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阿炳哥哥忽然站起来,平静道:“劳烦这位小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并不想听到最终的话,而是快步离开。
见人走了,叶小楼顿了顿苦笑道:“看来我们无缘。”
“那他的子嗣……”阿炳妈妈还是不死心。
轻轻摇了摇头,叶小楼平静道:“当事人不在,恕我不能告知。”叶小楼做的是符箓专卖店的生意,可以说是一脚在道术界,一脚在普通世界,他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所以就必须小心翼翼,以免那天过了界,弄塌了这个平衡,让普通人或者是道术界的人看不顺眼把他给揍了,亦或是天道看不过去,把他抹杀,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叶小楼说话做事都特别小心翼翼。如果他的姻缘人叶狗蛋出现,叶小楼现在必然待在专卖店中,绝不踏出一步,因为那时候的他会很容易影响旁人的命格,这样的影响积累的多了,最终还是会出事。
不过子嗣的问题关系到一个家族的未来,可以说是若没有子嗣,即便是现在的家族多么强大,也会面临后继无人的结果。叶小楼看在阿炳的份上,决定主动帮忙。这次他没有动用金算盘,而是站在别墅花园中,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让阿炳在场的家人每个人拿一枚硬币往圈子里面扔。
有人扔在圈子边缘,有人扔到圈子中心,还有人扔到圈外。
“一共八位家人,扔出二十四枚硬币,可以了。”叶小楼拿出一根长长的树枝,单手抱着狗蛋,仔细的解释道,“这种占卜方法其实并不难,关键还是看自己的悟性。这个叫做‘画未来’,首先画出家族的人物代表符号,然后开始勾勒可能拥有的子嗣。如果悟性足够,就能画出所有的子嗣,悟性不够的话,画个八-九不离十也差不多。狗蛋你将来也要学会我的本事,‘画未来’的口诀我现在教给你……”
第一笔勾勒的是现有家族的人物,二笔是勾勒他们之间的关系,三笔勾勒他们可能拥有的孩子,五笔、六笔、七笔通阴阳,试探生死簿上的白纸黑字。真正悟性高的大人物,可以通过这个‘画未来’,直接画出生死簿上的文字,甚至在一定的程度上修改,不过那已经是无限接近巅峰的传说级人物了,远不是叶小楼能达到的。
一笔一划皆蕴含真意,叶小楼勾勒完最后一笔,盯着看了一会儿。
“谢天地观现未来,小楼收未来。”一句话落下,原本线条明显的画面齐齐消失,仿佛有一个橡皮擦迅速擦掉一样。落在圈里的硬币忽然跳起来,最后集中到一起被叶小楼捡起,他颠了颠硬币,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气。
而旁人原本站在旁边看出些门道,正想数有多少人,结果眼前一花,那些个画面就都没了,再回想竟然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刚才看到了什么。有几个年轻人不死心,走到圈里仔细辨认,愣是什么痕迹都没看到。
就连狗蛋也巴巴的看着地面,小手一抓一抓的。
把狗蛋往怀里抱了抱,叶小楼笑道:“那是未来,自然是看不到的,因为未来永远都是未来,只有现在才可以看到。”而叶小楼自己之所以不受影响,那是因为他是占卜者,又身在道术界,自然跟普通人不同。
“你家人丁并不兴旺,不过小一辈的儿子倒是有三个,女儿有两个,具体是谁的孩子我却不能再详细告知,天机不可泄露。”叶小楼说的是阿炳下一辈的孩子,其实他还看到许多画了一半的孩子,那些原本都应该是这个家里的小辈,不过因为家族做的一些事情损了阴德,那些孩子注定不能出生,在生死簿上就直接被划去了。这些话叶小楼都没说,他懂得一些人的心思,若是知道真相恐怕会互相指责、推卸责任等等,即便是不这样,若是时时自责也不是好事。
只能说阿炳家族的命运就是这样的,没有福气拥有更多的孩子。
这么一手露出来,阿炳家所有人都彻底确定叶小楼就是高人,在心里暗暗衡量一番,觉得阿炳跟他交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当天在阿炳家里停留了许多时间,临离开的时候叶小楼取出一张替身符在狗蛋身上蹭了蹭,然后递给阿炳,笑道:“小小心意。”
“谢谢。”阿炳没有拒绝,心里却是极为感激的,这样钱买不到的东西自然不能跟俗物一样来往,要用别的东西偿还才好。
回到专卖店里,叶小楼给阿满的爸爸打电话,让他带孩子回去,又帮狗蛋泡了奶,然后就闲下来。外面的太阳正在缓缓下降,最后一缕昏黄的阳光照在硕大的广告墙上,谁能知道广告墙后面另有乾坤,谁又能想到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你从未踏足过的世界。
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但那个世界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就像平行空间一般,也许在你的手边,就有一位帅气的男孩擦肩而过,只是你看不见他,他看不见你而已。
冷风呼啸而过,发出如泣4 如诉的呜咽声,像风中哭泣的女子在寻找丢失的恋人,又像失去妈妈的孩子,彷徨无助的行走,寻找妈妈的方向。在这种并不美好的气氛中,叶小楼帮狗蛋换好纸尿裤,抱着他离开店面,出来扔垃圾。
无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都会有一种人的存在,他们有些是没有生存能力的乞丐,有些则是穷苦的人。同样翻找垃圾,收集能卖钱的东西,然后用自己的劳动换来金钱,再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也许他们身上会散发让人不喜的异味,也许模样看上去并不美好,但是他们靠自己的劳动换取成果,远比坑蒙拐骗的光鲜的人来的高尚。
“所以狗蛋,你不要嫌弃那个小哥哥。”叶小楼扔完垃圾,掏出一些零钱送给脏兮兮的小孩子。但狗蛋看上去很不高兴,他的身体往外仰着,并不想让叶小楼抱,眼睛还时不时的看向那个孩子,露出些许不明意味的情绪。
离开垃圾箱有一段距离,叶狗蛋还是看着那边,他伸出小手冲着那个方向轻轻一抓,然后就看到那个原本在翻垃圾箱的男孩看过来,嘴巴微微张开,说:“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夏目5出来了,大家可以去看看,特别暖,嗷~
☆、是那个乞丐
就算再聪明,灵魂再强大,小妖怪都害怕他,他可以吊打年纪一百多岁的小妖怪幼崽,但肉身也还只是一个出生几个月的小婴儿而已,因为平时除了吃就是吃,要么就是睡觉,所以狗蛋即便是看懂了那两个唇语,他也还是说不出来。
抓了一把自己衣服上鸡伯伯给的羽毛,狗蛋有点急的嗷嗷两嗓子,“嗷嗷……”只是吃了凶兽肉身精华后学习到的东西,狗蛋现在已经可以很好的运用了,每次叫都表示有事情发生。
把手伸到纸尿裤边缘摸了摸,还是干燥的,也没闻到臭臭的味道,叶小楼刚刚给狗蛋喂了奶,也肯定不是饿了。见狗蛋还是把手伸向那个方向,叶小楼忽然福至心灵,道:“是那个乞丐?”
然后狗蛋就把手收回来,也不嗷嗷叫了,乖乖靠在叶小楼怀里。
只是再回头,那个男孩依旧走远,他的脚步明明看上去很慢,但叶小楼就是有一种感觉,他好像追不上了。一种可怕的直觉陇上心头,叶小楼几乎来不及选择,就立刻抱着狗蛋往那边狂奔。刚才扔垃圾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孩子有些异常,想回店里拿了金算盘等法器再出来,现在却是来不及。
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追上那个孩子,见他从角门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叶小楼这才放松下来,只要知道地点,他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混进去。
“狗蛋等会儿你不要出生,就算拉粑粑、嘘嘘、饿了等也要暂时忍耐好不好?要不然我们会被发现,那个孩子的事情就弄不清楚了。”叶小楼小声说着,等了一会儿见狗蛋乖乖巧巧的没反应,便顾不得许多,给自己稍微装扮一番,拿出身上现有的符箓放到趁手的地方,靠近角门。
一进到门里就是一个细细的长廊,叶小楼不敢停留,加快速度走过长廊,又拐了一个弯,眼前竟然豁然开朗,他颇有些喜出望外,因为眼前的建筑风格明显跟长廊不一样,如果说外面是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那这里就是富丽堂皇的皇宫。
时不时的就有人路过,好在叶小楼耳力好,总是能提前躲起来,最后顺着男孩的气息来到一处单独的房间中。门开着,房间里面没有人,叶小楼悄悄走进去,就听到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
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叶小楼紧张的咳嗽一声,装作自己人的样子。
“你来了,这么快。”男孩的声音很沙哑,并不好听,他一边用花洒在自己身上拼命的喷水,一边有些迷茫道,“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这么好的条件洗澡,原来这种感觉很一般,都是搓掉身上的脏东西而已。一开始答应他们的时候我很爽快,但今天我在外面看到一个软软的小孩子,他似乎并不喜欢我……我在那时候却觉得生命真的特别美好,我……应该是有些后悔的,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选择了就绝对不会后悔。”
后面又说了许多,都是絮絮叨叨的话家常,叶小楼也从这些话里明白了一些信息。
男孩大约没想到会有人悄无声息的跟进来,他以为外面的人是他认识的,说话便毫无顾忌,却不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已经暴露在叶小楼面前。在他的话中,叶小楼知道男孩所在的群体应该不全都是乞丐,还有别的身份,而男孩的另外一个身份竟然是魔术团的后备人员,而他所说的选择就是答应上台表演。
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演能让男孩仿佛上断头台一样,心情如此的矛盾,从他的话语中来看,竟然是有去无回的表演。这引起了叶小楼极大的兴趣,他见男孩洗完澡快要出来,同时房门外面也响起一阵脚步声,叶小楼左右看了看,给自己贴了个隐身符,藏到了巨大的宽松的窗帘后面。
一个非常瘦的青年率先打开门进来,随后男孩打开浴室的门,兴许是看到对方跟看不到对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男孩并没有继续絮叨,他闭上眼睛,就这么赤衤果衤果的坐在沙发上,眼皮子耷拉着并不说话。
青年给自己点了根烟,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放心,你弟弟我会对他好一点,只要你这次能配合,不让表演出错。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我逼着你上舞台,懂吗?”
“恩。”男孩轻轻点头。
长长舒了口气,青年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弟弟我现在找人带着他,你尽管放心我肯定会护着他。”这是青年第二次强调,显然是明面上的阳谋,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男孩不配合,弟弟就会有危险。
门轻轻合上,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屋子里只剩下男孩自己。叶小楼低头看了眼狗蛋,发现他也兴致勃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手里抓着太岁,一捏一捏的。太岁有一种淡淡的几乎闻不出来的味道,但对身体却是极好,叶小楼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太岁,又想到外面的男孩。
只是不等叶小楼出去,就又有人来敲门,这次是带男孩走的。
既然男孩要去舞台上表演,那就肯定是有节目,叶小楼也赶忙溜出去,在走廊里转了一圈,约莫估测了一下这个建筑物的设计,便很快奔着可能有舞台的地方去了。还真被叶小楼给找到了,那是一个处于地下的舞台,观众竟然有许多,叶小楼有隐身符辅助,只要这里没有道术界的人,他暂时还是特别安全的。
等大部分人都找到座位坐下,叶小楼也坐在角落里,他发现这里的舞台很奇怪。
大部分舞台因为有无数的人上去表演,每个人都会在上面留下独一无二的气,所以一些名气较大的舞台上面会有很复杂的气场,这种气场对于专业表演者来说是一种好事,若是经常处于这种气场中,自己也会潜移默化的适应这个气场。就好比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上班,会身心愉悦,办公效率也高一些,但如果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办公室里上班,恐怕大部分人都不会感觉舒适。
叶小楼此时所看到的舞台竟然像魔窟一般,上面的气场实在是太负面,让他仿佛看到了远古时期的罗马斗兽场,而不是现代舞台上所呈现的正能量。
正是因为这一点,叶小楼坚定了留下来观看表演的心思。
“嗷~~”狗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憋了一会儿,然后小小声的嗷了一下,手抓着叶小楼的衣服,脸上的表情还是憋着的。
低头一看狗蛋的表情,叶小楼就知道他干了什么,摸了摸纸尿裤,果然如此,他小声安慰道:“好狗蛋,再忍耐一下。还好只是嘘嘘,纸尿裤还可以支撑一下,狗蛋是要干大事的人,这点困难还是能支撑过去的。”
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狗蛋扁了扁嘴,看了眼舞台,最终还是选择忍耐。
表演很快开始,主持人看上去很正常,激情火热的活跃气氛,堪称妙语连珠。很快有几个节目表演完毕,但观众们看上去都特别意兴阑珊,他们根本没有看向舞台,神情麻木,神游天外,一副灵魂与肉身分离的样子。
然而很快主持人就换了一个,再上台的主持人长得有一种妖艳的美,大长腿,皮衣皮裤,还穿着特别拉风的风衣,嘴唇、眼影都是很重的彩色,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本身的气场。新的主持人显然在观众眼中名气很大,他刚一出现气氛就陡然带动起来,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今天我要表演的是一个新的魔术,希望大家喜欢。”主持人笑眯眯的拖上来一个黑色的箱子,然后一个一个的打开让观众们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蹊跷,然后打了个响指。
在黑色的背景中,一个全身赤衤果的男孩突兀的出现,他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但还是对观众们笑着。男孩长得很瘦,但有一种青色的美,主持人在他身上缠了许多红色的布条,但该遮挡的地方没有任何遮挡,倒是让男孩的某些部位暴露了出来,这让观众们一个个都双目赤红,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现在我要把他关进箱子里,只露出脑袋。”主持人摸了摸男孩的脸笑道,“恩,很好看的男孩子,这样不施粉黛也非常好看,不像我每次都得把脸弄的爹都不认识才敢上台,不然丑的狗看了都吃不下东西。亲爱的,你要小心一点点哦,我这里有十八把吹毛断刃的剑,会一个个戳进去哦。”
为了证明所有的剑都是锋利无比的,主持人还拿了黄瓜、布条、木块等等试验过,确定真的锋利后便开始插第一把。
在那一刻,叶小楼看到男孩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固定住一样,他的眼睛甚至也失去了光彩,就这么木愣愣的面对着所有的观众,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而此时整个舞台在狗蛋的视野中,褪去所有的颜色,只有黑和白,主持人、笼子、剑,甚至包括下面的观众,都变成了黑的颜色,只有男孩的身体还是白。狗蛋此时仿佛又看到男孩张开嘴,说:“救我……”
☆、其实是少了一个的
这个世界复杂的很,在许多种情况下并不是非黑即白,还有很多或深或浅的黑色。有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该如何辨别这个灰色,说他们是白的也好,黑的也好,都不够果决,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世界就都是一锅浆糊,身处其中的人也就只能自保而已。
而当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彻底的变成黑和白两种颜色,那就一定发生了大事,至少是可以判定黑白的大事。
我们需要光明,但也并不排斥黑暗。当光明和黑暗摆在你面前让你选择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光明,因为失去黑暗也依旧可以生存,而若是失去光明,那么世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不如都去地狱玩。
以前躺着喝奶、玩耍的时候,叶小楼给狗蛋讲过这样的道理,当说到黑和白的时候,叶小楼让狗蛋选择白,虽然他的身体里还有一部分黑。
视野中非黑即白的世界让狗蛋仿佛明白了那种感觉,他在这个时候终于理解了叶小楼说的话:如果光明失去,黑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自地狱爬出,因为七色花在人类的母体中投胎,而后顺利降生。即便是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嫌弃,他也还是没有绝望,因为在他还没怎么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快又另外一个人出现,那个人年纪很小,个子也不高,模样特别好看,还把他带到一个韵味悠长的店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