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给我号。”
他们交换微博号,谢正衍登录微博,将“千帆过尽2012”四个字符敲进搜索框。
两秒钟后,搜索结果弹出来,千帆的微博和他的扣扣一样荒凉简陋,注册时间逾一年,却只有十几条乱七八糟的转发,粉丝数58个,点开一看,除了洋葱等人,其余至少一半以上是僵尸号乱入 ……
这种货色送去YS亮相只有秒沉的份,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装逼?
谢正衍觉得自己受到十万点暴击。遥想2区原耽后花园半年前刚搞了耽美文人气角色排行榜,数据虽然在拉票黑掐中掺水不少,但多多少少也具有一定代表性。《谎言》里的顾长生从投票伊始便稳列前十强,即使中途一路被“渣攻”、“贱男”之类爱恨交织的怨怒掐成焦灰,但人气始终稳步上升,半个月的投票期结束,已然位列三甲,成为万千读者心目中的渣苏典范。
如此自带热度的经典角色怎么能浪费在真空CV身上,要知道隔壁剧组里顾长生的配演者可是大名鼎鼎的常偲景啊,这个千帆跟人家根本没有可比性!
谢正衍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唉,三更弦断出于人情也好,想要PK九鸢也罢,反正他财大气粗,从来都是自带流量的主,不用在意卡司表好坏,就算作品偶尔扑街一两次,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他谢正衍不一样,《谎言》这部剧他和主役攻有太多对手戏,对方0基础还不要紧,怕就怕演技不在线,配合度又差,到时变成一个万吨级的拖油瓶,这对于正处于上升期的他而言,绝对是一毁俱毁的灾难性打击,以后用尽办法都洗不掉这黑历史。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考察起对方功底。
“千帆大大,我还没听过你的声音,能不能欣赏一下你以前配过的作品呢?”
千帆的回答也直白得叫人晕菜。
“抱歉,目前还没有作品。”
谢正衍险些背过气去,打字的手已经发颤。
“你是说,你从来没配过剧?”
“是。”
“那剧情歌念白呢?诗歌朗诵、有声读物,这些都没有吗?”
“恩。”
千帆淡定得几近厚颜无耻,谢正衍脸红筋暴即将吐血前,他忽然大发慈悲说道:“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临时录一段给你。”
然而这极有可能是以气人为目的的假慈悲,十分钟后,谢正衍收到他发来的朗诵音频,急忙戴上耳机竖耳倾听,本来心理建设都用在了对此人演技的宽容上,却没想到一开嗓,那烟熏火燎的沧桑感直接把他震出个大大的寒颤,抖落手里的签字笔。
这是什么鬼啊,哪里像顾长生,分明是顾长生他爹!
网配圈内0.6以上的声线统称攻音,但具体到声音气质还是能细分出不少类型。性感如有求必应,温柔如常偲景,风流如已经退圈的秦广陵,虽说各有特点,可都具备年轻悦耳,明亮华丽的共同特征。至于眼下这位,一把烟嗓沙哑低沉,喉咙里像含着一刀砂纸,开腔传出滚滚闷雷,去吼下重金属摇滚兴许能蒙蒙人,若想挑战原耽圈人气排名前三的大苏攻,除非先刺聋所有人的耳朵!
谢正衍听了半分钟不到便点叉,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认定含笑半步癫是脑子进水,才会把自己的亲儿子交给这把破锣嗓糟蹋。也是他倒了大霉,先遇黑箱操作,后进山寨剧组,还要跟个没规矩没礼貌的透明渣配戏,老牛拉破车,此一去前途堪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扁桃体完全化脓严重,要狗带的感觉T T
第10章 再会(1)
在低落的情绪中熬完加班时间,谢正衍收到父亲谢天佑发来的信息。
“店里人手不够,快过来帮忙。”
谢正衍推测定是有工人临时请假,他家的小龙虾店生意好,每晚饭点常常爆满,减少一个劳动力便支应不开,遇到这种情行父母都会唤他去做替补,洗碗、洗菜、扫地、跑堂,沙包似的,哪里缺人往哪儿堵。谢正衍从不敢怠慢父母之命,立刻马不停蹄赶去闸北,他家的餐馆坐落在一条靠近菜市场的老商业街,周围建筑物低矮陈旧,比其他日新月异的新城市中心差着十年光景。但也有个得益之处,那就是这里的商圈档次亲民,特别是餐饮业发展蓬勃,深受市民青睐。
他到达时水产店正送货过来,掌勺师傅阿水公正在验收,他是谢家的远亲,嘉兴人士,在餐馆帮工十年,如今已界70高龄,头发灰白皱纹盈面,依旧矍铄硬朗。
“阿水公好。”
谢正衍上前恭敬问声好,阿水公回头瞧见,欢笑在脸上勾出亲切的纹理。
“小衍来啦,正好,来吃糖。”
他右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拿出来向谢正衍摊开,黑乎乎的手心里躺着两枚融得有点变形的大白兔奶糖。这位阿公喜欢吃糖,总随身携带糖果,谢正衍也爱吃糖,小时候家里不给买就问他要,阿水公挺疼他,总不叫他失望,发展成习惯后,每次见面都会主动发糖给他,这份甜甜的温暖和二叔谢天德、女工桂嫂一起,为谢正衍荒漠般冷寂的情感世界搭建起稀薄但美好的印象。
“谢谢阿水公。”
谢正衍拿起奶糖,从背包里取出一袋棉花糖做交换,一老一少还想再寒暄几句,只听谢天佑在店门口吼叫:“谢正衍!家里都快忙煞了,侬还不进来帮忙!”
“来了来了!”
谢正衍忙不迭跑上前,谢天佑随手塞给他一把扫帚,要他打扫店堂。谢正衍将背包锁到柜台抽屉里,认真清扫出成堆的虾甲蟹脚、螺丝鱼骨、果壳纸团,阿水公收完货物,拿着一条围裙过来帮他系上,和蔼嘱咐:“累了就到后厨来歇歇气,我叫工人换你。”
谢正衍笑着说自己能行,扫完一个回合又麻利的收碗擦桌,为客人上菜倒茶,这份差事他从初中干起,早已驾轻就熟,以前遇到同学和家人来就餐,撞见他在这里满面油光的打杂还会令他羞愧难堪,久之也习惯了,他觉得自己生来便是吃苦的,听天由命还能减免一些烦恼了。
7点半,食客仍不见少,潮热的暑气也随着日落蒸腾翻涌,谢正衍忙里忙外,T恤都汗湿了,偷空躲在楼梯下灌了一盅麦茶,正在陪朋友吃饭的谢天佑又催促他到店外接待新客人。
“先生好,请问几位?”
他堆着笑快步迎上,此一行大约十来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女,为首的是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精明眼睛仔,报出就餐人数后,回头朝店门外呼喊:“容川,你走快点啊!”
谢正衍正觉这名字耳熟,那挺拔的身影已翩然而入,今天贵公子着装低调,简单的酒红色T恤+灰色休闲裤也能衬出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宽松的圆领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线条优美的锁骨,一条淡金色的细项链托着白皙的皮肤,洁净、优雅还秀色可餐,仿佛一轮明月落进来,引得周围人侧目偷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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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衍觉得空气中有一把隐形的钳子牢牢攥住他的眼睛,因此当那个人的注意力转向这一方,他根本没办法把自己及时藏起来,恰似一只惊呆的鹅,木头木脑暴露在对方视线下。
容川俊逸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罕异,像是认出他,随后极自然的微笑致意。谢正衍急忙回以笑容,却因用力不当全脸抽筋,自觉傻气透顶,转眼面露虾红,僵硬的手脚尚未回归原位,容川已在同伴簇拥下步入店内。那眼镜仔笑言买单的人应该坐上首,将他安排到最角落的位置,谢正衍也被父亲支派去门口清洗活虾,两个人便相聚十几米远,在店内外的噪音干扰下,只能见其人,不能闻其声了。
时隔快一月,容川居然还认得他,是那天丑态百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才会记忆犹新?
谢正衍的心情随着思绪起伏滑行,又羞又窘又烦躁,中途一再偷偷朝那引发混乱的座位张望观察。那群人穿着各异,看气质举动明显来自不同阶层,却又能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应该是同窗聚会,只有象牙塔能把身份悬殊的人圈到同一平台做平等交流。
容川显然是其中最有涵养的一个,跟那几个兴奋张扬的男同学相比,他一直表现得低调稳重,大部分时间静听旁观,为女士们传递物品,遇到调侃起哄,便笑微微四两拨千斤,偶尔侃侃而谈,也仅仅是同桌人能听到的音量。这卓尔不群的风度修养加深了他的存在感,相信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位门第清贵家学渊源的大少爷。
谢正衍内心更纠结了,说不清是艳羡或是嫉妒,随着载沉载浮的落寞漂浮,又一次不经意的张望,忽然一阵战栗。如同广袤宇宙里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相撞击那般意外,他和容川的目光也穿越杂乱的空间撞上对方,由此产生的热浪灼痛他的双目,怆慌缩首,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手足无措。
那个人也在偷看我?还是发现我先偷看他才注意到我的?
他的脑子犹如雷雨前的大气层,乱流穿梭飘摇不定,明明决意不能再出丑,可到底压抑不住探寻的心思,酝酿老久再次贼兮兮的瞄过去。这下清楚明白的看到那淡定的青年正镇静自若不冷不热的瞅着他,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狡猾猎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他这个鬼祟的偷窥者。
一记炸雷滚过谢正衍头皮,他真想变成一张纸,溜到地缝里去,在丢下手里的活计妄图朝厨房大后方转移时,谢天佑物尽其用的指挥他去结账并收拾那几张杯盘狼藉的餐桌。
谢正衍不得不厚起脸皮在容川身旁往来走动,尽量背对着他做事,好掩藏熟烫的面色,这下他听到了方才在门外不曾听清的父亲和朋友们的谈话。
“我说你赶快回去跟你儿子讲不要再生啦,养小孩很费钱的,生多了也没有用。你看我家就是,有一个老大就足够啦,多余的都是浪费。”
“你又说酒话,你家老二不也考上了重点大学,也很有出息嘛。”
“唉,出息个鬼哦,二十大几的人了还不能自立,赚的钱连自己都养不活。”
“怕啥,以后把这家店给他继承就好了嘛。”
“不行不行,他不是那块料,估计内裤都要赔光。我看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样子就冒火,注定是个赔钱货,要是个女儿以后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还能换点礼金回来。”
谢正衍不知道父亲那几位朋友是否认识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是真的酒后失言还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贬低他。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最近见面他老说自己工资低,白花了那么多钱念大学。父亲和母亲一样,习惯用经济效益衡量儿女的价值,事业蒸蒸日上的长子是一本万利的绩优股,相比之下,前程未卜的小儿子则是血本无归的垃圾股,他们大概恨不得能清仓割肉,以降低自己的损失。
巨大的陨石在谢正衍可怜的小心灵上来回碾压,他埋怨父亲的无情,早知不受待见,可哪怕给自己留一点脸也好啊,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用露骨的嫌话替他洗脸?他已经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自身的卑微,何必再耳提面命的强化?
一走神,手脚便丧失协调,一摞高高的碗碟自他掌中雪崩似的垮落,店堂内如山坼海裂,之后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向他,他感到自己仿佛暴露在枪林弹雨中,瞬间变成筛子。
“册那!侬手是不是残废啦!吾哪能生得册弄各儿子额,黄浦江又么盖头额,侬还节约点撒啦!”
谢天佑訇的跳起来指着谢正衍鼻子开骂,他并不擅长骂架,翻来覆去只会那几句,谢正衍从小到大早听得倒背如流,可始终无法习惯这辱骂带来的伤害。他看出父亲凶狠神色背后的厌弃,在他看来他大概还不及这碎掉的碗盘值钱。
朋友们纷纷按住谢天佑劝说,有人也顺便安抚谢正衍几句,谢正衍一脸茫然的蹲下身捡拾残骸,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如这地面,弥散着悲剧的碎片,而更多风雨交加的日子还在后头迎候着,他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这无关紧要的节点,于是咽口水般吞下所有委屈和心酸,一声不吭维持着“唾面自干”的窝囊形象。
唯一放不下的是,身后的那个人是否也在观看他受辱的过程,一想到容川夜色般雅静的眼瞳里镶入自己比爬虫还微贱的丑态,谢正衍便爆发出刳心雕肾的羞恶感。高高在上的人当然不会在意虫子羞恶与否,要么不屑,要么感到不可理解的滑稽,谢正衍这么猜度着,一下子滚到崩溃边缘,不禁自暴自弃扭头看那人此时的表情。
只见座位空空荡荡,容川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开了。
第11章 再会(2)
10点,谢正衍回到出租屋,整日思念他的福子绕在脚边打转撒欢,迫不及待要和主人亲热,他歉意的抱起它,这会儿累得像坨煮熟的土豆泥,没力气带狗狗出去遛弯散心了。
和福子分享了阿水公给的牛奶糖,他去蓬头下冲洗一身粘腻的汗垢,温润的水蒸气如同经验老道的按摩师,揉松他僵硬的肌肉,也让紧绷的神经恢复弹性。
总结一天的经历,看似平淡沉闷,却又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聚齐,贬损、蔑视过别人,也被别人同等对待,毕竟是满腹诗书的知识青年,基本能做到通情达理,这一去一来便忍不住将心比心开展反思,认为自己当天的某些想法很不妥当,比如仅凭一段音频就彻底否定千帆的实力。
含笑半步癫能写出那么多精彩好文,混到原耽大神的行列,审美必有其独到之处,千帆是她亲自推荐的CV,即使不符合个别读者的想象,也不至于差到occ,我既然接了剧理应有始有终,就算最后剧做砸了,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别人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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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好心态,他上床前又拿出千帆的音频细听两遍,还真别说,一摆正立场,心平气和的鉴赏,感受也同白天大相径庭。这千帆的声线初听烟熏火燎,细品却意外的充满了成熟的性感风情,温柔低沉厚重和暖,像夏夜海滩上的细砂,轻轻摩擦肌肤,抓不住,却颗粒分明,随着偶尔几个气音转换滑过听者的脊背,撩起阵阵酥酥的麻痒。
文里的顾长生是个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情场老手,在感情上拥有绝对掌控权,太青春靓丽的声线反而显得气场不足,倒是千帆这种容易令人产生依恋感的熟男声线更贴切。
不愧是原作者,当真慧眼如炬!
谢正衍给含笑半步癫点了32个赞,心情焕然,对千帆的恶感也一扫而空,反复听着音频,竟渐渐生出意犹未尽之感,很想再多听一点他的声音,见他的扣扣还亮着,便趁机找借口去求语音。
“千帆大大,还在吗?”
他没抱太大期望,网配圈CV由于时常遭遇夺命连环CALL,大部分都有装死的习惯,陌生人或不太熟的人很难得到即时回复,以千帆的诡异作风八成也是条死狗。
令人诧异的是,只过去短短五分钟这人便出现了。
“在,刚刚去洗澡了,才回来。”
不仅回话,还解释了延迟的原因,看来这人骨子里也是很懂礼貌的嘛。
谢正衍赞许一笑,字面仍是淡然客套。
“千帆大大,我听了你给的音频,你的声音很好听,也和角色很贴近。”
“谢谢,没糟蹋你的耳朵就好。”
“哈哈,你太谦虚了,那个,我爪机打字很不方便,可以语音吗?”
他自然平常的提出邀请,千帆却很不给面子的反问:“你还有事?”
谢正衍被堵在戏台上,顿时尴尬,转喜做嗔的怨这家伙没常识,连普通的交际辞令都不懂。要是现实中,他多半会面红耳赤的走开,因为有网络掩护,进退还比较得当,明白要给自己砌个下场的台阶,便有礼有节回复:“哦,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跟你谈谈接下来的合作,我很喜欢这篇文,想尽量配好一点,下午听说你没有配剧经验,将来正式录音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哈哈,这不是小瞧你,我也是从小白开始的,走过很多弯路,虽说现在依然是新白透,但多少学习积累了一些技巧,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他这番话说得体贴周道,叫人挑不出毛病,为防不测,还在最后加了条保险绳。
“我完全是出于好意啦,你要是觉得我自以为是好为人师,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啦。”
千帆又像白天那样回了个不咸不淡的笑脸,问:“你入圈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