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杉枬靠在床边,没有说话,因为这么一吐,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风夜忍不住骂了一会儿,就闭嘴了,梨杉枬简直出奇的冷,可是他面对辛络绎的时候,是实实在在的热,为了不让辛络绎担心,自己吃不下,还是硬塞,最后吃得自己都吐了。
看着梨杉枬带着一点疲惫,风夜把被角给他弄好,道:“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直接喊我就可以了。”
梨杉枬闭了眼睛,异常疲惫,所有的困倦涌了上来,点头道谢:“谢谢。”
“你谢我的还多着呢?留着慢慢的谢。”风夜毫不客气的说着。
建元十六年七月十二。
宫灯璀璨照耀着这一片琉璃天,淑阳宫之中,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二殿下看到太子,拦住他的去路,瞪着他,辛成讯冷笑的看着二殿下,都快笑出了声,看着,冷笑着,因为这一声冷笑,辛易桑的瞳孔逐渐收缩,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是没打算跟我结盟?”
“咱两本来就是两条老虎,老虎跟老虎结盟,去撕碎另外一条狼,你觉得可能吗?相对于那匹狼,本宫更愿意撕碎这只老虎,狼虽然也想吃这块肉,可是狼更喜欢吃小白羊,而老虎的口味跟老虎的口味相同,所以,与其去撕碎这只狼,还不是直接吃了这只老虎,因为这头狼可以变成朋友,而这只老虎却永永远远的是敌人。”
辛易桑的瞳孔猛然收缩,阴狠的瞪着辛成讯,手下用力,拽起他的衣领,把他推到桌子后面:“如果不是你,辛络绎现在已经过了头七了吧?明明一切都设计好了,让他被蛇咬伤,谁也看不出来,明明他都快要死了,可是要不是你,他早就是一个死人了,是你破坏了一切的计划,臣弟就有点想不通了,大哥你不是觊觎梨家世子很久了吗?辛络绎一死,他也许就会重新回到东宫,而那个时候,大哥你,不应该就是为所欲为的吗?你可以想对他做什么,就可以对他做什么,你畏首畏尾的在害怕什么呀……”
“怕?”辛成讯好像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淡淡的看着辛易桑,“本宫这一生,从来没有怕过什么……还有……本宫不想对杉枬做什么……”
“哈哈哈,太子大哥,喜欢不就是想得到吗?”辛易桑冷厉的看着辛成讯说不出的讽刺:“你那不叫害怕,你那叫没胆子。”
“喜欢不一定得到,看着就好了。”辛成讯冷笑一声:“真是奇怪,给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也不懂。”
“确实……我不懂呀……”辛易桑冷笑,声音悠扬婉转,千思万绪,绽开点点血泪,他转身:“太子大哥,你好自为之。咱们,始终成不了朋友,还是做对手过瘾,还有,臣弟送你一句话,你知道你为什么什么都输给辛络绎吗?因为你自以为自己是对梨杉枬好,自以为梨杉枬会看到,可是人家偏偏不领情,因为,你,太子大哥,你是懦夫,你没胆子,你越是想要什么,越是不敢去争取,无论是对梨杉枬还是对皇位,你都下不了狠心,总的来说,你不够狠……”
辛成讯看着辛易桑的背影,心里不免得寂寥,余光瞥到辛络绎,又是惊叹,又是羡慕……他承认自己是想利用辛络绎得到皇位,也承认自己很喜欢梨杉枬,他这人对谁都说的是谎话,但是他那晚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在梨杉枬与辛络绎约定要走的那晚确实对着庭院里的月光矗立良久,他没有让禁卫军出动,他确实想放辛络绎与梨杉枬走的,可是最终……梨杉枬没有走掉……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欣喜、痛是为梨杉枬而痛,喜是为自己而喜……
辛成讯确实承认,自己不够狠。
此刻与淑阳宫相对的嘉宁宫异常的冷清,皇帝亲自为淑妃祝寿,他也是如此的偏爱淑妃,让宫里所有的人嫉妒而生恨,然而,只有皇后笑弯了一双眉眼。
嘉宁宫——偌大的三个大字在宫殿里,雕琢得如同盛世美玉一样,在翡翠的牌匾之上,竟然用黄金篆刻而成的金边,朱红色的大门内灯火幽若,期期艾艾。
嘉宁宫是极其富贵与华贵的,一如宫中主人身份的尊贵,或许只有皇后知道淑妃的荣宠是来自谁的身上,当年淑妃还是一名小小的宫女,样貌并不出挑,可是她喜爱茶花,一如她的笑容,淡雅如茶,而皇宫之中有一方美丽的茶花园,皇帝经常醉卧花丛不肯还,而那日,一个小宫女竟然也跑到花丛之中,皇帝见了,看着她一袭白衣,头戴茶花,故而一夜恩宠,次日封为夫人,三日之内,连升三级,自此之后,圣眷优渥……
皇后此刻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她听着淑阳宫的丝竹之声,眉眼都快笑弯了,或者那淑阳宫的主人还以为皇帝是喜欢她的,却不知道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后宫三千,佳丽无数……竟然也比不上一个男人……
当碧雨蝶被带入偏殿的时候,两个宫女竟然守在门前小声的说话,看见老嬷嬷来了,都吓得一跳,立刻惶恐的站好,老嬷嬷看着两个宫女一眼,声音没有什么温度,吩咐道:“自己去内侍院领罚。”
走过几条回廊,掀开厚重的珠铂帘子走了进去,门窗禁闭,那一灯幽火被风这么一带,摇曳了几下,月光照射*进来,显得满屋子的孤寂冷清。
碧雨蝶想不到,一个皇后,竟然会寂寞如斯,她和衣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样,雍容华贵自然是不可诉说。
“来了?”皇后淡淡的问道,眉心静蹙,随意摆了摆手:“随便坐。你好奇本宫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是。”碧雨蝶恭敬的答道。
“本宫如果说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会答应吗?”
碧雨蝶疑惑:“一臂之力?”
“大家都是女人,开门见山的说吧,本宫跟你一样,是一个被冷落的女人。”
“可是娘娘已经贵为皇后之尊。”碧雨蝶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没有害怕:“您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人生之中,有太多的东西得不到,比如你喜欢的男人。”皇后笑得大义凛然,仿佛刚刚说出那么悲伤的话不是她说得一样,她淡淡的看着碧雨蝶:“你以为本宫嫉妒淑妃那个洗脚丫头出生的皇妃?”
碧雨蝶疑惑。
皇后冷笑,“不,不,她呀,只不过是一个替身,她还没有那个资格让本宫嫉妒,她甚至可怜到以为陛下是喜欢她的,其实她才是活得最可怜的那个……本宫找你来是想助你一臂之力,杀了梨杉枬。”
碧雨蝶听到这个至尊的女人说出平淡的说出那样的话,是实实在在愣住了,定定的看着她,心里不解。
“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得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的心上人,这样他生无可恋,而你才会有一丝的契机。本宫说得,你可明白?”
确实,同样生为女人,皇后说的这句话,碧雨蝶实在是太明白了就好像她不远万里追着辛络绎跑到京都来,背井离乡,情愿的当质子被送进宫……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辛络绎,她所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离辛络绎近一步,再近一步……
可是从头至尾,辛络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一切,都是因为梨杉枬,当她面对梨杉枬的时候还有点自惭形愧,因为梨杉枬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能够跟辛络绎比肩,而不是只是一个简单的以色侍人,他们是真正的相爱相知,别人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月影憧憧,照着碧雨蝶的脸冷淡至极,因为背着光的缘故而异常模糊,只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恨意,一阵阴笑之后,碧雨蝶直视皇后。
“娘娘所要的筹码是什么?”
“筹码?很多,只是你还没必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杀了梨杉枬,辛络绎就是你的,其他的,知道了太多……不好。”
说出不好两个字的时候,皇后稍不留意就笑出声,淡淡的看着碧雨蝶:“你可跟本宫年轻的时候真像,只是,你缺少那么一股狠劲儿,本宫当年可比你狠得多。”
皇后下榻,连鞋子也不穿,三寸金莲的脚踩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寒冷从脚下蔓延到了全身。
“所以……本宫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男人,地位,权势……都得到了……”
……
……
多少年前,茶花园中一个美好的相遇,风流美丽的公子一不小心调戏了一个俊俏的帝王,导致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如同星盘上难以扯开的命运,惊扰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又是许多年以前,十里红妆,举国欢腾,惊扰了茶花园里面一院子的花,大雨之下,伶仃消瘦的白色身影站在雨中零落成泥,最终被人遗弃,而因为那一场大雨,一园子的茶花凋谢,纷扰,竟然整整二十年都不曾开得如同当初一样鲜艳……
人生本来如此,短短几十载,生命尘埃落尽,再美好的相遇,也抵不了万里江山,史册千秋……
风夜梦中千万轮回,一夜被惊醒,惊醒之后他提着灯,到了梨杉枬的屋子里看着梨杉枬,梨杉枬躺在床上安静的浅眠,风夜没有吵醒他,可是他此刻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那一场场的噩梦每天每夜都会做起来,可是做起来,又是那么令人难受,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可是进去之后,梨杉枬竟然没有被他吵醒,他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梨杉枬之前跟他在狩猎的时候同住一屋子,那个时候,梨杉枬是十分浅眠的,他偶尔稍稍一翻身,梨杉枬就会被他吵醒,可是此刻,梨杉枬不仅没醒,反而眉头蹙得更紧。
他摸了摸梨杉枬的额头,滚烫得连手心都能出汗,他真想这个时候打一个鸡蛋到梨杉枬的额头上,看看他能不能被自己给蒸熟。
“阿曈,阿曈……”
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桃烬,桃烬……”
桃烬也不见了,意味着这个淇水湖畔只剩下他跟梨杉枬两个人,仅仅只有两个人。
看着梨杉枬,风夜这次要找人骂街都没有人来骂了,真是他娘的烦躁,他一个出生富贵又喜于享乐的人,此刻面对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他确实是束手无策,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帮梨杉枬,他这个时候只能骂辛络绎了,金屋藏娇也不知道找个好地方,这么偏远,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他想烧了一点热水,给梨杉枬擦身体降温,因为他小的时候生病发热,他的娘亲也是一遍遍?7 母辽硖逦孀疟蛔铀痪醪藕玫模欢衷谧罟丶撬爸铝τ谙砝郑鹚瞪杖人鸲忌詹涣耍獯慰墒前阉炎×耍匀衔煜挛匏换岬姆绱笕舜丝塘鸲忌詹蛔牛馑党鋈セ共蝗萌诵Φ舸笱馈?br /> 梨杉枬沉重喘息着,目光因为高热而有些涣散,看着风夜的样子,竟然失笑:“桃烬去找大夫了,风大人不用着急。”
风夜看到这个样子,竟然骂出声:“不是说不舒服要叫我吗?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尚好。”梨杉枬笑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风夜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他全身就如同火在烧,风夜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骂道:“你烧成这样也不吭声?为什么?”
“习惯了。”
风夜微微一怔,说不出是喜是怒,他之前很羡慕梨杉枬,如今,他那所有的羡慕都转化为心疼。
试问,如果他活在梨杉枬的那个地位,他恐怕早就要疯掉了,梨杉枬之所以成为大阙的夜明珠,都是被逼成这样的,因此,终生不得幸福,没有自由,就连那么一个小小的奢望也全部灰飞烟灭。
“你等着,我还是去烧点热水。”
风夜“咚咚”跑了出去,虽然在灶台烧火他不会,可是在野外放火,他还是会的,不一会儿,他脸都被黑炭给弄脏了,好不容易端着一盆水进来,他拿起梨杉枬的手,开始慢慢的擦。
擦着擦着,他怕梨杉枬不愿意让他擦身体,梨杉枬的衣衫全部汗湿了,如果任由着这样睡觉,病情很容易加重,于是解释道:“小不死的是我养大的,从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开始就是我给他洗澡的,你就把我当成你爹就没事了。老爹给儿子擦身体是天经地义的。”
梨杉枬的眉头蹙了蹙,继而又平复舒展,风夜这么一说,他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被风夜这么直接来的一句而刺激得红了脸,微微的动容,那种感动让他没办法拒绝,越是动容,越是如此,他整个人就越是冷淡,越是绮丽,他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隐藏在自己冷硬的外表之下。
风夜一遍遍的搽,换掉汗湿的衣服,一出汗就把冷汗给擦掉,梨杉枬捂着被子睡了一会儿,又出了一身冷汗,几番折腾,温度终于降了下去。
梨杉枬披着衣衫坐了起来,淡淡的看着风夜,风夜此刻忙了大半夜,累得坐在床边,外面清凉如水,风夜看着梨杉枬坐了起来,他似乎对这个绝世少年有一点好奇:“你先撑着,等到大夫来了就没有事情了。”
梨杉枬沉默了,感激得想要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凉薄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闭上了,风夜只是给了他一点点的照顾,让他所有的冰冷土崩瓦解。
风夜冷笑着,“你以前生病没人照顾你吗?为什么你会这样……”这样的感激与感动……
“您是第二个。”
听到这句话,风夜沉默了,第一个一定是辛络绎,第二个就是他,他以为自己不幸,自己活得痛苦,其实这个世界上有比他还要活得煎熬的人。
梨杉枬又恢复了那种冷峻的面容,他没有直接去看风夜,没头没脑的对着夜空:“这月光之下,还是美好的事物多……”
风夜半点惊讶也没有,淡淡的看着梨杉枬,此刻他不是那个老顽童,竟然生出了一种伤春悲秋之感:“那是因为有你牵挂的东西。”
梨杉枬听后,表情越发的沉重了,看上去寂寞如同千年的寂湖,“是呀,正因为牵挂,所以才觉得很美好啊……”
风夜没好气的看着梨杉枬,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觉得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笑,看着他,竟然生出来一种凄凉的感觉:“看我就没有,我没有牵挂,所以很无所谓的活着,或许说,当年的那个风夜,早已经死了,被他引以为傲的爱杀死了。”
此刻窗外红光鼎盛,木板的门上蹿出一大串火光,风夜的下意识的走出屋子外面,推开窗子,外面红彤彤的一片,火光窜的太快了,一转眼,整个湖畔的小屋子都被火光给包围了。
这个时候,辛络绎酒至杯干,有个小宫女一不小心的走到他的面前,撞击了他一下,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当你亲娘与爱人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哪一个?”
辛络绎笑了笑,谁她娘的出这种没水平的问题,他亲娘淑妃正在上面过寿呢?就算淑妃与杉枬同时掉进水里,他当然是喊人来救淑妃,然后慢慢的跟梨杉枬鸳鸯戏水呀……
只是笑了一会儿,笑容凝住了,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立刻拿起剑,扭头就走。
——风夜与梨杉枬……
第58章 累了
外面火光大盛,而在火光之中匍匐的人却因为这一场大火被烧得现了原形,原来风夜不会用灶台烧火,反而在野外烧火,他烧好了水,忘记灭掉了火,导致夜风将火点吹得到处都是,烧着了淇水湖边的那些芦苇,干草堆,将隐藏在暗处的人烧得没法躲避,隐藏在火堆里面的人不得不钻出来。
亮晃晃的剑,黯淡的夜,只是那淇水湖边放了的大火将所有的一切照的滕亮,火光噼里啪啦的朝着小屋子边延续着,大有将整个湖面烧着的燎燃之势,照的湖面宛若霞光璀璨。
风夜看了看梨杉枬,拿起披风系上,沿着淇水湖边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我真没想到我放了一把大火能把那些刺客给烧出来,早知道我就不烧水了,太恐怖了。”
梨杉枬一只手搭在风夜的肩膀上,一只手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下意识的跟着风夜逃走,就连他手上最后的筹码桃烬也被他支开了。
“风大人,您走吧,这些刺客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偏偏选择在今晚……”
风夜没好气骂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我如果丢下你一个人走了,今天晚上不被这些刺客杀了,明天也被小不死的给杀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不干,整个朝野上下都被你算计了一个遍,得罪的人那么多……”风夜仔细想了想:“好像我得罪的人也蛮多的……不过我觉得今晚的此刻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你来的,专门挑着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