳虽然是拒绝了,但更像是欲迎还拒。
姑娘若是真要找人伺候王爷,也该先找了明芳才是,姑娘那么聪明,她不可能看不出来明芳的意思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姑娘和王爷进宫,却只带了她呢?明月想到方才出门时候明芳看她的眼神,都感觉身上有些发凉。
马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太不好了,王爷一路上都没睁开眼,脸色也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自家姑娘,她也一路没说话,但却时不时的朝王爷看过去,面上的笑却像是嘲讽的,不屑的,幸灾乐祸的。
明月想要劝劝姑娘,叫她别跟王爷置气,她是为了姑娘好,同时也是为了自个儿好。姑娘若是和王爷置气了,她们做丫头的最难做。可王爷就在这儿,她又不敢说。
明月只能盼着赶紧进宫,赶紧到三朝回门了。
到时候国公爷和林夫人肯定会来问她情况的,到时候,她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告诉国公爷和林夫人。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宫门口。成王府的马车是进不去的,虽然天冷的厉害,可是所有人仍然得下车,走着进去。明月起身先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扶了林淑,眼睛看都不往萧睿那边看一眼。
林淑咬了咬嘴唇,什么话都没说。
萧睿却是跟随行的陈昭道:“你回吧,其他事情有陈皮在呢,南边的事,还得你去办,趁着还有时间,你早些赶去,争取年前回来。”
陈昭躬身道:“是,属下这就立刻启程。”
萧睿点点头,转头大步往宫门口走了。
陈昭眯起眼睛看了片刻,直到明月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一眼,他才扭头上马,挥着马鞭骑马走了。
他没有回王府,而是一路去了私宅小院,刚入了巷子口,就瞧见有人正在门口准备砸门。
“大哥!”他高声叫道,双腿猛夹马腹,赶了过去。
陈皮看见他,摆出了一脸的敌对与不满,“阿昭,你不是说,这是咱们俩的小院吗?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将这门锁给换了的?”
陈昭不答反问:“大哥,我刚送了王爷进宫。才王爷还吩咐,叫我回来问问你,余主子那边可有什么线索了?”
陈皮不答话,只眼睛不断的往门上瞟,意思很明显。
他怀疑陈昭带走了余露,且就把余露藏在这儿。
不仅萧睿不信余露一个女人敢逃跑,能逃掉。陈皮也是不信的,若是和他们一样经历灾荒年成的还好,的确有那孤身女人为了活命逃走的。可是余主子却不同,她在宫里不是低等宫女,到了王府更是独受宠爱的姨娘,这样的女人且不说能不能舍得这舒适的生活,就算能舍得,去了外头,也照样无法生存的。
而且,余主子还生得很是漂亮,这样的女人出去就更是危险。她不好好待在王府却跑了出去,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脑子进水了,二就是她红杏出墙了。
照他观察的来看,余主子红杏出墙的人,很大可能就是他的堂弟,陈昭!
王爷的女人他都敢肖想,陈皮简直想把堂弟的刀抢过来,狠狠一刀劈开他的脑子,瞧瞧里头到底是装了什么才好。
陈昭却像是完全看不懂般,道:“大哥,王爷很在乎这个事情,你现在不赶紧带人去追去找,怎么还有心思来这儿。我是没有时间帮你了,王爷那另有差事叫我去办呢。”
陈皮终于13 忍不住,上前一把攥住陈昭的衣襟,压低声音吼道:“阿昭,你既是知道王爷很在乎余主子,你就不该做不能做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帮王爷的女人逃跑,若是王爷知道了,他会杀了你的!”
陈昭任由陈皮攥着,却是耸耸肩膀,道:“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陈皮气得仰倒,这当口不好直接和他动手,只好一把甩开他,回身指着门,道:“你别跟我装傻,你开门,你开了门我进去搜,搜到了人,我现在就带回去!”
一门之隔,余露就在大门的右侧,手里还握着一根在灶房找的烧火棍。本来听见门口的响动她还以为是陈昭,后来听着像是砸门便觉察出了不对,她倒是想逃想藏,可翻墙的本事她没有,这小院又实在是小到一目了然,她也只能心惊胆战的拿了棍子来了,权当是看看瞎猫能不能碰上死耗子罢了。
没想到,陈昭却及时的赶回来了。
她把烧火棍放在一边,整个人几乎贴在墙壁上,竖着耳朵,在偷听陈昭和陈皮的说话。
陈昭按住了想要继续砸门的陈皮,手上用力,竟是直接把他的手给掰开了。他看着陈皮,一直带着解释的无奈面孔忽然一变,彻底的冷了下去,眼神更是忽然变得深不见底,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陈皮。
“大哥!”他摇头道:“我说了,没有。”
他声音极轻,可是手臂上的痛意却告诉陈皮,他是真的恼了。
“阿昭!我求你了!我叫你大哥行不行?!”他们陈家一门,老老少少早都死绝了,如今就剩下他们兄弟两个,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堂弟走上不归路,“你想要什么女人,你说,不管是什么女人,只要你说了,大哥都给你弄来!”
陈昭却是铁定了心了,他本也不想的,可余露偏要自己撞上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他拉着陈皮离开一些距离才松开手,正要说话,却忽然眼睛一闪,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变了,“大哥,我只喜欢她,这辈子,也只想和她在一起。你同意了,我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带着她死在你面前!”
陈皮愣愣看着弟弟,不明白他这是在和谁说话,若说是和自己,那他怎么会看着门口?
难道是……
陈皮忙向门的夹缝看,不出意外,果然看到了靛青色的一点鞋边。
这是怎么回事?阿昭又是什么意思?陈皮彻底的不懂了,他看向陈昭,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陈昭笑道:“大哥,祝福我吧,我会平安的。”
陈皮愣愣的点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陈昭赶走了。他一走,陈昭立刻拿出钥匙开门,门打开,他正要回头去拉放在一边的马,忽然就有一双素白细嫩的小手伸出来,一下子把他拉了回去。
他条件反射般把门“咚”一声踢上。
而余露,已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了。
“余……”陈昭忽然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余露。
余露脸埋在他胸口,脸上的神情他看不到,但他却听到余露天真却动情的道:“阿昭,叫我露露吧,我叫余露,我想你叫我露露。”
本是算计,本是另有图谋,本是冰冷的心,在这个时候,却好像吹入了一股春风,居然有了丝丝暖意。
原本的计划,这会儿好像突然被忘了。
陈昭不由自主伸出手,试探般慢慢放在余露的腰肢上,顺着余露的意思,他叫了声她的名字,“……露露。”
余露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可是眼睛却死死的闭上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娇甜的有些腻人,“嗯,阿昭。你来了,我还怕等不到你,你终于来了。阿昭,我们可以走了吗,我们走吧,离开京城,去一个只有你只有我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
很久很久,陈昭似乎回了一个淡淡的“嗯”。
可余露,却没有听见。
或者说,她说这话,本就没想听回答。
又或者,陈昭只是似乎回了,并没有真的回。但是,谁在意呢,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都有着别样的心思。
第四十六章
许久之后,陈昭把余露推开。
“我的行李已经早早就放在这边了,我现在去拿了,咱们这就走吧。”他说着低头看了看余露,瞧着她的面色和衣裳道:“这边我准备了女人的衣裳,你先去换了,咱们扮成……夫妻,行走也安全些。”
余露笑眯眯的点点头,待陈昭把门先反锁了,就抓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往堂屋去了。
陈昭准备的衣裳不是上好的丝绸料子,但也不是太差,余露仅有的两次出王府机会都没有了解到外面的情况,因而看着这衣裳再和香梨她们的对比一下,就觉得这应该算是一般殷实人家或者小官之家女眷惯常能穿得上的衣服料子。
她现在要表现出完全相信陈昭的模样,因此有什么疑问也不方便去问,更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怀疑。于是干脆的把束胸的布松了松,就这么换上了他准备的半新不旧的青衣小袄,赭色长裙,鞋子也是普通的软底布鞋。
余露从屋里出来时,陈昭也换上了一身青布长袍,随身携带的刀被放在一边,单看他的模样和穿着,那正正经经的像一个读书人了。
余露瞧了他一眼就忙看向了别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分演技,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太和陈昭对上为好。毕竟,她现在心里真是满满的疑惑,想知道陈昭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想知道是不是两人有过什么过节,想知道陈昭接下来的打算,也想知道,跟着他逃离京城后,能不能顺利的逃离他。
她现在就怕,离了狼窝,再进了虎穴。不能说得不偿失,但如果早知如此,她宁愿留在王府。
毕竟,萧睿只是想睡了她,但陈昭的打算,她却完全猜不到的。
方才在门口,她不过稍微将鞋子往前露了一点,陈昭立马对着陈皮向自己表白,这也实在是太刻意了。
以他的身手和机敏,他肯定是发现了自己才那么说的。
“好了?”陈昭拎着行李包袱走过来,盯着余露看了片刻,忽然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明明是雪白的皮肤,现在却变成了灰土色,瞧着像是病了似得,十分的不健康。
余露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用锅底的青灰和脂粉兑了抹的,这样看起来应该和平常不像了,走出去我也能安心点。”
陈昭点了点头,没有对此表达意见,但心里却着实有些意外,这个女人,真的接触了,才发现处处让他看不透呢。
依然是陈昭先出的门,余露在院子里等了他差不多一刻钟,他就开了门让余露出去。门口已经停着一辆很普通的乌篷马车了,余露先上了马车,陈昭赶着马出了巷子到外面的大路上,很快的有人接替了他,他才进了马车里。
昨天晚上陈昭没有过问她的晚饭就走了,此刻又是直接带她赶路,两顿只干噎了些点心,余露此刻真觉得饿得头有些昏。这都是在王府里为了长胖给养叼了,顿顿吃的多,吃的好,这才出来两顿没吃上饭,就觉得心慌慌难受的厉害。
可陈昭一副忘了的模样,余露只得自己主动提出来,“阿昭,我有些饿了。”
陈昭一听,立刻拿了自己的包袱过来,从里面拿了一个冷冰冰硬梆梆的馒头,递给了余露。
“委屈你了,吃点馒头,等回头出城了,走远一些,我再带你去吃饭。”他说道,又拿了一边的方便携带式的水壶,同时递给了余露。
大冷的十二月,两顿饭没吃的余露,不得不接过冷冰冰的馒头和早没了热气的水。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早饭,余露还真是觉得不那么饿了。她接了馒头掰开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递还给了陈昭。
“我吃不完这么多,你也吃吧。”她说道:“一大早你就赶过来,定然也饿着肚子呢,吃一些,也有力气。假如遇到什么事儿,也不怕跑不掉。”
陈昭捏着刻意放了两日的馒头,眉头微微动了动,王爷和王妃今日出门并不算太早,他可是在王府吃过早饭才跟着走的。
但是现在余露既然说了,他也不能不吃。
他笑了笑,接过去大口咬了起来。当年没进王府的时候,他和堂哥陈皮逃荒了一路才活着进了京城,什么苦没有受过,别说凉馒头,就是馊的,也吃过。
倒是余露,在宫里是惠妃娘娘宫里的宫女,算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出了宫就进了王府成为得宠的小妾,那更是养的金尊玉贵,这样放久了的凉馒头,只怕是难以下咽吧?
的确是很难以下咽,尤其是水还是凉的,想用热水泡一泡都不行。而吃这干馒头更容易噎住,但喝太多凉水,在逃跑路上却不是好事,尿急或者是拉肚子,都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