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钥匙出了门,他满脸失落地站在门口看我。
“回去吧。”我揉乱了他的头发,“今天不扣你工资,但是晚上我过来的时候你如果还在发烧,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我说完就走了,心情大好。
走到车边的时候,我妈打来了电话。
“妈。”
“你干嘛去了?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
我这才想起忘了告诉她我来江洛这里的事,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在朋友家里住了一晚,他生病了,没人照顾。”
“朋友?”我妈问,“男朋友?”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如果是那就好了。
“不是,只是个关系很好的同事。”我系好安全带,“我要开车了,先不跟你说了,晚上我可能回去的也会晚一点儿,你跟我爸别等我。”
“我们可不管你。”我妈说,“你别只忙工作的事,有空也去看看江洛,他刚搬新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不说你也得想得周到点儿!”
第41章 李江洛 2.0
不用上班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但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愉快的事。
我并非工作狂,只是自从柏林去世之后,就开始尽可能地减少独处的时间,因为每当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去胡思乱想。
柏川哥走后,我也渐渐退了烧,缩在沙发上看着陌生的房子发呆。
我想念之前生活的那里,有可爱的叔叔阿姨,还有我把爱偷偷藏在他身上的柏川哥。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耻透了,男友不过去世半年多,我就已经移情别恋了。
每当想起这个,我就无比痛恨自己。
起来找手机,此刻我需要易礼。
出门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因为不确定柏川哥会不会突然回来。
犹豫过后,还是出了门,一路上都在想,是不是应该留一把钥匙给柏川哥。
给某个人自己家的钥匙,这是一件非常暧昧的事情,就好像自己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这极具暗示功能,但,想必柏川哥并不会多想。
毕竟,我们是做过半年时间的家人的。
他当我是家人,我就只好打着家人的旗号,满足自己的私欲。
也挺幸福的,不是吗?
跟易礼约了见面,就在他的办公室。
他下个月就要回加拿大了,什么时候会再来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我的病情,他说这是一场持久战,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但这变化不足以证明我好了,或是即将痊愈。
易礼说:“你需要恋爱,这个病只靠我们俩是没办法让你彻底好起来的。”
可是我只能沉默不语,因为我想与之恋爱的那个人,偏偏是绝对不可能的人。
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无望的爱,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恐怕要辜负易礼的期望了。
“你啊……”易礼收拾着桌面的文件,撇撇嘴对我说,“为什么那么不勇敢呢?你看看我,明知道……”
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易礼看向我,歪着头,像是认真地将我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
“没事,只是觉得,我们都挺可怜的。”他耸耸肩,“你比我还幸运一点,但遗憾的是,你比我更蠢。”
他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折成了纸飞机,对着我飞了过来。
我躲了下,纸飞机打在了我的肩膀上。
“江洛,我跟你说,有时候勇敢地迈出一步,你会发现,你所以为的,全都不是真的。”易礼非常认真地说,“就好比,你以为邢柏川不爱你,但其实,你们俩正玩着互相暗恋的游戏。”
听到“互相暗恋”四个字,我紧张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的心思都被易礼看了去,却不敢承认,柏川哥或许也和我一样。
确实,面对易礼,我们所有的小心思似乎都在不经意间就被看透了,他太懂得察言观色,他甚至比我们自己还了解我们。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敲响了易礼办公室的门。
我们一起向门口看去,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钊。
我跟徐钊一直没怎么好好聊过,我总想躲着他,他似乎也在忙别的事情。
尤其是,我现在只要一想起他就会想起那个电话,还有电话里粗重色情的喘息声。
“你怎么来了?”
我转向易礼,有些震惊。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又是怎么认识的?
易礼的脸色不太好,我很少见他眼神里带着慌张。
“江洛?”徐钊没有回答易礼的问话,而是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在场的我们三个,每个人心里都满是问号。
我看到徐钊手里拿着的钱包,那是我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往年都是亲手送给他,今年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导致我根本不想跟他见面,于是就同城快递寄给了他,没想到,他真的在用。
易礼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站在我们面前。
“你今天不是有事?”他问徐钊,声音有些发抖。
我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捕捉到了他们之间那微妙的气息,与此同时,当时接了徐钊电话的那个男孩的声音又在我脑海里重现,并且与易礼的声音重合了。
生活无数次向我们证明了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无数次告诉我们,本以为只有在八点档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狗血桥段,其实生活中比比皆是。
我们都是被生活玩弄的可怜虫。
易礼有些慌乱,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将徐钊推出了门外。
他靠在门上,跟我对视着。
“你有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吧。”我想起易礼跟我一起买的那个钱包,可能在别人眼里有些惺惺作态,但我确实心疼起了易礼。
我想起他提起自己所爱之人时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又想到他刚才的反应,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我跟徐钊的关系,心里突然愧疚起来。
“你别走。”易礼抓住我的手腕,沉了沉气,说,“我没事。”
徐钊在外面敲门:“易礼!开门!”
易礼皱着眉看我,咬住了嘴唇。
这一瞬间我看到这个平时张扬乐观好像无坚不摧的心理医生也被打败了,心里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爱而不得,多悲哀。
我站起来,打开门,对一脸茫然的徐钊说:“我要跟易礼出去,麻烦你先把他借给我。”
我说完,回身拉着易礼就往外走,完全不顾易礼是否愿意。
我想,易礼帮了我这么久,现在他的心结,让我试着帮他打开吧。
我依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爱情的路不是那么顺利,但好歹走过来,总是会遇见让我愿意相信未来的人。
当初的柏林,后来的柏川哥和易礼,我乱七八糟的生命中,是他们在拉着我往前跑。
一个人坐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里,就像以前等柏林下班时一样,今天我等的是柏川哥。
下午的时候,跟易礼聊了很久,两个人在包厢里,明明他比我年纪大,却抱着我“哇哇”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他很敏锐,也很敏感,徐钊对他是坦然的,两人从认识开始,就无比坦率地说着不爱。
但徐钊是个坏人,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他明明说着不爱易礼,却贪恋着易礼温柔的关怀和炙热的爱。
其实,更准确地说,他是在无耻地消耗着易礼的爱。
易礼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就不会放弃争取。
所以,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交往着,徐钊似乎是把易礼当做了一个发泄的工具,无处安放的感情和性欲,统统塞给了易礼去承受。
“他对你这样,你为什么还那么坚持?”我问。
易礼说:“爱情这个东西是最没道理的,我明知道他不爱我,也明知道他坏,可偏就控制不了自己犯贱去爱他。”
我想,我能懂他,只是觉得徐钊这一次真的太过分了。
聊到最后,我跟易礼做了一个约定。
“我去追求柏川哥,你去忘了徐钊。”
这是一个多么好笑多么幼稚的游戏,但我跟易礼一拍即合,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无趣的生活总要有些刺激的挑战才能被称作是人生。
其实,这是我们俩始终渴望着的,只不过没有一个借口让我们去迈出那一步。
不管是暗恋还是单恋,都让我们心里充满了委屈,想要解脱,就只能勇敢一把。
所以现在,我坐在这里,发了信息给柏川哥。
发完这条消息,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心怀鬼胎的坏蛋。
面前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但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柏川哥却迟迟没有给我回复。
我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
突然,耳边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
我抬头看过去,柏川哥正笑着站在窗外看着我。
突然间,外面的路灯亮了起来,他的笑容也变得更暖了。
我也对他笑,指了指对面的咖啡,示意他快进来。
春末夏初,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时节。
天气不冷不热,柏川哥上身只穿着一件条纹衬衫,没有扎领带,领口的两颗扣子解开着。
他跑进来,走向我。
没有坐到对面,也没有去喝咖啡,而是坐到了我的身边,一手抓着我的手臂,一手抚上了我的额头。
“还好。”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退烧了。”
我突然特别想拥抱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发烧烧坏了脑袋,还是因为跟易礼聊天聊得我神经错乱,根本无从解释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抱住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我偷偷在他衣领边缘嗅了嗅,为此而着迷。
他轻抚着我的背,问我:“怎么了?”
我不敢回答,闭上眼,想就这样在他怀里睡一觉。
第42章 邢柏川 2.0
江洛生病的时候似乎人会更加坦诚一点。
或许是因为不舒服,所以不得不卸下所有的武装,回归到最本真的他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思考去斟酌,这样的他,竟然出乎意料的可爱。
他发信息给我,说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等我。
我连回复他消息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跑下了楼。
有个成语不是叫“归心似箭”么,那一刻,我的心情差不多也可以这样来形容,想要立马回到他身边。
我得感谢易礼,正是因为几年前爱过他所以现在才知道,我对江洛到底怀抱着怎样的感情。
隔着玻璃窗看坐在里面的人,头发长了,额前的刘海似乎有些挡眼睛。
我敲了敲窗户,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恨不得能直接穿过去揉揉他的脸。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把对方当成小孩子,想要无止境地宠爱他,甚至想要为他做任何事情。
我是相信我爱的人都值得被爱的,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被我爱的人。
江洛突然跑来公司找我,似乎是有话要说,他退了烧,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在咖啡店里,他缩在我怀里,闭着眼,不说话,我怀疑他可能睡着了。
“江洛?”我轻抚着他的背,小声叫他,生怕把人吓着。
他的鼻尖抵着我的肩膀,轻轻地“嗯”了一声。
“回家吗?”我看到对面的大楼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其间还有我公司的员工们。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坐直身体,喝了口咖啡。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我觉得自己是了解江洛的,有些人之间,不能用认识的时间长短来判断两人交往的深浅,我把心思毫无保留地放在他身上,他心里藏着事,我当然看得出来。
江洛看向窗外,我看着他。
外面天色渐渐黑下去,玻璃窗映出了我们的身影。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哥,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它跳得极快,像是马上就要爆炸。
我微微扭头,也看向玻璃窗,在那里,我们的视线相撞了。
我跟江洛对视着,我想吻他。
咖啡店里在放歌。
Lisa深情地唱着:
Once I crossed seven rivers to find my loveAnd once, for seven years, I forgot my name江洛嘴唇微启,他开口时的声音很小,几乎被音乐声盖住。
但我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哥,我爱上你了。”
要怎么去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我所有的感官都失灵了,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
我应该是在发抖,因为这太不可置信了。
我偷偷的、小心翼翼的暗恋着的人,在初夏傍晚的咖啡店里,伴着音乐声,对我说了爱。
这或许不是真的,所以我不敢动,因为想要让它长久一点。
哪怕只多那么一会儿。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的器官们又开始各司其职,我又听到了Lisa的歌声,她已经在唱:“That there once will be a better tomorrow.”
我抬手,扳过江洛的脸,当我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时,摸到了他脸颊上微凉的眼泪。
起初他不肯转过来,虽然舍不得,但我还是用了力气。
面对着我,却不肯看我,如此别扭的人,我还真的是头一次见。
对我表白,还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这要是别人,我一定没什么耐心看他演戏,但这是江洛,我知道他在挣扎什么。
“看着我。”我对他说。
他先是犹豫,然后终于把眼光赏赐给了等着他的我。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胡乱地给他擦了擦脸,笑着问:“哭什么?”
他没有说话,自己拿过桌子上的纸蹭了蹭鼻子。
我又抱住了他,其实如果可以,我更想吻他。
我想用更加激烈的方式来回应他的告白,因为总觉得这并不是真的。
他跟我弟弟认识那么多年,相恋那么多年,柏林去世后他痛苦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始终无法挥去,在我心里,认定了他会一辈子想着柏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觉得他从此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我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带着悲哀和绝望,从萌生起就深知永远得不到回应。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那个不可能的人说着不可能的话。
这如果不是梦,那就是我幻听了。
可真的是幻听吗?
不是的。
我可以肯定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告白。
我想吻他,想占有他,想告诉全世界我跟江洛相爱了。
不是注定无疾而终的单恋,而是真正的相恋。
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用了多少的勇气才说出的这句告白。
我没时间去怀疑真假了,只想紧紧地拥住他。
我确实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但不是现在,此时此刻,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抓紧江洛不让他跑掉。
眼下,他对我表白了,他是我的了。
我有些愧疚,这件事应该我来做的。
但我想,如果他一直等着,可能一辈子,也等不到我说爱他。
是的,跟江洛比起来,我才是懦夫。
Lisa的歌声停了,我贴着江洛的耳朵,对他说:“对不起。”
他全身都僵住了,抱着他时感觉很明显。
我将他抱得更紧了,接着说:“应该我来表白的。”
你知道的,所有温馨的时刻都不会维持得太久,因为总有些人专注破坏浪漫的气氛。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江洛我也爱上了他,我们身边的玻璃窗就被敲响了。
窗户外面,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在鬼吼鬼叫,隔着玻璃我都听到他们在喊:“祝老板和老板娘百年好合!”
江洛一定也听到了,他趴在我怀里,害羞得不肯抬头。
我抬手赶走了那几个闹哄哄的家伙,他们不甘心地拍了照,这才跑掉。
“都走了。”我把江洛拉起来,牵着他的手说,“咱们也走吧。”
这次的牵手与以往不同,大概是江洛给了我勇气,让我不再逃避。
其实摆在我们面前的障碍是一样的,我以为这辈子都跨不过去了,没想到江洛竟然越过了那座山,空降到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