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君臣对峙到此,气氛一触即发。皇帝脸色阴郁,杀气毕露,而赵邝虽然言辞犀利,底气却不足,毕竟他唯一的儿子赵穆还被皇帝扣在北境,而女儿赵素儿则被他藏于皇宫,生死不明。
尤其赵素儿,是这件事情的关键证人。
他之所以敢在今时说出这些话,一来是仗着自己是两朝老臣,朝中亲信党羽众多。而皇帝是打仗出生,朝中却无根基。二来在先帝暴亡的事情上,赵邝认为他们是同谋。
赵邝不明白杨宏文究竟在想什么,从他最初行事的心狠手辣来看,他是恨极了杨连华的。他以为杨宏文很快就会处决杨连华,这件事情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可事以愿违,离先皇过世已经大半个月了,杨宏文却一点动静没有,前些天,他还听说,请辞了一年多的孙世普又被召回宫,说是给一个贵人看病。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可惜皇帝身边的人口风都很紧,他未曾打听出什么,所以今天才硬着头皮来询问皇帝。
“赵爱卿,你当真老矣!”皇帝开口,他不怒反笑,只是语气冷冽,像夹着碎冰的寒风穿过铁器,冷到骨子里。
“朕既有夺位之心,又怎么会在乎是否背着骂名?前朝多少子夺父位、兄夺弟位的例子,而后人又有谁敢异议?你也算饱读过古今,都忘记了吗?众臣反对又如何?忤逆朕的人,朕杀掉就是,何须考虑你们这些一身墨臭人的想法?你自诩是大玥重臣,不也干了些鸡鸣狗盗、贪赃枉法的事情?像你这样的弄臣,朕留着何用?”
皇帝的话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舔舐着赵邝的后背,他回过神时候,整个后脊梁的衣裳都湿透了。他慌乱跪地,一个劲的磕头恳请道:“皇上!微臣只是诚恐不安才会说了这顿妄言,请你不要怪罪!而臣和臣的家人对您的效忠之心,始终不变!”
“赵爱卿,你为朕做的事情,朕始终记得,所以许你荣耀。可你若贪得无厌,觊觎你不该惦记的事情,可别怪朕手下无情!”皇帝已是杀气尽显。
赵邝吓得连连叩首谢恩,只是依旧不肯起来。
皇帝不耐道:“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说了!”
“臣……臣想念女儿,请问素儿她,她还好么?”赵邝抬起眼珠,诚惶诚恐的说。
“朕还以为爱卿更看中儿子,没想到你一直惦记女儿!”皇帝冷笑,又说:“你放心,她好得很,过些日子,朕会叫你们团聚的。”
赵邝恨得暗自咬牙,却无可奈何,只得再次叩拜后灰溜溜的退去。
他一走,皇帝便啪的一声,将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碎成几片。王全早在外头竖着耳朵候着,听到这动静,赶忙进来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这老东西!”皇帝狠狠道:“倚老卖老,一贯的玩弄权术,竟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了!
“皇上是天子,何必和这些人制气!”王全劝解道,招呼了一旁的小太监过来收拾。
“是不是天子,朕不知道,在朕的字典里,只要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皇帝神情不变,说得话却叫听的人不寒而栗。
王全掌心冒汗,心道幸好当初一念之间没有走偏跟了这个主子,不然还得在皇宫后院扫庭院的落叶。
赵邝自御书房出来,一路气哼哼的来到城门下自家轿子前,临上轿前还愤恨的瞧了眼皇宫方向。
杨宏文!走着瞧!他想。
跨进轿撵,他刚打算吩咐轿夫起身,忽然摸的身下有一样东西。赵邝伸手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秀梅阁。
什么意思?什么人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他慌乱探头问跟在轿子旁的小厮道:“六儿,刚才什么人靠近过轿子?”
叫六儿的小厮莫约十七八岁,一脸懵懂道:“老爷,没人啊?”
“当真?”
“当然,小的一直候着您呢?刚才只有宫里几个公公们路过,可他们也没有靠近,除此以外再无旁人了!”
“真是怪哉!”赵邝转动眼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吩咐道:“先回府!”
杨宏文的脚步几次踱到了通向秀梅阁的路,却又转头,走向别处,来回踱了几次,王全终于按耐不住问:“皇上,您这是想去哪儿啊?”
杨宏文撇他一眼说:“孙世普什么时候走的。”
王全说:“您还未下朝,孙大人就出宫门了。”
杨宏文哦了一声,又陷入沉默,王全等了一会,才小声说:“要不,皇上过去看看?”
“看什么?”杨宏文抬头瞪了他眼。
王全心道:看什么您还不知道!嘴上说:“皇上要是不想去,奴才可差人去看看。
“罢了!你叫人送点有营养的吃食过去。朕空了再说!”
王全得令,赶忙吩咐人去办,又听杨宏文说:“朕去看看皇后!”
皇后王氏,闺名为茵,生的不算美艳,却是端庄,举手投足都很得体。她年约二十有三,小了杨宏文一岁。如今住在长信宫,离皇帝的寝殿宸明宫最近。
王氏做皇子妃时就很低调,她家事不高,夫君也不得宠,才拜堂一个月就被皇帝支去了北境驻守,让她守了许多年的活寡。可王氏温婉,从不曾埋怨过,只一心守在家等丈夫偶然回京团聚。这一等,竟等成了皇后。
登基那日,她站在杨宏文身旁,瞧着身边人英姿勃发的样子,心里钦慕、激动不已,这到底是她一直爱着的人啊!
杨宏文进了长信宫,宫人正在准备中膳。见他的阵仗进门,皇后的贴身宫女杏儿慌忙的匆匆行礼,便朝里头通报:“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王皇后连忙迎在门口,见了杨宏文行了宫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免礼!”杨宏文扶她起来,又说:“准备用膳吗?”
“是的。”王皇后说:“皇上一起来吧!”
“好,朕正饿了!”
菜式布的是王皇后爱吃的几样。她口味偏好清淡不惜油腻,菜式里多是鱼虾素菜。杨宏文劳心劳力了大半天,是想吃些荤食,结果一顿饭下来,他也就是个半饱。
皇后看出皇帝的不如意,歉意道:“臣妾不知道皇上今日来,没准备些您爱吃的。”
“不碍事。朕就想来看看你。”
皇后两颊染上绯红,又说:“皇上下次差人提前通报一声,臣妾亲自做些您爱吃的。”
杨宏文对她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我从前粗简惯了,没那么多讲究,。倒是你这里,还是一样简单,朕叫内务府再挑些好的玩赏物给你,你若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朕说。”他对王氏敬大于爱,年少时亏欠了她许多,如今总是想补偿些什么。
王皇后莞尔,差人给他沏了一壶龙井润喉,才说:“皇上给,臣妾都喜欢。昨日内务府的人还来过问过,皇上新登基,后宫里却冷冷清清,是不是该添些人了?”
杨宏文一愣,他从未想到过这些,细算,后宫中除了王氏和早些年的一个侍妾陈氏,确实也没有人了。他略加思索道:“一切皇后安排。”
王皇后心中并不好受。她有贤良淑德之名,可选秀纳娶毕竟是将别的女人送上自己丈夫的床。想到今后不得将和许多个女人分享丈夫的爱,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王皇后唏嘘:“臣妾无能,这么多年也未能给皇上生个一男半女,只盼得将来有其他姐妹能够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提到子嗣,杨宏文不自觉的皱眉。早年他有夺位之心时为了怕有子嗣拖累,特意准备了汤药让王氏在行房后喝下,哄骗她是助胎药。而在外头,他也只碰过青楼的女子,都很谨慎。而现在,也的确到了该有孩子的时间了。
只是,将来他的孩子是否会像他一样和手足相残?而自己作为父亲又真的能将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吗?
杨宏文莫名心悸,眼前挥之不去的居然是六弟的俊秀的面孔。
皇后见他沉默,以外说中了他的痛处,连忙跪下说:“臣妾失言,请皇上赎罪。”
杨宏文扶她起身说:“不关你的事情,也不怪你。别放在心上。”
皇后起身,羞涩的低头轻声问:“那……皇上晚上过来吗?”
杨宏文没有回答,他脑子里思绪有些混乱,像有两股力量在不停博弈。一个说:“天下既已掌握在你手中,想做什么都可以,还怕什么?另一个则说:“不行!你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他是你亲弟弟又是个男人,还害死你母亲,你何苦留恋他?”只是这些道理,朕何尝不懂?却无法停止对那个人的惦念。
皇后说完没见他回应,以为自己声音太低,不得不红着脸又问了一遍:“皇上!您今晚来吗?”
“朕……”他开口想说过来,可喉咙却像是粘在一起,发不出音节。 原来,身体对那个人对眷顾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吗?
“前朝有事,朕、朕先回去,过两日再来看你!”说罢,他不忍看王氏失望的眼睛,逃似的出了长信宫。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再见面
☆、生辰日(微h)
皇帝整整七日未来。
贞平每日照例在秀梅阁的门口等着守卫送膳食进来。给杨连华的吃食都是王全亲自看着送的,从最开始的粗茶梗米到现在的参汤药膳,他不得不感叹,皇帝对这一位真是心思复杂。
王全在门口将东西递给贞平,问道:“贵人现在如何?”
贞平说:“托福,还成!”
王全把眼尾一掉,说:“你小子什么话,洒家问你,他病好了没?”
贞平年轻无谓,对王全并没有好脸色,他说:“我家主子还活着!”
“嘿!你小子!”王全得势后还无人敢这样于他说话,气道:“等皇上腻味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骂骂咧咧的走了。
贞平冲着他背影挤眉弄眼一番,就退回院中,一抬头,看见杨连华无声无息的站在身后的红梅树下。
梅树已经挂着红艳艳的骨朵,含苞待放,鲜嫩可人。
“主子!您出来做什么?”贞平赶忙上前,回屋中取了披风给他披上说:“外头冷,您身子没好透,别在吹了风。”
“我没事!”杨连华说,他昏昏沉沉过了两日,第三日起来终于有了力气,除去腰部的酸痛还隐隐约约的在,其他的都已经好了八九成。
“还是孙大人给您开的药膳管用!”贞平赞道。孙世普给杨连华开了药方,又给了皇帝一份。这些日子皇帝叫人专门煮了些食补的吃食送进来,主子吃了,果然气色好了些。
“我从不知道,宫里头还有这么粗的一株红梅树。”杨连华自言自语道。
“秀梅阁从前荒废,您不会到这来。”贞平道。
“确实。”杨连华说:“从前我觉得皇宫太小,总想出去走走,可惜父皇和母后总是约束这个约束那个。现在才知道,这偌大的宫殿,也是有许多地方我还从未来过!”
“您是贵人,这不干不净的地方不是您来的。”贞平说。
“今时不比往日,现在就是看这单单的一株红梅都觉得胜过御花园的百余棵。”杨连华笑笑,清减的身影在梅树下愈显寂寥。
“主子……”贞平看着他难过,绞尽脑汁想找些有趣的事情说给他听,忽然灵机一动说:“主子!奴才想起来了,今儿是您的生辰!”
杨连华一愣,莞尔道:“还真是,你不说我自己都忘记了。”
“奴才去跟外头说,叫他们给您加份长寿面来!”说着,贞平两步并坐一步跑出去。
“等等,别……”去字还未脱口,贞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杨连华无奈的摇头。
真的是今时不比往日了!他想。从前临近生辰,各宫各院以及兄妹手足们的贺礼早早就送到了太子殿,想叫人忘记都难。而母亲则会在这一日去离佛寺烧香为他祈福。
短短一年,宫墙犹在,却早已易主。他和父皇、母后甚至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就已经阴阳永别。
胸口憋闷,止不住的酸意涌上鼻头。他用冰凉的手指揉揉眼睛,将喉咙里的苦涩咽下。
我不能再这样庸懦下去,除了哭泣什么也不会做!他拍了拍面颊,暗自下了决心,双手合十,喃喃道:“父皇、母后,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保佑孩儿结束了一切之后早日来与你们相会。”
“你朝一株梅树拜什么?”熟悉的一贯低沉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杨连华一惊,转头时已习惯性的拉起衣领。
真是不能念叨,刚才一刻还想过再面对这个人时候要拿出勇气。可只听到他的声音,身体便反射性的开始战栗。
杨宏文见他脸色骤变,青白的手指紧紧抓住领口,眼里有掩饰不住的仓惶,有些负气,嘲笑着说:“六弟见朕就像耗子见了猫,朕有那么可怕吗?”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杨连华懊恼,又听皇帝说:“说起来,你见朕这么多次,却从未真正行礼。在你心中,怕从未服气过朕吧。”
“连华不敢!”杨连华忙摇头,便微微俯身要朝他行宫中的礼仪。
“不必了。你过来!”杨宏文摆手说。
他低头,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只是靠的越近越觉得空气中弥散着淡淡酒气。距离哥哥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这股味道愈发浓烈,他停住,狐疑得抬头看向哥哥。
他虽还显瘦,脸色已经没有那样青白,透了微微的红润。目光清澈如水,眉目如画。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没有配饰,只着湖水色的发带。一身青白色长衣,配以玉色的腰带,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修长。
“气色好了很多,身体都好了?”杨宏文问。
“是的。”
“那好,陪朕喝一杯。”
“什么?”杨连华吃惊,才注意到皇帝轻装而来,手上还真提着酒壶。
“进去!”杨宏文不由分说,已经抓住他的手臂。
皇帝力气很大,步伐也很快。杨连华觉得手臂生痛,再这样下去怕是明早起来看是要淤青。
“请等等!”他急道:“我自己会走!”
皇帝置若罔闻,径直穿过外厅,直奔卧室。
杨连华愈发焦急,进了卧室会发生什么,他已经可以想象,可哥哥的手就像铁钳,根本挣扎不得。他只好提高声音急切的说:“现在是大白天,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碰一声被关起到木门,他被哥哥重重的摔在门板上。下一秒,夹杂着浓烈的酒味的男性醇厚的气息已经覆在他唇上。
杨宏文的吻猛烈而粗鲁,完全是侵略似的敲开弟弟的双唇。他想要这个人!每一天、每一时刻、每一秒!他拼命压抑自己,不来看他,甚至不敢靠近秀梅阁。他不断的批阅奏折,想麻痹身心,以忘掉这个人的存在,可身体越累,脑中的身影却越清晰,杨宏文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
只是今日,他不得不来。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
这一吻绵长到让人忘记了时间,直到杨连华觉得呼吸困难,挣扎着用牙齿划破了哥哥的舌尖,才被他松开。
他大口喘气,觉得哥哥的气息混着血液淡淡的腥甜,已经顺着喉管侵入到了五脏六腑里。而他的双臂依旧被对方压在身体两侧,牢牢抵在门上。
两人靠的很近,近到彼此都能在对方到眼中看到自己的脸。杨宏文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他知道此时自己到样子一定很吓人,像寻到伴侣发情时的野兽,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剥去面前这个人的衣裳,将他一遍一遍做到哭泣求饶的画面。
“放开我!”杨连华在他眼中看到了肆意浓烈的情欲,他熟悉且害怕,拼命挪动双臂,却动弹不得。
“放开!你醉了!”他急切叫道,哥哥炙热的体温和醇厚的酒气熏得他浑浑沉沉,身体的温度莫名的升高,脚下也变得软糯。
我何时也变得这样奇怪了?他想。
杨宏文目光凶狠,手中的力气不减反增。每逢母亲的祭日,他都会独饮上一杯思念故人。可今日冰凉的酒液滑入胃中,身体却变得炙烤难耐。他更加烦躁,不知不觉喝多了几杯,待到大半壶下肚,才猛地恍然大悟,摔了手中的杯子,提着剩下的半壶酒便直奔秀梅阁。
“我没有!”他说,无赖似得将嘴唇贴在弟弟耳旁,伸出舌头沿着耳廓轻轻一舔。
这一下,杨连华几乎炸毛,他使得全身力气想去推开压制在身上的人,却被他含住耳垂,用舌头舔舐着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