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儿瞧着尉迟鹤还穿一身月白的男人常服,略为皱了一下眉心嗔怪地说:“娘娘,您,还是换个衣裳吧!这是国宴,您是高贵身份的人。”
尉迟鹤懵住了,自己那夜从宫中出来除了如意金印以外,任何贵重的首饰都没有带。陈婉儿好像也猜到了这点,她给尉迟鹤作揖到:“娘娘,衣裳和首饰的事情您不用操心了,月国王后这些日子都让臣妇帮着宫里的司珍和尚服局的宫人为您赶制了。”
陈婉儿走出门口对着回廊里站着的自己的四个婢女说:“让底下的人把箱子抬上来,快。”
尉迟鹤不解地问:“月国的王后也太有心了吧,我一个漂泊的人。”
陈婉儿柔声到:“娘娘不要在这么说话了,不然月国的王后娘娘和端木大人会怪罪臣妇的。”
尉迟鹤也只好恢复宫中的用语,她遇上像陈婉儿这样精致的女人是没有抗拒力的。
两个侍从把箱子抬了进来,就出去了。两个婢女托盘上面盛着整齐叠放的蚕丝内里薄纱的礼服都是南月国产的蚕丝和云纱,一共有橘红,明黄,绛红,紫红和茜红色五套。另外一个盘子上打开多宝桃木盒子十八道格子里,珊瑚扳指黄金戒指和镶嵌白石的黄金指甲套,黄金雕刻凤凰手环和黄金镶嵌红宝石展翅凤钗。
尉迟鹤有些意外人家异国的王后怎么这么慷慨,无非就是怕得罪了金国和燕国,万一两大强国联手月国就会有灾祸上门。
一向很实诚的尉迟鹤说:“这样也太多了吧夫人,本宫一向喜欢简单的,这个黄金凤凰展翅钗本宫收下了。”
还想说什么的,看陈婉儿有些难过的表情只好不说了。陈婉儿恢复笑颜说:“娘娘,时候不早了,让臣妇为您梳妆吧!”
尉迟鹤因为刚才的直言令她难堪只好应允了她,本来尉迟鹤习惯了自己梳妆的,可自打她乔装成男人以后就素着脸两个月了都没有胭脂盒子类的在屋子里。
陈婉儿的贴身婢女挽着一个圆形三层盒子打开来,黄白粉红三色的油脂粉膏一应齐全。
陈婉儿葱白手指染过了橘红的海娜花,她的肌肤是尉迟鹤见过的南月国女人里面最白皙的,她在月江漫步的时候也见过月城的贵女们有用西域的橘红海娜花染指甲面的。
陈婉儿手指有些力道,特别是指腹用力擦油脂在尉迟鹤脸上时候,似乎整个脸和脖子都被她按压过了最后感到异常舒服。尉迟鹤想起现代的爱美女人们多数也是会这些基础保养的动作,就问:“夫人,你懂得脸部保养啊,真好!”
陈婉儿两手一起为躺在躺椅上的尉迟鹤脸上按压第二层油脂,她说话的节奏变的慢了些:“娘娘,臣妇是庶母生的没有资格去家族的书院念书,也只有把心思放在绣货和弹唱歌舞方面。”
尉迟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够让她避开难过的事情,就说:“你是应该和端木大人到北方的金国去的,北方人对嫡母庶母的要求是有,但对子女没有嫡母庶母的分别。”
陈婉儿开始用一块海绵沾着月白色粉膏均匀抹完尉迟鹤的整张脸和脖子,半叹气咽了回去说:“我的嫡母管着我的家,她的一个女儿曾经被选为当今的太子良娣后来听说被降了位份成了奉仪,她便将我卖到戏班子里成了唱戏的。而本来说要打算将我许配给一个三品大夫作妾的,这次回去交趾也是中了她的圈套才……”
尉迟鹤是个软性子,听不得这么好看的人说这种凉苦的事情。就安慰她说:“老天爷疼惜好人,你现在也是遇到端木大人成了有名分的夫人不也是嫡妻了么?”
似乎是对尉迟鹤说的话产生了共鸣,陈婉儿深吸一口气开始用一块棉绒布揉沾着盒子里的粉面按压在尉迟鹤的脸上。做这些可以掩饰她的难过,她有些哽咽地说:“臣妇从来不敢对旁人提起此事,是因世道上人心险恶,人都是脚往低处踩踏。”
尉迟鹤沉默了片刻说:“本宫在大婚前也是遭受了自己的庶母和庶妹的欺压险些丧命的,然后也是步步紧逼着要本宫的性命和夺去所谓的荣华富贵。”
陈婉儿扶尉迟鹤坐下,抬头凝视了一眼尉迟鹤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为尉迟鹤用貂鼠毛的刷子沾着金色的亮粉末扫在眼睛褶子里。她突然说了一个事情,尉迟鹤意识到自己今天在望月楼处理的事情有些不够妥善。
陈婉儿说:“望月楼的南班子班主是个阴险的小人,他曾经联合新罗的朴成尚要挟了端木大人把这宅子底价卖给了朴成尚的,臣妇本来就在他的戏班讨生活。因为我嫡母姐姐是太子府的人,他才不敢陷害我,我也得以绽露头角被端木大人相中的。”
尉迟鹤对着面前梳妆台镜子一照,自己的眼线被用深蓝色油脂描绘过底子再扫上了混合金色的褐色粉末,自然让自己的双眼美伦美焕。这个月城的工艺矿产技术比起北方国度不知好了多少,就连黄金的凤凰展翅钗成色已经接近现代的了,更别说月城人普遍用玻璃当镜子甚至也用在名寺院的窗户上。
尉迟鹤说:“那么,这个南班主口口声声说要找太子殿下来评理作主,都是他还没有清楚你家姐姐已经成了区区一个奉仪吧?”
陈婉儿说:“就是,我当时是为了在戏班自保,我甚至有次在太子府邸的宴会唱戏带着戏子去看了我姐姐的。”
尉迟鹤赞赏地说:“那么,望月楼就不用担心这个吃槟榔的人来找事了。”
陈婉儿嫣然一笑不语,片刻话锋一变改为渐进形式的劝说:“娘娘近日有什么身子不舒服或者想要特别吃什么,用什么消遣的么?”
尉迟鹤被她说到心坎上了,有些尴尬的笑说:“本宫对这月城的青木瓜百吃不厌。”
陈婉儿很世故的笑了,但这种世故尉迟鹤是没有防备的习惯。她这种女汉子对女子甚少防备的,加上她上次在梧州到月城的路途中相处下来她不讨厌陈婉儿这样的人。
陈婉儿把大小不等的六个梳子篦子放在梳妆台上,把一个白玉碗放尉迟鹤面前说:“娘娘这是臣妇准备的青木瓜,您先用一些,这样的话到了宫宴上就不会被饿到了。”
尉迟鹤优雅贵夫人上身,用竹叉子挑起青木瓜条左手手掌撑住防止掉落在礼服上面。
尉迟鹤吃到半碗的时候,陈婉儿的巧手已经梳好了两柱饱满的飞天髻,在佩戴凤凰展翅钗的时候她用婢女端着的小盆水净了手抹干。扁圆的铜盒子里玫红色膏用刷子沾着扫在尉迟鹤的双颊和眼尾处,又一个碧绿玻璃瓶子里清凉的味道有一种甜*的油水搓摸在尉迟鹤的颈项和发髻,还有手腕处。
尉迟鹤问:“这是什么?本宫未曾见过。”
陈婉儿说:“这个是椰子油主要是用了蚊虫就会避开,您是不知道的,再怎么端庄美人儿到了树荫底下或者水岸附近不涂抹一些避开蚊虫的油水瞬间就被虫子扰的仪态全无。”
尉迟鹤恍然大悟说:“难怪,本宫一直是在望月楼内就不会感受到,想必月国的气候终年都是有这些困扰吧?”
陈婉儿没有正面回应她,待穿戴整齐后,垂手站在一侧说:“娘娘,请恕臣妇斗胆进言,您还是为腹中的孩子想一想接受了皇上吧!”
尉迟鹤不假思索的说:“这个,靠着望月楼的进项我就能够养活这个孩子,如果今天不是月国国主和王后的邀请才不会戴上凤钗赴宴呢。”
陈婉儿吐了一口气说:“娘娘,您真的是冰心玉洁般天真的人儿,生一个孩子容易,养成一个孩子非常不容易。”
尉迟鹤没有说话,也期待她把话说完。陈婉儿小步跺了一下两手优雅和折着,凝视尉迟鹤说:“娘娘,臣妇说个我身边人的事情。有个月城的庶母生的孩子,母亲刚强又贤惠做的一手绣货养大了独身子,这个独子考中了秀才想要再继续考进士却被贡院的人刁难。”
尉迟鹤问:“这是为何?人家没有父亲,有母亲不是也一样么?”
陈婉儿说:“娘娘有所不知,这一个人如果没有父亲撑腰是多么无助。就等于自己的根源没有人知道,考官没有看到你父亲的名字是不会让你进入考场的。”
尉迟鹤心里打起了小鼓,面色有些呆。
陈婉儿没有再接着说,只是吩咐随从把一卷红色团花地毯长长从樟木楼梯打开,一路延长到宅门口去。然后她搀扶着尉迟鹤,尉迟鹤也只好把手搭在她的手腕处优雅缓慢地迈步。用了半个时辰才坐上了门外的大马车,不知为何尉迟鹤在异国身着皇后的盛装很不自在。马车行驶的很平稳,车外跟着疾步行走着陈婉儿的侍从婢女们。
一个时辰抵达宫城,站在燕云石的身旁,燕云石给了一个满意的眸光给她。尉迟鹤知道,女人就是男人的面子,盛装打扮和乔装成男人的待遇是半圆一百八十度的反差。人来人往的殿堂内华丽堂皇到没有辞藻可以描述,雪白寒冰布置的空气里岭南的炎热感觉不到。燕云石狠狠地掐了一下尉迟鹤的手心,尉迟鹤低声说:“因为腹中的孩子,我就跟你回去。”
---题外话---周一快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宫宴上和谐牵手
燕云石俊眸流光潋滟用肩靠住她半边身子,侧脸柔和地说:“知道自己不应该了吧,都有身孕了还给我不消停地去当望月楼的老板。”
隔着一张桌子距离的端木一鸣伸手握住了陈婉儿的手说:“夫人,还是你有办法。”
殿堂正中的国主左侧座位上的南澈望着这边,心里很不是滋味。今日他作为东道主的一方主持了这个宫廷宴会,太子虽然是储君,可这国王南廓在安排对外的大事情上始终倚重南澈撄。
南澈平日甚少沾酒的人,今日更是谨慎饮酒,他擎住墨玉酒樽应付了一圈的人自己都只是在唇上沾个边而酒不入喉偿。
本来依照南月国的规矩是男女分开座位坐的,因为尉迟鹤先前拒绝回国让端木一鸣和燕云石费尽心思,经过和国王南廓的商议今晚特地允许云石这一桌上男女一起坐。
十二个紫檀木雕花的方形椅子配大圆桌分别坐着月国太子夫妇,端木一鸣夫妇和国王南廓与王后,空着的座位有四个国王让两个公主也过来坐了。南廓对坐他对面的燕云石说:“燕皇啊,今天可是桌子坐成了“十满堂”。朕虽然没有参加二位那场闻名汉阳?7 舐降幕檠纾裉炀偷笔侵V氐刈:亓轿唬淄返嚼希±措蘧茨忝嵌唬 ?br /> 南月国王老态龙钟地颤巍巍站起身,王后也手扶着他举起酒樽站起身了。尉迟鹤大方地和燕云石起身作揖,举酒樽一饮而尽了。对于南月国主南廓,燕云石心里面是权衡过的,虽然知道他没有可能对他有什么念想他还是把酒倒入广袖内坐下时候手把袖子捏住拧干了。
一道道精致好看的点心摆放在桌子上,由身穿水蓝色薄纱的宫娥们来回穿梭侍候着。大殿底下的泉水中央的亭子二楼上南曲委婉悠扬,都是唱一些花好月圆的曲目。
尉迟鹤发现桌子上面的点心没有人动,自己是客人总该赏脸品尝才算是给主人给面子吧,她吃了一个粉绿的桂花膏。陈婉儿见状也品尝了一个说:“娘娘,这种桂花膏可是暹罗皇宫的厨子做的,比民间的用料讲究,绵密而不弹牙。”
王后给了陈婉儿一个赞赏的眸光,也和颜对尉迟鹤说:“娘娘,这里物产较为中土丰富些,我们金国平日看不到的在这里可以看到,如果娘娘再多住些日子就可以和本宫聊些金国和燕国的事情了。”
王后说罢把眸光扫一眼国王,国王虽说须发斑白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精芒闪烁。他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王后这么说,也把眸光对上燕云石夫妇说:“王后说的有理,你们都是金国人,应该说一说地方风情让朕长个见识。”
尉迟鹤正眼注视着月国国王和王后,二人之间岁数少说也相差了三十岁的。尉迟鹤听金沐宁说过这位王后是金国为南月国选择的,也并不是皇室的贵女。也难怪南廓说他没有去过金国,尉迟鹤不免心里把自己和燕云石的婚事对比了一番。一个出身就决定了人的重量,先天的重量值。尉迟鹤的这具身子是公主的女儿就风光迎娶轰动这个大陆,普通女子因为和另一半的身份距离就要像馈赠品一般送到跟前去。
燕云石看见尉迟鹤又在发愣了,就对月国王后说:“朕回去以后,要和枢密院商议拟定我们燕国和月国的关系律法,届时定会隆重邀请南兄和王后到访燕国的。”
这一席话说的,邻桌的王公大臣们欢呼起来。一向温恭谦和的岭南士大夫们,在这场隆重的盛宴当中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些年两国的战事虽然不在,边境两边的百姓们大小冲突也是不间断。燕国人强悍凶恶在海岸界线处抢夺渔船和乱箭对付渔民的货物,月国人常常哑巴吃黄连只有后退把丰美的海域让给燕国渔民。
月国的武官们今天除了陈佗被皇上指派出去远门,余下的虽然也有想把燕云石沙之而后快的想法,但在入宫的时候随身兵器被没收了。
国王南廓则是很意外的擦拭着眼睛,王后手中的锦帕换了又换。擦干眼睛他说:“朕,二十一岁就奉命于夏国国王离开了赵郡,再也没有机会回去啊!这一路在象郡大破直腊,夏军溃败缩去东部的黑山大岭成了东夏国。朕被岭南十二州百姓拥立为国主以后,就身不由己啊!”
燕云石虽然也隐约知道此事,现在听国王南廓这么一说才感到真切,也才明白为何他的燕赵官话说的很好了。燕云石说:“南兄,这么说来朕也就有机会在燕国的龙涎池畔设宴款待您和王后了。”
月国国王南廓为自己方才的真情流露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后来他没能去成燕国,就是在场的端木一鸣听到了南廓和燕云石的对话力劝他不要去燕国的。
南澈拉着阿迪力坐到了邻桌的公侯伯卿们的一桌上,里面有个光禄大夫姓金一半金国皇室的血脉却是满口月城的俚语。他对阿迪力说:“土克曼王子,我有幸去过贵国,也受到过国王的盛情款待。”
阿迪力离开故国一直漂泊在异国,听到有人去过他那疆域渺小的国家一时间打开了尘封的话匣子说:“那么,我故国的美酒好喝么?热瓦甫琴听的如何?”
因为这一桌都是男人,这个姓金的光禄大夫敞开了说:“酒好饮,美女也好滋味,琴声是用来催动热情的。哈哈!”
在旁的公卿们放松地笑开了,南澈对姓金的说:“我看你很中意主动的女人,对吧?”
和着一旁放松神经笑的摇头晃脑的众公卿们,姓金的得意地说:“那太不一样了,被撩拨和去撩拨你说哪个累啊?”
一旁的一个年轻的子爵说:“恩,有道理。我们月国的女人就是学不会这一点,所以青楼花街点缀了这一点啊!”
南澈经惯了这种场面,发现阿迪力神色微怒,他幽幽然对姓金的说:“金不一啊,本王府上有个阿婵姑娘弹的一手琵琶,人很伶俐很适合你说的。”
郡王澈素来在公卿之间有威望,一众公卿们齐声说:“郡王的侍女很国色天香的,快点谢恩啊!”
那种推波助澜的撺掇,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美色鉴定师一样的。
金不一怔愣了,片刻才捋着下巴上两绺胡须说:“阿婵姑娘,我见过的,但没有说过话。”
南澈说:“这个啊,本王让她给送扇子,半个时辰就来了。”唤过一个贴身侍卫来低声交代过,那侍卫就离去了。
阿迪力觉得他再不出声,别人会以为他心眼小。他对金得意说:“人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却有可能最顺口的还是家常菜吧?”
南澈还是温和好听的声音说:“金不一,你虽然诞生于金国,却是我月江的水把你养育的。”
另一个老年公爵接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你把人家土克曼女娶回来,你要日日把天山的雪水也背回来才成啊!”
花好月圆的曲子过去后的水榭中央二楼,身姿曼妙的江河城来的舞姬肚脐露出一截,坦露的丰满脚趾上黄金足踝环上金线缠绕着趾环。手臂上箍着镶嵌宝石的黄金箍,宴会上的男人们都屏住呼吸了。尉迟鹤看燕云石也眼眸直视着水榭当中二楼台子上的江河城美女,她倒是没有任何表示。因为自己也觉得衣服穿的这么性感的应该多看几眼,见识见识回宫说给太后听。
隔壁桌上阿婵的到来,让几个男人们低声沸腾了一会。除了南澈和阿迪力以外,因为她的着装花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