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儿臣昨天和七弟一时贪玩,天色已晚,故而留宿在季太师府中,今闻父皇病了,便急匆匆赶来,只是不想路上耽搁,还望宸妃娘娘恕罪。”
萧诀比萧谅年长,便先行开口,轻轻刚才那句眠花宿柳,到底是宸妃的栽赃之词,还是意有所指,他就不得而知了。
“住口!还敢狡辩,昨日你们去了花浓阁是与不是?我且问你,那花浓阁,是个什么地方!”
“回宸妃娘娘,花浓阁是……青楼。”萧诀心知已入他的圈套,便也不敢多说。
“好,既然知道是青楼,那为何去那里!还带着小七同去!最近惠妃娘娘去世,他热孝刚过,三皇子生死未卜,他从小不曾出宫,现在想来也无此心事去那种地方。你身为兄长,竟在此时带你七弟去那种地方,你可知错?”柳宸妃的话句句戳中萧诀之心,使得兄弟二人不敢抬头。
“儿臣知错,还望娘娘让儿臣守在此处,等父皇醒来,再行处罚。”萧诀心下了然,柳宸妃已经探知了自己的行踪,今天绝不善罢甘休。更何况他已经留意到萧谦听到青楼二字,险些站立不稳,心中大感宽慰,便也不再强辩。
“昨天是嘉元皇后忌辰,你却带着七皇子眠花宿柳,传扬出去,便是不孝大罪。现在本宫罚你去青蚕宫禁足三个月,你可服气?”
萧诀大急,如果禁足三个月,那岂非错过萧谦大婚!想到这里,心中大为激动,连忙跪地磕头说道:“娘娘赎罪,儿臣着实担心父皇安危,无论如何,让儿臣稍待三天,若父皇不醒,儿臣即刻前去青蚕宫。”
“大胆!本宫说话,哪里容得你讨价还价?来人,马上带走。”柳宸妃喝道,此时季淑妃想要阻拦,却也不敢开口。萧诀犯此大错,若再为之求情,百官更要认为是自己溺爱之过。
萧谅看着萧诀神色慌张,焦虑万分的样子,心中奇怪不已,只怕萧诀不肯去青蚕宫,不只是为三个月太长之故。他和五哥明明是分开去的花浓阁,此事到底怎么会被柳宸妃知晓?为什么父皇又刚好病倒在宁馨宫?难道是花浓阁的老板识破了自己和五哥的身份,告诉了宁馨宫?若是如此,柳宸妃到底从何处得知?
他心中惊疑不已,便跪着不曾言语,只听得柳宸妃说道:“谅儿,你从来不曾出宫,想必是你五哥把你带去那处,以后切记不能再去。想你大病初愈,加上最近你三哥又出事,本宫就罚你在凤眠阁好好反省一个月。”
“儿臣谢过娘娘。”萧谅说着,便向寝殿拜了一拜,口中振振有词,“儿臣不孝,还望父皇早日康复,到时候责罚儿臣也不为过。”
说完便要站起,谁知这才起身便一阵晕厥,惊得萧谦萧诚连忙伸手来扶。萧谅却有意无意之间,推开了萧诚的手,依靠在萧谦那里,低声说道:“大皇兄,烦劳你扶我回凤眠阁。”
萧诚大急,他知道萧谅一定是怪责自己因为与萧诀不和,故而不曾去季府接他。此时他想去解释,却又不能,便只能守在宁馨宫。
萧谦抱着萧谅上了步辇,吩咐宫人好好送他回去,却被萧谅一把拉住。只听他说道:“大哥,你也认为我和五哥是去眠花宿柳吗?”
“七弟,你也才十五岁,何况三弟又下落不明,皇兄如何不知道你的性子,何来眠花宿柳一说?宸妃娘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歇息吧。”
萧谦刚要走,却又被他拉住,只见萧谅脸色苍白,想来昨天劳累一天,又歇在陌生的季府,早上听闻消息匆匆赶来,一路忧虑之故。
“大哥,我没有眠花宿柳,五哥也没有。”萧谅说道。
这言顿时听得萧谦心中发虚,连忙说道:“你怎么还专为你五哥说起好话来了,他也大了,早听说淑妃娘娘不久之前也在物色他的良配。不管他做什么,都不必和皇兄说。”
萧谅本是因为看到萧谦刚才听到青楼二字,大惊失色,全无平时恬淡镇静的样子,以为他对青楼深恶痛绝。再加上平日里,萧谦和萧诀关系极为要好,他不希望两位兄弟徒生龃龉,这才开口为五哥要辩了一句。本以为萧谦与萧诀亲厚,定然不会相信眠花宿柳的鬼话,怎么看萧谦的反应好像认定了如此。
“大哥,怎么你信我没有,就不信五哥?不过是欲加之罪,你可别冤枉了五哥!”
萧谅很是担心的样子,看得萧谦大为不解,心中越加生疑,莫非萧诀当真和青楼哪位头牌有了交情,这才会让萧谅帮着开脱?
他笑了笑,说道:“七弟,这种事别挂在嘴上,以后可别和你五哥胡闹,你且回去好好歇着。父皇这里,有什么动静我定然派人让你知晓,你且放宽心。”
萧谅看他忽然放下心来,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但也不再多言,就回了凤眠阁。
第16章 第 16 章
众人找了太医来救治,都说圣上并无大碍,但无一人能说出他昏迷不醒的缘由。柳宸妃遣了众妃轮流伺候,却是无计可施。倒是张公公到偏殿来找正在休息的萧诚,却见他行礼之后,说道:“二殿下,老奴听说上次医好七皇子的净空大师正在大将军府上做客,未曾离京,不如请他来为陛下诊治?”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待我禀了宸妃娘娘,亲自去请净空大师前来。”萧诚连忙站起,也顾不得一夜不得合眼,便往宸妃在休息的厢房去了。
宸妃看顾了一天,现在正让兰贵妃替她,没想到刚躺下就听人禀告萧诚有事求进。她问清了缘由,便允他去了。
一旁的锦月看萧诚出去,这才说道:“娘娘,外面还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成事,万一这净空当真看出了什么,让陛下提前醒来,那可如何是好?”
“你这丫头,懂的什么。现下我罚了萧诀和萧谅,陛下醒来,定然会猜到有古怪,但最多以为我是看他们不顺眼,借此撒气而已。我若阻拦萧诚去请净空,这就说不过去。陛下到时候降罪下来,会以为是我想对他不利,那就麻烦了。再说了,我们做得如此绝密,这净空和尚就算能看出什么,没证据也不敢胡言。”
萧诚急匆匆去了大将军府,却见净空大师正坐在亭中赏雪,内院传来阵阵琴声,曲意颇为缠绵幽怨。净空大师见他前来,便应声而起,那琴声当即断了。
“表妹,请恕兄长搅扰之罪,因有要事,才不经通传擅入,望你见谅。”萧诚对着内院大喊道。
“表哥,你有事就忙吧。弹琴不过为了助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纵被打断,又有何妨。”
说着,里面就无声息。萧诚心知,这个顾家表妹必然是入内静思去了。顾昭有二女,长女顾晶华嫁给了萧诚,二女顾青墨本来许了人家,奈何过门当天,夫家被刺死,是以做了望门之寡。京城盛传,她有克夫之相,便无人再提亲。
她的琴艺天下知名,从来不轻易弹奏,没想到这净空大师竟能隔墙听琴,这个秋风倒是打得方便。眼下萧诚急躁,但也不做多想,便向净空大师鞠了一躬。
“大师,你快随我入宫,为陛下诊治。”萧诚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殿下,老衲今日傍晚就要启程回去,如何能在此处逗留?”
“大胆!你若不去,便是抗旨!”萧诚心中着急,也顾不得多少客气,便拉着他上了马车入宫而去。
净空大师入宫之后,便屏退了众人,待在里面足足一个时辰方才说来。
众人早已等得心焦,尤其是萧诚,第一个上去询问。净空大师擦了擦汗,说道:“陛下无碍,再过一个时辰便会醒来,如果不醒,贫僧也无能为力。这一病症,似乎是陛下忧虑过度,心血上涌所致。”
季淑妃连忙问道:“那以后会不会再犯?”
“这也不知了,还要等陛下醒来详细询问,贫僧才能推测病因。”净空大师说完,便退到偏殿休息。
一个时辰,却让大家等得心焦如焚。季淑妃担心萧诀在青蚕宫受苦,却又碍于照顾皇上不能前往探视。本指望萧谦前去,谁知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炎启帝是在宁馨宫昏倒,所以兰贵妃早已被禁足在偏殿,甚至被指谋害陛下,现在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动作。萧诤担心父皇,也忧虑母亲,还要挂念在凤眠阁禁足的萧谅,几乎食不下咽。
萧奕缓缓的睁开眼来,却见周围站满了人,他轻轻笑道:“怎么今日这般热闹?朕这是在哪?”
此言一出,大家顿时欣喜不已,柳宸妃率先上前,说了大致经过,还把萧诀萧谅出宫的事情一并禀明。
萧谅皱了皱眉,说道:“谅儿从不曾出过宫,必是诀儿带坏了他,也罢,就让他在青蚕宫禁足,不过三个月着实太久,就改为两个月吧。谅儿就不必禁足了,这孩子身子骨弱,本就气闷,多走走也好。眠花宿柳?想必是诀儿年纪大了,看两个哥哥都定了亲,不如把董笑林的长女许给诀儿吧。”
柳宸妃本以为他身体不适,刚醒来定然有些倦怠,没想到如此清醒,一句话就要定萧诀的亲事。董笑林虽是翰林,但他门生诸多,颇有势力,虽不及太傅尹家,却着实不可小觑。
“臣妾代诀儿谢过陛下。”这一边季淑妃已经下跪谢恩,使得这一金口玉言顿时定案。
“父皇,宸妃娘娘说是我母后对您不轨,禁足在偏殿,还望您做主。”萧诤心中着急,早已顾不得许多,当即跪在一边。
“胡闹,宸妃,你怎可擅自关禁兰贵妃,难道朕一日昏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一下子就禁足了三人,你还不是后宫之主,怎么做事这般张狂?”
萧奕的一番话,吓得柳宸妃顿时跪地,口中连称:“陛下,臣妾不敢,实在是因为陛下突然昏迷,太过蹊跷。臣妾一时心急,还望陛下赎罪。”
“父皇,宸妃娘娘这一日一夜都守在您的身边,几乎没有休息,还望您不要动怒。”萧诚见到萧奕满脸怒容,便也跪下求情。
“好了好了,朕才刚醒,你们怎么就跪了一地,都散了吧。来人,移驾重华殿,宣净空大师来见我。”
萧奕随即离了宁馨宫,众人也随即散了。萧谦心中挂念萧诀,但想到季淑妃自然会去青蚕宫探望,便径直回到伴麟居。
青蚕宫是太后少时读诗,有“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之句,而后做了太后也不忘过往。太宗为此建了青蚕宫,里面贫苦得很,如有皇族子孙犯错,需要在内劳作方得衣食。一般都是关押一个月到一年,便可以放出。
萧诀自幼聪敏,极少受此惩处,在内自然少不得辛苦,好在不过皮肉辛苦,倒也不是大碍。只是萧谦婚礼日近,却无缘亲自前往,内中愤闷不已。
眼看萧谦婚礼之期就要到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找人传话给季淑妃,本想由他转萧谦消息,却是一点音信也无。他左思右想,明白母妃必定是不乐于此,便又找了萧谅前来,说代书信给萧谦。
萧谅心中奇怪,也不多言,实在看不懂为何大皇兄不去看望五皇兄,便答应代走一趟。
萧诀本以为萧谦见了书信,必然会来看望自己,万万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自己的母妃。按照惯例,其他人是不可以擅自进入青蚕宫的,所以淑妃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力气。
“母妃,你怎么来了?”萧诀大为惊异。
没想到季淑妃二话不说,抬头就是一个耳光,打得萧诀更为惊讶。他正要辩解,却被季淑妃抓住了手腕,往下一翻,手腕上的血迹清晰明白。
季淑妃心痛不已,说道:“你当真以为母妃不知道你与萧谦之事吗?”
“母妃说什么?儿臣不明白。”萧诀心中大惊,却是不敢再说一句。他怎么也想不到,母妃早已知道此事。
“我的儿子我会不清楚,你每次见到萧谦那眼神,实在再明白不过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萧谦绝对不会来这里看你,不管他想不想,我都不会让你们再见一面。等到他大婚之后,你父皇自然就会赐他封地,让他远离江陵。从此不得召唤,永不进京。”
“母亲,你说什么!”萧诀闻言,顿时跌倒在地。
“你以为沈灵姣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桌上,他为什么独独留那幅画,那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因为我早已知晓你们的事,他心中惶恐,我又何曾有一日安枕?你们这般逆伦背德,是要受天谴的。只有他娶了沈灵姣这个商家之女,沈家的钱财就可以由我们母子使用,到时候夺嫡之事,便大有胜算。他离了京师,也就断了和你的来往。”
“母亲,你说是你让他娶沈灵姣的?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他什么时候见过沈灵姣,还说什么一见如故,统统都是我骗我的!他不来这里看我,也是你阻拦了,不是他不来。”萧诀心中大是快慰,又是难过,没想到萧谦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一旦他娶了沈灵姣,以后事败,他也必受牵连。他心中一定知晓母亲的算计,只是为了自己才如此选择。这样想来,自己还吃了飞醋,跑去花浓阁散心,也不知他要怎么伤心难过。
他心中明白,母亲虽然看着柔弱,其实处事果决,说一不二,现在他要大哥娶沈灵姣,定是铁板钉钉之事,再也不能挽回。
“母亲,儿臣求您,让我再见他一面,以后我绝对会断了此情。”萧诀说着,便打了注意,一定要想办法让沈家脱了这层关系,和萧谦远离是非。日后他做了皇帝,再去迎他回来不迟。他可以与之共享江山,却不能在允许萧谦和自己共同承担夺嫡的风险。他实在太怕失去这个人了,连梦里都不能忍受这样的事。
萧诀自然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在任何时候,只要对自己有利,她都会肆意地算计每一个人。他绝对不能让萧谦在落入母亲的算计,那实在太危险了。
“好,我就让你们见一面,死了这条心。你可记着,如果你起什么波澜,母亲宁可放弃沈家这条助力,也要杀了萧谦。否则一旦你父皇知晓此事,只怕你永远也无缘储君之位了。”
季淑妃说完便离了青蚕宫,独留萧诀一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他站了许久,以至于雨水落在身上也浑然不知。
他的心空茫一片,脑海里都是萧谦的模样。他好像看到萧谦穿着喜服,在红烛之下,谦和有礼的掀起沈灵姣的盖头,两个人喝了交杯酒,而后房间一片黑暗,鸳鸯帐下,郎情妾意。从此他们举案齐眉,相近如宾。他又好像看到自己被抓入天牢,萧谦大笑着与他一起举刀自尽。
“五弟,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手上的伤还疼吗?”萧谦站在那里,撑着伞,为他挡雨,满脸忧色。他早已收到萧诀传来的信件,那上面根本没有一个字,只是一片血迹而已。
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不忍心,独自走到青蚕宫,却见季淑妃出来,本想回避,没想到她撞见。
“你再等一个时辰,我把人调开了,你再进去。”
他不懂这一句从何说起,等了一个时辰,却见萧诀痴痴地站在那里淋雨,心中大是不忍。
第17章 第 17 章
萧诀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到了他的脸,心中仍是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做什么反应。这些日子在青蚕宫,每天养蚕织布,浇水种菜,心里一直想着等见了萧谦怎么解释花浓阁的事情。现在忽然见到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全身早已湿透,见萧谦撑伞为自己挡雨,一时之间伸开手去,就想抱住他,从此把这个人揽在怀里永远不放手。随即他又想到自己这么湿淋淋的,萧谦被这么一抱,岂非也湿了?他看着萧谦身上,那是上好的苏绣绸缎,一身墨绿色,趁着他这个人越发好看起来。
萧谦一连叫了萧诀几声,却不见回应,颇为无奈,便拉了他往屋里走,想说怎么也要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刚才季淑妃来这里,也不知道和萧诀说些什么,竟让他一时痴傻起来。平日里,萧诀可是伶俐得很,处事有颇为沉稳,从不曾如此失态过。
萧诀任由萧谦拉着,便往屋里走去,也不反抗。他站在那里,看着萧谦翻箱倒柜,找了一件米白色的棉服,连带着小衫和中衣,都塞到自己手上。
“这么冷的天,怎么任由自己被淋了一身?阿竹,你到底怎么了?你母妃和你说的什么,让你如此失态?”
这一声阿竹让萧诀一时回过神来,猛然抱住了萧谦,紧紧的不肯放手。
小时候,萧谦就喜欢看竹子画竹子,萧诀跟在后面每天看他对着那些竹子爱若珍宝,便硬是抢了竹厅作为自己的居所,还自名竹君。那以后,萧谦都不再画竹,是以宫中人人以为萧诀爱竹,却不知一切皆因萧谦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