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他按着习惯妥帖的将事情完成,心理却还是茫然着。
脑子里还不停回放着之前西维尔跃下山崖救他的那幕。
纵然西维尔是世间少有的强者,但跃下山崖,无论如何都是危险的,如果山壁再脆弱些,说不定他们就真的跌死在那山谷里头了。
艾泽不能理解,也不太明白。
他和西维尔之间的交往,连熟人都算不上,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
何况,艾泽自认态度从来都算不上亲切,对于西维尔,也诸多保留,他不信西维尔不知道。
为了救一个,十分冷淡的陌生人而赔上性命,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值得的——就算他是三界王候选人,也不值得。
可西维尔却这么做了。
对方当时说的话艾泽还记得,但艾泽却没心思去分辨那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说,笼络人心?又或者是其他?
只是当时西维尔注视着他的眼神,让他胸腔都发热,脸颊也有些烫。
明明是金色的眼眸,却好像有着蔚蓝天空的辽阔和包容,土黄大地的宽广和温暖。
……整个世界都在他眼里,而他眼里映照着的自己,就是整个世界。
艾泽从来没有过被人用全心全意,全神贯注的眼神看着,初次的体验让艾泽升起了奇妙的感受。
就好像他真的是西维尔重要的孩子,所以,身为父亲的西维尔,用肩臂为他撑起了可靠的防护网。
——这是第一次被人保护,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在乎,更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定下了生死相随的约定。
真荒谬。
简直难以置信。
怎么会有这种随心所欲,想到什么便是什么的人。
居然不考虑后果,随便就和还算陌生人的自己定下了这样的约定,就不怕万一其中一人背叛约定,上天降下神罚么?
艾泽想着,往洞穴走的脚步忽然慢下来。
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艾泽停在原地,瞪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呆。
艾泽对自己此刻的心理十分不解。
虽然不停的谴责着西维尔的大意粗心不计后果。
……可心底莫名的发热让他心情舒爽。
很想遵守这约定。
只要,定下约定的人是西维尔的话。
那温柔坚定的肩臂,一定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说不定在未来,会变得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艾泽想着,忽然对未来有了些许期待。
如果是西维尔的话,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
想要变的更优秀。
想要被西维尔夸奖。
想要他再用如同天空和大地一样深邃的眼看着自己。
想要被他温柔的对待。
还想要被保护。
也想要保护他。
所以得变得更强。
艾泽想。
还要更强更强,最后变得比他强大,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想要被保护,但不想让他以命相搏。
所以就让我来以命相搏,保护他好了。
艾泽想着,忽然觉得刚才的迷茫一扫而空。
忽然脚步变回原来的迅速,艾泽拖着自己费尽力气才猎到的猎物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远,看见的就是暂住的洞穴,西维尔正坐在洞穴内的火堆边上,看见艾泽,愉快的打了招呼。
艾泽只是微微点头,便坐在了篝火边上,将手里的猎物分割开始料理。
西维尔看艾泽拿出调料,又熟练的做起了午餐,忍不住有些感慨:“我来的时候,还以为没了莱利斯非得吃半生半熟的肉呢,担心你会吃不惯,跑去买了两本料理书准备现学现卖,却没想到没能大展身手不说,反而被你照顾了。”
艾泽不像以前一样不答话,而是低声回答:“这是应该的。”
声音有些沙哑,不似以往清脆,不过西维尔没注意,他看了几眼艾泽手里的猎物:“不错,长喙蓝鸟刚好是你这个阶段能对付的。”
艾泽继续回答:“路上刚好碰见的。”
“受伤了没?”
“没,”艾泽回答:“我用了水系防护罩,没有受伤,但是魔力用尽,我冥想一下便好。”
西维尔用粗树棍捅了捅树枝:“那待会儿吃完了饭再冥想,饿着肚子冥想效果肯定也不怎么样。”
“知道了。”艾泽点头。
西维尔百无聊赖的挑着火堆,半晌才郁闷的道:“药师那家伙,一个人求援不知道能不能行,可别在回去的路上被魔兽袭击……”
“药师先生可以使用您给他的闪光石来保护自己,这样能引起附近佣兵的注意,”艾泽低声道:“应该很快就会有救援了。”
“也许吧。”西维尔甩了甩手臂。
内力在体内流转了几周天,西维尔已经觉得浑身都舒服了许多,之前的疲惫和痛感消失了大半,余下的等明天就会痊愈。
这就是做战士的唯一好处,皮外伤痊愈的都挺快,不过对魔法抗力不强。
艾泽倒是挺不错,剑术修行挺刻苦,魔法的修行之前还被兰珀特称赞过,虽然天赋算不上好,但悟性很不错,一点就通,并能举一反三。
西维尔自然觉得与有荣焉。
想起兰珀特,西维尔便想起之前在宴会上和兰珀特谈话,提到要带艾泽出门历练时,兰珀特还嘱咐了要小心,当时西维尔回答的自信满满,现在再看看自己和艾泽的处境,不由的再次愧疚起来。
“要是我当时再注意些,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西维尔挠挠脑袋,干巴巴的说:“下次我准备个飞翔术卷轴,随身带着。”
西维尔一向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沮丧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便重振精神:“不过还好我把你救下来了!啧啧啧,那可真是千钧一发!”
艾泽往猎物身上刷酱料的手一抖,忽然抬起头看西维尔,表情带一些困惑:“我想知道……”
“什么?”
“您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那么如果我想表达感激之情的话……应该说些什么呢?”
西维尔摸摸下巴,想了想才道:“只要说你很高兴就行。”
“只需要这样?”
“那就再加上一个笑容。”
艾泽听完,迟疑了一会,才直直的望着西维尔:“我很高兴。”
第42章:通讯
“我很高兴。”艾泽认真的对西维尔道:“非常高兴。”
西维尔一愣,随即笑起来拍拍艾泽的脑袋:“那就好。”
西维尔得到了来自艾泽的感谢和示好十分高兴,难得的没吵吵。
可即便沉默着,西维尔也觉得有什么不同了——那不同的,可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想到可能得到即将得到想要的东西,西维尔就忍不住又乐起来。
家人,只属于他的,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够对他不离不弃的家人。
西维尔想着便又把目光放在了艾泽身上。
艾泽倒不在乎被注视着,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西维尔十分期待又很专注的眼神了,这总让艾泽想起犬科动物。
艾泽自顾自的忙着收拾杂物,最后在收拾西维尔的包裹时,从里头拿出了通讯用的水晶球。
西维尔顿了一会,才干笑两声:“啊咧?原来我带了这个啊?……呃,艾泽你来用吧,我不太擅长用魔力书写啊。”
“好的。”艾泽先联系了药师。
药师很快回复,说已经找到了救援队伍准备下去救援,最多三天,最少两天,让艾泽和西维尔先好好的呆在原地。而且又举例了几种效果不错的药草,让艾泽在附近找一找。
艾泽看完又确定自己带的伤药足够用个一两星期,不必花时间寻找草药,才放下心来。
之后艾泽又联系了莱利斯。
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后,莱利斯回过来了一封短信。
艾泽只看了开头,便把通讯球递给了西维尔:“写明了是寄给您的。”
西维尔不太乐意接过去,几次想干脆摔了通讯球权当手误,最后还是悻悻的点开了通讯内容。
开头的称呼,写的是尊敬的西维尔·沃德阁下。
……生气了。
纵然莱利斯平常也算不上好脾气,但叫了全名还在前头加上了尊称,就代表气的厉害。
西维尔只得耐着性子往下看——他仿佛听见,莱利斯拖着低沉华丽的嗓音,用十分恭敬的态度说出百分讽刺的话语。
“方才接到了少爷的来信,我莱利斯·夏克作为您的仆人,对于您和艾泽少爷在森林里遇难一事,感到十分遗憾以及痛心。
不过万幸少爷没有受伤,至于您……您受伤的原因竟然是偏离了原定路线,进入了山岩区?
关于这一点……虽然我知道您一向大脑不太能转的过来弯,却不想这一次,您的大脑根本没有转动。”
西维尔忽然很想捏碎手里头的通讯球。
这算什么?这是在说他脑袋不好吗?!
“偏离计划路线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想必您自己也是知道的,明知故犯——您可真是有自信呢。
对于您的自信,我个人是十分赞赏的。只是您的思维,还远·远·没有承担这份自信的能力,希望您下次做出您十分自满的决定之前,与我联系——祝,一切安好。”
最后的落款是:您最卑微的仆人,莱利斯·夏克。
……各种讽刺自己蠢是怎么回事。
西维尔怒了,恼羞成怒。
飞快的回了一封短信回去:干!!!
然后把通讯求扔给了艾泽,表示不想再被打扰。
艾泽点头,把手里烤好了的肉递给西维尔。
西维尔早就被香喷喷烤肉味勾引的口水直流,接过来便是一大口,结果刚出炉的烤肉烫的他嗷嗷直叫却还是不舍得吐出来,囫囵的吞下去然后抓起了水壶猛灌了几口才大口喘着气,十分心有余悸的样子。
艾泽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有趣?3 西维尔没注意,他正小心翼翼的对烤肉发起攻击。
用牙尖撕下一缕肉丝儿在嘴里慢慢咀嚼,半晌赞叹道:“味道真好啊……你才学了厨艺一个月吧?就能这么有模有样了!不愧是我的儿子!学习能力碉堡这点和我太像了!”西维尔毫不吝啬的夸儿子顺带自夸,此时他倒是忘记自己试图下厨结果烧了厨房的事情了。
艾泽也咬了一口烤肉,觉得没西维尔夸的那么好,十分普通的味道,充其量也就是能下嘴而已,远没有家里头的厨子师傅做的好。
他不知道其实西维尔那是亲情加分,导致他觉得烤肉好吃。在他心里头,只要是艾泽,做什么都是好的,打个比方的话,如果艾泽学了洗衣服,衣服洗出一个洞,西维尔就会摸着下巴表示:老子的儿子果然走在流行前线,补丁装如此深奥居然都研究成功——这样。
吃完之后艾泽又去打水给西维尔洗漱,系统再次被唤醒,陪西维尔聊天,顺便关注着艾泽的动向。
‘什么?’西维尔盯着代表艾泽的Q版小人不放松。
‘等、好像哪里不对啊!跟踪狂是什么啊跟踪狂!’西维尔十分不满系统的措辞。
系统顿了顿好像是在思考,然后同意了西维尔的话:
‘就是说么,我这明显是伟大的父爱……’
话音还未落,就被系统打断。
‘……’西维尔开始找系统卸载的选项。
艾泽很快就回来了,直接用铁制水壶烧开了水,两个人简单洗漱之后,便支起了帐篷。
“您请先休息,今天我来守夜。”
西维尔知道拗不过此刻的艾泽,便不和艾泽争,钻进帐篷里睡觉。
艾泽捧着随身携带的书,映着篝火,认真的看起书来。
第二天西维尔一大早起来,赶了艾泽去补眠,自己在山谷里探路,等系统将附近的路都给扫描完毕了,才回了山洞。
西维尔原本想的是等人救援,毕竟人生地不熟,万一迷路就十分麻烦。但昨晚上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脑袋里的系统有地图扫描功能,便决定早点从这个山谷出去,他可不想每天晚上都由艾泽熬夜守着篝火。
艾泽自然是没意见的,他现在对西维尔的任何决定都很支持。
两个人整装出发,听着系统的指挥走,绕了大半天,找到个露营的地方,休息了一晚上继续走,在第二天的傍晚,正好看见了药师满是疲惫的脸。
药师看见西维尔显然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查看了半天才脱口而出:“不愧是高级战士,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居然只有这点伤……”
西维尔挠挠脑袋:“还好吧。”其实要不是山岩意外的脆弱,他根本不会受伤。
药师后头跟着几个战士,风尘仆仆很明显赶了一路还不曾休息过。
西维尔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的修为还在中级,想了想觉得药师本身没什么钱,能请到几个中级的战士已经不错了……虽然没帮上忙。
他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金币丢给药师:“谢谢了,你给艾泽的伤药帮上了忙。”
药师瞪着怀里的金币,知道自己不该收,但实在舍不得把金币袋子还回去。
况且自己好歹算是雇主……怎么反而要自己的雇佣兵给金币……可是这些金币能买多少药草啊,有了那些药草自己到中级药师之前都不必担心没材料了(﹃)……
药师最终还是把金币还给了西维尔,一脸肉痛看的西维尔哈哈大笑。
但西维尔倒也没继续塞钱,只是拍了拍药师的肩膀:“以后有事就去这里找我。”
接着找药师要了纸笔写了个地址。
药师接过去看,发现西维尔写的地址他十分熟悉——那一片都是达官贵人,虽然他没去过。
药师还在恍惚自己和达官贵族搭上关系,就被西维尔揽着肩膀踉跄的往前走了。
西维尔对佣兵很有好感,而佣兵对西维尔身上的同类气味也十分中意,没一会就和那些战士称兄道弟,看的药师嗔目结舌。
艾泽跟在西维尔身后,听着西维尔和佣兵们的谈话,虽然都是些粗俗的毫无内涵的调侃,但艾泽却听的十分认真,没像以前一样皱起眉头。
药师回头看了眼艾泽,显然注意到了艾泽的专心,打量了一番,便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变了许多,觉得总算有点父子的模样了,至少不再是西维尔的一头热。
西维尔刚脱出了山谷,又遇见了药师,心情挺不错,便随口指挥着佣兵们杀魔兽,顺便提示了些技巧上的运用,要艾泽仔细观摩。
“你对上魔兽还不错,毕竟看多了书,魔兽的弱点你都很清楚,但如果对手是人类,可没有那本书会告诉你他的弱点。”西维尔摸摸下巴:“不过你观察力很不错,多看看其他人的实战应该就会有些头绪了。”
艾泽点头,把战士们的战斗纳入眼底。
“不错,”西维尔看艾泽十分乖巧的听了他的建议,伸手摸摸艾泽的脑袋:“加油。”
“……嗯。”
胸口一暖,艾泽对眼前的战斗观察的越发仔细。
第43章
这边一父一子相处的倒是融洽,却完全忘记了王城内的莱利斯还没收到两人脱困的消息。
当两人想起来这件事时,已经是两天后,莱利斯已经带着人在来的路上了,不出半天就会到达亚普小镇与他们会合。
西维尔一开始还觉得挺愧疚,决心无论莱利斯怎么说他蠢,都绝不动怒,绝不还口,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干得好。
不是说好了做完佣兵任务就去旅个游放轻松一下么!
这下好了,人都到齐了,就差寻个目的地好好放松一番,可以省下许多赶路时间——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驳回了。
“您的想法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乐观,真是令人赞赏。”莱利斯在通讯球中如此写道:“不过您似乎忘记,您还有家教的工作没有完成,少爷这个月的外交也没有进行,更不用说少爷每日的课程了——当然,要是您实在需要休假,可以将少爷教给我来照顾,相信您一个人也可以度过愉快的假期。”
“……我、我知道了,休假这件事,就下个月再进行……”
“尊敬的主人,我不得不痛心的告诉您,在到达亚普镇之前,我接到了主人父亲的通讯,要求您下个月回主家进行例行的家族会面,由于您家族人数众多,可能要花上一至两个月,因此,下个月您不会有空闲进行休假——真是太遗憾了。”
“等、这种事你一般都会帮我推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