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未开口,阿禄就道:“殿下说,冯娘娘如何只看您的意思,咱们先离开,以后要怎么全听您一句话。”
车轮随着马鞭一声清响转动起来,天际出现一抹红霞,远远眺望可见宫城在霞光中巍峨的背影,冯妙蕴颓倚于地的身影越来越远,到最后思安都来不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骆将军怎不与我们一起。”骆仁旺只立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开。
阿禄道:“骆将军和崔先生还要在都中稳定局势。”新帝登基,都中恐怕又有一场翻江倒海的风波。
望着逐渐模糊的宫城剪影,思安心中升起一种心灰意懒的疲惫。
车轮滚滚转动,奔向了他所不知却终有期待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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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困数日之后宣武军终于拿下余渐老巢,余渐自知不敌,被俘之前自刎而死,除去多年劲敌,宣武军士气大盛,与河东军结盟的蜀中西川军见势不妙,经凤翔撤回蜀中。
阵前风云变幻之时,东都也传来新皇即位的消息,新皇是先帝的弟弟,因先帝突发恶疾去世,而先帝无子,接了兄长的皇位。
然而先帝是否真的病故却成了一个谜团。有人说先帝病逝只是托词,新皇弑兄即位,新皇本被派往属地就藩,某一夜里忽然出现在皇宫,当天清晨先帝寝宫起火,火势虽不大,宫人们急急忙忙灭火之后,只在寝殿发现先帝一人的尸体。也有人说先帝忽然从宫中消失,新皇曾在宫中令人掘地三尺找寻。
纷纭流言传到前线都如风声过耳即逝,皇位更迭对此时气势如虹的宣武军又能有什么影响,或许有吧,众所周知,先帝对成王温行言听计从,如今换了新皇,都中至今未对20 手握重兵在外征战的成王有嘉奖抚慰之言。
温行站在城墙上,西风吹起身后的披风,如青松坚韧的身姿在烈风中更显挺拔,宣武军兵将正从他脚下城门列队入城,宿敌已去,从今以后放眼宇内再无人与他争锋,他离多年夙愿又更进一步。
此时他脸上没有欣喜和风发意气,比正兴致勃勃步入城门的士兵相比显得略为凝重,甚至因为刚经历厮杀,眉宇间残留的嗜血肃杀让人轻易不敢靠近,直到城下跑来是侍卫在他耳边小声通报了一句,他眉头一松,转身从城墙下来。
行帐还在城外,温行骑着快马穿过尚未清理的战场,逆风而行,随从都被甩得老远,几乎要跟不上他,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入了营地。
帅帐比周围的帐篷都要宽敞高大,温行到帐前却自放慢了脚步。
里面摆放着沙盘和皮毛褥子,支起的舆图当做隔屏分开了内外两重空间,舆图前站着个人,身形瘦削,穿着宽大的皮袍有些不合身,听到脚步声走近,他回过头。
第60章 默认分章[50]
番外一
朝议刚散,大臣们陆续从垂拱殿走出来,各自去往官属处理公务。枢密使崔瑾呈却没有走,和众位同僚告别之后在垂拱殿东角口负手站了老半天,似乎在欣赏着殿外并无奇特的景色,直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内侍从殿中出来,崔瑾呈拈起胡子微微一笑。
“哎哟崔相公,您这是……”阿禄满面堆笑上前见礼。
“禄总管好啊。”
阿禄是新朝定都汴梁后为数不多从旧东都皇宫跟来宫人之一,与崔瑾呈也算有些旧日交情。新朝代前朝景而立已过十年,这十年里朝廷陆续将各藩镇收服,抗击北方奚狄等族南侵之势,至今新朝根基愈发稳固,四境平安。
十年中,阿禄从旧时东都金鳞殿总管变成汴梁皇宫大内总管,崔瑾呈也从节度使僚属变成如今总掌军武的枢密使,大家都是熟人,说起话来也就免去许多客套。
崔瑾呈问道:“禄总管还没回去,陛下还在。”前朝惯称上为“圣人”,新朝之后禁中改了这一习惯,朝上也跟着改过来。
阿禄道:“可不是,与太子殿下在里头说话呢。”
崔瑾呈捋捋胡子点头。太子温睿为今上长子,自小被寄予厚望,小小年纪就随父出征,骁勇善战颇具其父之风,不过问题也出在其肖父的秉性上。今上虽行伍出身好武善战,却也极为重视读书人,新朝初立便广开恩科,招揽天下士子为朝廷所用,日积月累,朝中尚文风气也盖过尚武之风。而皇帝本身对文人也厚待宽待,当年他代景而立,表面上做的当然是禅位立贤那一套,实际上以臣子之身篡夺君位,如此大逆不道的做法,当然会引来天下文人不耻,刚登基那一两年尚有藩镇打出诛逆的旗号,有一回今上带人攻城得胜,入城时城中士子拦马咒骂今上不忠,士子指天骂地情辞激愤,当面辱骂十分不敬,今上也未多追究,让人将骂人者架走,只道是非功过自有分晓,不惧史家丹青笔墨,果真数年之后天下安定,再少有人论及前朝,旧事都如淹没逝水中的细沙,尽数洗净了。
有皇帝为表率,崇文风气日盛,朝中通过科举选拔的官员所占不只半壁,文士儒生清贵非凡,才学广博的名士更是得人尊敬,有些孤高之士连对一般宗亲勋贵都不理不睬。
国子监常邀名士讲学,连太子都要观学旁听。
这几年境内稍平,却不能说天下完全大安,新朝收服各藩镇的时候,有过几次猛将循当年藩兵旧例趁阵前带兵反叛自立,幸而今上骁勇一一荡平,后整顿禁军以固兵力,逐渐收归人心平定天下。前年叛将私窃蜀地建立伪朝,朝廷才派兵剿灭,原岭南节度使入京觐见后,镇中大将不满归顺犯上作乱,又不得不出兵平息。
北方奚狄伺机而动扰乱边境,朝中对北方有主战主合两派,主战认为奚狄等族趁国中动乱无暇顾及逐渐壮大,已建制立国,虽因早年一战不敢大肆侵入,却频频于边境劫掠,因此要早作打算以免将来祸患,主和派认为国中战乱数年,正该休养生息,以图养民抚民,再不适合言兵,对奚狄可用别的办法安抚之。
国子监论学不避国政针砭时弊,前几日说到“仁”与“德”,讲学的名士正是主和派几个官员请入汴梁的,所宣之道自然站在主和一方,而太子,虽未尝于朝上明显支持哪一方,却如同他父亲年轻时一样血气方刚,不愿屈就的性子,言虽不明意在主战。
旁听时,太子和讲学名士辩了起来,期间措辞或许略为激烈,名士大感受辱。名士既有同门师兄弟,其中不乏在朝为官者,也有弟子数众,此番争辩不止触动名士一人而已,虽然太子后来向登门道歉,此人却不太领情,他是文人风骨,就算不买太子的帐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因这事,太子近日在士人中评价极为不好,朝中渐有质疑储君不仁。
崔瑾呈想想又问:“依禄总管看,陛下神色如何?”
私自窥探天颜本不应该,阿禄左看右看才压低声音道:“不是很好。”又低声添了一句,“太子在里面跪着呢。”
崔瑾呈神情有些沉重了,今上训斥过太子几回,太子虽在外道过歉,回来见了君父却强起来,直阐主战之言,父子俩这段日子闹得很僵,若是一般人家父子之间唱唱对台戏也无妨,可是天家无家事,皇帝和储君意背不和,容易生出很多事端。
阿禄道:“太子的脾气倔着呢,奴瞧陛下也不好受,这几日为太子的事连膳食都用不好,崔相公何不劝劝,奴是内官不能言政,崔相公说两句,陛下兴许气就消了。”这几日,他手下在垂拱殿当差的小幺儿们没有哪一个不是胆战心惊的,前日一个没定性的小子不小心摔碎了一只茶杯,惊扰了正在看折子的皇帝,被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跪到半夜。
今上在帝位已十载,杀伐果决天威日重,平日已是圣意难测,这段时间明显对太子的事动了大气,身边伺候的人日日都跟走在钢丝上一样,不说阿禄这些内臣,崔瑾呈这样二十年前就追随左右的老人也不敢轻易揣测置椽,所以今日下朝后崔瑾呈才会偷偷从阿禄这里探探口风。
崔瑾呈嘿嘿一笑,道:“若说劝陛下,禄总管何必舍近求远,”他对着皇帝起居殿福宁殿的方向,“他说一句岂不比一般人说十句百句强。”
阿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忙道:“崔相公可别害我!”
崔瑾呈笑眯眯道:“诶,这怎么能说是害。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太子总归是陛下的儿子,父子之间别人插不上话,陛下别人的话不听,总不会不听他的。”
阿禄让左右都退几步守好四周,竟比方才与崔瑾呈私下议论皇帝还谨慎,道:“您也不是不知道,他从前就不喜欢掺和这些朝堂上的事,何况陛下看着,谁敢拿这些事到面前嚼舌根。”崔瑾呈老狐狸一样精的人,早知道叫他来私见没安好心,分明是要拖他下水。
崔瑾呈拽着阿禄的手道:“可别糊弄我,虽然涉及朝堂可也有关陛下,他肯定不会不闻不问的,咱们什么交情,你老弟只要帮我向里头带句话。”福宁殿把人守得跟什么似的,连他们这些当年的知情者也很难见上一面,不然他也不用来找阿禄。
阿禄手臂甩开,推脱连连:“老哥哥,不说这个咱们还可以谈交情。”
崔瑾呈道:“老弟别这么绝情,不过捎句话,过后自然有人替你顶着绝不会有事。”
“除了这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多一句话,”阿禄道:“只这一件万万不行。”
他不仅态度坚决,眼中还略带隐忧,崔瑾呈也不好强求,捋着胡子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福宁殿位于垂拱殿后方,与前朝三殿临近,初一十五之外,皇帝常在垂拱殿会见大臣处理政务,垂拱殿后阁与福宁殿相连,来往十分方便。
温行回来时已近傍晚,殿内静悄悄的,伺候的宫女和内侍落步如踩云端,全都小心翼翼,见温行进来,默默行礼起身,连衣服摩擦都不多出半点声响。温行也自然放轻脚步。
寝殿内摆设并不见多规整,处处可以看到两人生活的痕迹。博古架上有一半放的都是些小玩意儿,街面上买回来成套的不倒翁和泥人,集市陶来的西域铜壶等等,书桌上七零八落几张写了字涂了墨的宣纸,还有一两本看到一半搭开的书,棋盘上棋谱刚摆了几手,蹭掉的琉璃棋子东倒西歪,六瓣花开的银杯里只剩下小半杯浆饮,摸了摸已经冷了,温行看了一眼,阿禄忙让宫女撤下。巴掌大的小瓷碟里三两样酥饼点心,吃了一些留下一些,其中一块元宝果子只咬了半口就丢开手。
榻上睡着的人也很不规矩,大半个身子侧倚在软枕堆里,手臂随意舒展,身上盖着的薄衣也落到一旁。
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窗纱落下,正好照亮熟睡的人半边埋入软枕的面颊,像发着光一样。
思安长大了,面容完完全全褪去青涩和羸弱,依然清瘦却更显得俊雅,承袭自母亲的眉目隽秀柔和,如此刻疏淡的阳光,并不耀眼,自有和煦风流。他修长的身躯像春天最柔嫩的枝条慵懒铺展,隐于罗绮间可见起伏的曲线,只在榻边露出一段雪白的赤足,脚踝上系着一根红绳,串起三枚小巧的赤金铃铛。
温行自外面进来看到这幅光景,紧皱的眉头松动几分,阿禄只觉自己肩上仿佛卸下什么重压一样,跟着伺候的宫人们都不约而同暗暗舒口气。
“这……”阿禄询问是否要去唤醒思安。
温行摆手,亲自将人抱起来,思安睡得沉,自己挪了地方还没有醒,温行身形高大,轻易将人裹在怀里,大步踏入帐中。
这情形阿禄也见得多了,很是灵敏,马上让宫人们退的退避的避,只留惯常伺候的几个远远的守着,果然不过一会儿听到里面传出思安醒来模糊的声音,混杂男人粗重的喘息。
“哎呀、你……嗯……”
阿禄这才悄悄长出口气,觉得这一日时时刻刻绷紧的神经才算稍稍放开。
里面的思安却没有那么好过,他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不知哪里来的骚扰总是躲也躲不开赶也赶不走,待体内那股燥火越烧越旺终于睁开眼时,身后的虎视眈眈不由分说强硬挺进。
他本来就被撩拨到边缘,但是梦中转醒的瞬间被侵入得太突然,仿佛窒息一样,一直润养且熟悉的身体很快理所当然地纳入,心神却跟不上,身后已经握着他的腰挺弄动作起来。
第61章 默认分章[51]
番外二
阿禄看看天色,让其他宫女内侍先去烧水准备吃食。纤云抱着一捧茶花轻手轻脚地进屋,见大家都屏声敛气的,看了一眼内室床帐,很是会意。
阿禄身为大内总管,平日随侍温行,于是福宁殿提拔了纤云为管事女官,纤云生在汴州,从前在节度使府做事,灵巧活泼又不失谨慎,她一开始不知思安什么来历,只知从旧东都皇宫过来的宫人对他都恭敬非常,提及从前则讳莫如深,后来她变成贴身宫女,又升为女官,渐渐知道些事。
一树茶花开了数朵,红瓣黄蕊,花瓣依次堆叠,都是极饱满的,肥厚沃光的绿叶好似翡翠裁成,托在花萼下更显鲜艳。
阿禄道:“花开得挺好。”
“可不是。”纤云拿来大瓷瓶子,用剪子略修一修便十分满意,“郎主说鲜鲜亮亮的放在屋里多几分喜气,看着舒心。”福宁殿上下对思安都称郎主,循一般人家对主人的称谓,以示他也为福宁殿之主。
阿禄摸着蜡滑的花叶,道:“今日有什么人来找过郎主么。”
纤云摆弄着花瓶的位置,笑道:“今日可忙哩,早上才问过今年裁制冬衣的料子,把冬至的礼服也拿出来看过了,后来一直在书房里,哪有空见人,再说咱们这儿能让人随随便便来?”
自来到汴梁,思安就管顾着温行所有贴身琐事,同时经手福宁殿书房里的文书机要,细细数下来,这一日也算忙碌的。
福宁殿是宫中守卫最严的地方,不仅出入盘查严密,不属于福宁殿的任何人和事物,长翅膀也飞不进来,殿中宫人也格外整肃,轻易不会与旁人交言。本来皇帝寝殿伺候的人就格外不同,又这样大的规矩,在宫里俨然是代表帝威不可侵犯的存在。
不过在福宁殿侍奉并不像别人想象那般严酷,或许还比在别处轻松,因为殿中的主人脾气温和,待下只有松散大方绝无严厉的,只要自己不犯糊涂触了忌讳,况且郎主在的时候陛下也没那么可怕,一日日过着,纤云只觉宁静似水。
她看着阿禄不解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不是每日都一样么,难道因为前面的事?”
阿禄“啧”了一声:“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朝堂也是你能问的。”
纤云挤了挤眼睛,她的确不该多问。
阿禄道:“总之你平日留心看牢些,别让什么人来打扰郎主就成,朝堂……那都是外面的事,风吹不到福宁殿。”
纤云虽不知究竟为什么,但阿禄说得郑重,她便好好应了下来,转而开始琢磨明日是不是也要敲打殿中众人一番,跟着郎主轻松日子过得久了,难免有松散。
双手漫无目的在柔软的褥垫和锦绣软枕上寻找可以借力的依凭,可惜都是徒劳,只有一次次掠过光滑锦缎后更无力的挣扎,潮水一样袭来的快感牵引着思安,一波一波冲刷敏感的身体,却始终还没到达解脱的对岸。
系着铃铛的一条腿被抬起,以便身后强硬契入,接连汹涌的刺激终于把他送到某个顶端,阵阵颤栗引得铃铛发出碎响,细白的脖颈天鹅引项般曲起,优美而脆弱。思安感到温行的气息拍打在耳后,沉重粗野的喘息烫得人耳根都要软了,背后像紧贴着一团火,烧着烧着就烧到了自己身上,烧进身体里。
未脱离梦境就猝不及防陷入这样一场激烈陷阱,思安也有些吃不消,想动动腰略为调整,至少从迷乱中抽出一丝清明,钳制腰间的铁臂却不允许他擅自移动分毫,并且很快,埋在体内野兽又苏醒了。
“唔……”他想转头看看身后人的脸,没有得逞。温行强势地再次把他拉入漩涡中,就着身体里的腻滑,更深的挺入抽插,思安所有的注意力和精神包括身体的主动权再次被掠夺,只能尽全力配合温行的节奏。
“啊你怎么……呃……”
不停吸着气才能避免真的陷入窒息,既看不见,就只能把手伸到身后去确认,手掌滑过压制在身上的钢铁筋骨,结实隆起的肌理因为在他身上挞伐而血脉卉张。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强横野蛮,又因为得知对方此刻的冲动和情动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