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朗昆。”
那一秒,张晨以为郭阳晕倒在自己的手臂上,左手扔掉了杯子,过去扶住他的时候,郭阳的眼睛却又张开了。张晨在自己耳边的呼喊声变得空旷遥远,一直以来那些扭曲的记忆碎块,被抽伸拉直,一片一片的连接起来,重新贴回到郭阳的大脑里。
那些丢失的,模糊的记忆像影像一般又重新回到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一直以来挡住它们的幕障被一扫而空。
没有什么再能影响自己,“没有什么再能影响我。我是郭阳,我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猎鹰特种部队的郭阳,我是一名军人。”
郭阳做了一个深呼吸,一切,都不再模糊,一切,都是那么清楚。
韩燕早上第一个回到的重案组,牛二宝的检查报告下来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除了血压有点偏高,一切指标都非常正常,今天下午就可以送回重案组。虽然这个消息韩燕心中早就有数,但诊断书上的一句话上的几个词引起了她的注意:不排除,植物神经紊乱,心理疾病。
韩燕皱起眉头,牛二宝在被送去医院之前,一直连骂带喊地叫着自己不是牛二宝,错了,一切都弄错了,我要找周医生!医大精神病院的周医生!
带着疑惑,韩燕独自开车来到了L市医科大学精神病专科医院。
导诊护士给韩燕检查了所有在诊病人的姓名库:“没有牛二宝这个人。”
“那有没有姓周的医生?”韩燕问。
“姓周?”护士眼睛转了转,“有一位周主任,还有一个周医生。我看看啊,您稍等。”护士说着低头查找,不一会儿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周主任今天不在班上,周医生去总医院出会诊了。”
韩燕点了点头:“好,嗯……那个,你们这里的确没有叫牛二宝的病人?”
护士刚要点头,一个路过的年轻医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您是说牛……二宝吗?”
韩燕回过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是,牛二宝。”
年轻医生朝韩燕走过来:“您好,我姓邹。我有个病人,他总是……自称自己是牛二宝。”
“自称?”韩燕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邹医生的话。
第24章
徐少飞从L市下火车的时候,正赶上最近少有的阴天,这天气让他这个从云南边疆过来的人,还多多少少有点不适应。他顾上不对天气有过多感慨,这次东北之行,是因为虞美人蒋锐原本的卧底计划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变。
两天前,虞美人发来联络,这是他来到L市之后第一次与组织有了除报平安之外的联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小毒王朗昆竟然来到了L市,这让徐少飞很震惊,小毒王是徐少飞用来遏制皮查因的突破口,但最近他频频动作,有些情报虞美人也没能拿到,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亲自从泰国赶来L市,就是为了对付一个不曾谋面的普通警察。徐少飞觉得这迷雾后隐藏着令人胆寒的阴谋,他想保全虞美人的安全,也想保全那个小警察的安全,也希望朗昆可以平安无事的回到泰国。
虞美人发来的联络中,有一句透露着他的焦急。
“是否可以在L市抓捕朗昆”
朗昆不能在L市被捕,他目前并未在中国国境之内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行为,也不是泰国进行通缉的案犯,一旦冒然抓捕,不但会影响两国关系,也会给下一步的金三角缴灭计划增加困难。
徐少飞眼睛望着车窗外的阴霾天空,思考着应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
蒋锐在别墅里等了朗昆两天,这两天,这个自称张九的小毒王一直在闭目凝想,他要找出一个让张晨最痛苦不堪的方式来解决他,然后再把这个消息带给他的父亲张天明,他们在精神上,肉体上所受的折磨,将是对幼年不幸的张九,最美好的补偿。
在紧闭的房门后,张九思考良久,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的对象是他派到中国L市来的第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独自战斗着,为了他可以掌控整个金三角,甚至可以洗牌世界毒品格局的伟大计划战斗着。
“九哥?”电话那边的男人兴奋起来。
“沈钰,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九哥,郭阳被捕了,一直在警局里关着。”
“好。你安排的人做到哪一部了?”
“陷害郭阳的人还在挺着,不知道能挺多久,挺不住就扔了。”
“另外一边呢?”张九问。
“另外一边……还在做工作,这个人有点说不通。”
“说是肯定说不通的!郭阳都进了两次牢房了!也没见他说通过!不行就再加点本钱。”
“九哥,我最近想拿下一个警察。这样,我们可以更加……”
“具体的行动我不管,你只要把事情给我办好就可以了。其他你随便,只要你和他顺利回到泰国,我们的计划就算成功。阿钰,这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九哥,我一定办到,请您放心。”
“好。”
茶馆里放着舒缓的传统丝竹民乐,刘伊凡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服务员小姑娘上来想引他入坐,他却着急地摆着手问:“‘君山’怎么走?”
小姑娘和他说了包间‘君山’的位置,他便急匆匆地上了楼,绕过了“洞庭”转过了“西湖”在一个小角落里,看到包间外面挂着的竹牌子,上面用小楷写着“君山”。
一推门,四方桌前坐着他的堂妹刘伊丽。
“哥。”刘伊丽笑着站起来,刘伊凡眉头皱紧,过来拉住她问:“你怎么不去学校了!”
“我上班了。”刘伊丽笑着拉着刘伊凡坐下,“我上班了,太忙没时间去学校。”
“你上什么班!学不上了吗!”刘伊凡瞪着眼睛大吼。
“上学不就是为了上班吗?”刘伊丽微笑着回答,一边说一边给刘伊凡面前的玻璃杯里倒着热水,“哥你看,这茶是‘君山银针’,我喜欢它的样子,开水一倒,三起三落。”
“你上什么班呢?”刘伊凡根本没心思看面前的茶杯一眼,“你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
“出差啊。”刘伊丽回答,“好多事情要办,我最近挺忙的。”
“你在哪工作?”
“我在做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刘伊丽满眼透着真诚,“真的,特别伟大。”
“什么伟大?”刘伊凡紧张起来,“你是不是……搞什么传销了?”
“怎么会!”刘伊丽笑起来,“不是的。哥,我正在做大事情。”
“什么意思?”
刘伊丽坐到刘伊凡旁边,把茶水往刘伊凡手边递了一下:“先把这茶喝了,怪贵的。都凉了。”
刘伊凡拿起茶水,一饮而尽。
那茶水有点烫,他从来没想过,一杯茶一口气喝下去,也能上头,也能两眼冒金星,也能混身发烫,也能神智不清,他原来以为只有高度酒才能有这样的效果,也能让人这么迟钝,这么无力。
当刘伊凡再次醒来的时候,胳膊上挂着点滴,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医院,但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是一个黑暗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甚至还比不上重案组的审讯室。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在他大吼了几声之后,一个人从外面推开了门,刘伊凡眯着眼睛抬起头朝门口看,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刘警官你醒了,别动。你现在很虚弱。”男人坐到床边的小凳子上,“刘警官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你是谁?”
“我是沈钰,伊丽的朋友。”沈钰微笑地看着躺着的刘伊凡。
“我这是在哪儿?伊丽呢?”刘伊凡问。
“你在我家。伊丽在做饭,你稍等一会儿,她马上就好了。”沈钰说着拿出一支烟,自己点上。
刘伊凡想坐起来,但是浑身酸痛,他挣扎了一会儿。
“刘警官,我不是说不让你动了吗,你现在太虚弱了。”
“我这是怎么了?”
“运动过度啊。”沈钰哈哈大笑起来,“没事儿,身体一点儿事也没有,就是你平时锻炼的不足。”
刘伊凡感觉自己精神一片模糊,就好像宿醉起来,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运动,才导致这么难受。
“你不记得啊。”沈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遥控器。轻轻对着对面的墙按了一下,刘伊凡这才注意,他的床正对的地方,有一个挂在墙上的电视机。
荧光屏点亮,里面是身穿警服的刘伊凡,他吓了一跳,自己今天请假,明明穿的地便装,为什么在荧光屏上的自己会穿着警服,而且紧接着的特写镜头下,那警号明明就是自己的。这是什么时候摄录的,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而接下来的镜头,则是刘伊凡这辈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他手拿着一只管子猛地吸了一口,作为一个重案组的刑警,他明白那不是水烟,那是冰。
“穿着警服嗨冰,是不是很爽啊?”沈钰拍了拍刘伊凡,“你别担心,冰不是吸毒,没有这么严重。”
还没等刘伊凡有下一步的反应,电视屏幕上又出现了其他的画面,几个人坐在他的周围,轮流吸那一壶冰,不一会儿电视里的人,包括刘伊凡在内都变得烦燥不安,他们互相推搡,大打出手,刘伊凡的身手明显和另外几个男的不一样,他几拳便把另外几个打得不省人事,但他并没有停住,而是一边吸着一边用力地殴打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男人,直到将他打到头破血流,不断抽搐,依然没有停手。
一个女人出来,她过来一边拉住刘伊凡,一边拿起冰壶吸了几口,刘伊凡停止了对地上男人的殴打,抱紧那个女人,做出不堪入目的动作。
就在那个女人伸手去解开刘伊凡制服皮带的时候,沈钰赶忙按下了停止键。
“不得了不得了,刘警官,你才刚刚缓上来,再看这么刺激的东西,身体肯定吃不消,先别看下去了,等你完全恢复了,我把它刻着碟送给你,你可以在家里挂上窗帘慢慢欣赏,不得不说,作为男人,我也很佩服你啊!哈哈哈!”
刘伊凡大脑一片空白,他嘴巴紧紧的闭住,双手抓紧了床单,在他盯着电视屏幕的两只瞪大的双眼眼角,有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
第25章
“刘伊凡那死小子哪儿去了?”张晨朝着刘伊凡的椅子踢了一脚,“越忙越不见人影儿。”
韩燕疲惫不堪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支着脑袋:“先别管伊凡了,张晨,你先听一下那个邹大夫的话。”
张晨拿起资料,坐到韩燕旁边的桌子上。
韩燕低声说:“那邹大夫说,这个牛二宝本名孙思强,在本市开了一家网吧,是个网吧老板。可能是长期日夜颠倒的生活,导致孙思强有一定的心理压抑,继尔出现了类似焦虑症的症状,在焦虑症的诊断期间未到的时候,由于一定的自杀倾向,首先被诊断为抑郁症,在此之后该患者又出现了幻想等精神问题,在采取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孙思强的抑郁症基本被控制,患者没有再出现悲观,厌世等情绪,特别是早上,疗? 灾5撬锼记康幕孟胛侍庖廊幻挥薪饩觯苁撬底约航信6Γ惺焙蛩底约菏且桓龀欣习澹惺焙蛩底约焊鹑怂驮硕酒罚亲薮蠓蛟谒逍咽蔽仕欠裼懈鲈妹桥6Γ匆豢诜穸ǎ约壕悦挥姓飧雒帧!?br /> 张晨听完,拿起资料:“不管是孙思强,还是牛二宝,他在本市有没有其他的社交关系,比如同事,同学,或者网吧的工作人员。”
“我已经调查过了,这个孙思强在本市没有同学,原籍地也没有反应过他有涉毒的记录,而且在网吧工作的人员,的确说他们老板有时候会说胡话,很多人都有点害怕,怕老板突然发作精神病,所以都相继辞职了,这网吧已经关门挺长时间的了。”
“好。”张晨站起身,“我去会查查那个邹医生。”
“行。”韩燕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正在这时,祝雄从外面进来,“韩燕。”
“怎么了?”韩燕转头看了一眼祝雄。
“你来一下。”
张晨从警队出来,刚一上车,郭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
“张晨。”郭阳的声音有点不满,“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大哥,我办案子呢。”
“什么案子?”
“你那案子!”张晨一边说一边给油,“你现在回家了,没事儿,病都治好了。我这儿还忙着呢。”
“那我问你件事。”郭阳小声说。
“说。”张晨把手机放到车上,然后挂上一个耳机。
“我这段时间都在卖红酒吗?”
“是啊,怎么着?前几年的事想起来了,把这几年的给忘了?”
“还有我们家衣柜里这堆娘娘腔的衣服,都是我自己买的?”
“那我不知道,我没看过你们家的衣柜。”张晨笑起来,“怎么还娘娘腔了。”
“行了,你先忙吧。忙完给我回个电话。”
“你……现在不能离开L市,这事儿你别忘了。”张晨说完就挂了电话,朝精神病院飞奔而去。
邹医生见到张晨的时候正到了休息的时间,他一脸惊讶地说:“孙思强的病情我那天都和那位女警官说明了。”
“邹医生,我就是再来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张晨坐到邹医生的对面,“耽误您一点儿时间。”
邹医生为难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过去关了办公室的门:“我这一上午好多患者,有点累了。你尽量快点儿,我下午还有工作。”
“是是。我一定。”张晨笑着拿出笔录本,一边写着一边抬起头来问邹医生,“您知道牛二宝,噢不,就是您说的这位孙思强,他有吸毒史吧?”
“吸毒?”邹医生一愣,“我……不知道啊。他吸毒?”
“你不知道?”张晨瞪大了眼睛,“一点儿也不知道?”
“不知道。”邹医生吃惊的表情维持了一会,变成了不满的表情,“他自己如果不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
“即使是他说,他是牛二宝,他给别人运送毒品,您也没有给他做过相关检查,或者报送公安机关吗?”
“他是精神病人!”邹医生表情严肃起来,眼皮垂下不再看张晨。
张晨并不理会邹医生激动的情绪,继续慢条斯理地问着问题:“他在您这里,有没有表现出自己手中有大量毒品的……幻想?”
“没有。”
“那么运输毒品的事情,他是怎么和您说的呢。”
“他就是说,自己叫牛二宝……”邹医生越说越困,显得有些没力气,“就是那天我和你们那位……女警官说的。”
张晨微笑地合上了笔录本。
邹医生抬起头,呼吸有点急促:“问完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张晨笑眯眯地说,“邹医生,我刚刚进来之前,和导诊的护士问过您的诊室,然后也问了一下您诊室里有没有患者,我不太想打扰您的工作。护士和我说,您上午没有接诊。”
邹医生目光有些呆滞,心不在焉地回答:“嗯。患者都在下午。”
“那您是怎么累成这样的?”张晨虽然微笑,但眼神变得犀利,他死死地盯着邹医生的眼睛,“邹医生,你知道你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吗?”
郭阳的家里已经一塌糊涂,张晨下班以后赶过来,以为这里刚刚遭了贼。
“你这怎么意思?这是恢复了还是又重新失忆了?”张晨站在客厅里问。
“我这几年脑子都不太清楚。”郭阳在家里光着膀子,手里拎着两个大包,“这些衣服你都拿走吧。要不然我也没地方放。”
“什么衣服?”张晨一愣,“你这要干嘛?”
“我一醒,发现家里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别扭。”郭阳皱眉摇头,“太不像话了。你看我这肚子,再看我这腿,胳膊。我怎么瘦成这样,还出来一个小肚子!”
“我认识你时你就这样。”张晨有点儿为难地看着这一地的垃圾,“你这记忆恢复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家重新装修一下吗?”
“不用装修,有地方睡就行,受不了这么多穷讲究的东西,看着眼花心烦的。还有这一堆娘娘腔的衣服。”
“这衣服都挺好的,哪儿娘娘腔了。我白天就没听懂你那话。”
“这都什么东西,这么瘦!”郭阳拿起一条裤子,“我明儿得买几件运动服回来。你有没有熟一点的健身的地方,或者你们单位里有没有?最好是部队的,火警那种训练场你要是认识能不能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