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衍久病成习惯,伤风着凉不算什么,即使发烧也能忍受,可这会儿身处容川呵护下,寻常的病痛竟好像翻了十倍,大大突破他的忍受极限。这就好比一个士兵在外打仗,伤到缺胳膊断腿也能咬牙坚持,但若是把他及时地送回到母亲身边,那他肯定立刻崩溃得惨叫痛哭,因为他知道战场上倒下得不到救助,而妈妈却是会全心全力照顾他心疼他的,依赖心一起也就很难再硬扛。
容川对谢正衍的关爱远远超出他从生母那里得到的,几句温存问候就把他的眼泪招出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泪汪汪请求:“我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容川吻了吻他的眉心,小声说:“我先去拿艾条帮你炙一炙穴位,待会儿你喝了姜汤我就来抱你。”
(以下是补丁,见微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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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越界(二)
迷幻的激情好似春梦一场,谢正衍在梦里看罢湘江水逝,云散高唐,依依不舍地醒来,太阳已越过中天,慢慢往西斜去。他一向勤于早起,从没发生过这么严重的赖床,况且还是在容川家,真是丢脸丢大了。
促急促忙钻出被窝,赤\\身裸\\体的状况又一箭命中他的脑门,夜间的景象仿佛海岸上的滩涂,在落潮时露出清晰轮廓,他的身体还记得容川手指运行的轨迹,还能回味那夺魂蚀骨的快感,甚至床单上也还残留着灵肉放纵衍生的罪证,使他羞耻愧悔得想要自杀谢罪。
一时冲动破坏了与容川的约定,大概没法再在他身边呆下去了。
他的悲观心理很快得到应证,容川已经离开此地,据保姆说他去公司处理急事,晚上会来接他。可谢正衍却自顾自地理解成容川是怕彼此相见难堪,有意回避,他昨晚干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下流勾当,再假装糊涂留在这里等人也未免太脸厚了。
最识相的方式是自己悄悄走人,给对方留点余地,给自己留点尊严。
他对保姆撒了个谎,乘公交车返回市区,到家后动手收拾行李,慌张得像个急于跑路的逃犯,又伤心得如同被判处流徙的罪民,随后发现在这边的吃穿用度都是容川提供的,哪样都不好意思拿,只捡了一套换洗衣服,一个存写作资料的移动硬盘,用购物袋一装,就算全部的行囊了。
他抱着福子,最后从这摩天大楼顶端眺望辉煌艳丽的晚霞,伤感也如同那灼热的奇观烧痛了他的双眼,舍不得这迷人的美景,舍不得比这美景还要迷人的幸福,恰似寄居蟹舍不得舒适的螺壳。已习惯待在容川身边,接受他给予的安稳,再要只身返回大海,去面对那干燥的黄沙,暴躁的恶浪,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路可走,无药可救。
他的手机估计已厌烦主人自寻烦恼自织罗网的无谓矫情,忍无可忍蹦跳叫嚷,谢正衍见是容川打来的,心脏好像被一根钩子高高地钩了起来,乍前乍却首鼠两端地拖拉半晌方按了接听,容川劈头第一句话是:“你在哪儿?”
腔调正式且挟带焦急,谢正衍听见他家花园里的鹦鹉八哥呜哩哇啦乱叫,知道自己害他扑了个空,心虚愧怯地答道:“我……我在家。”
容川松了口气,声音立时和软,笑道:“你就呆在家里哪儿都别去,我马上回来。”
谢正衍比接圣旨还紧张,没勇气面对莫测的吉凶,失声急呼:“容川,我……”
容川闻声打断:“叫你呆着就呆着,别让我回来看不到你。”
往常他随和温柔得如兄如友,这还是头一遭使用霸道总裁腔,谢正衍猜他多半被自己的“任性”惹恼了,神思犹若风吹瘦竹,晃得难受,心里明明对他念念不住,却又怕他归来后有所斥责,就算不斥责,有昨晚那事作梗也无颜见面啊。
他被亲手干出的荒唐事逼得脑乱心慌,不成东西,眼看时间分秒不停过去,忽然生出个幼稚主意,把福子留在厅堂试探容川的心情,自己钻到衣柜里,能躲一时是一时。
福子不理解主人的举动,拼命用小爪子挠柜门,想把他弄出来,谢正衍忍了半天,到底怕它抓坏柜子,正要开门忽然听到房门解锁的声音,马上缩到柜子角,捂住口鼻不敢透气。福子也调头冲到门边欢叫着迎接已被它当做主人的“容叔叔”,紧接着容川宠溺的笑声飞进了谢正衍竖起的耳朵。
“福子,乖孩子,来,让叔叔抱抱~”
容川抱起福子逗了两下,问它:“哥哥呢?哥哥到哪儿去了?”
他抱着福子在室内逛了一圈,轻快地呼唤谢正衍,没有任何异常表现,谢正衍稍稍放心,心想容川应该没生气,可他小题大做把自己搞成入室小偷的情状,此时该如何出去呢?
正是苦恼,福子又来挠门,容川在这位小向导指引下轻而易举找到藏在衣柜里的傻瓜,撩开悬挂着的重重衣物,蹲下来笑不可抑地看着他。
“你还真是猫变的啊,又没地震,干嘛躲到柜子里去。”
谢正衍羞惭欲死,脑袋压在膝盖上,抱腿蜷缩,容川想伸手拉他出来,他一个劲儿往里躲,哭丧道:“我没脸见你,麻烦回避一下,我会立刻带福子离开这儿,以后也绝不骚扰你。”
容川问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一个字都答不上来,随便扯住一件衣服把脸蒙个严实,坚持做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僵持片刻,容川改变策略,也爬进衣柜,不管谢正衍多么骇慌,愣是紧挨着他坐下,把他挤在角落里不能再往别处逃避,而后轻笑提问:“小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谢正衍不明用意,老实地摇了摇头,又听他问:“那喜没喜欢过男人?”
他立刻更坚决地摇头,悄悄扭头偷看,继而发现漆黑狭小的空间替他遮挡了容川的视线,于是轻轻扯掉头上闷热的掩体,一转眼,熟悉的檀香味轻纱般罩住他,容川的嘴唇已挨到他的耳廓,性感的低音宛如电流让他紧张的身体惊颤酥麻。
只听他说:“你有没有深入考察过自己的性取向?觉得自己究竟是直还是弯?”
问题太莫名,谢正衍终于提起胆子反问:“你……什么意思?”
容川略有迟疑,但依然坦率地表述想法:“你看是不是有这种可能,你本身是弯的,只不过一直没觉醒,误以为自己是直男?”
他有时见解奇特,常常被人错解成KY,谢正衍跟他相处久了本已习惯,可听到这话也像豆腐淋滚油,当场炸开花,羞怒高喊:“你是说我弯装直?我这辈子从没对男人动过心,除了你!”
感觉遭受莫大侮辱,他气得昏头涨脑,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爬出衣柜,还没能站起身就被拉坐到容川怀里。
“你别生气,我没那个意思,如果你真是基佬事情倒好办了。”
容川强行抱紧他,按住他的后脑勺,心忧无奈地哄着:“我知道你在为昨晚上的事害羞,怕我责怪你,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未成年,自己没定力还能怪别人?我就是很自责,你本来是直的,因为少不更事对我产生微妙的感情,我没妥善引导,还变本加厉把你掰得更弯,好像扭曲了你的人生,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
谢正衍如同昏聩者受了当头棒喝,顿时停止反抗,抬起头,诚惶诚恐问:“你为什么觉得对不起我?”
容川凝神注视他几秒钟,笑中有怜爱更有歉意:“因为同性恋很辛苦啊,你没看圈子里那帮基佬,每个人都在承受社会家庭的双重压力,感情生活也往往不尽人意,你现在虽然没有亲情束缚,可要是真变成他们那样,今后的路也会比做直男难走得多。要是你天生是弯的,那也就顺其自然了,现在这种状况分明是我一步步诱拐了你,我怎么能不内疚呢?”
谢正衍以为他在婉转地撇清关系,急道:“你是不是怕我从此缠着你不放?我又不是女人,不会逼你怎么样,你随时可以赶我走!”
没说完又被紧紧抱住拍哄。
“你再胡思乱想我真要骂自己小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太不要脸。可是小衍你要考虑清楚,假如你真的弯了,以后对我的感情消退了又喜欢上别的男人,那个人是否会真心对待你,是否会伤害你,这些就都没有保障了。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你或许笑我杞人忧天,我也从没像这样为还没发生的事瞎琢磨,总觉得对你有监护的义务,要对你的人生负责。”
他温柔得好像初夏拂晓的清风,可仍会摇落花瓣上的晨露,唤醒伤口上的疼痛。谢正衍揪住他的衣袖,脸贴出他的衣襟,藏匿露珠般的泪水,用苒弱的声音发誓:“我不会爱上别人的,永远不会。”
无力的誓言立刻遭到反驳,容川搔搔他的后脑勺,教导:“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我是你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依靠,等你以后强大了,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心态也会跟着变化。你太年轻了,不知道永远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
谢正衍感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软刀子插到心脏上,被伤口牢牢吸附,无法拔出,不禁又悲又怕放声大哭。容川赶忙搂着他改口安抚,却一时劝解不住,就像轻易哄不住一个哭闹的小孩,于是忧急地亲吻他的额头,满是心疼地说:“小衍我不是要跟你划清什么,你别背思想包袱,我们一切顺其自然好不好?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不会对你改变态度,你要相信我,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握住谢正衍的下巴,半逼半哄地要他答应,谢正衍已意识到自己太不像话,又不是女人,怎么能拿眼泪当武器,赶忙憋气忍住啼哭,当容川第二次发话时不得已用力点头,泪水的闸门却迟迟不肯关闭,使得容川亲自动手为他擦拭。他用手帕轻轻揩干他的脸,再用双手牢牢捧住,笑意盎然地端详。
“是我不好,又把我们小衍弄哭了,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幼儿园老师,怎么能把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弄哭呢。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乖~”
意外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容川果然如他承诺的,态度一如既往。可谢正衍经过一番思前想后,幡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相当严重的错误。对容川来说,他就是只受伤的鸟,被他捡回去喂养,伤好后马上放归自然,并不想关在笼中亵玩。这是他的君子仁心,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而且他说得很对,基佬的生活很艰辛,出于体恤,不愿让他误入坎途,那他就能自私自利地把容川逼到那条道上去吗?
容川的人生路本是花团锦簇的阳关大道,早已设计好光彩夺目的蓝本,而他竟厚着脸皮跑到路中央去当绊脚石,把他往阴暗荒僻的独木桥上拽,这不止没有自知之明,更是欲令智昏忘恩负义。试想自己若是死皮赖脸一辈子缠着容川,早晚会被他的家人察觉,他一个草根鼠辈绝对无力招架容家那些强势的长辈亲族,一切压力都会落到容川身上,那该是多么可怕的祸殃?他根本没理由为一己私欲,强迫容川背负如此重大的隐患。
经过自省,他恢复了安分守常的立场,悄悄约束欲望,随时戒慎,避免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容川也像是看出他在努力自制,不露痕迹地配合着,或许为了补偿,在其他方面39 表现得加倍体贴,真有几分宠儿子的意味。这些细水长流地爱护对谢正衍既是蜜糖又是鸦、片,受用时幸福上天,一想到将来可能会失去,又仿佛已经浑身冰冷地躺在了泉壤,忧患意识最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他尝够熬煎,最后铢分毫析地寻到一点出路——变强!
当下所有的屏障都源自他的粥粥无能,只会做容川的负担和累赘,倘若能使羽翼丰满,强大到足以为容川分忧解劳,甚至能反过来替他阻挡风雨,那妨碍他们厮守的阻力必将大为减轻。他像得到了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越想越笃定,心中燃起热烈的希望,决定全力拼搏,奋发图强,为获得与容川相恋的资格,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一定要开创事业,成为真正的强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川聚聚有露出了渣的一面,有些想法太过想当然,忽略客观性,这也是哑笛缺乏安全感的潜在原因之一
第84章 买房(一)
五月来临,谢正衍收到法院通知,谢正兴和廖淑英的案子将在本月开庭,是时候动身回上海了。与此同时,容川带来一个好消息,这天他下班回家时的笑脸比平时更多一层光彩,像捡到什么宝贝,进门便握住谢正衍的双肩问他想不想在上海买房子。
谢正衍正是飘零的蒲公英,做梦都想找一抔扎根的泥土,可是上海的地皮堪比龙王爷的宫殿,贵得离谱,他现在的积蓄顶多够买一间厕所。
容川却说眼下有个大好机会,可以用买芝麻的钱买回一个大西瓜。
“我有个熟人在上海银监会工作,他说最近上海法院查封了一批不动产,都是开放商当初抵押给银行的,现在还不上贷款,法院出面冻结资产,要把这批房子拍卖,这里面有点猫腻,去竞拍的都是银行和法院的关系户,具体内情咱就甭管啦。其中有个住宅楼盘在闸北,参拍的都是上百平米的大户型,我问过了,房款加税费,100万以内就能搞定。”
谢正衍惊疑:“有这种好事?闸北那边的新楼盘均价都在五六万以上,100万怎么可能买到上百平米的房子,不会是骗人的吧?”
他生在底层,不知道这个社会有许多只为特权阶级开放的隐形福利,容川也不跟他深究,只说消息绝对可靠,如果谢正衍想买那房子,他就让朋友帮忙弄一个名额,明天开车送他和福子回上海参加周五的竞拍会。
这种拿铜板换元宝的便宜事谁不稀罕?谢正衍满心向往,可临到渔汛恨网小,自己户头上那点钱买不起接馅儿饼的盘子。
容川问他现在手头有多少存款,他想了半分钟,把即将到手的稿费也算进去,得出一个数目——70万。
说来遗憾,今年他财运本身不错,最先写的两个剧本都已收到稿酬,加上父亲给他的钱和店铺转让费,凑足100万还有富余。可前些天出了件事,一下子消耗了45万,这事跟廖淑英有关。众所周知,国内法院在审理刑事案件时,受害者家属的态度会对宣判结果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假如被告方能与原告方达成谅解协议,所获得的刑罚可能会相应减轻。
廖淑英连杀两人,谢天佑是她老公,她的儿子们自然不会逼她偿命,但另一名死者就不同了,那边的亲属明确提出:“要么杀人偿命,要么拿钱抵命。”
谢正衍一直和经理此案的警察法官保持联系,知道那小三的情况。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家在湘西山区,自幼父母双亡,和弟弟寄居在外公外婆家,初中辍学进城务工,为了支持弟弟上大学,不得已沦落风尘。这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已足够用来窥视这位歧路佳人的悲剧轨迹,谢正衍看过她的照片,很清秀清纯的女孩子,比自己还小两岁,眉宇间暗含哀怨,天生的薄命红颜。会跟年岁足以做她父亲的谢天佑绞出情丝,多半是想从年长者那里寻求关爱,以为能在他的庇护下得一个安乐窝,岂知竟被这段孽缘断送了卿卿性命。
她活着时只影飘零,等到死后,那些向来对其不闻不问的叔伯阿姨竞相出头,又哭又闹连蹦带跳地要为她讨公道,旁观者都清楚他们不过是在打着正义的旗号争抢人血馒头,将这薄命女的死来一次变废为宝。
现实残酷,有如暮夕饮冰,谢正衍得知此情,倒对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第三者恨不起来了,听法官说满足原告索赔要求可以酌情减轻对母亲的判罚,也同意对其进行经济赔偿。原告方起初漫天要价,开口索赔100万,当事法官擅于调解,明里劝他们:“人生赔偿是按死者收入和剩余工龄计算的,死者生前没有正当职业,只能按户口所在地的最低工资标准,她的户口还在你们老家,那边最低月薪1100,她时年22岁,剩余工龄33年,赔偿金一共435600,索赔45万,不能再多了。你们也摸着良心想想,她为什么会落到这地步,说句难听的,要是她在世时你们能拿出现在一半的关心去帮助她,她也不会走到这条道上去。如今你们放着活人不管,倒指着死人发横财,这种鲜血泡过的钱花着能安心?还是适可而止吧,放人一条生路,也给自家里积点阴德。”
在这位仁厚敬业的老法官斡旋下,对方接受了45万的赔偿额,谢正衍用这笔钱买了死者的命,从而赎回母亲的命,也算恪尽子职俯仰无愧。容川知晓后,摸着他的脑袋嘉许:“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妈不肯善待你是她自个儿没福气,不配有你这么好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