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若裘景承一般高傲,不屑与人为善,从而冷淡。洛溱是真正的好像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内心起一丝涟漪的样子,对外界的任何事都波澜不惊,与世隔绝。
赵逸声冷声讽刺道:“打架还要拿根破扫把驱蚊不成?!”洛溱仍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赵逸声的话,落地站稳,望向裁判,裁判也不是江湖泛泛之辈,仍被这仿佛看待死物一样的眼神看得冒了一滴冷汗,沉声道:“比武开始!”
裁判尾音还未消散,洛溱便应声而动,两步就欺近了赵逸声。赵逸声气甚,也不得不迅速调整状态,洛溱拂尘扫过来的同时,略狼狈的用剑挡了回去。
洛溱的拂尘以麈尾为须,极为坚韧,注入内力后,绕是赵逸声的剑也无法轻易砍断,白玉为柄,洛溱握住白玉柄的手亦是晶莹剔透,竟不似常人。
洛溱一击不成,更是攻势凌厉,软硬兼施,开合紧凑,手中拂尘舞动起来如天马行空,洒脱飘逸,闪展跳跃,灵活多变。
拂尘的动作以劈、缠、拉、抖、扫为主,有刀、剑、鞭、镖等器械的动作特点,练习拂尘时要求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自然流畅,绵绵不断,一气呵成。
洛溱正是精通此理,对赵逸声穷追不舍,几十个回合下来,赵逸声还一直处于被动,看起来毫无回击之力。
贺兰重光见那天机公子那么厉害,不禁也为赵逸声捏了把汗,毕竟也算是朋友,朝台上喊道:“赵逸声,你别只顾着躲啊,往……”
赵逸声只顾着应对洛溱的攻势,加上比武场人多嘈杂,根本没听清贺兰重光喊了些什么。反而是洛溱,借助一个侧身翻偏头往声源处扫了一眼,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空白,眼神几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赵逸声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简直丢脸死了,让旁人看了青苍剑门笑话不说,回去肯定被六长老修理一顿免不了。
洛溱刚脚尖着地,只觉对面赵逸声单手握剑,气势陡然上升,看来是要出大招了。洛溱闭眼,以挺拔的姿势站定,竟也没有被赵逸声比下去,两人再动,底下众人根本看不清招式,入眼全是虚影。
裁判表示压力很大,再这么打下去自己遭殃不说,这台子都得被拆了,求助地望向高台,边上四人纹丝不动,武林盟主收到裁判的信号,接着朗声笑道:“二位小友且暂息,咱们青苍剑门与天机山庄为武林大会开了个好头,好啊,好!不妨也让下面众位远道而来的能士展露手脚一番。”
洛溱与赵逸声听见沈擎苍都发话了,同时收势退回两边,皆对台上抱拳,下了台。
两人看似是未分出上下,但观之形象就大相径庭了,赵逸声袖子都吊着一块,手臂上还有一丝丝细密的血痕,应当是被拂尘扫到了。反观洛溱,仍是一身玄衣曳地,连发丝都未凌乱几分,仿佛刚才比武的不是他一样。
洛溱下台时也没有再往贺兰重光他们那边看一眼,走回了天机山庄众人处。
既然已经有人起了头,比武场众人也就活跃起来了,一个二个接连上台……却都不如第一场这么精彩了。
贺兰重光与裘景承对方才的第一场比武进行评论,裘景承不插话,在他看来有点道行,也不过如此了。但贺兰重光愿意讲,他自然得听着。
突然一道声音,“小七!”贺兰重光听见这称呼,讶异地往声源处望去,是沈澈,那就不奇怪了,武林大会都是他家召开的,沈擎苍就是他爹,他自然在。
“沈哥,你怎么有空找到我?”贺兰重光可不认为沈澈没事闲的来看参赛的人群,认脸。
沈澈走近了,“你果然来这了,你哥半个多月前就传书给我,让我看着你点,我可不就让人特意盯着了吗。你出宫好歹跟你哥说一声,江湖可不比皇宫……”声音戛然而止。
沈澈看向贺兰重光身旁的男子,周身气场不小,刚才竟没注意,顿时警惕起来,“小七,这是……你的朋友?”
“啊,对,他叫裘景承,很厉害的,我出宫后一直跟着他,没事的,他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保证他不会捣乱!”贺兰重光解释道。
沈澈疑惑也不多说什么,贺兰重光也不是小孩子了,拍了拍贺兰重光肩膀,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说有事找他。
贺兰重光目送沈澈离开,转过头发现裘景承眉峰紧皱,凑过去,“你怎么了,怎么又皱眉头,沈澈……”剩下的话被裘景承用嘴堵了回去,“没事,继续看吧。”贺兰重光知道他没误会也就没当回事。
散场时,赵逸声也来了,和他们打招呼,裘景承只垂了下眼睑表示回应。贺兰重光打趣道:“你与那天机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一见面跟见了仇人似的。”
赵逸声笑道:“我跟他根本不熟,只是我们四大门派弟子有时两两结伴一起外出历练,我第一次见到他,我跟他讲话,根本不理,我以为是我跟他不熟,后来发现他随时随地对谁都这样,包括天机山庄的人,天赋高就目中无人?反正就看他不顺眼,假清高!”
贺兰重光也笑。
☆、更深夜半风声起
十一
武林大会第一天结束了,众人都兴奋了一天,早早就休息了。
大约子时,外面传来许多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裘景承立刻睁开眼睛,怀里的人未被吵醒,还在熟睡,倾耳细听,脚步声大约是往盟主府方向去的。
脚步声越来越多,贺兰重光在裘景承怀里动了动也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声音?”
裘景承把被子给贺兰重光裹好,在他额上印上一吻,“先睡着,我出去看看。”说完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果然,街上都是白天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那些人,一个1 个神色严肃,正匆忙往盟主府赶,裘景承随手拉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什么事?”那人是真急,也没管裘景承的态度如何,答道:“有刺客夜袭,盟主遇害了。沈公子召大家过去。” 说完又随人流去了。
裘景承微惊。
裘景承记得之前倒是有人重金买沈擎苍的命,并没有说明原因,裘景承麾下的血影门接了这单子,血影门门主立刻派人禀明了裘景承。
沈擎苍当上武林盟主也算是众望所归,坐任几年来江湖上都没出什么大事,名望颇高,且因沈家长子沈澈与皇帝贺兰重晖是好友,与皇家扯上关系,江湖上没人会不自量力与之对立。
裘景承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便一路跟了过来,也遇见了贺兰重光。
莫澜当初还担心贺兰重光与沈家的关系,会不会对暗杀计划有影响,裘景承当时没太在意,传言沈家与皇家关系不一定都是准确的。但昨天经沈澈一事,沈澈唤贺兰重光竟唤乳名,就算沈家公子与皇帝贺兰重晖是好友,也不应该对他的家人有如此亲密的称呼,仔细想来恐怕不仅是好友那么简单的。虽然沈家势力声望都不小,但能随意出入皇宫,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办到的,不说其他,单论这两点就足以证明沈家与皇家关系匪浅。
裘景承当即命人取消了单子,但沈擎苍还是这时候死了,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人做的,但还有谁想取武林盟主性命呢?有想法,还有这个实力的可不多。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血影门都不接的单子,其他杀手盟一般是不敢接的,莫非是原下单的雇主?既然自己有能力,又为什么冒险找血影门,反而让更多人知道?除非,那个人有难言之隐,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血影门的人说那雇主当时蒙了面又穿着大黑袍,连眼和手都未露出,更没留下其他任何有用信息,可见,确实十分谨慎,自然,也无从查找他的身份。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
裘景承返回楼上,把贺兰重光抱坐起来,为他穿上衣服。贺兰重光也任由裘景承摆布,问道:“承承,发生什么了?”语气中还带了点懒懒的鼻音。裘景承已经替他穿好衣服,捧着贺兰重光的脸,低声道:“宝贝儿,沈擎苍死了。”
“怎么会?!沈盟主武功那么厉害,谁杀得了他?”贺兰重光明显不敢相信,惊异道,顿时瞌睡都醒了大半。
裘景承捧着贺兰重光的脸转为摩挲,“江湖那么大,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人和事,莫说你,或许,连我也有不知道的。”
贺兰重光知晓裘景承身份,如果连裘景承也不清楚的话,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贺兰重光抬手握住裘景承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掌,道:“我们也去看看!”裘景承点头。
两人赶到门口,就有沈澈派来的人直接带他们进去了。
刚踏进书房门,沈澈转过身,贺兰重光看见沈澈眼里全是细密的血丝,脸色苍白,身形甚至摇摇欲坠,沈澈在贺兰重光眼中从来都是温和谦逊可靠的人,虽然有时十分唠叨……不管对他还是对自家哥哥都一样。
“来了。”沈澈道。
贺兰重光不禁有些担忧,道:“沈哥?你……”
沈澈只轻轻摇摇头,道:“我没事。”
“查到怎么回事了吗?沈伯父武艺高强,怎会遭歹人所害?”
“目前还不清楚,我才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父亲房间时察觉不对,竟看见……已经找大夫来看了父亲尸体,是先中毒,后被人刺了心脏。我找人把今天来的人都叫过来,这些人中还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那刺客恐怕也早逃了吧,真是可恶!”
“沈哥莫急,哪怕天涯海角,我们一定能找到凶手的。要不要通知我哥?”
“三天!如果三天后我们没找出刺客的话,就真的不得不找重晖帮忙了。我沈澈发誓此仇必报!”
老管家跑到门口,对沈澈说:“少爷,有线索了。刚才府里有个丫头说亥时她曾看见有人从老爷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闪着亮彩光的刀!会不会是……”
“之前怎么不说!确定吗?!可看清了?”沈澈听到这描述,顿时有些慌了。
“那丫头说她害怕才不敢说,我叫人把她带过来。”老管家没走两步,就有小厮急匆匆跑过来,喘着粗气道:“青禾,青禾,死了……”
管家转过身对小厮念道:“怎么回事,刚刚才好好的,怎么……”
沈澈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线索,又断了。
沈澈又想到刚才管家的话,内心还未平静,有亮彩色光的刀,只有传说中的惊虹,并且只有逐虹令令主才能使用,可是惊虹已经很多年未出世了,逐虹令也已经隐没了那么多年,如果真是逐虹令令主重出江湖,那就太可怕了。为什么会第一个选上我沈家?
人人都知道逐虹令一出,必定又是江湖的一场浩劫。
逐虹令,是一块手令,也是一个组织,有逐虹令令主一人,手持惊虹刀,七大护令,赤橙,黄,绿,蓝,靛,紫,赤等级最高,依次而下,各自分管不同领域,至于这七人之下还有多少人就不得为人知了。
据说初代逐虹令才出,便大开杀戒,立威江湖,朝廷派几百万重兵围剿镇压,都才斗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当然,故事都是说书人说的,它的真实性无可考据。
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初代到如今,逐虹令,在世人眼中始终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几欲令人闻风变色,尽管它近几十年都没有怎么出现,但仍无人敢窥觑,包括朝廷。
贺兰重光听到也是一惊,快速转头望向裘景承,裘景承摇头。
贺兰重光知道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不由也愤怒了,惊虹刀在自己这从未离身,况且平时用它也根本没有出现颜色,比普通刀还不如……除了自己,还有逐虹令令主也能用这刀,逐虹令令主今晚一直抱着自己睡觉来着,哪有空去作案?贺兰重光愤恨地想:竟然污蔑到我和我男人头上来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澈突然说话了:“小七,我去父亲房间一趟。”
“我们也去。”贺兰重光道。
沈澈余光瞥了一眼裘景承,这种情况贺兰重光都带着他,应该是很信任的人,只怕不止朋友那么简单。眼下,知道他能信任就行,其余只有以后再说了。
不多会儿,三人到了沈擎苍房间,默契地各自翻找。
听见贺兰重光叫,另二人望去,窗沿上赫然一枚赤红色手令,垂着七彩流苏,上有龙飞凤舞两字,逐虹!
沈澈瞪大双目。
☆、疑雾重重寻真凶
十二
逐虹令已经被找到了,沈澈只能接受现实。
逐虹令再次出现,不仅仅是一个沈家的事了,这关系到整个武林。沈澈转向贺兰重光,道:“小七,这次必须麻烦你了,传书说不清楚,我想让你立刻亲自回去一趟和重晖说明情况。”
“我正有此意。”贺兰重光更想找出凶手,一方面可以为沈擎苍报仇,一方面倒想看看到底是谁从中作祟。
老管家又急匆匆地跑来,“少爷,外头有个年轻人自称圣手神医,想见见老爷的尸体。”
圣手神医,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想找他治病可不容易,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人家不治也没办法。江湖上见过那神医真容的都说辞不一,想来是人家易了容,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神医的名字也从来没人知道,整个人颇为神秘。
眼下,神医竟自己找来了,沈澈自然求之不得。当然,沈澈不可能以为神医是来救人的,沈擎苍伤了心脉,失血过多,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了,怕是真正的神仙也无回春之力了,神医自然是来验尸的。沈澈忙对管家吩咐:“还不快快把人请进来。”
莫澜还在潜心研究他的药理,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不会自己找来,他是接到裘景承都通知才得知这事过来瞧瞧这武林盟主到底中了什么毒。
沈澈,贺兰重光,裘景承三人走到盟主府会客大厅时,游萧然,洛溱,赵逸声,包括四大门派的一些重要的人都聚已经聚在这了,其他人都在门外等候结果,沈擎苍的尸体也被端正地摆在大厅中央。
带路的管家走到大厅门口时就恭敬地站在一旁,莫澜走进来,管家细心地关上了厅门。
众人只见神医一身深灰大褂,手提药箱,面容平平无奇,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若不是事先知道这人就是莫澜,贺兰重光肯定不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面容与之前变化极大,连周身气质也截然不同。
莫澜进门后没有像裘景承与贺兰重光这边看一眼,仿佛真的不认识。
众人客套几句,便也不多废话。
莫澜上前蹲下,药箱打开放在一边,先翻开沈擎苍眼皮看了看,接着搬开他的嘴,然后在他身上施针。等拔出针,众人皆骇,五寸长的银针竟黑了大半。药效过了这么久还如此显著,可见毒之深。
莫澜拿针凑近闻了一会儿,复又想起什么,抓起沈擎苍的手,又掀开他的衣领,手腕,颈脖上肉眼可见的血管全是黑色。
“是摄魂。”神医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大家大吃一惊。
摄魂,为留仙谷特有□□,至今未有解药,也就是说中此毒者,必死!
摄魂,顾名思义,中毒后会使人失去意识,仿佛失了魂魄,无法动作,更无法自救,但可以感觉到毒在身体里蔓延,一步步深入五脏六腑,痛苦不堪。莫澜刚才也是施针将积累在内脏的毒逼到四肢血管里才能肉眼可见。
沈擎苍中毒后,还被人刺穿心脉,应当是受了极大折磨。由此也能看出暗杀者心狠手辣,十分歹毒。
神医应当是不会乱说的,众人一时间都望向留仙谷一行人。
“不可能!”留仙谷二谷主显然不相信,她快步走近,检查了一番沈擎苍的尸体,而后跌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
但她的反常的反应也让众人证实了,神医没有说错,沈擎苍中的毒确是摄魂。
“二谷主,事实在此,摄魂只为留仙谷所有,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沈澈厉声道。
“不可能,我留仙谷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啊!”那二谷主迅速站起来为自己辩驳。
“那你怎么解释摆在众人眼前的证据?!”沈澈说完,又扔出方才在沈擎苍房里找到的逐虹令,“你们下毒害死父亲,貌似还和逐虹令的人有勾结?”
“中毒时间与伤口出现的时间不过片刻之差。”神医及时接话。
逐虹令一出,血色的令牌,七彩的流苏,在场众人惊然失色。除了裘景承,贺兰重光,莫澜三人面不改色,还有一人,洛溱,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依然一副冷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