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沈秋成那几个简单的动作代表的意思——他在找刀或者是枪,没放在身上,于是想去取。
沈纤夏顿时醐醍灌顶,她不容抗拒地吼道:“你给我坐下!你要去哪?!你要接谁?!不许去!”
沈秋成抬眼看着沈纤夏,“姐……”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给你打电话的是谁!”沈纤夏神情严厉地喊:“晏乐北的儿子让他自己操心去!关你何事!”
沈秋成刚要张嘴说话,沈纤夏又大声吼道:“辰风已经走了,现在多多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怎么?你也要把自己送进水深火热里去吗!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
“那怎么办呢?姐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沈秋成松了松领带,冷淡自持地说,“晏权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半昏半迷中给我打的电话,他明明可以打给那么多人,却偏偏打给了我,说明他是信任我的,我既不想以身犯险,也不想让你生气,可也不想辜负别人最危急脆弱时刻对我的信任,不管那个人是姓晏还是姓王姓张姓李。所以怎么办呢?姐姐?姐夫?”
沈纤夏简直无言以对,视线牢牢地盯着自己的弟弟——她甚至还油然而生一种膨胀扭曲的自豪感——何为“男子汉”?
今天今日、此时此刻,他深深读懂了自己的弟弟为这三个字书写的完美注脚。
沈纤夏的视线追随着沈秋成上楼,两分钟后,又随着他下楼——沈秋成毫不避讳地边走边摆弄着他的手枪,轻车熟路地安装弹夹——走到餐桌旁,拿起两部手机,看向李淳中——与此同时李淳中只说了三个字:“你拿去!”
沈秋成感叹道:“没得说,一辈子的好朋友!”
沈纤夏幽幽地叹气,“要是实在救不出来,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沈秋成露出一种前所未有地自信与笑容,可整个人的气场与话语却冷静平常到好像他只是要去平价超市买一袋牛奶味的糖果——“我肯定会成功的,各位回见!”
康家公馆。
沈秋成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康家公馆三楼”这六个字,就知道麻烦不是一般的棘手。
晏权倒是深谙“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可却让沈秋成犯了难。
定位并不能锁定到一个具体的门牌号,只能查出个大致方位,缩小到某个范围。
康家公馆无疑是个极大极危险的地方。
沈秋成知道康家公馆四周都安装了监视器,如果他偷偷摸摸地硬闯进去,肯定没有多久就会被发现——问题就在于他在被发现之前的短暂时间里,能不能找到已经受伤的晏权,以及带他逃离这个地方。
沈秋成看了一眼手表,又抬头望向月亮——
做一次时间的囚徒!
花坛内的花枝与草木在夜晚微弱的光线下更为郁郁葱葱,沈秋成就顺着低矮的木丛中跑到康家公馆一楼的一扇窗户下,轻轻地打开窗户,抓住窗沿,脚下用力一蹬,成功窜进康家公馆。
沈秋成站在门后听着一群人叫喊着跑了过去。
声音消失之后,他飞快地跑到一层电梯之前。
等了十几秒,电梯门就开了——电梯里百分之一百有监视器——沈秋成泰然自若地走进去,看着红色的数字从“1”变成“2”再到“3”,走出电梯之前,他抬起右手,一边后退一边对准监视器,微笑着比划了一个枪击的动作。
沈秋成一间接着一间的开门。
他很有可能直接与康元打个大照面。
沈秋成又推开一间屋子。
这是一间仿佛黑暗到不能透入一丝光线的屋子。
“晏权?”沈秋成低低地唤了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他想重复之前的动作,再一次关门的时候,他突然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沈秋成立刻走了进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手电筒,打出一束光照了进去——
晏权斜躺在一张桌子后面,整个人好像盛开了一朵鲜艳的大红花。
白衬衫已经被血染得通红,衬衫的右袖被撕裂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而他本人的右臂也血肉模糊——他的身前扔着一把染血的匕首,一部染血的电话,一颗染血的子弹。
沈秋成走过去扶起晏权,探了一下鼻息,虽说有些微弱,但不夸张,应该是血流太多了所致昏迷。
沈秋成拍了拍晏权的脸颊,沉着声音:“……晏权?晏权?”
晏权毫无反应。
沈秋成从衣兜里拿出一次性消毒袋,将消过毒的针管再一次消毒后,就着晏权重伤的右臂将药物一滴不剩地推射进他的身体。
过了半分钟,晏权慢慢睁开眼睛,被鲜血和灰尘弄得脏兮兮的脸毫无美感,但他好像还以为自己可帅可俊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无边,“你来啦,我们跑吧?”
沈秋成抬起晏权的胳膊,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问,“你是不是中弹了?”
晏权轻轻地点了点头。
“中弹,然后自己拿匕首把胳膊给挑了?”沈秋成不等晏权回答就往下说,“你是不是傻?这样胳膊容易废掉的知不知道?”
“可是我不喜欢中弹的感觉啊,”晏权懒洋洋地笑,“没有麻醉,生挑,可疼了,你看我都晕了呢。”
沈秋成“……”这他妈不疼才怪……
晏权能感受到沈秋成掌心的热度,他在黑暗中轻扯了一下唇角,依旧懒洋洋地、声音带笑地说:“可疼可疼了,你给我吹吹~”
沈秋成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将手电筒的光束从晏权的胳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对方侧了一下脸,顺便闭了闭眼睛——沈秋成无可奈何地搪塞:“你撒什么娇呢?把我当你妈了啊?”
“你说的是哪个妈?”晏权不明就里地冷笑了一声,针刺一般的目光仿佛要射穿时光的夹层。
沈秋成看了晏权一眼,问:“你还能走吗?”
“不能走你还准备背我不成?”
“你想得可真美。”关了手电筒,沈秋成站起身来,再弯下腰,就着相握的手4 将晏权的右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顺势一抄,轻描淡写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晏权清浅的呼吸就喷在沈秋成颌下的皮肤上,倒腾了几下腿稍稍挣扎起来,“你的力道真的这么大?”
“是你太轻了好吗,别乱动!”沈秋成抱着晏权来到门后,仔细听着门外的情况。
晏权微微笑了一下,随即轻声咕哝道:“可是这样我们两个都跑不了……让我自己走……”
沈秋成的目光在晏权的脸上稍微停驻了几秒——尽管屋子内太过黑暗,他根本不能很好的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慢慢松开手,把人放了下来。
沈秋成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一寸寸地蹭出身,左右快速一扫,牵起晏权的左手,大步冲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没有乘坐电梯,而是直接跑到楼梯间。
就在他们跑到二楼拐角处的时候,一声突兀的枪声从天而降!
沈秋成大力一甩——晏权的身体因为惯性直接砸在墙壁上,接着他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交火声和惨叫声,他猛地回过头,就看到沈秋成站在楼梯转角处,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枪,一枪一个精准无比的点射——子弹就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与后方追来的人的膝盖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接二连三的人颓然地跪倒在地,有几个甚至还滚落楼梯。
沈秋成明明是从下往上开枪,但就是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势不可挡!
晏权顿时目瞪口呆——沈秋成这一手惊世震俗的功夫,一般人十年八年也难练就啊!
十几秒后沈秋成收了枪,大步来到晏权的面前,“快走!”说着就拉着晏权继续朝楼下奔去。
沈秋成带着晏权沿着原路返回,从进来的那扇窗户跳了出去,又将晏权接了出来。
两个人跑出康家公馆,沈秋成的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
后面陆续还有人在追赶他们,沈秋成按开车门,让晏权坐进副驾驶座,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回过身波澜不惊地又是两个点射,皱着眉冲着来人处喊道:“还他妈敢追!”
事实证明,他们不仅敢追,还将“追”这个理念贯彻至终。
晏权用沈秋成带来的医疗箱在胡乱包扎着自己的伤口,子弹打在车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
“我的车啊!”沈秋成瞥着反光镜,风驰电掣地开着车,“操他妈的!”
“康元手下这帮傻逼,”晏权始料未及,“都他妈疯了吗?!”
沈秋成刚要回答,一声剧烈的“砰”声,奔驰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车的轮胎被后面孜孜不倦追赶他们的人如愿以偿地打爆胎了。
“操!”沈秋成骂着,一脚踹开车门,“快下车!”
沈秋成拉着晏权头也不回地钻进路边的树林中。
Chapter 15
所过之处林荫成列,清冷的月光朦胧地洒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在石砖上摇曳着,铺呈出一条蜿蜒神秘的小路,直达一所废弃的工厂。
无路可走之下,两个人只好跳进工厂里面一个地窖。
地窖很破旧,四面封闭,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上面的出口离地很远,大约三米开外,下得来而上不去。
沈秋成再次按开了手电筒。
身旁的晏权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细长的线,眼角也弯出很大的弧度——沈秋成知道,对方正在经受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尽管他注射过药物,也自己消毒包扎过了,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沈秋成用手电筒的光束大致将这个不大不小的地窖描绘了出来,除了几个上锈的铁桶和机械零件,还有一张满是灰尘的破旧地毯。
几圈过后,沈秋成又将光束打到晏权的身上,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一个人跑到康家公馆来啊?还被人家给追杀成这样?”
“潘多多都失踪了两天了,我就怀疑抓了她的人是康元这个狗杂种,果不其然!”晏权说。
沈秋成完全没料到晏权是为了这个理由,“没想到你跟康元的深仇大恨都到了这种程度?”
“真搞笑,”晏权不屑一顾地冷哼道:“他那杂种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秋成挑了下眉。
“我只是想找到潘多多而已。”
沈秋成眯起眼睛,借着手电筒聚焦的光束打量着晏权。
晏权有些时候的所作为为看起来毫无章法,全凭自己的个性与爱好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但最重要的一点不容忽略——他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绝对不会做任何徒劳的无用功。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晏权来说就是一件彻头彻尾的无用功,并且是很危险的无用功!
“你完全可以派手下过来排查,通知我也可以,甚至直接叫警察,干什么亲自跑来?还一个人行动?”
晏权有些艰难地咧了一个笑,“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你要套什么狼?”
晏权抬起眼,密不透风的目光刺向沈秋成的脸颊,若隐若现的光芒背后反而更有朦胧的质感,片刻后慢慢往下,顺着喉结、胸膛、手臂、重点部位、大腿、足部——上上下下、完完整整地循环了几次后,简单粗暴地如实回答:“你啊!——”
时间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说真……”
晏权还想继续说话,却突然被沈秋成一把拉扯进怀里,干净利落地将他压在身下,同时关掉手电筒,拽过旁边那张破旧的地毯严严实实地盖住两个人。
“秋……”
“别说话。”沈秋成低沉的声音和呼出的气体就近在咫尺地萦绕在晏权的听觉和嗅觉中。
从上方传来的脚步声,细碎且凌乱,听起来人数不多,但也不少。
“他们人呢?”
“最后就消失在周围了啊——这地窖下面也没有——”
“……”
“你们确定看到了沈秋成?”
“确定,他的身形太出众,再配上那□□法,错不了。”
沉默了几秒。
“沈秋成是晏权叫来的?他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
“依属下看这事简单的很。以第一公子平日的阵仗,他才不会让自己跟只过街老鼠似的抱头乱窜,就算要人也得大摇大摆的与您对桌谈判。所以他现在代表的不是‘第一公子’,而是‘晏权’的个体,分明是他自己的私事,搞不好晏乐北根本就不知道!至于沈秋成,您只要知道一点,沈辰风还尸骨未寒呢,他会让自己跟晏权搅合到一起?就算他自己乐意,他身边他身后的那些人会同意?他们之间鬼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
“我们不知道晏权都看到了什么,万一……”
又一阵沉默。
“可他现在和沈秋成在一起,沈秋成护着他,我们很难拿他怎么办啊。”
没有任何光线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因为视觉失去了它的功能,五感中的其他就会变得异常的灵敏。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好像……”
“都不要说话!”
晏权的嘴角在黑暗中划出一个无声的弧线,他只将头部微微前倾,就准确无误地找准了沈秋成的嘴唇,然后轻轻地含住。
理所当然地撬开对方的唇齿,沉醉且贪婪地接吻——晏权在这方面有着强烈的洁癖,他一直很讨厌舌吻,两个人口水交流,总让他觉得充满了不洁和恶心。但与沈秋成的两次接吻,他彻底忘却了那些念头,他渴望又主动地索取属于对方的东西——那些让他流连忘返的味道,让他身体里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声咆哮着:不够,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更多的……
“下面有人!”
晏权甚至都感受不到右臂上灼热的疼痛之感了,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的意义,古人诚不欺我啊!
沈秋成的舌尖轻轻勾了一下晏权的。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吹响了晏权更加疯狂的进攻号角——他要掠夺掉对方口腔中最后一点空气,慢慢地、越来越慢地……让对方苍白的皮肤因为缺氧而被憋致通红,就像含苞待放的小姑娘、更像刚蒸熟出锅的蟹壳……他要扒开那层硬壳子,让对方欲拒还迎、哭哭啼啼地求饶……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全部、所有的柔软物质吃掉……
晏权的脑海中已经大笔挥洒出了一幕幕的画面——美味动人,浑然天成,令他难以自持且迫不及待……
沈秋成当然不知道晏权那些乱七八糟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只是正好借此机会打发晏权,免得对方因为不满而发出声响。更多的精力放在地窖上方的人,以及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事实上时间的轮盘也只是走过了几秒钟而已。
“谁在下面?出来!”几道光束打进了地窖中,“再不出来我开枪了!”
沈秋成终止了这个亲吻,几乎是同时晏权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暗的喉音响了起来,闭眼皱眉依依不舍地追着索吻——
沈秋成猛地抱住晏权,飞快地从原地翻滚一下——“砰——”一颗子弹就打在了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
Chapter 16
“停止!别他妈再开枪了!”沈秋成一把扯下身上挂着的破旧地毯,按开手电筒照了上去。
刺眼的光线射得上方的人措手不及,不约而同地躲了一下。
沈秋成轻轻捂住晏权的嘴巴,微微抬头朝上方,“康总。”
“呦——”康元蹲了下来,“沈总!”
手电筒的光束在地窖口处几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沈秋成笑了笑,“康总带了不少人来迎接我们啊?”
“那是当然,”康元讪笑道:“比你们出身好的没你们有能力,比你们有能力的没你们出身好,在我心中一直是这个——”说着康元比了个大拇指。
沈秋成笑着挑了挑眉。
晏权模仿沈秋成的样子也挑了挑眉。
“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了……”康元拔高了几个音调,“……敢在康家公馆枪战康家的人……”
“我和晏大公子都不是活靶子。”沈秋成淡淡地说,“我们只是想逃命而已。”
他所说的“逃命”二字非常的云淡风轻,但又让人难以忽略他话里的重音。
“所以你——”
沈秋成知道康元要表达什么,他抢过对方的话头,将那句话补充完整:“所以我真的仅仅是为了逃命。”他加重了语气,郑重地说,“今晚我的本意只是接回晏大公子,并没有其他针对康总的想法。我自己开的枪,轻重没人比我更清楚,一切医疗费用我会全部承担,要是康总还觉得不尽如人意,你也可以让我承受法律责任。甚至可以就此给我一枪,崩死我了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