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说什么呢,他只是想说‘儿子你比我强’。他这一生活得真的很失败,他应该爱他的家人,可是却又爱的不能那么心安理得,他最应该深爱的人却总让他活得愧疚不安,那个人应该是恨他的吧,所以他从来都不愿意入他的梦,即使是梦也只剩下那一抹刺目的红。
他的眼睛有些混沌了,似乎又看见那个一身青衫的男子,眉眼含笑的轻唤“阿成!”,温伊成的嘴动了动,想唤一声“千墨!”,可是那个人影忽然就淡了,淡的似乎再也看不见,温伊成的呼吸有些喘,努力的伸直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可是那个人还是消失了,就像以往的千万次一样。
温伊成记得他认识千墨的时候才十五岁,也许是从小就乖顺懂事,又或许是听过了太多的称赞,温伊成难得的叛逆了一回,可他从小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能想到的最坏的想法不过是跑到城外的小河边,撕掉了那一本本天天翻页的书。
那一天他看着白花花的碎片像一朵朵盛开的百合,随着溪水漂流,温伊成的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东西忽然就脱落了下来,整个人都快活的像这欢快的流水。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一身青衫的少年,伴着溪水一路缓缓地朝自己走过来,碎白色的花从他的脚边流过,阳光下,他看着那个少年微微的勾起唇角,像一阵清风一样靠近自己,温伊成想,那一定是自己召唤来的,所以才会在以后和他牵绊一生。
他就那样的认识了那个叫千墨的少年,不记得是谁先说的话,他只记得他们在一起聊了很很多很多,他告诉千墨其实他不喜欢读书,他喜欢经商卖东西,他告诉他他的爹爹很严厉,他的老师要求很高很高,他很累,可是他从来都不敢说出来,因为父亲会失望,母亲会伤心,他说了很多很多,第一次将心里所有的抱怨,对着一个才认识了半天的少年吐露。
他也知道了原来少年的名字叫千墨,他是个孤儿,从小在戏班子长大,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他有师傅,有师兄妹,温伊成觉得少年很可怜,但少年却永远都带着那浅浅的笑意,似乎能润到了人心里。
他们渐渐熟悉,相爱似乎理所当然,那时候的温伊成是他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年少时的相识,他们的爱情纯真又小心翼翼,就像那一天溪水中流淌的百合,清逸柔美,但最后却在溪水的冲刷下,渐渐沉溺。
温伊成想那时候他真的很恨他娘,还有他爹,可是再后来,他恨得只有自己,他们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家里发现了,温伊成反抗过,他试着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威胁,私奔甚至是绝食,可是每一次都被母亲轻而易举的识破,他们的相恋带给千墨的是无尽的侮辱与逼迫,他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对付那个单薄的少年的,可他从来没有放弃。
后来背叛的却是他,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他的娘用那样的办法断了他和千墨的缘分。
当看着汩汩刺目的鲜血从从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额头上流出时,温伊成妥协了,他听从母亲的话娶了那个女人,而他深爱的那个人在他新婚的那个夜里病倒在了床上,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温伊成看见那个总是噙着一抹笑得少年依旧是那样清淡的面容,永远干净整洁的青衫,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再也没有人能叫他的名字像他那么好听了!
那一天,温伊成没有哭,他甚至还向着自己一向精明的母亲嘲讽的笑了笑,看着母亲一瞬间吓得苍白的脸,温伊成笑得更加开心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温伊成从来都没有幻想过他会再一次看见千墨,他甚至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明明就是那个人,他会浅浅的用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叫自己阿成,看着镜子里的千墨,温伊成笑得开怀。
所有人都说自己疯了,就连母亲也这么认为,可温伊成却觉得不是的,那是他的千墨舍不得他,那段时间温伊成呆在那个房间里从来都不出去,他错了,他不该离开他的他的千墨,所以这一次他要好好的守护他。
他穿着他最爱的衣服,画着最美的妆容,替他唱他最爱的曲子,吃他最爱的饭菜,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时候,他想这一次他们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他又一次的背叛了他,在他那个永远严肃的父亲临死之际拽着他的手苦苦哀求的时候,他再一次妥协,做回了那个人人称赞的温家继承人,他似乎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母亲偷偷的找大夫给他看过,大夫说他的病情有所好转,温伊成却是讽刺的一笑,他明明没有病,只是他的千墨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后来他又娶了苏玉,她喜欢唱那曲千墨最喜欢的曲子,虽然比不上千墨,但是也很好听,再后来,他有了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有一双和千墨一样的眼睛,温伊成有时候看见他的时候会满心的憎恨,可是在看见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时又忍不住心软,所以他只能回避那个孩子,可那孩子却总在跟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腿。
温伊成最爱的是千墨,所以他和那个孩子只能有责任,一次次的疏离中,那个孩子长大了,也不再粘着自己,温?6 脸煽醋潘拖窨醇淖约海Φ难罢庖磺校敲吹挠薮揽尚Α?br /> 温伊成想,他对温如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当那个孩子离家出走的时候,自己竟然会担心,知道他的愚蠢,却又忍不住想为他找好后路,或许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不能爱他,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也许在千墨离开之后,自己就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温家当家人了。
温伊成有时候想也许那个和自己最像的儿子真的是温如墨,那一次,他离家出走,再回来的时候又带回了一个人,一个男人,长相漂亮而且爱唱戏的男人,温伊成只觉得满心的讽刺,他们果然是父子吗?他看着儿子傻笑的样子,忽然就想看看当那段感情破灭之后,他还笑不笑得出来,可是心中却又有些悲凉,母亲,你看见了吗?你最宠爱的大孙子也爱上了一个男人呢!
后来,他看着那个孩子耍心眼儿,说服了他娘,看着他毫不避讳的承认了那份感情,他忽然想知道这份脆弱的感情到底能走多远。
事实证明,那个孩子真的比自己强,他看着他坚定的抓着苏颜的手,陪他度过了温家的刁难,外界的鄙夷与嘲讽,看着他用自己的头脑,用自己的笔尖,让他们的感情变得光明正大,他的儿子成为了一个大文学家,带起了温家的辉煌,也同样让那些人不敢轻视他们的感情,即便质疑,可他们爱的那么坚定,爱的那么光明正大。
温伊成的眼角缓缓地留下一股冰凉的液体,紧攥的双手微微的散开,“原来不是世人容不下他们,而是自己太过懦弱!千墨!对不起,还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网站不知道咋了,竟然上传不来,最后还用的是手机版,我也是醉了,刚刚回来十点了,所以有些晚,别介意哈!明天更新时间不定,哈哈!谢谢大家的评论与收藏,晚安!
第57章 4·3
“唉!你说龙源楼那个卖唱女可真有意思!爷给她钱就是侮辱,换成你那位好大哥,就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提起这个多隆就来气,上次在那个卖唱女那里吃了亏,碍着兰馨格格,他是不能拿那个女人怎么样,但是他咽不下那口气,结果就看见那女人和皓祥的那位大哥眉来眼去。
“喂!”多隆不满的推了推好友,看着对面无精打采的好友,语气忿然。
“嗯!”皓祥可有可无的应声,他这几天,天天去那座院子外等候,可院子的主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那个人就像是着了迷,想要知道他的一切。
“我跟你说,你那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多隆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自己只不过是想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这个混蛋竟然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皓祥终于被好友的怒气唤回了神,只是很无所谓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于这个好友的表现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支起手,状似听他抱怨,脑子里却忍不住想他能到哪里去。
“不过那女人那种货色,配你那个大哥那可是刚刚好,还有那个兰馨格格,真是幸亏上次那个温先生,否则估计咱俩没好果子吃,宫里的女人真是一肚子心眼儿,过几天就有玉兰诗会,那个画师估计不好过了。”多隆拍着光秃秃的半个脑袋,眨巴着嘴说到。
“他,他怎么了!”皓祥一听见多隆似乎提起温先生,脑袋瞬间一个激灵,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
“什么!”被好友突然激动的神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多隆疑问的看着这个人,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我说你最近干嘛了,几天不见人影,而且还这么奇怪!”
皓祥有些不耐的踢了踢总是抓不住重点的多隆,“你天天那些废话,不说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问的是那个温先生,你刚说他怎么了?”
“哦!你说他啊!”多隆恍然大悟,点着下巴,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自己的人。
“我怎么知道!”话刚一落,就被好友狠狠的踢了一脚,多隆才不管他呢!刚刚自己给他讲话,他还嫌弃自己,这会儿想从他嘴里知道东西,他还偏偏不说,自己总要扳回一局,不能总让他占上风。
“不知道伯父要是知道你上个月……”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还不成,每次都来这一招,你累不累,我这什么眼光,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不过,你问他干嘛?”
皓祥似笑非笑的看着多隆,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不明的光,多隆撇了撇嘴,不再追问,“就是玉兰诗会,温如墨作为以前南方画派的新起之秀,每一年都会被邀请去参加玉兰诗会。”
皓祥心中有些疑惑,他当然听说过玉兰诗会,他家自称那位文武全才的哥哥,向来对此大为推崇,只是那不是诗会吗,干嘛要请一个画师,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低下头好像在沉思,多隆看着好友这个样子,撑着下巴,知道他心中疑惑,于是万分殷勤地给他解惑。
“这不过是那些一天天无病□□的才子附庸风雅的做法,虽说名义上是诗会,不过他们会请一些平日里在琴棋书画上颇有造诣的年轻人。你也知道温如墨当初名声很响亮,出身世家,年纪轻轻却据说造诣极高,少年盛名。”多隆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看着听的一脸深思的好友,接下了下面的话。
“不过,不管他当初多么清高,文人最重名声,他那次和兰馨格格的比试输了,后来又被革了职,估计是在京中名声更盛了!”多隆再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感慨,还有些隐不可见的幸灾乐祸。
皓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在听说温如墨要去参加什么玉兰诗会的时候心中一阵敞亮,“你能搞到玉兰诗会的帖子吗?”
多隆讲了一大段话口干舌燥,刚喝了一口茶,听了皓祥的话,一嘴的茶全都喷了出来,“咳咳!我听错了吧,你竟然要去参加那什么破诗会!”多隆满脸的不可置信,伸手去探皓祥的额头,被皓祥啪的拍下了手。
“不是,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唧唧歪歪的东西吗?喂喂!你受啥刺激了,告诉哥,哥给你出气,是不是又是你家那个好大哥,还是福晋?”
“你别问了,我有正事,你光说拿不拿得到?要是拿不到就算了,估计你也没这方面的人?”皓祥有些不经意的说到,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和自己一样,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实在不行了他再想想其它办法,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屁话!不就是一张破帖子,要多少有多少!”多隆一拍桌子,显然是被皓祥的话气到了,看着好友怀疑的眼光,梗了一口气。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回头我就帮你弄来!”心中却在暗暗思索,该怎么求他阿玛帮他弄。
……
不过话说起来,多隆平日里虽然大多数时候不靠谱,但这次做事却是极其利落的,不过两天时间,他就给皓祥送来了诗会的帖子。
诗会这一天来的人很多,这两个人也一副人模人样的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进去了,殊不知有些认识他们的人看着他们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嘲笑。
多隆和皓祥看着这些故作风雅的才子们摇头晃脑,互相吹捧的样子就一阵眼晕,尤其是多隆更是恶狠狠地瞪了皓祥一眼,就面无表情的坐下来一个劲儿的吃糕点,皓祥比多隆也好不了多少,要知道他一向看不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看见书就犯瞌睡,要不是为了温先生,他哪里会来这里受罪。
不过这两人向来会自娱自乐,不一会儿,两人就看着那些平日里自诩文雅多才的人,争得眼红脖子粗,活像一只斗鸡,皓祥看着这些人,想到那个人如果也是这个样子会怎么样,连他自己也摇了摇头,温先生才不会这个样子的,皓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肯定。
诗会上慢慢的摆出了往年里那些人留下的作品,一些人也开始静下心来完成今年的新作,要知道能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墨宝,绝对是对所有文人学子的肯定,而这里每一年留下的书画,曲谱,也不过堪堪十余件,而温如墨曾经连续两年在这里留下了他的画,被人称为一画千金。
皓祥拿着酒杯慢慢的走到展放书画的地方,稍稍靠前的就有温如墨两幅画,牡丹图,和百鸟朝凰,那是温如墨的成名作品,“子衿,子衿”皓祥看着画下面的落款,轻轻的呢喃,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旁边的人看见他这个样子,一阵嗤笑。
“怎么,不过是一个连女子都比不过的庸才,果然只有你们这种只懂得吃喝玩乐的人,才会欣赏这种东西,挂在这里简直是丢玉兰诗会的脸面!”
一个有些尖刻的声音打断了皓祥的好心情,皓祥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一身棕色长袍的年轻男人站在自己旁边,一副轻视的样子看着温如墨的作品,旁边的几个人见此哈哈大笑,显然他们都听说温如墨心胸狭隘,和自己的女徒弟比试,反而输了的事情。
看着这些人轻蔑嘲讽的眼神,听着讽刺的话,皓祥心中的火气陡然上升,脸上也冷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这一群人,“你是嫉妒他吧!嫉妒他的画,画的比你好,嫉妒他被请去皇宫教习,还是嫉妒他名声在外,而你自己默默无闻,他是输了,可那又怎么样,你还没机会比呢!”
“你,就你这样的也懂得画,不如趁早去遛鸟打架,来这里干什么,这大名鼎鼎的温大画师能被你欣赏,还真是有福气,人家有个好家世,名声在外,可不是我们这些籍籍无名的人能比的。”棕色衣服的男人这话说的讽刺至极,听他的意思温如墨以往的盛名竟然全都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你放屁,嘴巴臭了出去洗洗,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皓祥神色冷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最恨这种没本事只会嫉妒别人的人,说着手上的酒杯就那么甩了出去。
刺鼻的酒业顺着男人的脸留了下来,周围的人也都禁了声,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火气这么大,男人被气的发抖伸手指着皓祥的鼻子。
“有辱斯文,玉兰诗会怎么会邀请你这种人!果然是一堆垃圾!”那人显然是被皓祥骂的受了刺激,气昏了头,一把撤掉温如墨的画,所有的人就这么看着原本静静展现的画作,被扔到了地上。
“你!”皓祥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男人的前襟,将人拽的一个踉跄,神色不明的看着眼前弱的像一只鸡一样的男人。
两个人的动作吸引了一堆人的视线,其中也包括姗姗来迟的温如墨,温如墨看见眼前这个人,叹了一口气,似乎每次看见他,他都在惹祸,随即视线一转,就看见自己的画被扔在地上,温如墨勾起了唇角,意味不明的看着还被面前的少年抓在手里的男人,看见诗会的主办人带着几个人过来,温如墨理了理衣摆,朝着来人拱了拱手。
“我竟从来不知,何时这玉兰诗会竟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温如墨的语气很平静,但却让人感到他的失望,来人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被扯得落在地上的画,微微的皱起了眉,向温如墨拱手还了一礼,“抱歉,温先生,我会处理的。”不管温如墨现今怎样,入了他们玉兰诗会的东西,被人这样糟蹋,那也是绝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