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开始忏悔了。”瑞伊塔神父干巴巴地催促。
“哦。”伊斯特洛想了想,说,“我想恐怕是太冲动了……”
但他刚开口,就听到对面咳嗽了一声,瑞伊塔神父说:“首先要说,宽恕我,神父,我有罪。”
伊斯特洛想起来好像确实要先说这个,他点点头:“宽恕我,神父,我有罪。”
“说吧,告诉我你有什么罪,孩子。”瑞伊塔神父机械地搭腔。
年轻的王子对此感到十分好笑,但却只好憋着,继续说:“我做事太冲动了,有时候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对方等了一会儿不见继续,问:“比如?”
“比如我擅自使用了王族之血。”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雷德男爵把剑刺向我的导师。”
对方愣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有错?”
伊斯特洛从孔格里看着他蹙起的眉毛,觉得他很无趣:“我认为我没有错。”
对方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你的对与错是利尔神,而不是你自己来判决的。”
“利尔神在哪里?”伊斯特洛问他。
对方猛地站了起来,似乎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接着,忏悔室的门被打开,神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高估了你,殿下,是因为你的心中没有神灵,而不仅仅是你动用了王族之血,所以才会被送到这里。”
伊斯特洛看到他生气了,也就不再追问了,瑞伊塔神父扶了一下眼镜,“看来我们的教学计划将有所改变。”
接着,伊斯特洛就被带到了后院,瑞伊塔神父让他把院子里的柴火都劈完,“全部都劈完后才能吃晚餐。”
伊斯特洛看了看那一堆木柴,心想这么多可能一天都劈不完,这个神父难道也是狗仗人势地想捉弄他吗?
瑞伊塔神父看着他脸色变了,问:“您可以向院长提出抗议,院长会转达给国王陛下。”
伊斯特洛摇头:“不用了,我接受惩罚。”
说完,他就脱掉外套去捡斧子。
伊斯特洛从来没有劈过柴,只在小时候见过伙夫劈柴,他劈了一会儿,就觉得胳膊很酸,再加上临行之前,没心思吃东西,现在又累又饿,他抬起头,看了看月亮,叹了口气,念出咒语。
但咒语却失效了!伊斯特洛以为自己念错了,重新念了一遍,但仍旧没有任何效果。他这才意识到,这里为什么会被贵族子弟们称为监狱了。
第30章 CHAPTER30
伊斯特洛直到午夜才全部做完,劈完后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但还是把那些木柴堆码好才走进了修道院屋内。
房间里增加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食物,他感到饿得近乎昏厥,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变凉的食物,然后在隔间里用水冲了个澡,就在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他穿戴好修士制服走下楼,简单地用完早餐,然后就是去祷告。等到接近中午,瑞伊塔神父带他去厨房帮忙,午餐后他们休息一会儿,然后听教会的经文讲学,去后院帮忙,直到晚餐结束。
他们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枯燥又忙碌,以至于一开始的一个月,伊斯特洛都在怀疑自己的精神已经到达了零界点。直到他熟悉的人来探望他。
“哎呀,小主人,你看上去怎么跟那些修士一模一样了啊!”艾拉达从手提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听说这里只吃素食,你好久没吃肉了吧?我做了炸肉饼和火腿,快吃吧!”
伊斯特洛闻到那味道的时候就开始吞口水,埃路希尔夫人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我还是跟陛下求情吧,你看上去不太好。”
“不用不用,”伊斯特洛一边吞食物一边说,“我很好。”
“啧!别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这里都教了你什么!”埃路希尔夫人皱眉。
“老师呢?”伊斯特洛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东张西望地问。
“妈妈在和你说话呢!”埃路希尔夫人拍了他一下。
“修道院不允许进马车,埃里克先生去找地方栓马车了,马上来。”艾拉达递给他泡好的茶,“慢点儿!”
等埃里克进来的时候,伊斯特洛几乎抑制不住地跑过去,想要抱住他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放下手臂,微微颔首:“埃里克老师。”
埃里克为他这反常的举动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真可惜,剪掉了啊。”
伊斯特洛看着他温暖的绿色眼睛,觉得他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才敢开玩笑说:“是不是很可笑?看上去有点儿傻。”
“还行吧,只是不习惯,像换了个人一样,皮肤也晒黑了,”埃里克看着他,“好像还长高了一点。”
“但还是没有老师高。”伊斯特洛比了比,“还差大半个头。”
埃里克笑了笑,看着对方明亮的双眸,他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心中被温暖所填满了,他伸出手,和平常一样拽了拽他的耳朵,心中的柔情难以抑制:“有没有想我…我们?”
“每天,”伊斯特洛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梦呓般,“每一分…每一秒…”然后又低下头,“我很担心你生我的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埃里克看着他,“只要你道歉,什么事我没有原谅你过?”
伊斯特洛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失落地点了点头。埃里克又问他在这里的日常安排,问他身体状况怎么样。伊斯特洛一一回答了,表示没有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伊斯特,”埃里克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
伊斯特洛摇了摇头:“我和赛列特·雷德总会有个了结的,我不能总是被同一个噩梦所缠绕。”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埃里克看着他,“还来这里受罪。”
伊斯特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心都要被那浅绿色所融化,他咳嗽了一声,不情愿地撇开了眼4 睛,“老师您下个月还来吗?”
埃里克本来是想跟他说自己要去找几个朋友会离开几个月,但一看到他的脸和他落寞的神情,自己就情不自禁地应道:“我会来的。”
短暂的探视后,瑞伊塔神父敲门进来示意时间已经到了,艾拉达缠着他跟他说好话,让他不要对伊斯特洛太严格,神父板着脸拒绝了。
“看上去很严厉。”埃里克说。
“这是我的临时导师,”伊斯特洛翘起嘴角,“人还是挺不错的,说不定一年后,我就会跟在他身后喊老师,而把老师你给忘了。”
埃里克捏了捏他的脸:“我保证你不敢这样跟他说话。”
“啧!老师你看他瞪我了。”伊斯特洛说,“我得赶紧给他解围,不然又要受罚了。”他跑过去,丢下一句,“下个月再见,老师。”
第31章 CHAPTER31
午餐的时候,瑞伊塔神父敲门走了进来,伊斯特洛站起来对他颔首,神父示意他坐下,对他说:“今天我想和你一起进餐,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介意。”伊斯特洛说。
接着,就有一名修士端着餐盘进来放好,然后走了出去。
瑞伊塔神父看了看伊斯特洛,对方点头和他一起做了祈祷,然后才拿起刀叉。伊斯特洛不知道为什么瑞伊塔神父突然想起来和他共进午餐,他有些不自在地用刀子在盘子上划拉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声音。
“抱歉。”伊斯特洛低声地说。
瑞伊塔神父抬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几秒,问:“你是怎样看待这里的生活的?”
王子抬起头,对他说:“简单,忙碌。”
对方点了点头:“我希望这里对你来说并不一无是处。”
“我学到了很多。”伊斯特洛说。
对话进行地中规中矩,鼓噪乏味,神父看了看盘子里的蔬菜,“上周见到的那位先生就是你的导师吗?”
“是的,”伊斯特洛看着他,“埃里克·英格艾文骑士。”
瑞伊塔神父看到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明显有了情绪的波动,他点点头:“他很年轻。”接着,他又说:“这里的消息总是很闭塞。”
“这里比王宫里要安静许多。”伊斯特洛说,“也很好。”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伊斯特洛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瑞伊塔神父说:“我见过很多前来修行的贵族子弟,让很多男孩劈过柴。”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但很少有人在每次劈完后还把柴火码放好。”
“老师教导我做事善始善终,”伊斯特洛说,“还有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他是一个好老师,”瑞伊塔神父说。
伊斯特洛罕见地用了傲慢的语气:“我知道。”
“但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瑞伊塔神父却说,“你知道吗?”
“请您指点。”伊斯特洛看着他。
对方镜片后的灰色眼睛显得严肃:“你究竟想成为怎样的人,殿下?”
伊斯特洛愣了一下,第一反应这就是个陷阱,或许这个神父一直就是国王和王储的眼线,他思考了一阵子,说:“我想成为一个本本分分,能够平平凡凡生活下去的人。”
“是吗?”瑞伊塔神父没有表情地点点头,站起来,“很高兴和你一起进餐,殿下。”
伊斯特洛也站起来:“我也是。”接着就看到神父转身离开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盘子,思考着刚刚神父所有的表情和话语的意义,也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摇摇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被对方抓住的把柄。
等到第二个月探视时间到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艾拉达和埃里克了。
伊斯特洛一边咀嚼着盒子里的食物,目光却罕见地游移了起来。埃里克坐在他身边,问他:“怎么了?”
“老师,”伊斯特洛看着他,“这里的生活也很累,虽然比王宫里安静,但却一点儿也不简单。”
“是吗?”埃里克微笑着看他,靠近了一点儿,在他耳边说,“我打听了关于瑞伊塔神父的消息。”
“老师…”年轻的王子感到耳边暖暖的,却又不得不保持严肃。
“修道院里的人表示瑞伊塔神父并没有明确表态过站在哪一方,他更像个苦行僧,也不太参与修道院的日常事务。”埃里克低声说,“是国王亲自指派的,他说需要一个对国家权力没有自我看法的年轻的神父来指导你,或许你不必对这个人太过怀疑,但也需要保持警惕。”
伊斯特洛抬起头,看着他绿色的眼睛,埃里克摸了摸他的耳朵:“你知道怎么做的,伊斯特。”
“我知道。”伊斯特洛享受着他的抚摸,“你看上去有点消瘦,老师。”
“一个人在王宫里总是会感到无聊的。”埃里克说。
伊斯特洛伸出手,也摸了摸他的耳朵,“老师,我感觉我的一年似乎只有这11天。”
对方的蓝眸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埃里克看着那张愈发成熟的面孔,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的内心被什么涨满了,让他焦急难耐,是对这个年轻人的亲情和友谊吗?他的目光游移在对方的嘴唇上,又慌张地移开。
接着,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探视的时间又短暂地结束了。
第32章 CHAOTER32
回到住处,埃里克来到了曾经他们当做书房的房间,这两个月,他把这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但现在,看着摆放整齐的书籍器具,又觉得缺少生气,甚至让他感到了些许落寞。
夕阳下,他抚摸着橡树桌坐下,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埃里克对着那戴着铃铛的蓝色蜥蜴伸出手,轻声说:“过来,小家伙。”
训练有素的蜥蜴慢慢地爬上了熟悉的地方,有些警惕地用黄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他用手指逗弄着那只小动物,引起对方抖动尾巴向他发出威胁,然后和往常一样张嘴咬住手指。
他笑着把手抽出来,想起伊斯特洛在这种情况下无奈地轻敲小家伙的后脑勺,他发现自己刚和他见过面,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埃里克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夕阳,他已经感觉到了内心的混乱,伊斯特洛的离开甚至比他的吻更加让他不知所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伊斯特洛站在了他的面前,动用了王族之血,而自己柜子的暗格里仍留着能够置他于死地的东西。年轻的王子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却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哥哥那一边派来的杀手。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被愧疚填满,却没有办法对伊斯特洛坦诚。他无法相信自己说出真相后,伊斯特洛会露出怎样失望的表情。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他的心就好像被劈成了碎片。
就在这时候,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还带了些许的踉跄,那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埃路希尔夫人出现在房间门口。
“夫人。”埃里克站起来,对她颔首。
埃路希尔夫人气势汹汹,身上带着一丝酒气,盘起的金发稍显凌乱,却依旧掩饰不了她带着精灵血统的美貌。当她安静不语时,所有人都会惊叹于她的美貌,但只要她开口,就免不了一些抱怨与咒骂。
“你们竟敢背着我去见伊斯特洛!”她瞪着面前的男人。
“艾拉达问过您,您说不去的。”埃里克看着她。
“那你们为什么去了!要不是看到马夫在刷马我还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去了修道院!”埃路希尔夫人吼道,“我不去你们两个仆人就擅自去见他?!谁指使你们的?!”
看她喝过酒又发起了疯,埃里克知道和她争论也是毫无意义,只好说:“下次我会跟您请示的!”
“没有下次了!”埃路希尔夫人挥手,“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伊斯特洛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
“我知道。”埃里克说。
“可他为了你动用了王族之血!”埃路希尔夫人喊到,“就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凭什么我儿子,芬德尔的王子要为你受这样的罪!你到底动用了什么妖术让他对你言听计从?!我可是他的母亲,我绝对不允许你控制他!绝不!”
艾拉达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拉住埃路希尔夫人:“您喝醉了,夫人,我扶您去房间休息吧?”
“你不要碰我!”埃路希尔夫人甩开她的手,“你和这个男人一样想要控制我的儿子!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阴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们的还不够多吗?我们生活得还不够悲惨吗?!”她跺着脚,“你们在我面前很得意是吗?你们看我被儿子冷落很高兴是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只不过是我雇佣的仆人罢了!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被解雇了!你们滚吧!我儿子回来后再也看不到你们了!你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夫人!”艾拉达对她喊到,“您说的不对!”
“你竟敢冲我大喊大叫?!”埃路希尔夫人不可思议地瞪着她,默念咒语,接着,艾拉达就感到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艾拉达!”埃里克立刻冲过来,对埃路希尔夫人说,“请求您不要这样,她会死的!”
“现在知道屈服了?”埃路希尔夫人看着他,对他伸出手,“把我儿子还给我!”
“伊斯特洛一直是您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埃里克说,“您说得没错,我们只是仆人,但我们都是忠心于伊斯特洛殿下和夫人您的仆人,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请求您的宽恕。”
埃路希尔夫人看着他,停止了咒术,艾拉达已经近乎窒息。她看了看扶着她的埃里克,对他说:“嘴上说得好听,现在,我要考验你的忠心,在伊斯特洛回来之前,我将不会给你任何薪水,如果你再那之前还没离开,我就承认你了。”
说完,她就踱步离开了房间,埃里克看着艾拉达,艾拉达说:“她一直很嫉妒你。”
“我知道,但这没什么好嫉妒的。”埃里克说。
“有时候连我都会嫉妒你,”艾拉达抬起头,看着他,“这或许是女人的本能。埃里克先生,伊斯特洛看你的目光不一样。”
埃里克的心被敲了一下,“不一样…?”
“哎,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在装傻,”艾拉达看着他,“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就严厉地拒绝他,如果你…哎…小主人可真是不走运啊……”说完她就离开了。
第33章 CHAPTER33
第三个月的探视时间,埃里克没有来,第四个月也一样,伊斯特洛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的眼睛向四处看去,问艾拉达:“老师在哪里?生病还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