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晚风有点凉,但鸡伯伯家的院子却似乎隔绝了所有的晚风,感觉非常温暖,狗蛋刚到院子就感觉特别舒服,他乖巧的跑到鸡伯伯前面,道:“鸡伯伯好。”
“来了。”放下茶杯,鸡伯伯站起来,看了眼狗蛋的外套,道,“我早就算到你们会这个时候来,而且还十万火急。小楼,已经没有时间给你准备了……你们失去了一年时间,狗蛋虽然还没有长大,但你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准备……”
依旧是那番儒雅精致的面孔,鸡伯伯淡然的说着让叶小楼惊诧的话。
好奇的仰起脸,狗蛋问:“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伸手摸了摸狗蛋的脑袋,鸡伯伯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叶小楼的身世吧?他一出生就因为命格奇特,只能自己一个人生活,等闲不能接触外人,否则就会影响别人的命格……”
不管是在影视作品还是一些著名小说中,经常会提到一种天煞孤星的命格,这种人克父克母克朋友克亲人,甚至有联系的陌生人都克,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命,非常悲催。然而叶小楼的命更悲催,他比天煞孤星还厉害,不单单是克别人,还会霸道的直接给别人改命,对自己也会有影响……
当时刚出生的叶小楼批了这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命格后,他的父母立即把他送出来,嗷嗷待哺的婴儿根本见不到人,有许多高人都亲自前来,也不过是陪了叶小楼很短的时间就纷纷离开。
在叶小楼的记忆中,他小时候就是一个人过来的,然后记忆就出现断层,接着就是十一二岁自己开了一家符箓专卖店,一边研究符箓一边做买卖,每次见人都得拿出金算盘推演一番。他知道自己的命格奇特,只有命定之人才能改变,找不到就只能耐心的等,现在那个人找到了,他也能渐渐的融入人群中,几乎以为自己的未来就只会是这样的时候,鸡伯伯忽然石破天惊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原本就波澜壮阔的人生忽然出现海啸,让叶小楼想的脑袋有点疼,他茫然的看着鸡伯伯,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让他头痛欲裂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那些东西,他并不想回忆。
叶小楼是谁,是一个刚出生就不被祝福的孩子。他的名字并不是别人给起的,而是出生那天他自己选择的名字。小楼、小楼,小小的叶小楼当时大约是什么都没想‘小楼’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这就是命。
“你的生路在死地,去吧,孩子……”
“去找你的路。”
“不要忘记,你想要活着,你比谁都想活着。”
“小楼,死地之路坎坷,你一定要坚持。死地里面的人都是不能活的,你千万不要跟他们产生感情。记住,你是个冷心冷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小楼,你命格特别,没有人能对你做什么……”
“加油……小楼……”
小小的孩子带着自己都不了解的法器进入神秘的死地,传说死地是世界中死气聚集的地方,生存在这里的人不能称之为人,他们甚至都没有灵魂,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但物极必反,所谓死地有一条生路,但千百年来但凡是进入死地的人都从未发现过生路,最终只会变成只能依存死地存在的人,永远都离不开。
不知道死地的存在究竟有多少时间,有人猜测,大约是24 从鸿钧老祖以身合道,老祖消失的时候从心底里分离出来的那股子死气所化。
小孩儿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胖乎乎,眼睛又圆又大,手里拿着特别高级的法器,孤零零的站在死地中。放眼望去全都是灰色,偶尔有人路过也都是警惕的看着他,并不靠近。
还是小孩子的叶小楼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久到他拿了金算盘放在地上,坐在上面休息了一段时间,又拿出天地秤玩耍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很饿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划破灰色的空气,慢悠悠吊儿郎当的走过来。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潇洒不羁的留着一头长发,身材高大,身上裹着一块破布似的衣服,露出小麦色的胸膛,大长腿晃啊晃的走到叶小楼前面。
低着头看着这个白面团似的孩子,他感觉脑袋耷拉着不太舒服,就蹲下跟叶小楼平视,然后伸出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叶小楼软乎乎的腮帮子,而后闪电般的收回手指,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好小的孩子,我最讨厌小孩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好脏。”叶小楼嫌弃。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手,他站起来嘴里念念叨叨的然后转了个圈,就跟变戏法似的换了一件特别干净帅气的衣服,头发也打理好了,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不等叶小楼说话就弯腰把他抱起来,笑着说:“你叫啥名儿,我叫狗蛋。嘿嘿,以后我养你好了,家里的东西每天都吃不完,出去扔还特别麻烦……”
“叶小楼。”小孩儿第一次被别人抱在怀里,感觉怪怪的,但是很舒服,他往对方胸膛靠了靠,小小声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单手抱着叶小楼,捂着嘴巴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狗蛋皱着鼻子说:“好奇怪的名字,不然我以后叫叶狗蛋好了,这样就跟你一样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才?”
叶狗蛋的住处非常豪华,还有两排佣人,一排男的一排女的,都穿着统一的服装,模样也都非常好看。叶小楼有点不太适应,他害怕自己会影响这里的人,直到被叫狗蛋的高大英俊的男人扔到床上,被迫窝在他怀里,叶小楼才想起来,他能影响的是人,而这里的‘人’其实并不是人,所以他是可以跟他们相处的。
一路走来,叶小楼觉得很累了,他很快睡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眼前放大的俊脸。
见小孩儿醒来,叶狗蛋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软软的腮帮子,笑着说:“你长得不赖啊,怎么不快点长大,这样咱们就能谈恋爱了。小楼儿,知道恋爱是什么吗?我看到过他们谈恋爱,好像就是凑到一起亲亲吧,看他们的样子都很高兴,我也想那么高兴。小楼儿,你想不想?”
“我这么英俊的人,为什么就是没人喜欢呢?”
“小楼儿,我带你出去巡视领地吧,那一大片地方都是我的……喜欢什么咱们就拿回来,不用担心,我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两次、三次、无数次……”
这时候的叶狗蛋跟他的名字差距实在是太大,即便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狗蛋’这样的名字八成是小名儿,是为了小时候好养活特地取的贱名儿。但现在的叶狗蛋已经顺利的度过幼儿时期,变成了英俊的,身材高大看上去很有实力的成年人,他不应该依旧叫这样的名字,至少、至少得改一个符合他现在状态的正儿八经的名。
那么,叫什么好呢?
第64章
“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这里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别的名字,只有狗蛋这么一个名字。”叶狗蛋伸手揉了揉自己笔挺的鼻子,非常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喷嚏,然后继续说,“后来我长大了,是可以改名字的,但是一来我没啥文化,不会取名;二来呢,我跟那个世界的联系也就只有这个名字了。”
但凡是进入这片死地的人都知道永远都回不去,即便是清楚的知道也许在死地的某一个地方存在一条生路,然而从来没有人找到过,慢慢的那条生路就变成了传说中的东西,是虚幻的,是人们心中美好的幻想而已。
“我就是来找那条生路的。”叶小楼的眼睛水汪汪的,还没有被这个地方彻底影响,不像其他人那样眼中充满死气。
看着小孩子鲜活的表情还有鲜活的生命,叶狗蛋哈哈大笑,道:“好了,我带你出去巡视领地。”
除去灰暗的颜色,这里其实跟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区别,生活在这里的人依旧需要劳动,需要吃喝拉撒,需要跟别人交际,跟外面一模一样。在跟着叶狗蛋出去巡视的路上,叶小楼甚至看到有两户人家的女主人正掐着腰吵架,嘴里吐出来的污言秽语跟外面的世界如出一辙,他还看到有醉汉躺在路边,旁边站着欲哭无泪的孩子。
“到了!”英俊的叶狗蛋抬脚踹开前面半开不开的门,吼道,“大半小半,出来!”
“自己进来!”屋里传出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节奏。
进了屋里,叶小楼就看到一条窄窄的板凳上坐着两个看上去很相,但模样却又一点都不一样的两个人。一个样貌粗犷,但是正细心的揽着身边的人,另外一个样貌阴柔,眼中却精光四射,看着实力绝对不低,这样有点奇怪的组合给人的感觉却很和谐。
他们应该是一对,叶小楼在心里想着。
有些人哪怕是从来没遇见过,只要一见面就会像*一样迅速产生感情,很像书中所说的一见钟情。不过在小小的叶小楼看来,那不过是因为双方身上的气相近,相处起来觉得格外舒服,身体本能的想要延续这种舒服,所以才会产生一见钟情的感觉。
这个很好理解,就像有的人是一杯水,有的人是一杯酒、一杯醋,只有两杯水靠在一起才能变成两杯水,而如果水和酒靠在一起,就会变成稀释的酒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这样势必需要一个过程,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度过这个过程。
此时看上去气相近的两个人就已经经历过相互磨合渗透的过程,变成了气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他们肯定是相爱的,叶小楼觉得。
“这俩人已经来了差不多五年吧,五年前的样子真是惨,我捡到他们还以为捡到两块烂肉,准备拿回来放在锅里煮煮,谁知道大半小半一起说话,吓了我一跳。”笑嘻嘻的说着当年的事情,叶狗蛋用眼睛悄悄的看着叶小楼,想看看他的反应。
出乎叶狗蛋的意料,叶小楼并没有露出害怕或者是好奇的情绪,他反而非常平静的看着大半小半的脸,然后让他们伸出手,盯着两双手看了一会儿,然后说:“看你们的面相,都是早夭的命,不过手相有些奇怪,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纹路,应该还少了一些纹路。你们的生辰八字给我说说,还有名字……”
年纪小小的叶小楼懂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也就只有因为天赋太好,自己学到的道术。这会儿见到感兴趣的人,不知不觉的就用上了一些术法,他发现在这里虽然有些术法不能用,但大部分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死地,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叶小楼认为。
“你们出生的时辰,丑时三刻,月落起始。出生的地方我虽然没去过,但那里的气场应该是很霸道的,直接影响了你们的命格。若是在外面的世界,等待你们的将会是苦难一生。唔,姻缘的话……有点奇怪,你们……相克……”嘟嘟囔囔的说了许久,叶小楼又盯着大半小半看,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啧啧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大半小半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他们还在外面的时候,生命是充满色彩的,每天的生活都异常丰富。当两个同样充满激情,顽强茂盛的生命相遇的时候,摩擦出来的除了火花还有他们之间事事不同的矛盾。
两个同样优秀的年轻人一见面就是敌人一样的存在,他们看上去就像两块烧红的烙铁,都想把对方融化,最后却是两败俱伤。
“我第一次看到他就很不顺眼,觉得这样的人完全不能活在世上。”
“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跟他上床,然后狠狠的羞辱他,让他羞耻一辈子,再也不能跟别的男人上床。我觉得对男人来说这是对恐怖的报复,而我努力了差不多一年时间终于成功了。”
小半嗤笑一声道:“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我还能咬回去,那毕竟是狗,一身的毛。”
抹了把脸,一脸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大半无奈的说:“从床上下来,我确实觉得很爽,也觉得报复了我看不顺眼的人。但是等我回去,偷偷摸摸的打听小半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反而是我……我脑子里都是他,虽然看到他就会生气看不顺眼,但是看不到又浑身难受……心理医生说我是爱上他了,那会儿我不肯承认,偷偷摸摸的爬到小半的床上,又来了一次。”
嫌弃的推开大半,小半往旁边坐了坐,给叶小楼倒了一杯灰色的液体,闻起来是牛奶味很浓稠,这个味道也很不错。他伸手捏了捏叶小楼圆滚滚的脸颊,笑道:“大半那会儿就跟个神经病似的,明明想我想的要命,还装作不想我似的每天来找我麻烦。我虽然看他不顺眼,但也不至于那么无聊,每天都陪着他玩。”
沮丧的坐在那边,大半老实交代道:“后来我做错了事,觉得我自己不正常就是因为小半还在,就开车把他撞飞了,当场死亡。”说到这里,大半眼圈红红的,难受道:“我以为那样就解脱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自杀,一了百了。然而我不想自杀,我只想让小半回来,哪怕是他依旧讨厌我,我也讨厌他,那也比他死了强一万倍。”
他是那种很矛盾又跟奇怪的人,得到的时候嫌弃东嫌弃西,等失去的时候就拼了命的追悔莫及。
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是身体撞的支离破碎的小半。
不过生命曾经这样绚烂多彩,这样激烈碰撞过的大半跟大部分人还是不一样的,他太执着,有一种突破命运的冲劲。也或许只是大半的运气比较好,让他知道了死地的存在。
“我向一个巫者许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换取进入死地的资格,因为只有进入死地小半才有可能死而复生。”大半说到这里眼里露出笑容,“我付出了很多东西,变得跟小半一样,终于进入死地,也就是这里。”
“然后你们活了,但是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叶小楼想了想,问,“你们是怎么活的呢?”
端起叶小楼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叶狗蛋翘起二郎腿把叶小楼抱在腿上,摸了摸他软软的脸蛋说:“谁知道呢,因为这里是死地吧。”
死地,游离于三界之外却又跟世界相连,特殊存在的地方。
虽然断绝了轮回,从此以后再不能进入三界五行中,然而他们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在死地中过自己恩爱的日子,像其他情侣那样生活,蜜里调油。
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并不需要由别人来评说,自己快乐就好。
见了大半小半,叶小楼心中第一次有了在这里生活也很不错,不需要寻找生路的想法。他拿出金灿灿的算盘在手里把玩,轻轻的拨弄上面金色的算珠,见叶狗蛋无聊的坐在那里,他问:“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寻找生路?”
“想啊,为什么不想?”
“你不觉得大半小半的日子很好吗?他们原本是不能在一起的,但是在这里却可以成为恋人。”叶小楼解释。
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叶狗蛋道:“那不一样的,在这里也会死的,再强的人最终也会死亡,但是外面不一样,听说外面只要灵魂不灭,生命就是无穷无尽的。我不喜欢死,因为这里的死代表一切都会消失,到时候我就不存在了。”
“今早有酒今朝醉不好吗?至少快乐。”叶小楼托着下巴思考,“我的愿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生命,而是快乐,为了快乐,我可以停留在这里。”
“你会后悔的。”
“……应该不会。”
死地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叶小楼至今也没能弄懂这里的人究竟会不会成长,小孩子究竟能不能长大。然而就这么每天巡视领地,享受这里快乐的生命,过去一年的时间时,叶小楼终于发现,他并没有长大。
“为什么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进来可以长大,而我没有长大?”
“我怎么知道,大概……你跟我们不一样吧……”
第65章
“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
就在叶小楼纠结的时候,死地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个人疯了。
在死地疯的人很多,因为人总是会变的,也许一开始在死地完成了自己的愿望是开心的,但当人心变化的时候,总会不满足,想要追求更多。然而当进入死地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已经放弃了很多很多,再想要死地以外的东西是,已经是不可能的。
世上人都知道没有后悔药,但面对许多事情,许多人都需要选择。
就像一个人变成一张照片,那就永远只能是照片,再也变不回人,就算后悔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