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手里举着大喇叭,一手扶着架子嚣张的站在悍马车上,嘴里使劲的叫唤“你们这群熊兵!老子就看不上你们这破速度!他妈的是不是要老子在前面给你们挂上个全裸的大胸美女,你们才能够跑快点啊!”
他旁边坐着孙静,手里稳稳托着把九五,时不时地对着掉队的士兵来两枪,虽然是橡皮子弹,但在这样的距离下打在身上一下就是一个淤血印子,疼起来也不是盖的。
叶绝因为昨天发烧了,这会儿有些体力不支,所以老是掉到队伍的最后一名,孙静的那些橡皮子弹就总是重点关照这倒霉孩子,挨了十几枪以后,叶绝有点火了,他妈的自己小腿肚子上那个伤口挨了几枪,这会儿是闷生生的疼。
叶绝往地上吐了一口,卯足了劲迈开大步冲了起来,脚下那起伏不平的泥巴地布满了大块的石头,装备太重了,他费力的挺起脖子,看向前方的悍马车,虽然车灯的光线并不是太好,他还是能看见最后一排座位上坐着萧白,那人懒散的倚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管仲那么大的嗓门都不能把他吵醒。
十公里的越野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远,只是这一次的训练明显和之前的不大一样,他们被剥夺了休息的时间,一分一秒的休息都不可能有,刚刚到了目的地之后,管仲就要求他们迅速穿越前方的火力封锁区,大片的铁丝网纠结在地面上,他们需要顶着负重穿越重重封锁。
这样的训练他们之前有遇到过,所以这帮兵蛋子都是轻车驾熟的跳下沟壑区然后卧倒匍匐前进,四周都有机枪吞吐的火舌,“哒哒哒哒”的声音震耳欲聋。
等到他们进入铁丝网三分之一之后,管仲的声音穿透了机枪的声音飘过来,残酷的简直有些不真实:“兔崽子们,都给老子快点!从现在开始的训练都不是空包弹或者橡皮弹,都是实弹!要想活命的话都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
实弹!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僵硬了一下,实弹意味着被子弹击中的话,不再是一个淤青的血点,那会是一个血淋淋的洞,在这样的距离下被机枪打中的话,绝对能贯穿身体,一个对开的血洞。
一些别样的紧张蔓延开来,兵蛋子们不约而同的收紧了动作,更加小心速度也慢了下来,此时机枪的扫射距离地面有六十公分,离他们的头顶有时候也就是堪堪几厘米的距离,稍稍低一点都可以直接把他们送到鬼门关走一圈。
每个人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身边不停吞吐着的火舌可怕的像是死神的召唤,可是他们没有退路,无从后退只有前进,不停地前进直到走进利刃的大门。
穿越铁丝网障碍的训练还算顺利,没有一个兵蛋子被机枪扫射到,刚刚从这片死亡铁丝网脱离,他们又进入了另一片雷区,夹杂着烈火区和浓烟区,他们从装备中取出防毒面具戴上,躲避着那些黄色的气体,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吞噬着他们身体中的每一滴水分,到处弥漫着衣物烧着的味道,混杂着一些特殊的气体,整个野外训练场很像是修罗场。
即便现在是大冬天,士兵们身上流淌的汗水也可以论斤称了,作训服被彻底打湿,防毒面具前的道路变得模糊的狰狞,他们在烈火中奔跑,翻翻越了无数的高墙,他们一边躲避着教官的子弹,一边躲避着不知道从哪里扔出来的爆炸物。
有一个兵蛋子倒霉的被突然撞过来的重型轮胎掀了一下,等到他稳住了身形,右脚不幸的踩上了骷髅头标志的地雷,身后的烟雾报警器亮了起来,这一次失误足足扣了他十分,而这十分很不幸的是他最后的十分了。
管仲举着大喇叭骂骂咧咧地说:“你个熊人哪里来的可以回哪里去了,赶紧给老子出去,愣在地上傻站着想干什么!”
那个士兵退出训练场,取下防毒面具,脸上的迷彩早已经被汗水搅得花成一块,此刻他低下头紧紧攥着手里的防毒面具,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边在进行一场无声无息无人告别的离别,这边的训练却是一秒钟都不能耽误,有人想要停下脚步为这位即将离去的士兵送行,然而他们连目送着他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战场之上从来没有所谓的概率,一切都是百分百的比率,活着你就是百分之百的成功,死亡你就是百分之百的失败,而生存和死亡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
士兵们在火海中穿行,机枪声爆炸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终于有一个嘶吼的声音盖过了这所有的一切,那是一个即将离开的士兵最后的悲鸣,他终究还是没有支撑到最后,他甚至不能骄傲的宣称我曾经来过利刃,那是单兵的巅峰。
他只能背着自己的装备重新回到起点,等待着,下一次选训。
疯狂的越野跑之后,兵蛋子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着需要食物水分和休息,可是他们不能,他们必须背着沉重到几乎不能负担的负重开始下一轮的短跑冲刺,之后还要演练超级特技……
从一个凌晨到另一个凌晨,这似乎无休无止的训练终于结束了,所有人躺倒在地上,近乎虚弱的喘气,在悍马车上窝了一天的萧白终于走了下来。
他的步子迈的大而用力,停在兵蛋子歪七扭八的阵型前,萧白用一种带着嘲讽和挑衅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慢慢悠悠地开口,用最平静的调子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士兵们,我很想说欢迎你们正式进入到利刃的选拔,不过这句话用在你们身上扯淡了点,经过昨天整整一天的热身训练,今天居然还是有人挺不住了,我该用什么词语形容你们。窝囊还是没种?”
“接下来还会有六周的特别选拔等待着你们,三个阶段各两周,”萧白停顿一下,目光像是冷冽的兵刃,令人不寒而栗:“就你们现在的熊样来看,六周之后还能在这里躺着听我说话的人估计就没有了吧?你们想要什么?单兵的巅峰?你们现在的样子就是什么狗屁巅峰?”
这是一个问句,却使用着完全不是询问的语气,如锋利的刀刃一下下的割着这帮兵蛋子的心脏,留下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
“全体扣两分!管仲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都赶回猪圈去!”萧白扔下这一句就转身走了,他能感到那些愤怒的目光,几乎每一道都蕴藏着恨不得杀死他的力量,不用回头,他甚至能够感到队伍最后的角落里,那里有个人同样这样专注的盯着自己,不过跟别人不大一样,除了愤怒还带着意味不明的探究和询问。
管仲得到了命令,黑着脸命令这帮整整一天内只休息了不到十五分钟的兵蛋子背起自己的装备再次负重越野回去。
苏明远蹭到叶绝身边跑着,和昨天一样,他的瞳孔因为过度劳累而有些涣散,不过叶绝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所有士兵都像鬼似的,一步步似乎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忽的支撑着。
“小叶子……”苏明远调整着呼吸,喘息声大得像个破旧的鼓风机。
“嗯?”叶绝强行收拢了心神,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想躺在地上再也不动弹。
“我们……一定要撑下去!”
“……好。”
叶绝看向前方,星辰下的悍马车亮起两束车灯,管仲和孙静的身影渐渐模糊,可他居然还是能在那一片模糊中分辨出一个人的背影,强势的危险的背影。
从那天起,他们每天撑破了天只有四小时的睡眠时间,除此之外的休息时间加上吃饭时间的话能够达到四十分钟,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歪着,甚至还有人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睡觉,
而睡觉的时候,都是一倒下就鼾声震天,没有人再说闲话,因为没人有那个力气了,可是到了紧急集合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从床上一跳而起。
他们在沟壑丛生的野地里负重三十公斤奔跑,
他们在烈焰灼人的雷区里寻找所有可疑目标,
他们在恶臭熏天的泥沼里匍匐、躲避、前进。
等肉体的苦难达到极致,精神则被安放在一个任何武器都难以穿透的地方,他们疯狂的锤炼着自己的身体,甚至会在教官没有要求的时候进行加练,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甚至于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训练,扣分,再训练,再扣分。
这似乎是一个死亡的循环,第一阶段的训练还没有结束,已经有八名士兵因为扣完了分而离开,他们拒绝了所有的送行,只是默默的离开。
离开这个地狱并不意味着进入天堂,他们的肉体和精神都经受了地狱烈火的锤炼,他们因此而拒绝所谓天堂的召唤,如果还有可能,他们会再次来到这个地狱。
“放下你们所有的幼稚!这里是利刃!”萧白站在队列前,报完了所有人现阶段的分数后,他的目光轻视的穿过这帮兵蛋子,最终停留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叶绝站在队尾看着他,脑中人神交战,他攥紧了拳头,咬肌因为死死咬住后槽牙而绷得很紧。
第一阶段的训练终于结束,整整十名士兵离开了,相比于刚到时候的三十二人,现在这个二十二人的队列怎么看都太短了些,这么多天了,叶绝第一次真正紧张了起来,明天就要进入第二阶段的训练了,而他还剩下二十七分了,这是留下的所有士兵中最低的分数,似乎他随时都可能因为扣完了分而走人。
有汗水顺着掌心的纹路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小点,叶绝看着萧白宣布解散,那明明懒散的背影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如同一匹优雅的豹子。
他听到苏明远关切的问他:“小叶子,你怎么还剩二十七分了?他妈的他们是不是私自乱扣你的分了?”
叶绝重重地摇头,绷紧的唇角缓和了些终于挑出一个微笑,他的声音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喘地厉害,一字一句的回答:“没事儿,小爷一定会留在这的!”
第20章
那时候,叶绝意气风发地说着自己一定会留在利刃,斩钉截铁的语气,干净利落的像是上好的生铁,可以一下下的打磨成最锋利的冷兵器,然后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以鬼神不可挡之势闪瞎这帮变态的狗眼,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趴在地上装孙子,说是叶大爷您老人家太牛逼了太拽了太他妈的简直就是单兵巅峰中的巅峰啊,再然后那神马管仲大贱人孙静笑面虎萧白老阎罗都跟龟孙子似的求他叶大爷留在利刃,宣称叶大爷您老人家奏是利刃的未来啊!
……只可惜,想象向来丰满现实向来骨感,所以以上这段纯属扯淡,憋在心里每天晚上睡觉前默念个一遍,倒是很可以排解训练时候抑郁的情绪,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所以叶绝思索良久之后,决定用美好的想象来欺骗自己的心灵,为了防止变态,他只有穷尽人类的想象力来抵挡现实的残酷。
所谓魔鬼六周的第一阶段顺利结束,叶绝揣着他那可怜兮兮的二十七分,站在队列里属于三十八号的位置上,略有些惆怅的四十五度角望天。
昨天被萧白一顿训话之后,今儿个管仲大贱人突发善心的让孙静来带班,孙静这次倒也算是下手很轻,只是让他们越野跑了一上午,然后对打了一下午,在泥塘子里的厮杀扯咬也还真是有效果,至少这帮兵蛋子发泄了两个星期来被操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怨念。
“看来最近大家训练的不错嘛,打起架来都有模有样了,”孙静啃了一口奥利奥,是他最爱的草莓口味,黑色的饼干渣子黏在下巴上,他伸手随便抹了抹,笑的十分甜:“那行,今儿就练到这啊,好好休息啊,等会儿都去洗个澡,今儿不限水啊,明天咱们再继续训练啊~”
说完话,孙静拍了拍手,舔嘴角的样子跟个懒猫似的,他眯缝着眼睛瞅着这帮兵蛋子欢呼一声然后再歪歪扭扭的勾肩搭背走进浴室去。
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个随便搭起来的破棚子,四面透风,洗个澡跟掉进冰窟窿似的,不过在这种训练过分艰苦的条件下,这么个澡堂子好歹也是聊胜于无啊。
前几天训练的时候都是限水限时间,这帮兵蛋子只能浑身胡乱的涂一把肥皂洗个十分钟的战斗澡,动作慢一点的泡沫还没冲干净呢就没水了,苏明远有一次就是没洗完澡呢就被赶了出去,后来还是叶绝在厕所里端了一盆水往他身上一泼解决了那一身的肥皂泡子。
这会儿,兵蛋子们均是满脸得瑟的端着盆子慢悠悠的往澡堂里头走,往更衣室的角落里扔了几块烧的滚烫的大石头,石头遇着水汽那么一蒸腾,原本是阴凉的空气顿时潮热了起来,这帮兵蛋子立马来劲儿了,脱光了衣服之后倒也不急着去喷头下面了,在更衣室里就笑闹起来,乏善可陈的谈资无外乎是彼此男性骄傲的大小尺寸。
叶绝慢腾腾地脱着衣服,迷彩T恤下的皮肤刚一接触到空气,还是不可遏制的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叶绝不自觉地抖了抖,他旁边早脱得精光的苏明远立马就乐了,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特猥琐地说:“小叶子,你不行啊,还没怎么着呢,就抖成这样啊!”
“滚!”叶绝眼皮都不抬一下,依旧是慢腾腾的挤出一个杀气横生的单字来,苏明远挠了挠头,眨眨眼睛干脆一胳膊搭上叶绝的肩膀,把他人整个的往自己怀里一扯就拽着进了淋浴间。
“操!”叶绝被他拽的东倒西歪的,站在喷头下面之后,他稳住身形朝后就是一个肘击,苏明远挨了这么一下闷哼一声,还是嬉皮笑脸的在叶绝后背上来了一下,拿着毛巾说:“站稳了啊,我先帮你搓背啊,等会儿你帮我啊。”
叶绝点点头,把双手往墙上一撑,舒服的就闭上了眼睛,卷着热气的水流哗啦啦地从头顶流下来,顺着脖子往下沿着脊椎线游走。
叶绝的身材很好,虽然不是肌肉发达的那种,但是线条感相当强烈,肌肉的形状也很好,就像是精心雕刻的雕像一样,非常具有美感和观赏性。
苏明远握着毛巾的手在叶绝背上来来回回,一些细小的污垢和着白天训练时的黄泥汤子顺着水流下去,清洗干净的皮肤手感相当好,不同于他们这些在部队里被操了好几年的老兵们,叶绝这个去年才入伍的新兵蛋子没经历过太多摧残,光滑的皮肤还保有年轻人特有的柔韧。
“啧啧,小叶子啊,真别说啊,你这皮肤好的跟个娘们似的,”苏明远张口赞叹着,本来舒服的昏昏欲睡的叶绝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曲起膝盖来朝后就踹了一脚,苏明远眼明腿快的躲了过去,大笑着朝叶绝背上甩了一毛巾,手劲有些大了,在叶绝背上留下了个红印子。
“我靠,你想抽死小爷啊!”叶绝怒了,转过身来一把夺过苏明远的毛巾,然后就着力道把湿漉漉的毛巾绞住了他的脖子,凑在这家伙耳朵根上恶狠狠地说:“你大爷的,找死啊!”
这距离太近了,苏明远几乎整个人都窝在叶绝怀里,两个人本来身高就差不多,这一下子看起来还真有些暧昧。
热乎乎的水流一个劲儿的冲刷着,叶绝呼出的热气都喷在苏明远耳根上,很快的,苏明远的右耳朵就红了,通红通红的,像是被烙铁烙过似的,他的脖子被叶绝使劲掰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是叶绝线条完美的下巴和那双闪亮的眼睛。
叶绝的眼睛不算太大,只是双眼皮极深眼睫毛很长,此刻那些弯长的睫毛被水流打湿,弧度的尽头沾染着几滴水珠,欲坠不坠的有些迷离的光泽。
苏明远咽了咽口水,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不太对劲,这个跟自己一向头靠头睡觉的兄弟原来长的这么好看,眼睛亮亮的像是盛了漫天的星光,隔着层水膜还朦朦胧胧的,眼波流转水光泛起涟漪。
周遭明明是奔腾的水流喧闹的人声,可是却莫名的静谧,有什么东西似乎远了,又有些什么东西似乎近了,苏明远捏起了拳头,只是怔怔的看着叶绝的眼睛。
太亮的眼睛,像极了叶绝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大多数时间都是懒散的,似乎没什么东西会入他的心里,可是一旦真有了什么事情,这家伙还是会抖擞起精神,那时候他的眼睛就凝聚了无数璀璨的光华,亮的像天上的星子,很漂亮很漂亮。
苏明远发现自己的思绪飘忽的厉害,发散的简直不太正常,他甚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和叶绝接触到的皮肤也忽然变得烫了起来,没边没际的像是燃着了熊熊的大火,苏明远心里清楚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了,可是他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