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皇后不说话,就拿眼睛一直上上下下地打量萧之夭。她坐的位置本就高于偏座,现在又坐直了,高度差让她目光的俯视意味越加强烈。
这要是别人早就受不住了,可今天是萧之夭。
聂皇后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皇后看她,她就看皇后。
听萧江灼说她已经三十多了,仅育有一子,但那是二皇子,朝中仅次于太子的存在。太子又是她的亲侄子,所以在宫中的位置相当稳固。
这些从眉眼中看得出来,那种“后宫我最大”的气场就差自带标注了。
可是这气场到底是宫斗中锻炼出来的,比起现代那些在商途中闯出一片天来的女强人们,真是小家子气了太多。
所以真不怪萧之夭冷静如斯,实在是对手勾不起她的紧张来。
最后还是聂皇后扛不住这种压抑的安静先开了口,“萧小姐?”
这是不承认她的身份了?萧之夭眉梢一挑,不动声色,“是。”
“五个月了?双生子?”
“是。”
“萧小姐辛苦了。本宫首先要郑重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在小九这次的边境之行中照顾了小九,又为小九怀上了双胞,来人啊,赏!萧小姐请放心,即使你身份配不上小九,本宫也会力劝小九让他给你一个侧妃之位的!”
话落地,琴姑姑的托盘也端到了萧之夭面前,萧之夭伸手把红布一掀,一盘子黄澄澄的金锭!
这“赏”,真是实实在在的,打脸啊!
是在寒碜她出身低微只认钱吗?
“谢皇后娘娘。”既然人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她也没必要上赶着称呼母后了。
萧之夭微点下头,接过盘子就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
聂皇后眼里闪过不屑,还以为多有心计,原来不过如此。
琴姑姑收到主子的眼神示意,立马大喝一声,“放肆!谢赏为什么不跪?”
就像突然按了什么开关似的,厅门口那里一下子涌进了一排五大三粗的嬷嬷,那架势,好像下一刻就能按着萧之夭下跪似的。
萧之夭差点笑出来,这就是宫斗初级版本吧?把萧江灼支使走就为了给她这个下马威?
萧之夭直视聂皇后的眼睛,“虽然我从不觉得我的身份需要你承认,但如果你愿意承认的话,那么刚进门的时候其实我有心跪一下你这个萧江灼的后妈,也能尊称你一声母后的。可惜你自己放弃了这个可能!你都不承认我的身份,还想我承认你的身份给你下跪?皇后娘娘,您这皇后的脑子是跟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呢!”
萧之夭啪啪说完,厅里所有的人都要炸了。
首当其冲是琴姑姑:她说什么?敢自称“我”?敢直呼九王爷的名讳?还不是现在的大号赵祈灼,而是以前那个私生子名号!还敢说皇后是后妈!还……后面已经气得脑子都不转了,瞪大着眼睛瞅着萧之夭像在瞅一个不小心跑出深山的怪物。
其他宫女嬷嬷们都懵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见过狂妄的,见过出言不逊的,但真没见过当面跟皇后杠上的!这可是冒犯皇后的大罪啊,按律是可以当场处斩的!
聂皇后倒没有其他人那么含蓄,早就憋着火呢,萧之夭这话无疑让她心里的火一下子鄙薄了出来。
她柳眉倒竖,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来人啊,给本宫打!如此不识规矩,那本宫就替小九好好教教你规矩!”
“是。”宫女嬷嬷们一拥而上,带着一股“早就等着这个命令好借机表现在皇后面前刷刷存在感”的势头。
琴姑姑更是一马当前,借着距离最近的优势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萧之夭的脸狠甩了过去。
萧之夭危险地眯了眯眼,上身向后仰,脚下的动作快如闪电,以更快的速度狠踹在琴姑姑的小腿上。
琴姑姑的巴掌还没挨到目标就被人踹飞了出去,砰一声趴着落的地,那动静大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疼。
“你,你居然还敢还手?”聂皇后惊呆了,怎么都没想到萧之夭敢在这里动手。
这可是皇后宫啊!太子来这里都得规规矩矩的。
萧之夭无所谓的眨眼,“还手?皇后娘娘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这分明是站在保护大尧天皇长孙的立场上的正当防卫!不然呢?要等她伤了皇长孙吗?”
她敢出手就肯定想好了出手的名义,这位皇后娘娘还问得出这么脑残的话看来还是宫斗训练强度不够大啊。
接收到萧之夭传达来的很是怜悯的目光,皇后气炸了。
“拿下她!给本宫拿下她!我要亲自教教她规矩!”气得把“本宫”的自称都给忘了。
宫女嬷嬷们当然想听主子的话上前拿人,可是这时候萧之夭也站起来了,还故意把肚子挺了起来。
五个多月又是怀了双胞胎的肚子那已经明显到不能有人装作看不出了。
萧之夭抱着肚子冷笑,“这里面可是皇长孙!我看谁敢动!”
“皇长孙”一出,谁都怕了。
这事儿也是奇怪,明明皇上的正统皇子和私生皇子那么多,可是这孙子辈的就是没一个带把儿。
年前二皇子家才诞下老二,还是女儿。好在他比太子要小得多,又刚成亲不长,所以比起十个丫头的太子来压力倒不算大。只是又生的女儿这事儿还是为皇宫内外提供了一阵茶余饭后供大家说笑的谈资。
几个皇子争权争的火热又如何?生不出儿子来就算你登上大宝也没有后代可传啊!要传附马吗?皇室改姓?
是以后来大家忍不住想,或许谁家能生出皇长孙来才最最有可能成为争权的最终赢家啊!
九王妃有了,一有还是双胞胎,早在昨晚就在皇上的示意下有意传遍了皇宫内外。
皇长孙啊,多少人盯着的皇长孙啊,如果今天在她们的手上出了意外,别说她们的命了,只怕上下九族的命都保不住。
所有人都怵了,战战兢兢地原地打转压根不敢有上前的念头。
聂皇后跳下脚凳,对准最近的嬷嬷就是一脚,“给我上!违旨者,死!”
可死也不敢上前啊!
被踹的嬷嬷干脆一闭眼倒在那儿装死了。
聂皇后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就要推另一个,萧之夭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就这么想跟我动手?那你亲自来啊?”
“混账!”聂皇后早就气得没了理智,一看萧之夭的脸近在面前,她抬手就打了过去。
萧之夭轻松后退一步,出脚一绊,因打人耳光而身子前倾的聂皇后毫不意外地前摔倒地,尖叫的声音差点刺破萧之夭的耳膜。
“娘娘--”众人跟着尖叫,可在触及聂皇后背上随后踩上的一只脚时,所有人都哑声了。
萧之夭再一记杀气十足的眼神扫射出去,所有人立刻全身颤栗着连目光都不敢投过去了。
“都说婆媳关系最不好处,来之前我还小担心了一下。现在不用担心了,你我互不承认身份,想来这婆媳关系也就不存在了。挺好,我就喜欢有事说事能打就打的纯洁陌生关系。既然来都来了,我就借机表明一下态度,你看我肚子也大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了,那以后就劳你安生一点,别有事没事宣我进宫联络感情最终却落个笑话的下场。”
也不等回应,萧之夭收脚外走,“初次见面失礼了,那些金子就赏你们做见面礼吧,不见哈。”
门外,萧江灼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那里,“妖儿,我们回家?”
“嗯,回家。”
原路上轿,萧江灼依然随轿步行。
萧之夭憋了一会儿没憋住,“你怎么不问我你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萧江灼无所谓地撇撇嘴,“宫斗按惯例只有两个结果,不是她打你就是你打她。但我相信娘子的实力,所以肯定是你打她。结果既定的事实还有打听的必要吗?”
萧之夭:……
“我问的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有我在,这宫里所有人你看不顺眼都能打,包括我!”
萧之夭还没被酸倒牙,旁边倒有人先被酸得跳了出来。
“艹!你们进宫还自带醋的么?还要不要单身的人活了?”赵祈灏的轿子从旁边的道上拐出来,后面跟了一长串看不到尽头的车队。
看起来非常像举家远迁。
萧之夭心里一格噔,这是昨晚受了刺激决定放手了?
“你这是搬家?搬去哪儿?”
赵祈灏一抬下巴,雄纠纠气昂昂,“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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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病嫁上门VS人生无处不情敌
边家。
聂香怡第二天起的很早,早早就穿戴整齐,然后亲自做了粥来到了边牧黎的院子。
可是她刚到院门就被守门的拦下了。
“禀大少奶奶,大少天不亮就出门巡铺去了。”
聂香怡眼中闪过失望,又很快振作起来,“那我进去等他,那么早出门一定没吃早饭吧?他一会儿回来我马上就能热汤给他吃。”
她说着就要往里走,可却被守门的更快一步上前再次挡住。
“大少奶奶还是请回吧。”
聂香怡马上冷下脸来,昨晚就被人压了一头,今天是连个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了是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能进我夫君的院子了是不是?”
守门的:“是。”
聂香怡及众丫环婆子:……
卧槽,你敢不敢再耿直一点?
守门的眼皮半搭,目光下垂,说是守着礼数按规矩没有直视女主子吧,可他那表现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没把聂香怡放在眼里。
聂香怡不服气了,“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守门的把手中长剑向前一横,“先赢了小的手中的剑。”
“大胆!竟敢对着小少爷如此暴力!你还想不想在边家干了?”仗着聂香怡肚子里有了下一代边家主子,梁嬷嬷对此毫无畏惧,上前一步挥手就冲守门的脸打了过去,“滚开!”
骨碌碌,当真有人滚了开来。
不过不是守门的,而是梁嬷嬷。
守门的还保持着一脚横踹的姿势,“小的失礼了,只是还请大少奶奶明白,这院子不仅是大少的,还是七殿的。大少曾有吩咐,未经七殿允许,其他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规定下达在当年赵祈灏站在门口嘴不停地骂了三天擅闯此院的边牧黎他爹之后。
聂香怡这才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自从她嫁过来之后竟是一次都没能进过这个院子。
又一想到昨晚的经历,她简直要对赵祈灏嫉妒的咬牙切齿起来。
嫁过来之前不是没听说过未来夫君对幼弟的宠爱,但嫁过来之后一直没真正见到,所以她还想着是不是传闻夸大了。再后来她很快就有孕了,她就更不觉得父亲和太子表哥说让她提防赵祈灏是个事儿了。
但现在她完全清醒了。
她切身体会到了赵祈灏对她的威胁。
看看吧,人家俩人的院子是外人不得进入的;昨晚闹那么大,砸的砸,打的打,边牧黎一个字都没批评赵祈灏,反而是她被训了个狗血喷头。
坏悴幌孕蔚亩亲樱粝汊宰约核担核圆荒苋问虑檎饷捶⒄瓜氯ィ”呒沂撬拥模渌诵菹肽米甙氲悖?br /> “抱歉,是我忽略了七殿的存在了。也对,人家地位尊贵,的确不是我们边家人能擅闯的。夫君考虑的太周到了,让我真是汗颜。这样,我在门口等总可以吧?”
这话说的,生生把边牧黎的立场从赵祈灏那边扯到了她这边。
虽然不会是事实,但这一招至少让她为自己化解了尴尬。
守门的心里也不由得微微一赞,果然是大家族里出来的,维持面子的功夫相当炉火纯青啊。
“大少奶奶请随意。”
秋天的早晚虽然凉了,但是临近中午的阳光还是很炽烈的。眼看着聂香怡就被晒得脸上冒汗,眼神恍惚起来。
梁嬷嬷一边安排丫环打伞扇风,一边小声建议,“大少奶奶,大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我们去前边凉厅等?他一回来我们也能迅速看到的。”
聂香怡狠瞪了她一眼,自己能不知道去凉厅等更舒服?但那效果一样吗?
梁嬷嬷很委屈,她也是为那肚子里的小少爷考虑好不好?这种情况下还耍苦肉计很容易弄巧成拙啊。
正想着如何再劝劝呢,前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边牧黎回来了。
聂香怡一把抢下身后丫环为她举着的伞迎了上去,“夫君,热了吧?饿了吧?我亲手熬的粥,盛给你吃啊?”
边说着,一只手把伞打到了边牧黎的头顶,另一只手还掏出丝帕要擦上边牧黎的额头。
边牧黎头一歪,避过了她的手,却没看她而是看向了她身后的一群丫环婆子,“谁让少奶奶在这里晒着的?你们就是让少奶奶这么安胎的?”
丫环婆子们:……
卧槽,怎么又冲她们来了?昨晚说打她们二十大板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吧?
赶紧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一地,“大少息怒。”
聂香怡先一愣,后又喜,这话里的意思是心疼她吧?是吧是吧?
“福叔,扣她们每个人半月月钱!”
“是。”
丫环婆子们懵比了,本来昨天被打了今天就是带伤上工,结果今天还要被扣月钱。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
“夫君?”聂香怡傻了,这到底算什么?
“送少奶奶回院!”边牧黎大步向前,自始至终没给聂香怡一个正眼。
聂香怡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他看不到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吗?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你……”
呲--哗,一道烟花炸开在半空,打断了聂香怡的话。
大白天的,谁有病放烟花。
大家都好奇的看了过去,然后就都愣了。
老管家,“大少,怎么感觉像在边家大门口放的?”
正午阳光正盛,烟花炸开在半空根本看不出什么效果,但那动静一听就不小。
边牧黎头皮一紧,直觉不太妙,也不进院里了,转个身就向大门口走。那速度,可比他回来时的速度快多了。
聂香怡自然不会乖乖听话回院,她略想了想也跟在边牧黎后面出了府。
府外,边家大门正对的路上早被堵得水泄不通。外围是听到动静出来看戏的盛京百姓,中心是一溜车队。车队都挂着红绸,喜庆的一比,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十里红妆也莫不过如此啊。
车队最前面的马车最是风骚。马头上顶一朵大大的红花,马身上披一件大红喜绸,马车四周全是红色纱帐,驾车的边秋都被强制换上了大红长袍。
边牧黎一出来看到这一切脸就拉了好长。
要再看不出来是谁在搞鬼,他这二十五年就白活了。
“那小混蛋呢?还不出来!”他冲边秋吼。
边秋的脸很是僵硬,没办法,这辈子没这么娘过。
但脸再僵,职业操守不能丢。
“大少,七爷病了。”
边牧黎一听“病”字就是眼眉一跳,但他很快又压了下来,“病了还有心思弄这此花哨?骗谁呢!小七,给我滚出来!”
可当下一刻赵祈灏的声音从层层纱帐内传出来的时候,边牧黎几乎是滚进马车里的。
“哥--”
不过一个字,一声哥,边牧黎立马听出了其中的病秧秧之气。
昨天本就是周车劳顿之后应该好好休息一场的,结果到家后却是又气又闹了一场,大半夜又赶回的皇宫,他担心了一夜没睡就怕这个小王八蛋病了,没想到还真病了。
边牧黎几乎是瞬间就脑补了前因后果,一颗心早就疼的没有心样儿了,纱帐一扯就蹿进了马车里。
然后愣住。
赵祈灏穿了大红的衣袍,大红的锦被盖了一半,露出着大红衣领侧翻后的白皙脖颈。脖颈通红一片,那种病态的非正常的红,一看就是烧得不轻。
昨晚还觉得他胖了的,现在一看却是一夜就瘦了一圈的感觉。
水汪汪的两眼珠就那么委屈地瞪着,头发没扎起来,乱糟糟的披在肩上,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在等着某个好心人士的收养。
边牧黎的心啊,能拧成两半。一半想着把人拉过来二话不说先打一通屁股的,另一半却有着一种想把眼前人儿的衣襟扒得更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