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秦王的面称他做诓人的精怪……
李勋同众将士虽然不清楚吕迟的身份,然而当下看他的目光不由的都多了七分敬佩。
第二十七章
堪堪才脱险境,周围还站着一圈手持兵刃面无生气的军士,明柳本就心慌,给吕迟那么连珠炮似的往褚瑜话里招呼,差点儿没当场吓裂了肝胆,就怕自家给惯坏了的小少爷捅出什么大篓子,让脾气显然不太好的秦王殿下发起怒来。
她忍着虚软的脚步,上前一把将吕迟拉住,面色发白的屈膝,赔罪道,“殿下莫怪,我家少爷是方才有些吓着了,说话糊里糊涂的呢。”
褚瑜抬手示意无碍,又意有所指的道,“吕公子的脾气我见识过,只不知道如今吕公子的身子骨可否比从前好些?”
他这显然话里有话,原抿着嘴要挣脱明柳束缚的吕迟动作一顿,回想起元宝居里的那一顿打屁股,随后吓得连忙往后躲了躲,十分防备的看着褚瑜的手掌。
上次那一顿打,吕迟可还记得屁股有多疼呢。
他立刻识时务的抿唇扯出一个甜笑,半藏在明柳身后,顾左右而言他,“哎,承蒙关心,那些人刚才要吃我,吓人不吓人?”
吕迟说着睁圆了眼睛,以佐证那十分吓人的说辞。
李勋这又仔细看了他的面容,才想起与吕迟在晋国赴宫宴前有过一面之缘。前头褚瑜又称他为“吕公子”,李勋前后一想,便也通透了吕迟的身份。只不过他不明白,这理应醉生梦死的公子哥怎么会千里迢迢的到秦国?更不说现下局势说变就变。他看看吕迟,又不动声色的转头看看褚瑜,忽然回想到在晋国之时秦王曾经有过一趟宰相府之行,后头又在宫宴似乎见过,难不成中间有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变动?
是了,这小少爷细皮嫩肉养的同块豆腐似的,又是唇红齿白颇有一番灵气。殿下这么些年虽然也不是一路当和尚来的,可真在女人房里的时间恐怕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若不是有些什么,他又怎会待吕迟如此特殊?
这么一想,前头吕迟和褚瑜那句关心身体的话让李勋思索起来也就跟对暗号是一个滋味,只不过和吕迟他们对的不是同一个暗号罢了。他悄悄地上下看了看吕迟的身子骨,倒并不矮,骨肉也长得匀称。李勋再将视线转到褚瑜身上,宽肩窄腰,身形挺拔,藏在衣衫下的肌理勃发。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李勋暗暗啧声,怪不得这一开口就要问身子骨好不好了,这不好能长久么?
“食人、杀人,皆是重罪,押回候审。”褚瑜收回落在吕迟身上的视线,让他顺势下了台阶,后又垂眸看了一眼跪着的褚宏安,未有开口的打算,只抬步就走。
李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犹豫片刻也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前头凶神恶煞的流民此时死伤皆有,仅有的五六个妇孺正抱作一团哭个不歇,听到褚瑜的这句话,也没人敢反,哆哆嗦嗦的由着军士押到了一边。
吕迟楞在原地,见褚宏安双手已经难以支撑的瑟瑟发抖,忙不迭弯腰将他扶起来,少年的身上伤痕交织错落鲜血淋漓,让人几乎不忍落目。
“真的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吕迟嘟囔,他从小是家里人的心头宝,自己没有受过一点冷遇,难免有些理所当然的觉得父子关系都该是亲近的。
如今这知道的是十岁的儿子,不知道的还只当是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
他和枣木一起弯腰把人扶起来,前后看了看,还是把褚宏安扶到了马车前。拉车的马已经死透,吕迟连叹了两口气,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马头,“拉着我来回有两年多了,素来乖顺,没想到今日落得这样的下场。”
明柳哄他,“暂且先放在这儿,等咱们收拾好了再来埋了他。”
吕迟点点头,起身道,“也好,也好。”
一旁李立有些为难的上前,“少爷,没有马拉车,我们走不了。”秦王那里虽是骑着马来的,然而一人一匹划分的清楚,没有半匹马是多余的。
吕迟连忙追上去,趁着褚瑜还没有走远拦在他面前,一本正经,“你和我一同坐马车吧。”
正要上马的褚瑜垂头看他,故意反问,“为何?”
小少爷不见半点局促,将秦王殿下的汗血宝马安排的妥妥帖帖,“要你的马帮我拉车啊。”
李勋差点儿没忍住笑,又想到吕迟的马车上还载着褚宏安,没有匹马拉车的确不成,他牵过自己的马,正要开口,却见褚瑜竟真的松了缰绳,将之递给了吕迟。
褚瑜的座驾性子烈,平白无故跟个生人走势不愿意的。吕迟拉了两下没拉动,有些疑惑的回头看褚瑜,“它怎么不走?”他想了想又道,“兴许是我不太会牵马,阿瑜你牵。”
吕迟的一声阿瑜叫的自然亲近,若是换上别人定得有个天般大的胆子,可在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不知怎么就多了几分合理,就跟已经这么叫了秦王三五年一般。就连指使秦王牵马都敢一套一套的说出口,更奇怪的是殿下竟半点不为这个生气?
李勋心里越发断定两人之间有些来往。
吕迟说着要把手上的缰绳还给褚瑜。褚瑜却不接,径自走到吕迟身前,道,“会牵这一匹,什么马你就都会牵了。”
褚瑜心里也在为那一声阿瑜带给自己的古怪感觉而疑惑着。这吕家小公子说话如同珠落玉盘,喜怒哀乐都忘忧无虑,让人厌恶不起来。他一双手差点儿就伸出去真为吕迟牵起马来。好在临了想起吕迟实际上是个怎样色眯眯的小玩意儿,而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吕迟盯着褚瑜的背影,哼了一声撅嘴撩舌道,“哪儿那么多马让我牵。”他说着侧过头,抬手来回摸了摸汗血宝马的背,哄小孩儿一般念,“帮我拉拉马车,回去给你买最好的草料,准保你吃了忘不了,走吧走吧?”
众位将士看着高仰着脖子伴随褚瑜进出沙场征战无数的从不理会外人的汗血宝马,心中不由觉得吕迟有些傻,这样两句话还能哄了汗血宝马?
却不想吕迟话音才落,再用力往前一拉,马蹄子便离了地面,马鼻子里出了个响,后便顺顺畅畅的往前行了起来。中间还用脑袋拱了拱吕迟的脸。弄得他嘻嘻笑了一阵,将众人的眼睛通通跌破。
等吕迟一番折腾上了马车,脸上已是沁出了薄薄的汗珠。马车里寂静无声,褚宏安面色苍白的昏睡在被褥里,明柳枣木两人身形僵硬的恨不得变成一堵墙,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坐在角落里。
吕迟一上车,明柳便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坐,却给吕迟有些奇怪的挣开了手,“你拉我做什么?”
他说着自然的坐到褚瑜身边,偏头又问明柳,“那箱子你给我放哪儿去了?”
明柳连忙直了直褚瑜身后。
吕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垂眸抬手摸了摸褚宏安的额头。一身的伤,此时又开始发烧,实在是可怜的很。褚宏安长着一张少年褚瑜的脸,让吕迟不由得在他脸上多摸了两下。
然后他抬头对一旁的褚瑜道,“你儿子真乖,你对他可真坏。”
褚瑜掀起眼皮,凉凉的看着吕迟。
明柳怕他发作,连忙从后头揪了揪吕迟的衣摆。吕迟伸手胡乱的抚了抚,径自直直盯着褚瑜的脸,半晌叹了一口气,“精怪来的。”
褚瑜一张脸如同刀刻,此时浑身还带着血气,却因此有一股子特别的男子气概。吕迟心里的那些绮思立刻涌上心头,恨不得当下拿出笔墨纸砚再画个十几张春.宫画过过瘾。褚瑜不知吕迟心中所想,只能察觉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不定,明明是双稚拙带水的眸子里透出的目光,可偏偏有那样直愣愣的本事,用眼光就能让他感觉自己被扒的连衣服也不剩。
他干咳一声,开口问道,“你是哪里救起宏安的?”
“山头下面,正给好几个贼匪追赶。”吕迟说着将自己的屁股又往褚瑜那边挪了挪。一只小手仿佛漫不经心的放到褚瑜的腿上,仗着马车里人多,褚瑜不敢对他动手。
褚瑜衣服下头的肌理块块结实,手上触感勃勃有力,弄得吕迟心头小鹿乱撞,双腮通红。
这小少爷一边摸人大腿一边自己还脸红,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褚瑜在轻薄他。褚瑜眉头皱起,一把攥住了吕迟的手腕。
第二十八章
他的手掌如同铁烙的,又大又硬,将吕迟的手腕连着手一块儿裹进了自己的掌心。双眸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直视着吕迟的双眸。
吕迟双眼水光光,小手怯怯的往后一缩,正当褚瑜以为他是要躲,却不料吕迟将自己的手腕一转,结结实实的反握了上去。一双绵软的小手热乎乎的贴到褚瑜掌心,两个人的双手呈现交握的状态,一起规规矩矩的放在褚瑜的腿上。
明柳正给褚宏安用热水擦了脸,这会儿抬起头的功夫正好瞧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没当场仰倒过去。此情此状就在明柳眼里,全是褚瑜将自家少爷的手给拖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匆匆一眼不敢再看,心里疑窦重重却一个跟着一个往上涌。
少爷一路这么吃苦也要往秦国来,莫非是与秦王……?
她联想起这小半年来夫人老祖宗变着法子往吕迟房里塞女人,却没有一个事成的,不由得将前后几件事情同这个联系起来,一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奥义,神情了然起来。
褚瑜无言以对的看着打蛇上棍的吕迟,偏生吃人豆腐的那一个还一脸羞,垂着头坐在一边。仿佛吃他这口老豆腐是忍着硌牙的苦楚。再看旁边那小丫头一抬头又立刻低头的情状,也让褚瑜有种给当头泼了一盆脏水,洗也洗不清的感觉。
“松手。”他咬牙抬起自己的手,眼睛盯着吕迟毫不客气一路粘着他的手跟上来,半点儿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头,褚瑜启唇冷声,跟着又吐出两个字,“屁股。”
听了这话,吕迟双手猛如过电,霎时将褚瑜的手掌甩开好远,又忙不迭的作正襟危坐之势,满脸正直的平视前方。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受过苦的嫩屁股往旁边挪了几寸。
这一番折腾,实在是让褚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单单发作不出来。
而又是摸过胸,又是摸过屁股,此时还摸了褚瑜手的吕迟心中满足之意难以言表,偷偷乐了好一会儿才忍消下去。
快马入城要大半天的功夫,用了马车难免要慢许多。行到秦国都城之下时已是半夜,褚瑜依旧是上车时端坐着的那个动作,仿佛脊梁背后钉着一块铁板不知疲累。
吕迟早就在明柳准备好的被褥里睡了个昏天黑地,梦里砸吧了好一会儿嘴,还不忘嘻嘻笑上几声,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
他的头发散了,大半服帖的枕在脑后,唯有几缕落在肩头被外。睡得浑然忘我之时,连红润小嘴也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得见其中透露出来的粉嫩舌尖。
褚瑜原不过是看一眼就挪开的打算,却流连好一会儿,那瞧着便软嫩的地方让他凭空有了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褚瑜暂且按捺住那股子不知名的冲动,一抬头却见那缩在旁边的小丫头正面带防备的看着自己,一撞见他的目光,又立刻鹌鹑似的缩了回去,不过也还往吕迟这边挪了挪,不动声色的护着他。
明柳这下是彻底想了个通透,心中大定,果然是秦王有歪心,偏生染指了她家稚纯的少爷。不是秦王将自家主子拉到这歪门邪道上是什么?秦王年纪大少爷这么许多,面目又生的周正,若是有意引诱哪里还怕不成?她一时心疼吕迟心疼的不得了,心里将褚瑜反反复复骂了好多回。
呸!自己有女人有儿子的,偏将她家少爷哄得五迷三道?真正是那诓人的精怪,少爷骂的半点儿没错!明柳愤愤,若不是因为秦王力挽狂澜是人人心中的大英雄,她可忍不住这口气。
褚瑜还不知道自己在明柳心里成了那不要脸勾引人的淫.魔,他转头推开窗户往外看,李勋正在城下让人开城门。
城里有宵禁,此时城门大开,月色之下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显得有些寂寥。
吕迟给窗户里透进来的冷风一吹,跟着迷糊醒了过来,他半坐起身,抬手揉揉眼睛问道,“到了吗?”
褚瑜恩了一声,后将窗户关上。收回视线就见吕迟才清醒就抬手摸了摸褚宏安的脸。
他皱起眉头,联想到吕迟那双就爱胡乱摸的手,沉声道,“你在宏安身上胡闹什么?”
吕迟收回自己的手,仰起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迷惑道,“我没胡闹,我就摸摸他还烧不烧,”他顿了顿,满眼怀疑的看着褚瑜,“你就半点不关心他?这可是你儿子来的,你若是想看看他又不好意思,我背过身去便是。”
吕迟说着还真似模似样的转过身去不看。嘴上不关心,心里哪儿能不牵挂?吕迟想,总是自己儿子呢,兴许只是怕羞。
褚瑜哑然,又听着他念叨,“我爹从小和我说,我是家里的宝,这话你没同你儿子讲过吧?我瞧他又是难过又是后悔的模样,定是因为怕你呢。”
他的确从来没有对褚宏安讲过这样的话,不仅是这样的话,褚瑜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连一丁点儿体贴的话也未曾同褚宏安表露过。褚瑜的视线落在褚宏安满是伤病的身上,说心里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有褚宏安时,褚瑜也不过才吕迟的年纪,他常年在外历练,彼时年轻,通房有了身子也未曾有过多少关心,临了有抬她作妾的念头,却不想褚宏安的母亲命薄,生产时未能挺得过去,当场去了。
就是那样,褚瑜也不过只在褚宏安满月时抱过他一回,后头一年里头没有两回见,每回也不过匆匆几眼。褚宏安自小懂事,三岁半起便在练武场里跟着武师练武,不吃苦不喊累,只想做出点成绩得到褚瑜的认可。此回莽撞将自己弄成这样,又连累了十几个军士,想必心中的苦痛比身上更甚。
褚瑜正垂在膝头的指尖动了动,后慢慢的将手放到了褚宏安的额头上。
吕迟还不放心,连连问,“你摸了吗,摸了吗?”
褚瑜才酝酿起来的情绪给他聒噪的小声弄得烟消云散,可那一瞬间的触碰却让他心底长久以来自己也十分在意的郁结消散了些。
他是个极其不合格的父亲,褚瑜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明柳拉住吕迟,小声道,“摸了摸了的。”
吕迟于是抿嘴一笑,回身拍拍褚瑜的手,“挺好挺好。”
那模样跟夸赞褚瑜乖巧一模一样,褚瑜强忍着捏死这小东西的冲动,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马车再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吕迟穿好衣服又嘱咐明柳务必带上自己的小箱子,而后撅起屁股在马车角落里摸出一只小布袋子,也不知是什么,只神神秘秘的下了马车。
“小乖乖,”褚瑜耳边听着吕迟念念,眼睛瞧着他从马车上下去,后从布袋里掏出一只胡萝卜送到马儿嘴边,“奖给你吃。”
那平时不要人碰的汗血宝马先是给吕迟一顿揉毛,后竟开头真哼哧哼哧将那胡萝卜啃了个干净。后还磨磨蹭蹭的贴着吕迟的脸,讨要下一个。
褚瑜的马平时都是自己亲自喂养,不认旁人。谁成想这小半日的功夫不仅给人拉了马车,如今变节变的更是彻彻底底。
吕迟也十分耐性,站在宫门口拿出一根又一根,大有喂完的架势。
“吕公子。”褚瑜开口,立马给吕迟驳了。
“叫我阿迟!”他头也没回的纠正褚瑜。
褚瑜径自跳过称呼,上前将那袋胡萝卜拿了过去,后抬手在马脖子上拍了下以示惩戒。
汗血宝马哼哧哼哧喘了两口气,不太乐意的将脑袋转了过去。
枣木从马车上下来,犹犹豫豫的和吕迟讲,“少爷,里头的公子是不是现在抱出来……?”
褚宏安还昏睡着,自己走路铁定是不成的了。
“哪里要你抱,他亲爹在呢。”吕迟想的理所当然,自然又是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他见褚瑜不动,以为他是不想抱,连忙劝道,“我小时候发烧,我爹抱着我在屋里转了一晚上呢。”
一旁站着的李勋心想,你爹同秦王有什么关系,又如何能一概而论?
吕迟不管其他人,他将褚瑜手上的胡萝卜拿回来,抬手将他往前推。褚瑜也不过只一顿,便真的上前探身进马车里将褚宏安给抱了出来。
李勋站在一边,这一晚上连连震撼,这会儿是连话也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