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避着他呢?
花雾低下头,颤了颤睫毛,小小声说:“二哥,哥哥们真的没有把我当弟弟吗?”。
闻言,周二顿住脱衣服的动作,回头去看缩在旁边的弟弟,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小花,你说什么?”。
花雾抬起头,对上周二那双温柔的桃花眼,缓慢地说:“哥哥们真的没有把我当弟弟吗?”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花雾原本被师傅辛辛苦苦训练起来的防备和条件反射,在不知不觉中让他们完全攻破,挨得近一些也好,牵手也好,拥抱也好,他现在已经觉得习惯了,他已经不会去下意识要揍人了。
他已经将哥哥们当成家人了啊,他对他们卸下了故作严肃,卸下了表面的伪装,将自己的真实,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尽数呈现在哥哥们面前。
现在呢?
现在他们说,他们没有把自己当弟弟。
花雾不是容易委屈的性子,即使受伤,即使被绑架,即使受到了其他伤害,他也一直是把所有疼痛都压在心里,绝不说出口。
然而这一刻他绷不住了,他可以接受被别人伤害,因为是陌生人,所以无所谓。但他不能接受被家人伤害,因为是最亲近的人,因为是除了妈妈以外朝夕相处的人,所以会很难过。
眼睛被雾气笼罩了,花雾抿紧嘴,头深深埋在双膝间,清脆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哪里让哥哥讨厌了吗?肯定没有,一定是哥哥的错。”。
周二脱掉脏衣服,没顾忌去穿上衣,蹲在花雾前面,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温声说:“对,是哥哥的错。小花没有哪里做的不好。”。
花雾一旦脾气上来了,绝对不好哄:“那为什么哥哥们不把我当弟弟?”。
吧嗒一声,泪水滚滚而落,摔在地上。
周二怔了怔,迅速抬起少年的脸,总是平稳跳动的心脏在刹那间变得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起初只是稍稍的疼,下一秒疼痛如同汪洋大海找到出口似得,急切地冲入他的心脏。
他看着这张哭得委屈却咬紧唇不哭出声的脸,心脏的疼痛越发强烈。顷刻后,他张开手把少年紧紧拥在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安慰着:“没有,他们只是吵架了,随口乱说而已。”。
听着自己仿佛倾尽一切温柔的声音,周二感到不可思议和恍惚,却止不住为怀里的少年而心疼。
少年仍然倔强地重复着:“为什么不把我当弟弟?”。
周二上身赤-裸,将少年靠向自己肩上,泪水顺着他的锁骨滑下去,犹如灼热的烙印,滚烫又深刻。他垂着眉眼,极轻地说:“他们只是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无17 法把你当弟弟。”。
“为、为什么?”,少年终于哭到哽咽,红红的眼角像飞上一抹红霞,如落日般绚丽。
周二盯着他,尘封已久的,无比冰冷的心蓦然打开了一个口子。
“现在的你还不能明白这种感情。”,周二桃花眼微扬,轻叹一声:“小花,你只要记住,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唯有这一点,绝不会变。”。
这种感情?花雾由着二哥帮自己抹去眼泪,垂下眼帘,懵懵懂懂好像意识到什么。
回去后,他要问苏东季,苏东季肯定知道。
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花雾清醒了,陡然发现自己哭到一塌糊涂!他抬起眼,二哥俊美的面容近在眼前,那双眸子盛满了桃花般的柔情。
他在哥哥面前哭了……哭了……哭了……
这个事实给了花雾一击沉重的打击,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面向墙壁,呐呐道:“二、二哥,晚饭的时候辣椒吃多了,眼睛有、有点痛,所、所以……”。
周二笑着接下去:“嗯,所以眼睛才会流泪,哥哥知道。”。
这么干脆地顺着自己的话说,花雾害羞.jpg。
周二摸摸他的脑袋,起身去穿了上衣,视线穿过地上一堆棉被睡袋,望见摆在角落里的钢琴。
……这妥妥是父亲的作风啊。
周二深深地注视着线条流畅的钢琴,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所有情绪都消散地一干二净。他拉起当自己不存在的弟弟,坐到钢琴前面,轻声道:“小花想听什么曲子?”。
花雾还没从丢脸的事实中回过神,实力蒙圈脸:“……小星星?”。
“好。”,周二敛着眉眼,修长的十指放在琴键上,从指间流泻出来的音符恍若天籁。
其实在弟弟没来之前,兄弟们平静的表面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周四和周六,他和周日,彼此间都有矛盾。那些破解不开的矛盾只是被他们压抑下来,找不到出口,不断在心里滋养起来。
七弟冲着四弟所说的那番话,兄弟们都知道是同样说给他听。
花雾坐在周二身边,充满惊奇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二哥好厉害。”。
“小花。”。
花雾眨眨眼,嗯了一声:“怎么了二哥?”。
周二停下来,指尖缓慢地掠过琴键,说:“哥哥回去后,要进公司了。”。
“诶?”,花雾楞了一下:“二哥不当钢琴家了吗?”。
周二轻轻的笑了:“不是跟你说过了?不是钢琴家,只是业余的。”。
看了看黑白的琴键,花雾犹豫了几秒,清脆的声音还带着细微鼻音:“二哥应该也是一样的吧?像四哥那样,因为想要让某个人看到自己而弹奏钢琴。”。
弟弟有着敏锐的直觉,周二向来是知道的。他动了动身体,靠着弟弟纤瘦的肩膀,精致的眉眼间添了一抹毫不掩饰的疲惫,“小花,如果我曾经有一段黑暗的过去,你会不会讨厌我?”。
七个兄弟在被周朝认可之前,都居住在各自的母亲那边。他们的母亲,有的是真心爱着周朝,如周三和周日的母亲,因为爱着他,所以也爱着他的孩子。而有的不过是一夜风流,如周二,周四和周六的母亲,因为没有爱,所以无所谓孩子的下场,随意丢给家里人,不顾孩子死活。
周二曾经麻木的活着,后来获得了一些温暖,虽然这些温暖是虚假的,但他真实的沉沦了一段时间。
人一旦得到了从未体验的东西,便不会轻易放手。如周四,而他却轻易放手了,如果不是弟弟的到来,他不会想起那已然变得久远的记忆。
略微相似的气质,略微相似的眼神……截然不同的性格。
周二偶尔想要仔细回想起那人的容貌,却发现连容貌也模糊地差不多了,能想起来的只有弟弟漆黑的发,纯净的眼,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朵花。
一朵盛开在太阳底下的花,毫无阴霾。
花雾认真地想了想,说:“黑暗?比如呢?我也有黑暗的过去呀,小时候我经常打架。”。
周二闭上眼,唇边的笑意无比轻松:“还有呢?”。
“偷偷将师傅的扇子藏起来,因为他老是用扇子敲我。”。
“师傅?”。
提起师傅,花雾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教我武术的师傅,是邻居家的大叔。他那天看见我,说我根骨清奇,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我问他,武术是什么?他说能上天入地,隔空传音,修炼的是一本绝世秘籍……”。
听着弟弟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周二舒展着眉眼,薄唇微弯,逐渐陷入沉睡。
……今晚应该会做个久违的好梦吧。
☆、第五十八章
大概半夜的时候,兄弟们终于回来了,撑着精神一直在等他们的花雾连忙起身,然后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哥哥们如此狼狈的模样……
应急灯照着他们的脸,额角,嘴角,鼻梁,微微渗着血,不是很严重的伤,却非常明显。
花雾愣愣地看着他们,说:“哥哥……你们打架了么?”。
周三捂着脸,扭开头,“没有,只是普通的身体交流而已。”。
花雾一脸懵圈:“……真的么?”。
摸了摸眼角的伤口,周日侧着脸,清朗的声音有些哑:“真的,小八,你怎么还没有睡?”。
花雾抿紧嘴,不问了,转身去拿了药品。兄弟们见弟弟一脸严肃,莫名多了一些心虚,乖乖坐成一排,等他来上药。
盯着他们的伤口看了好一会儿,花雾笨手笨脚地准备给他们处理伤口,专心认真的面容令几个兄弟心神一颤。
小时候他经常打架,妈妈给他处理伤口前总是轻轻吻着伤处,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与怜惜会让人非常安心。
花雾想了想,俯下-身,给哥哥们的伤口都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他真诚至极的感情。
兄弟们怔了怔,而花雾帮他们处理完伤口后,没说话,缩到二哥旁边躺下。门没关,风吹进来,他觉得有些冷,干脆掀起棉被,窝到二哥怀里。
睡了有一会儿的周二迷蒙地睁了睁眼,看向怀里的人,“小花?”。
花雾继续靠过去,干脆趴在他胸口,闷闷地说:“二哥,冷。”。
周二下意识抱紧他,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围观了全过程的兄弟们:“……”,原来留下的那一个才是最好的吗……
然而因为他们隐瞒了打架的真相,弟弟一晚上都不理他们,兀自窝在周二怀里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兄弟们被直升机的螺旋声吵醒。周一率先醒来,走到前院,面无表情地望着飞在半空中的直升机。
没多久,兄弟们逐一走出来,周二给弟弟盖好棉被,又关上门,这才最后一个走到前院。
直升机飞了一会儿,慢慢放下软梯,一个黑衣人提着手提电脑迅速落地,来到他们面前,打开电脑。
周朝妖孽的脸顿时浮现出来。
周三黑着脸,瞪着他,“臭老头子,你还有脸出现?!”。
周朝扫视了他们一眼,戏谑地笑了笑:“儿子们,虽然只有三天,你们还满意这次的无人岛之旅吗?”。
没人搭理他,周朝也无所谓,看着他们身后紧闭的门,饶有兴味地说:“你们这次旅行就要到此结束了。”。
他将视线落在周四和周六身上,“四,六,你们两个的母亲联系了我,叫你们明天过去那边一趟。”。
周朝毫不关心地说罢,对周三说:“三,因为联系不到你,你妈妈很心急哟,记得回去后给她打个电话。”。
交代完这些,周朝无视了七个儿子平静到冷漠的神色,捂着薄唇,轻轻地笑了:“你们对于花雾有什么看法吗?”。
周一捕捉到父亲话音中那抹玩味,心头一跳,蹙了蹙眉,“……父亲,您想说什么?”。
短短三天,七个人的眼神,气息,甚至连带着那股子精气神都有了变化。周朝看在眼里,又着重看了几眼他们脸上的伤口,笑意更浓:“我在问你们,对于花雾这个弟弟,你们有什么看法?”。
周日走出一步,俊秀华美的面容丝毫不受伤口影响,依然亮眼,“父亲,请你不要拐弯抹角,有事说事。”。
“你们总得发表一下看法。”,周朝十指交握,悠悠道:“我才能告诉你们一件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父亲嘴里所说的事,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兄弟们直觉不想理他,却又好奇那件事是什么。
周二弯着桃花眼,温声说:“小花是一个好弟弟,我希望父亲不要将他带走。”。
“当然,我当然不会带走他。”,周朝站起来,镜头随着他移动,“但是,只有二不想他离开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兄弟们深知父亲下一句话是什么,急忙表明态度。
周一蹙着眉,“父亲,花是第八子,您不能随意乱来。”。
“臭老头子。”,周三锐利的眼微眯,毫不掩饰地威胁着:“如果你敢把小八带走,信不信我立刻离开周氏?”。
周一和周三是天生的商人,抛开奇异的性格不说,周氏在他们的带领下明显越发稳固了帝国企业的风范。周三若是说走就走,周氏将会变天,高层也会混乱一片。
比起他们,周四眉眼弯弯,温软的嗓音毫无顾忌:“父亲,你没有资格决定小花的去留。”。
周五睡眼朦胧,安安静静地微笑着:“小八只是小八,我唯一的弟弟。”。
三个人格冲突了一会儿,周六睁开眼,最后由他这个主人格撂下狠话:“如果不想被我追杀,请您不要做无意义的事。”。
周日冷淡地盯着电脑里的食人花父亲,坚定又毅然道:“我喜欢小八,父亲,我爱他,这就是我对他的看法。”。
兄弟们怔了一下,第一个在周朝面前果断表达心情的人居然是周日……不过也是,毕竟他第一个发现自己对弟弟有异常的心思,经历过浓浓的痛苦,悲伤,自我厌弃,绝望,这些摇摇欲坠的情绪此时让他收得一干二净,心里如同极尽清澈的明镜,肆意照着唯一的念头——爱上便是爱上了,他从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只想守着弟弟过一辈子。
周朝妖孽般的脸没有丁点儿情绪波动,恍若毫不在意七儿子爱上八儿子的事实,唇边笑意悠然:“你爱着花雾?七,你看着我重新说一次。”。
有何不可?已经彻底坦然的周日对上父亲满含深情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爱上了小八。”。
啪啪啪,清晰的鼓掌声从电脑里传来。周朝不知不觉中坐回位置,笑着说:“七,为了奖励你的勇敢,你只需要达成一个条件,我就会告诉你花雾的身世。”。
话音落,一阵安静到诡异的沉默在迅速蔓延。兄弟们一脸愕然,就连喜怒不表于色的周一也微微诧异。
周日身体一震,浅淡的眼底尽是一望无际的骇然,他的声音在颤抖,因为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小八的身世……?”。
活了二十多年,兄弟们从未体验过此刻如同过山车般剧烈起伏的心情。身世?这句话经由食人花父亲的嘴说出口,由明明是亲生父亲的周朝说出口,意思便一目了然。
花雾……不是他们的亲生弟弟,不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周三和周日猛地喘了一口气,心中那块无人可撼动的巨石蓦然碎成渣,脑子里时刻绷紧的那根名为“克制”的弦顷刻间断裂成片!所有顾及所有绝望所有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晨的日光洒落下来,白茫茫的,像云雾缭绕,慢慢弥漫到兄弟们身上。
周朝兴致满满的欣赏着儿子们变化莫测的表情,谁如释重负,谁迸发欣喜,谁呆愣如鸡,统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过了好一会儿,周一从震惊里回过神,眉峰微动,问道:“父亲,您说花与我们不是亲生兄弟?”。
周朝愉悦地笑了一声:“我有和你们说过‘亲生’二字吗?”。
周二仔细回想起几个月前,父亲打来电话,说“两天后你们有一个新弟弟入住别墅,记得好好安排。”。
当时父亲所说的是“新弟弟”而非“亲弟弟”……他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亲生二字。
很明显的,他们彻彻底底被父亲耍了,自从弟弟走进别墅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陷入父亲所布置的万恶不赦的陷阱里。
周三压下满腔几乎快控制不住的激动,沉着声,缓慢地问道:“你的目的应该已经完成了?”。
“没有目的。”,周朝拿了一份资料扔在桌面,笑道:“我只是突然收到了真正的dna鉴定结果,当初那份资料是错的,因为见习医生太匆忙拿错我和花雾同另一对父子的血样,那对父子具有百分之百的血缘关系。”。
说罢,他摊开资料,白纸黑字确切的写着他与花雾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父子,而他们不是兄弟。
周日攥紧手,又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冷静下来,哑着声问:“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第五十九章
周朝悠悠笑着:“你们七个都得进公司,谁能在一个月内争取十份订单,我到时候就会告诉你们,花雾的亲生父亲是谁。”。
周三扬了扬眉,沉声问:“你真的知道小八的亲生父亲是谁?你要知道,如果我们自己来查,也是能查到的。”。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兄弟们或坐或站,心情此起彼伏。
“三,你也要知道……”,周朝靠着身后的椅背,捂住薄唇,笑得妖孽:“如果我不想让你们知道一星半点儿的资料,你们是绝对查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