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婚礼是他自己……!”
“不来就可以易主吗,这是什么道理。虽说当初情况特殊,可也不是非这一步不可。凭着良心说,周家当初这样做,心里恐怕早就想这样做了吧。一方面视他为非亲骨肉借机抢占,另一方面又打亲情牌,拿周家兄弟手足亲情牵制使他不得发难,仗的不就是有恃无恐嘛,周家夫人真是好手段。如今她儿子锒铛入狱,求到我们上校面前又是仰仗了什么?”
慕青侧了头不看他,只是说:“我要见他,有什么话我当面和他说。”
钱朗仰起了头,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嘲讽,面露讥笑,道了声:“好,我这就通传,你既然一点不在乎我家上校的感受,刚才我钱朗说的一通话全当是放屁,二少奶奶你听听就好,莫往心里去。”
慕青依旧的侧着头,听钱朗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
钱朗经过一处小木桥,桥下莲花已败,红色肥硕的锦鲤在浅水里缓慢的摆动着,假山环绕,竹林翠绿,日式的房屋后面便是露天的温泉,雾气袅袅的,让整个小院子云雾缭绕犹如仙境。钱朗过桥来,也不脱鞋便直接推开了屋门,赵瑾生正背对着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屋后。
竹林丰茂,枝叶间几只雀鸟正欢快的鸣叫蹦跳着,隐隐有水声传来,他似是在听,竟是一副认真的神色,钱朗也忍不住侧耳细听,他忽然的说:“她还在那里吗?”
“嗯。”钱朗径直踏进来,毫不客气的坐在一处矮桌前给自己添茶吃,又听他说:“她要见我?”
“你不能见。”钱朗斩钉截铁?1 乃担袄罟拾涯愦颖ι胶鋈坏骼唇隙ㄊ嵌阅阌辛朔辣福槐缺ι剑饫锟墒撬牡嘏蹋杂蟹绱挡荻硬还难劬Α!?br /> “我知道。”
“我说上校,你这是知道的表情么,这事你真不能管,李国仁现在可是如狼似虎,就瞅着找什么机会好借机向你发难,他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呀,不仅图谋周家的钱,还打算趁机把你算计进去,咱们现在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
钱朗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赵大上校,什么都可以不管,父亲的仇总不能不报吧,不能让老人家死不瞑目呀,我们只有一击制胜,机会只有一次,万不可感情用事呀。”
此时,赵瑾生才沉默下来,他依旧的看窗外,从背部看不出表情,可那却是一个沧桑的姿势,笔直的扛着常人难以忍受的重量。
慕青巴巴的等,见钱朗从重兵守卫的疗养院里走出来,依旧的笑着,眼尾微微的眯起,说:“真的很抱歉,我们上校他不见。”
慕青蓦地睁大了眼睛,而后所有的光都黯淡了下来。
☆、第一三五章
时隔五天,李国仁那边终于有了消息,牧生的事可以商量,怎么个商量法,慕青带人去了趟将军府办公室。接见的人是个年轻男子,自称是李国仁的秘书,慕青坐在那里见他翻笔记,先是将周牧生的罪浓墨重彩的夸大了一番,真是要多严重有多严重。慕青坐在长桌的一方,低了头,似在听又似什么都没有听进去,那青年讲的口渴了,才试着问了她一句:“周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有,”慕青这才回过头来望向他:“我什么时候还能再去见我家先生?”
自上次后,她也尝试着和李国仁交涉,去见牧生,可都被李国仁以军事重谢绝入内等理由拒绝了,她问“|我什么时候还能再去见他?”
那青年笑了起来,“夫人不用急,只要机会合适,人自然会放出来,到那时候多少次的相见是见不到的?都可以长相厮守了是不是?”
慕青沉了眼,又低又轻的问:“你们想要什么?”
“那就看夫人你有什么了。”青年意味深长带着促狭神色,将桌上的笔记本敲的“邦邦”的响,似暗示般的看她。
“我有什么?”慕青望着长桌上的纹路,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
听那青年翻开之前已经调查好的数据,一页页的念“全国目前六十家的药房,一家医药公司,一家药厂,从四年前的初建到现在,经核算师核算,大概净收益在六位数上。”那青年报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是以美金核算的。
没有那么多,自己的钱自己难道不清楚么。她双手放在长桌上,问了句:“是不是付完款我先生就能放出来?”
“夫人有没有听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给的钱总会用光的,要想一直有钱那还得有个产钱的机器啊夫人。”那人手指从纸扉间划过,言语间止不住的暗示,“只不过短短四年时间,却能盈利这么多,这一行油水可真是厚呐,想想也是,人嘛哪有不生病不吃药的,有人千金求药,看来药比黄金都要贵呢。”
慕青看向他,答案呼之欲出却还是不能相信一般的问:“你想要药厂?”
那青年摇头,隔着桌面凑近,说:“夫人你错了,是全部。我们部里人才济济,能干的人遍地皆是,您放心好了,不管是药店,公司还是药厂,我们都能替您打理的好好的,绝对比现在还要好。”
慕青与那人对视,身后朱掌柜钳住她的肩,以防她会有别的举动,可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见他躲过她的神色,身体后倾,说:“时间有的是,此事重大,夫人不妨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
倾家荡产,慕青没想过拼命奋斗了这么些年,到如今依旧会落得一无所有,她那样的怕穷,怕生活无着落,贫穷深入骨里,带起了所有的不安感。她低了头,若是抬头,她就要交付起她的所有,她将会变得一无所有。
慕青忽然的笑了,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你们将军好大的胃口,这是要我倾家荡产么,如此吃人不吐骨头,果然是他的风格。我要他一句话,是不是我真的给了所有,他就会把牧生放出来?”她直直的望进他眼里,将对方的那些龌龊心思展露无遗。
“你答应?”那青年不可思议,任谁面对这样的要价都会怯弱,都会仔细掂量和无休止的商议,起初李将军对他说的时候,他也觉得难办,其中的挫折和拖延可是无止境的。可他也知道他们将军的为人,披着军人皮的强盗,或许强盗都会比他仁慈一点,他可是吃人吸髓的禽兽,但凡有机会盘剥,一定会刮地三尺。被他这样强押在监狱里的人不知有多少,家里不愿交钱而死在狱中的更是不计其数。他深吸口气,转过拐角去敲了李国仁办公室的门。
李掌柜收回手,犹豫的喊了声:“二少奶奶,这人心也太黑了,不如我们从长计议,这么大的事咱们还是回去商量一下吧。钱咱就不说了,药厂可是您一手建起来,那可都是心血,咱们做商人的,钱再眼里不算什么,有去有回,但心血却不一样,这里面包含了咱们多少期盼多少展望,就像是把亲生儿子扔给狼一样,怎么忍心。”
慕青惨白了脸色,却还是摇头,“我在想,如果反过来,有一天是我入狱了,而牧生在外面。他一定会不惜一切的想办法救我出来的,为此他什么都愿意,连他最珍贵的东西都可以交换。我为什么不愿意呢,我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回报罢了。与其这样,中途的争执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浪费时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会完,他那样贪心,估计这事不会完。”
两人悄悄的说着,这时忽然听见门“嘎吱”一声,那名青年走进来,礼貌友好的说:“我们将军刚开完一个会,这会刚好有时间能见一下周家少奶奶。”
慕青随那人进了李国仁的办公室,只听一串爽朗的笑声从书桌后面传来,“快请坐快坐,周家少奶奶果然爽快,不愧是当家人,一口定章也不用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商量个没完。果然是女中豪杰,知道千金以求人命无价的道理。”而后又试探的说:“听说周三少爷的生意也做得挺大。”
慕青脸上一抹凉意,道:“那是三少爷的,我得和三少爷去商议,我想我愿意的事估计他不会愿意。”
“说的也是,亲兄弟明算账,这样说来也只有二少奶奶情深意重啊。”他顿了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雪茄,点上一根深深的吸了口,才慢悠悠的问:“我听说贵药厂很有名,做出来的药都疗效显着,其中有一种治疗刀伤枪伤效果特别好,名叫白药什么的,只生产过一批,后来再没生产过,药方也是特别的保密,不知是哪位神仙给了夫人这么神奇一个秘方?”
“秘方我可以给你。”慕青看他,“但要在牧生释放出来以后,我的药厂药房和公司全都过继到你名下,等人放出来以后,我会把秘方的配伍全告诉你。”
李国仁大笑,说:“周家少奶奶果然是个豪爽的人。”
☆、第一三六章
近来一段时间,事情已是沸沸扬扬,乱作一团,厂子虽然还在正常运作,可小道消息已是铺天盖地,报纸新闻更是频上头条。破产重组,八卦乱斗,说什么厂子本来就是将军的,慕青是暗地情人,为了迷惑才下嫁他人,如今才是真相。说什么的都有,猎奇惊艳,发挥了非比寻常的想象力。
李国仁也一改往日拖沓,以非比寻常的速度收割慕青的产业,先是药厂,公证人公证,签过继协议。接着又是医药公司,与之前的拖延相比简直是雷厉风行。财产没有预估,公司账目还没有总好,药厂还没有交接人,李国仁却匆匆的先收入囊中,慕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想见牧生,开口对李国仁提过一次,那人笑呵呵的,“会见到的,不过之前咱们得把该办的事情办完。”慕青看他,那老狐狸沉稳自若,劝她道:“周家少奶奶,早些签完才能早些见到呀,这可是咱们之前协商好的。”
等那秘书再为交接药店的事而来时,慕青却没了之前的爽利,看着他把协议递到她面前,大红印泥的盒子放在眼前,忽然她问:“签协议前,我能见见我家先生么?”
“二少奶奶,等你签了协议,人都会放出来,相见不差一时三刻,可你不签,人可一直得待在那里了。”
他越是坚决的拒绝,慕青越是心慌,心脏突突的发出沉闷的声响来,犹在耳边,连呼吸都觉得吃力。她握着笔,忽然一把的拍在桌上,站起来说:“我想见见我家先生,哪怕见完我在牢里签也也行。”她说的坚定,钢笔拍在桌上,笔尖被压的变了形。
那青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又看了看她,嘴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收起协议说:“我去和我家将军商量商量,等晚些再给你答复。”
慕青睁大了眼睛,那青年那一刻脸上的犹疑和躲闪如此清晰,她呼吸困难,跌坐在椅子里想“他惊慌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喃喃的问自己,忽然一时的茫然,她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反复的问:“为什么呢。”
那秘书离开慕青的酒店,此时正站在李国仁将军府的办公室里,“她不愿意签?”李国仁发问,声音带着尾音显得压迫,那青年低了头:“她一直叫嚷着要见周牧生,说见了就会签的,将军怎么办?”
“周牧生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之前是咱们太不小心了,从没留心在意过,将军您也是日理万机,自人抓起来后就一直关在反省院任其自生自灭,牢里那些狱警们又整天胡作非为惯了,周牧生是个硬骨头,有些脾气和傲骨,就成了那些人折磨的对象,我前几天去看过,人恐怕是不行了。”
“那就更不能让她去看。”李国仁脸上显出狠厉神色,“她既然有所察觉,那就直接告诉她,若是她立马签了,现在进去说不定还有一丝救的机会,若是犹豫,那能给她的也就只有一具尸体了,该怎么做她自己看着办。”
那秘书领命而来,慕青还坐在小客厅里,桌上放着红色印泥盒子,分叉了的钢笔。他甫一进来她便站了起来,热切的望他,只见那青年低着头走近,坐在一旁说:“二少奶奶先坐。”顿了顿,似是想组织话语,好一会儿才开口,艰难的说:“二少爷在狱中的情况我就直说了吧,二少爷是教书人,清高又洁净,这样的人看着就出色,先生又有几根傲骨,可狱中的狱警们,最喜欢做的就是折骨头的事,”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说:“你去之前,他就挨过两次打,可当时你没看出来,我们也没察觉出什么来,就没在意。后来,那些狱警们更是变本加厉,非要从你先生那里听出讨饶的话。”
慕青眼睁的大大的,一双手指紧攥,在手心里掐出血印来,“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受了酷刑,我去的时候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你若是现在签,他可能还有活着的机会,你若是拖时间,他可真的没命了。”
慕青拿起笔,那笔分叉,她只能一次次的重复自己的名字,眼泪落下来,泅染了墨水,她就拿手绢擦,可眼睛里模糊了一片,心里的疼几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寸寸刀割。签字画押她扯住那青年的衣袖,“带我去见他。请带我去见他。”
那青年看了看慕青露着青色血管的手,那手又白又细,攥着他的衣袖似是在攥住牧生一般,拼尽了全力。他挣脱开,退后一步道:“我还要回去给将军复命,二少奶奶你自己去吧,没人会拦着的。”说着他顿了下,又带着敬佩的口气说:“你先生是个有傲骨的人,直到最后都没有向那些人屈服,在下真心实意的佩服。”
慕青奔出酒店,拦住停在附近的车,“去反省院,麻烦师傅快,快一点,再快点。”若不是慕青给了很多钱,那司机铁定被她催烦了,可她还嫌不够,若是有一双翅膀,那司机觉得她一定会飞过去。
反省院里果然没有人拦,车子一直驶到最后一道防线,想是那秘书早前一定打过招呼,慕青从最后一道关卡里走进来,朝山壁后面走去,监狱里又黑又冷,慕青看四周,心里茫然道“原来牧生一直都这么黑这么冷的地方里呆着么,以后出来一定不要让他再在又黑又冷的地方呆着了。”监狱很长,似是永远也走不完,她便奔跑,这里这么寒冷死寂,牧生就在里面,她要快速的来迎他,带他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
她跑到监狱尽头,眼里生出火光,双手抓着铁栏,大声的喊:“牧生,我来接你啦。”狱警被远远的抛在后面,于是她只有站在铁牢外面,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靠坐在一面墙上,黑暗里他低着头,似沉睡,一只手微微的曲着护在腹部,慕青见牧生不理她,便大声的说:“牧生,我来接你啦,你不要怕,疼也要忍一忍,我有药厂,我有好多的药,吃了药就不疼啦。”
他依旧的坐在那里,黑色的刘海下垂,遮住了所有的神色,狱警走过来将监狱的门打开,吆喝着:“进去吧。”可慕青站在门外迟迟未动,她看他,未张口已是泪流满面。
她轻轻的跨过狱门,似是怕惊醒了他,又温柔又抱歉:“你是怪我来的太迟么,对不起,牧生,我应该早一点来的,对不起。”她走近,一只手伸出,轻轻的抚摸他的脸颊,他笔挺秀逸的眉,他闭垂着的眼,而后将他拥进怀里,仰了头,眼泪顺着眼角涌出,撕痛的声音被紧紧的咬在嘴里,迸出呜咽,她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滚烫的泪水颗颗滚落在牧生冰凉的脸上。
她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试图让他暖和一点,乖顺的靠在他的颈侧,说:“你还记得我当初嫁给你的那些日子么,婚变让我心灰意冷,那些日子我老失眠,想知道他为什么失约,夜里老是哭。你说不如直接去找他好了,我不肯,你就讲故事给我听,可我心里难受,总是冲你发脾气,你就搬出老师的面孔教育我,拿我当女儿宠。明明你就在跟前的,我却视而不见。牧生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再也不会任性,再也不会乱发脾气,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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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朱掌柜赶到监狱的时候,见慕青靠在一面墙上,牧生与她同侧,正脑袋搁在她一边的肩上,与慕青靠在一起。他从外面走进来,默了会,才说:“二少奶奶,我接您和二少爷回家。”
“回家?”她愣愣的问:“哪个家?”
“自然是回二少爷的家呀。”他上手,将牧生扶起来,慕青看着这一切又似乎看不懂,问:“你要带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