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雪叫住一个小和尚让他找个大夫或者弄些草药来便将他打发走,房内却留下了个小点的和尚。
“陆大哥,你过来我有话说。”
陆飞雪凑过去道:“作甚。”
“陆大哥,那箭……是宫里的。”
陆飞雪心下一惊,“莫要乱说!”
小和尚认真道:“是真的!我爹是猎鸟的,那箭尾的翎毛是鹰脖子上的毛,我爹说只有宫里的箭才用这种毛。”
陆飞雪上前堵住小和尚的嘴:“这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帮我保守秘密。”
小和尚伸出手:“那你把那玉竹借给我看看。”
陆飞雪凝眉,“这怎么行,尹一笑已经来了我该把东西还给他,给你作甚。”
小和尚赌气道:“你不给我我就偷走藏起来,让你永远找不到。”
陆飞雪问:“你看它作甚。”
“不告诉你,总之你答应我。”
陆飞雪瞥瞥眼,“小孩子别胡闹,快去找你师兄去。”
“哼,你等着!”
陆飞雪送走了小和尚长出一口气,回身坐在尹一笑身边,“需将这箭拔了去,不能让人知道。”
说罢伸手握住尹一笑身上几支箭,闭眼一咬牙,手腕上提,拔出了一支箭头,挂着几丝血肉和布料。
“……看来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
陆飞雪收起那一支箭,站在门口等着大夫。
稍候了片刻,两个和尚领过来一个女大夫。
“小师傅,这怎么是个女的?”
那女大夫欠身行礼道:“小女子听说伤者是受箭伤,正巧我治这伤最上手,公子就放心罢。”
陆飞雪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其中一位小和尚道:“其他大夫一听是箭伤都不肯来,只有这女大夫自动请愿过来,您就让她试试罢。”
陆飞雪看了看屋内被自己二次重伤的尹一笑,只好让开路,“姑娘请进。”
女大夫疾步走进屋内打开药箱,上前拿出剪刀将尹一笑背上的布料剪开,露出几道疤痕。
陆飞雪看着惊心,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所致的伤疤。”
大夫面色冷静,“马鞭沾着盐水抽在绫罗绸缎上,皮在底下受伤不出血,盐水渗进肿起的皮,疤便落下了。”
陆飞雪自知多嘴,却暗暗观察了那疤的颜色,似是有些年头了。
大夫拿出小锯将箭柄一个个锯断扔在一边,拿出火油烧热小刀,沿着箭头方向化开伤口,取出箭头,马上撒上药粉止血。
整整七八个箭头取出来看的陆飞雪心惊肉跳,趴在床上的尹一笑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三个时辰之后大夫取下最后一个箭头撒上药粉,又拿出一块树皮放进嘴里嚼碎了吐在陆飞雪拔箭的地方,帮尹一笑裹上绷带后起身洗手。
陆飞雪看着大夫沉声问:“他没死吧?”
大夫看他一眼,“若是没拔那支箭,可能现在早就醒了。”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备考 停更
☆、第四章
“什么意思?”
大夫道:“划破了个筋脉,幸好只是一半,失去知觉最少八日,待长好了能行动自如也要三个月,重新拿剑习武,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陆飞雪顿时后悔,“那诊费?”
“十两。”
陆飞雪一口老血噎在胸口。
“你用了什么药这么贵?”
“药不贵,贵的是这箭翎。若想这位兄台不被官兵找到,十两银子的封口费算是便宜你了。”
陆飞雪咬咬牙掏出五两黄金,“快走!”
那女大夫此时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夺过黄金塞进怀里,“谢公子!”
说罢移步走了。
陆飞雪看着尹一笑摇摇头,“惹上个大麻烦。”
既然尹一笑醒来需八日,陆飞雪不得不将他移至自己府中。
“少爷……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陆府管家看着尹一笑,“这位又是……”
陆飞雪扛着尹一笑下马,“他欠我些东西,先放在府里好生照看着。”
把尹一笑安排进客房,陆飞雪找来两个下人看着房门。
“这几日好生伺候着,若是醒了一定看住了,马上告诉我。”
两个下人应声着送走陆飞雪,随后便在房门上上了把锁。
陆飞雪本是想趁着晚春上路,等到了北方正值炎夏,天气好些。
谁知现在遇上个麻烦,心中反倒放下了去游历的心思,在这掺和一脚未尝不可。
这几日陆飞雪吩咐下人悉心照顾着尹一笑便独自在四周打听那玉竹的来历及尹一笑,每日早出晚归,整整七日未去尹一笑房中,也不知这人情况如何。
算算日子,今天尹一笑也该醒了,陆飞雪吃完早茶便去客房看尹一笑。
还未到别院门口,便听得里面喧嚣声震耳。
“你们都在这作甚,自己手里的活计都放着不管吗!”
一群家丁在院子里喝酒作乐,见陆飞雪来了顿时收拾东西四下走散。
剩下两个原本看守尹一笑的家丁站在院中手足无措。
“你二人是怎么办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对陆飞雪无话可说。
陆飞雪冷哼一声,走至房门前,却见门上挂着一把锁头。
“谁干的?”
二人低头不语,陆飞雪双手用力将门板上的铁环连同锁头一起扯下进屋。
屋内异味熏天,尹一笑躺在帐内一动不动,面色蜡黄。
陆飞雪走近一看,尹一笑嘴唇发紫干裂,双目紧闭,根本不像是要醒。
陆飞雪顿时火气冲心,走出房门将手中锁头愤力扔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八天前我怎么吩咐的?”
两个家丁抖声道:“把他看住了,只要醒了就去叫您。”
“还有呢!”
“还有,好生,伺候……”
陆飞雪指着屋内怒吼道:“这就是你们好生伺候的人吗!这八天你们给没给他一口水,给没给他一碗粥!”
一个家丁争论道:“我们以为他偷了您什么东西您才把他打伤扛回来,便用了些法子,伺候他……”
陆飞雪凝眉,“什么法子。”
“就是,盐水灌伤,冰水泼床之类的……”
陆飞雪怒道:“这下三滥的法子你们从哪学来的!”
两个家丁后退半步,闭嘴不做声。
陆飞雪回身摆手,“陆府留不下你们,快滚。”
两个家丁一听此话当知自己已被遣走,脱下家衣便走了。
陆飞雪进屋走至床边,床铺上果然潮气满布,将尹一笑翻过身,背上伤口早已化脓,隐约可见乌黑的盐渍痕。
“来人,把城内最好的大夫请来!”
这次请的大夫是个老头,把脉片刻后便写了个方子,嘱咐了几句便告辞了。
陆飞雪命人抓药,自己亲自在房中按医嘱伺候起尹一笑。
管家站在一边道:“少爷,让几个婢女来就行了,您无需亲自动手。”
“都出了这种事,我哪还放心的下让别人来。”
管家自知陆飞雪主意一定,便在一旁帮忙。
陆飞雪用骨刀将烂了的伤口割下,撒上金疮药包裹起来,仔细扶着尹一笑命人把床上的床铺换了。
怀中人身上炽热透火,呼出的气都一股干柴味。
等药来了,陆飞雪一勺一勺给尹一笑喂下去,守在帐边等着他退烧。
如此一番下来已是深夜,管家年纪大早已歇息了,守在门外的婢女也被陆飞雪退走,桌上烛光灭了,陆飞雪也守着尹一笑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院中有人吵嚷,惊醒了瞌睡的陆飞雪。
“儿啊,娘来看你!”
陆夫人推门而入,映入眼中便是陆飞雪熬了一夜通红的眼。
“你说你,昨日我才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还为这人遣走两个下人,为了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陆飞雪揉揉眼,自己坐在桌边倒了杯浓茶,“那两个下人把我的令曲解,原本好好的人被他们泼水灌盐,不过几日便把别院搞得乌烟瘴气,留着作甚。”
“儿啊,你从小到大都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为了什么啊?”
陆飞雪双手轻揉太阳穴,闭着眼道:“娘,儿子长大了,做事自然有因,您就别多问了,快回去吧,爹肯定等着您呢。”
陆夫人叹口气,还想说些什么,陆老爷风风火火走进来拉着陆夫人就走。
“还磨蹭什么呢,明天一早要赶到西湖还有事,说完了就走吧!”
陆夫人看了看床上那人,刚发现是个男人,还没说什么便被带走了。
陆夫人走后,管家进来对陆飞雪道:“老爷夫人又走了,少爷您用早茶还是先回房睡一觉。”
陆飞雪揉揉眉心,“先上饭,我吃完在这睡一觉便好。”
“是。”
管家走后带走了刚上岗的婢女,陆飞雪走到床边打着哈欠瞪眼瞅尹一笑。
“遣走两个下人便是大发雷霆,真不知你怎么闯荡江湖。”
陆飞雪轻咳两声,“方才便知你醒了,为何不说话。”
尹一笑睁眼坐起来,“你我二人的私事,牵扯到长辈怕是不好。”
陆飞雪眯眼轻笑两声,身子一倒,一头栽在尹一笑脚边。
尹一笑伸手摸摸陆飞雪脉门,轻哧一声,“熬了一夜便困成这样,真不知你那一身功夫怎么练的。”
☆、第五章
陆飞雪照顾着尹一笑半月,二人每日无话可说,却并无尴尬,一个在床上看书,一个在桌边写字。
“贤弟你看,为兄这幅字写的可好?”
陆飞雪拿着刚写好的字到尹一笑身边,尹一笑看了两眼点头:“还行。”继续看书。
陆飞雪泄气,“十日了,我每日苦练书法竟都得不来你一声好。”
尹一笑瞥了瞥那字,摇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绢。”
说罢下床,拿过那幅字铺在桌上,两支毛笔蘸墨点水,将字形掩于山水之中,一只仙鹤游走在山谷中央。
“贤弟……真是好笔法啊!”
尹一笑冷哧两声,“江湖上一半的春宫,名人字画的赝品都是本大侠作的,就连皇宫里都有我十多张,这才哪到哪。”
陆飞雪哑口无言,片刻憋出一句话:“我家里可有贤弟的作品?”
尹一笑挑眉,在纸上画出一个小葫芦,“只要画上有它,定是我的。”
陆飞雪带着尹一笑游走在府上各个房间,每一张画都由他亲自过眼,果然有十几张都是尹一笑所作。
陆飞雪心中大惊,牵着尹一笑来到自己房内,指着墙上一幅画道:“这可是董其昌的真迹,花了我五百两黄金,贤弟可否鉴定一番?”
尹一笑远看过去道:“果真有董其昌的意境,只是这是不是真迹,可要我去仔细找找葫芦。”
陆飞雪大手一挥,“我从翰林院学士家中求了两天两夜,花了五百两黄金,那学士才勉为其难送与我,怎可能是假的!”
尹一笑看他一脸坚定笑道:“那就拿下来仔细看看。”
陆飞雪一脸不忿,亲自飞上房梁取下画轴,递过去道:“你看,可有你的葫芦?”
尹一笑仔细端详了半个时辰,画中每个角落都对着光看了个仔细,终于说道:“没有,果真是真迹。陆兄可真是好眼力!”
雪面露得意,宝贝般将画放回了原处。
尹一笑暗自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墨,跟着陆飞雪回客房。
阳光下,那幅画上一个黑色墨点闪着水光,似乎还没干。
底下隐约泛着个葫芦样。
当晚,二人一起用餐,陆飞雪道:“贤弟书画一绝,可否为愚兄作上一幅?”
尹一笑取过纸笔,当即便对着陆飞雪画起像。
“画我作甚?”陆飞雪笑着,手中酒杯却不自觉放下了。
“你好看。”
陆飞雪道:“贤弟说笑了,要说英俊在下可还凑合三分,若说好看,贤弟可是面貌秀气,比得上潘安。”
尹一笑心中恶寒,英俊?
“你认真的?”
陆飞雪点头,“面若粉团,双眉云飞入鬓,五官本就精致,细看起来更是养眼。”
“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陆飞雪道:“你我早已不是外人,说这些又何妨。”
尹一笑放下笔,把手中的画举过去:“怎样?”
陆飞雪看着那画,片刻后轻咳两声,“贤弟怎的画这种画?”
尹一笑欣赏着画作道:“我说过,江湖上一半的春宫都是我画的,这几日你身形早已了若在胸,自是要画的。”
陆飞雪拿过画折好收进怀里,“莫要再露,免得给旁人看了去。”
尹一笑喝下一杯酒,“在府上住了几日,也是麻烦陆兄,原本这话一只不好说出口,既然陆兄说咱俩不是外人,那小弟就要直说了。”
“但说无妨。”
“那日我给你的玉竹,如今在何处?”
陆飞雪手中一顿,面露尴尬,“这……我把它忘在寺里了。”
尹一笑心中大惊,“你放在哪了?”
陆飞雪喝下一杯酒,“一个小和尚说要与我保管,便要去了。”
“我的东西你怎能擅自做主给别人!”
陆飞雪歉意道:“既然丢了,我再买一个给你便是,那珠子南山就有,你想要,我给你买十个。”
尹一笑将酒杯往桌上一砸,“珠子和玉都不重要,只是我在那竹子心里藏了个重要的东西!”
陆飞雪顿时知晓那日的小和尚目的不纯,只是现在为时已晚,只好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
尹一笑扯住陆飞雪袖子,“都过去这么久了,东西怕是早就不在寺中了。明日你派人在江湖上散个消息,尹一笑已死,古墓无人再守,钥匙就在玉竹之中。”
陆飞雪双眼坚定,“好!”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陆飞雪举起酒杯道:“是愚兄犯的错,自然无权再干涉,贤弟就等着明日一早散出消息!”
尹一笑翘着嘴角,“真是个傻子。”
陆飞雪凝眉,“我只是尊重,何来傻子一说。”
“没事。”
傻子。
……
陆飞雪派人在江湖上散出谣言,尹一笑当天便收拾行装准备向古墓出发。
陆飞雪问:“你这就要走?”
尹一笑点头,“早日去,早些埋伏下,夺回钥匙的机会也大些。”
“可就你一个,去了之后再受伤怎么办?”
“我从小受伤无数,多大的灾难都挺过来,几个江湖小将还入不了我的眼。”
“你可真是……”
尹一笑收拾好东西出门,陆飞雪急忙赶上去,“慢走!”
尹一笑回身,“我会回来的,咱们之间的帐还没清。”
陆飞雪牵出一匹马,“这是借你的。”
尹一笑愣神,“我已弄丢你一匹好马,这如何使得。”
陆飞雪不言,只拿出随身佩戴的小刀,“放在靴子里,防身。”
尹一笑接过这些东西,终于忍不住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知道。”
“你就不怕去欠账不还?”
陆飞雪笑道:“我陆飞雪家大业大,任你去偷去抢,得罪人的事你去便是,有为兄给你收场。”
尹一笑咬紧后牙,“这可是你说的。”
陆飞雪扶着尹一笑上马,“只要你能活着回来,不管受多重的伤,为兄都能治。”
尹一笑收好小刀,“显摆个屁。”
骑着马,走了。
陆飞雪目送尹一笑远去,手打拳心道:“这下我也算是跟江湖人结缘了!”
尹一笑心中复杂万千。
本性驱使他该拿了东西就走,却又回来,在债主家养伤,每日山珍海味舒服的紧,心中时刻不忘江湖之事,现下终于踏上江湖路,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一根绳子却捆着良心,越捆越紧。
“江湖,没那么好玩。”
☆、第六章
不知陆飞雪到底找什么人放出去的消息,尹一笑上路五天才陆陆续续传出他死了的消息。
尹一笑早已上路,路上认识的人见过尹一笑,后来再听说这消息心里犯嘀咕,不知怎的就有了尹一笑守墓未遂,死后魂魄骑着天马去古墓了。
消息越传越离谱,尹一笑竟在酒馆中听到有人说他本就是天煞孤星来人间作恶,现在死了地狱不收,孤魂野鬼出没于大街小巷,听着令人脊背发凉。
尹一笑骑行至半路,终于按捺不住抓来一个说书的,“你到底从哪得的消息?怎得越传越邪乎?”
说书人抖着身子道:“只是道上有人传言,学生便编造成了故事讲出来,并无人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