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记得,一次他们在疯狂的要进行某场性事的时候。
他外衣口袋里一块小小的雕的桃核滑落了出来。
那是他奶奶当年送给他们这些小孩子玩的。
后来他离开了那里,便带在身边,奶奶曾经和他讲,说是保平安的。
陆衡将它带在身边自然不单单是因为要求平安的。
“多大人了,还带小朋友带的东西。”
陆衡罕见的见着苏问盯着地上的小玩意,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其实陆衡平时也不会带在身上的,那天是因为他出门着急,原本放在包里的东西带着卡钱包钥匙,一并带了出来。
他们之间很少有交谈。如果一定要有交谈的话也大多止步于床上的污言秽语,如此日常的谈话,倒也少见。
陆衡发现苏问的声音给人很清澈而干净的感觉,像是三月里,树林深处的清泉。
可是这汪清泉并没有浇灭那熊熊的□□,它似乎把他们烧的更旺了,一瞬间,便燎了原。
那天陆衡洗了澡出来,发现苏问已然收拾好离开。他看到杯子旁边放着的小小的桃核,和一张房卡。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桃核,突然很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样他想起了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万家的灯火,和乒乒乓乓的炮竹。
他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喜欢将什么好东西都压在杯子下面,那时他有一个叫做小北的朋友,他们经常会放一些东西在杯子下面,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他们会放上一张代表今天心情的牌,然后放上他们的宝藏,也会放上他们想要分享给彼此的礼物。
他们像偷偷地交换某种秘密似的,每每翻开,都会有一种走在太阳下却有着比太阳更灼热的欢喜。
那天早上,苏问吃早饭的时候,在杯子下面发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那张纸条放在他常坐的座位对应的杯子下面,小小的,很是隐蔽。
“小北,早。我以前是没想到你会长这么高的。新的一周要开心。石头。”那张纸条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苏问似乎想到了陆衡写这张纸条的样子,他那么大的个子,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写写画画,想想就觉得画面很好笑。
苏问看了一眼对面的椅子,摆的整整齐齐,却又空空的。陆衡已经去上班了。他们这几天几乎很少见面,一个早起,一个晚归。
苏问把字条塞起来放好,他喝下最后一口牛奶,然后,就走在清晨的阳光里。
那天晚上苏问把刚刚喝过的牛奶杯子刷好,塞了一张纸条在下面,然后上床休息。
“陆衡,晚安。我说过的要长高,长得和某人一样高。自然不会食言。明天早上要吃蛋炒饭,加肉的。苏问。”
“小北,早。今天的早饭好吃么,加了培根和香肠,还想吃什么?石头。”
“陆衡,晚安。早饭很好吃。牛奶我可以自己热的,你不用每天等到那个时候,明天上班会很累的。早饭一样就好。苏问。”
“小北,早。今天阳光特别好,过几天你不忙了,带你出去玩。石头。”
“陆衡,晚安。好。明天想吃面包。不要喝豆浆。苏问。”
“小北,早。昨天中午吃了一个很好吃的面,下次带你去吃。石头。”
“好。晚安。”
☆、童年
童年在苏问的印象里,是不断变换的景致,不断变换的环境和不断变换的人群。
他们都不一样,可他们却也都一样。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斥着不同,它们纷繁多样。可是也到处都充斥着相似,那些遥远的相似性,让苏问激动却也让苏问害怕。
有的时候,苏问走在人群中,他会害怕,他害怕自己就要湮没在人群里,被那巨大的相似性裹挟着,吞没着。可是他也害怕,他和那巨大的相似性格格不入,他会显得特立独行,会被那巨大的相似性抛弃,然后远远的扔出这个星球。
所以他喜欢熟悉,喜欢那些古旧的事物。
那会给他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就像他同时拥有十二个自我,而他们将他团团围住,那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围城。
所以他讨厌陌生,讨厌离别。
他讨厌和一切谙熟的事物分离。那会给他一种撕裂的痛,一种眼睁睁的看着一部分的自我溺亡,却无计可施。
每当这个时,他都会想起小的时候清晨萦绕不去的那个梦境。他醒了,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身边是一具一具死去的尸体。有亲人的,也有陌生人的。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哭泣着醒来,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后来这个梦境就在现实里上演。那天他起来,看着妈妈躺在血泊里,怎么唤都不醒。
她睡了,像以前那样,可是并不安稳。
所以有的时候苏问喜欢黑夜,喜欢睡梦,因为那会给他一种虚妄的安全。
可是有的时候,他也讨厌梦境、讨厌黑夜,讨厌会变成白天的黑夜。也许是因为一睁开眼,那些不值一提的安全感就像是悬着脚的鬼魂,一下子曝露在无处可逃的阳光里。
后来他慢慢长大,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的原因,他一直飘荡在各处,像没有着落似得。那些他讨厌的分离,一次次的上演,后来久了,竟也习惯了。
他每到一个城市,会先绕着这个城市走走,看看那个地方。他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因为这些是不以他的意志为改变的。所以那种失控和脱轨的感觉,苏问自小便是深有体会的。
有的时候他会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任它开到哪里,然后随便走到哪处,便跳下车来。在街头游荡。
他站在陌生的街道,走在陌生的人群里。
他有时觉得安稳,有时觉得恐慌。
他记得他见到一个卖气球的少年,手里扯着大把大把的气球,它们随风飘动,五颜六色,像天空中的虹。他脸上挂着笑容,灿烂的像那天上的太阳。
苏问问他:多少钱一只。
“小孩儿,你有钱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苏问十三岁,他觉得自己像已经三十岁了似的,所以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那卖气球的少年,微微的蹙着眉头。
那个少年看到苏问拿出钱来,便又笑的像是那天边的太阳。他挑了一个五颜六色的递给他,说祝他快快长大。
苏问却指? 拍歉隼渡钠颍R谎睦叮幽敲婀战谴Ω粘隼吹氖焙颍慵恕?br /> “要蓝色的,谢谢。”
那天的苏问,便扯着那个蓝色的气球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荡,像是一条离群的热带鱼。
那天晚上,他回去那个所谓的住处。他把这只蓝色的气球扎在他书桌前的一块石头上面。然后他退到门边,看着那抹蓝色,慢慢的上升,上升,然后抵在屋顶。
后来,他看的累了,便趴在桌前,看着那被蓝色丝线缠绕的石头。
那块石头,是他小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给他的。
他似乎已经记不得那时的故事了,那时的他太小,小到在他自己的记忆里,可以忽略不计。可他无论搬家到哪里,却总带着这块石头,像带着那些被他遗忘的自我。
他叫他石头先生。
他有时和他讲话,说说那些没人会听也没人在乎的故事。
那块石头似乎有一些年纪了。它上面刻了两个字,一个笨拙的“兆”字,和一个不规则的“石”字。他们被刻在石头的两面,中间隔着厚厚的二氧化硅。所以,每当一面曝在阳光下时,另一面便深深的扣在桌案上,似乎永远不能相见似的。
那时的他小小的,小小的坐在书桌前,和石头先生讲着今天买来的蓝色气球。他说他今天遇到了一个老人,八十几岁了,皱纹爬遍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那个老人似乎也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他在街头流浪,缩在路边的角落里晒太阳。他给他买了一杯水和一块面包,他看到笑容慢慢地填满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他说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说老天爷会保佑他的。
苏问后来便坐下来,和那个老人一起坐在那颓废的白墙边上,坐在灿烂的雏菊旁,坐在大大的太阳下,坐在来往行人的注目里。他手里扯着那个蓝色的气球,像是整个天空的蓝都被他拽在手里,然后又放飞在空中。
苏问伏在案前,说着说着便睡着了,月光照进来,冷冷的打在他身上,在对面的墙上映出模糊的影子。
他似乎梦到了,幼年时候看到的那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太阳底下,终究是没有新鲜事的。
一次他的姥姥北上来家里做客,他们似乎很久没见了似的,他看到他的姥姥紧紧的拍了拍他,说他都长这么大了,她点起脚抱了抱他,说他现在个子长高了,不再像小时候了。
姥姥说她总还想着叫小北,可是现在他是个大孩子了,所以她改口像苏问父亲那边一样,叫他的名字。
姥姥给他带了很多好吃的,说是他小时候爱吃的,满满的装了一个大的口袋。
姥姥说他现在太瘦了,可是又说男孩子长个子的时候倒也吃不胖的。她说他的个子随妈妈,长的晚。
她说着说着就住了声,一个人看着角落里发呆。
后来她把那些吃的塞在苏问的手里,像怕他抢不到似的。她又要他多吃点,像怕他饿到似的。
她说起家里的闲事,说起这几年过的日子,说起四邻八居的家长里短,说起他小时候的事。
她问苏问还记不记得邻居家的小石头,说他也长高了不少,前几年也被他爸爸接过去了。
苏问说不记得了。
她说不记得也好,小时候的事长大了就慢慢忘了罢。她说要他在学校多交些朋友。然后她看了看苏问,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是阳光些的好。
苏问点头一一应下。
其实,苏问在学校里是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他常常转学,所以便也不愿费心经营友情,他每到一处便是像换一个人似的,他会调用身上不同的特质和大家交往,或者混在一处,或者疏离。
所以,在每个城市留下的苏问都是不一样的,他是热闹的、他是疏离的,他是喧宾夺主的,他是张扬的,他也是害羞而沉默的。
人们对不同的苏问感到有趣,他们和他交往,与他为伴,像是真的熟识他似得。
可是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那些这样那样的苏问,到底都死了,他们随着他的离开,死在了每一个城市的边缘。可苏问却头也不回的将他们抛弃,抛在身后,不再回头。
十七岁那年,他再一次离开家,去了一个南方的城市上大学。
当时他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他父亲说他长大了。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老了。
在苏问的记忆里,他是严厉的,是不苟言笑的。
小的时候,他不许苏问哭泣。
再大一点的时候,他说他不要四处乱转,惹是生非。
可是苏问却不愿听。
他喜欢和他作对。
然后看他训斥自己的样子。
那一刻,他是重要的,是需要被惩罚的。
可是那样的父亲如今也老了,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的眼角却也慢慢爬上了皱纹。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现在也这般老了么,还是和当年一样。
苏问总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爬上父亲的书架,看到的那本书。那些情窦初开的欲望和悲伤,填满了苏问空荡荡的日子。像天空大块大块的蓝。
天空也觉得孤独吗。
苏问总记得那本书的开头,男主的玩伴死在了他的十七岁。
作者一遍一遍的用咏叹调的方式写着。
死在十七岁的人,就永远活在了十七岁。他们不会再变老,不会再死去。
真的是这样么?
那年的苏问,也是十七岁,他并不知道答案。
☆、痛离
苏问出发去上大学的时候,他父亲提出要送他过去。
苏问说不用了,他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父亲长舒了一口气。
苏问是一个人踏上的火车,他选择坐火车,他想看看那一路的风景,那长在不同地方的树,和不同地方的羊群。
他在车上颠簸了许久,终于到站了。车站里人烟熙攘,热气奔涌。
南方的空气是湿热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浴室,水汽淋淋。
苏问不喜欢这里。
他已经忘了小的时候和妈妈一起来过的那些夏天,那些记忆就像经历了一场暴雨后的清晨,没有了往日的痕迹。
他想起了自己在路上看到的一个鸟巢,它高高的搭在树梢,像是要坠落似得,却也安稳。
后来苏问的日子过得,像是乱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随意漂流。
他喜欢和不同的人上·床,zuo·爱。
他喜欢那种极致的亲密过后极致的疏离。
所以他只和他们上床,不和他们交往。
他喜欢看着那些不同的人在他身下呻`吟,他们都不一样,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个性,叫`床的声音也不一样。有些人是急促的,有些人是舒缓的,有些人是享受的。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们,他觉得自己是超脱的,可他却因着他们和这个世界紧紧的相连。
他记得自己遇到一个人,他要他鞭笞他,他说他需要接受鞭笞。
“每个人都应该接受鞭笞。”他说。
像是圣徒在接受洗礼似的,一脸虔诚。
可是苏问却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笑,他不动手也不走近。
那个人慌了,匍匐在地,他请求他鞭笞他。
苏问站在那里看着他后脑勺的发旋不停的摇动,他不鞭笞他,也不会鞭笞他,那是给他最好的鞭笞。
他就那么走了,没有回来。留下在地上哭成一团的男人,他在为自己的过错忏悔。
苏问觉得他好像上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上。
可事实是,他有时并不能精确的计算。
他只是惧怕一段长久而稳定的关系,所以他一直漂流着,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身体到另一个身体。
他要去哪,他要找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记得自己和一个男孩保持了四个半月的床伴关系。这件事情让他惶恐。
他说他是纯一,像暗示些什么是的。
苏问说他是0.5,却也不在意。
人们像是带着标签似得,在计划着□□之前,他们只是符号,他们在心里打量着对方,模拟着□□。
他看起来很温柔,可是zuo`爱的时候却很疯狂。
疯狂的抽动,疯狂的穿插,像是要把他榨干似得,可他又疯狂的喜欢这种疯狂。
苏问那时觉得他像是四月里,挂在门前的鱼。被疯狂的榨干,然后挂在那里,挂在阳光下,挂在早春的晨风里。
他贪恋他的温纯,他的痴情,他的付出。
可他也害怕。
他们没有接过吻,只是zuo`爱,单纯的zuo`爱。
苏问喜欢单纯的东西,可是当着份东西混杂着其他的时候,他计划着退出,像每一次计划着“死亡”一样。
所以做了决定之后他又飘在空中了,他像是变成了那年自己手里牵着的蓝色的气球,飘在那无尽的虚空里,和蓝天,混为一色。
那会给他一种虚幻的自由。
可是那件事情的发生在他的计划里,却也不在。
他不知道竟在那里撞到了那个男孩,
所以他和身边的男孩慌乱而疯狂的接吻,所以他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一起么?”所以他哈哈大笑,所以他看着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很是有趣。
可是他的心里有些东西却也悄悄的溜走了,像指尖抓不住的流沙。
他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大雨里。
雨水打在他的伞上,打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回到了那年夏天,那种感觉陌生而熟悉,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难受。
他忽然想起,那年的夏天,他坐车远去,他看着站台越来越远,慢慢的消失不见。
☆、小秦
他第一次见到吴弥的时候,是在一间酒吧,当时他被部门拉出来,说是team building。
苏问说好。他没有推脱。
那天晚上,他遇见了吴弥,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叫小秦。
他们原是坐在相邻的桌子,可是后来人渐渐散了,便拼到了一起。
小秦对苏问很有好感。
他留了联系方式,约他下次一起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