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遥,明天我去H中,我会先把饭菜做好,你吃之前要热一下。”秋洛看了一下向遥,他并没有叫向遥一起去,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有道坎儿。
“好的好的,不用管我。”向遥笑眯眯,好像很高兴。
吃完饭秋洛自己理了理头发,冰箱里没什么菜了,他准备去超市买点儿。在超市里看看,嗯……排骨,糖醋还是红烧?向临喜欢红烧那就红烧吧。今天芹菜便宜又新鲜,可是向临不吃芹菜,算了吧。土豆看起来不错,炒个土豆丝……
选着选着,自己都有些讶然。他知道自己从小不怎么亲近这个弟弟,对他了解甚少。可是看着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菜,却很清楚都是向临喜欢的。大脑像条件反射一般筛选着,几乎都没有犹豫过猜测过什么。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第二天一早秋洛便出了门,今天没有太阳,天气格外的冷。秋洛早就看过天气预报,记得给向临也带几件衣服。保温饭盒和装衣服的袋子把自行车前面的篮子装得有些挤,路过面包店的时候他还是停下来进去买了一盒蛋挞,挂在车把手上往阔别已久的H中骑去。他想通了一些事情,心中觉得十分温暖,有一种想把所有好的都送给那个弟弟的冲动。他一贯理智,却不排斥这种从未有过的感情。
他甚至想立刻看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向临听见有人找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母亲唠叨的准备,走出去时,却看见了这个人。
因为爬了四楼微微有些红的脸。
轻轻的喘息,呼出的温暖的白气。
稍乱的柔软的头发。
带着笑意的大眼睛。
是的,带着笑意。向临再次确定了一下那种他在这个人身上求之不得的,很温暖的情绪。求之不得,听起来很夸张了,可唯独这个人。
这个人……
“不帮忙提一下吗?”秋洛微笑着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向临,摇了摇手里几个袋子,“有些重啊。”
向临眨了下眼睛,敛了自己那些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的感情,伸出手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僵硬,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有些不能思考。再抬头看向眼前人的脸,确定了,心才重重地落下,然后跳起的频率,像钢琴演奏的狂想曲。
作者有话要说: 吃糖吃糖
☆、探望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吃的,去食堂吧?”
向临点点头,像怕他看不到似的,又“嗯”了一声。
走去食堂的时候一路沉默,秋洛沉浸在重回旧地的怀念,向临则不知道在想什么。食堂里有很多来探望的家长,望着自己孩子吃的津津有味一脸慈爱。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保温饭盒的时候,说实话,秋洛有些紧张。饭盒有三层,第一层是软软的白米饭,第二层有酱汁饱满的红烧排骨、金灿的醋溜土豆丝和绿油油的蒜蓉炒青菜,最下面比较高的那层是白花花的豆腐鱼汤。卖相极佳,色泽、香味和温度都恰到好处。
向临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不会出自自家母亲之手。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了,“……你做的?”
“嗯,你尝尝。”
再没有什么回答能有这样一下子把心都填满了的力量了吧,向临想。
他吃了几口,对一直有些小期待的秋洛笑了。难能可贵的笑容出现在清俊无双的少年脸上,像花开的瞬间。
“很好吃。”真的。
秋洛也笑了,“那就好。”
你看,有什么可畏,有什么可怕,有什么可躲。
向临吃饭是安静的,秋洛看着他一点点吃完饭菜,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他们兄弟之间这样的温情屈指可数,秋洛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一些。
向临第一次吃撑了。秋洛看着空的饭盒,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酸胀的感觉。他收拾好饭盒,向临问,“你要走了吗?”
语速有些快,有点急切的样子。秋洛一下子并没听出这是催促还是挽留的意思,不过他看着向临明显吃得太饱的样子,想了想,“要是你不赶时间的话,我们去操场走走?”顺便消化一下。
“好。”
两个人就这么去了操场走圈儿,秋洛低头看着熟悉的塑胶跑道,记忆又渐渐回到过去,向临看他出神,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个人的侧脸。
一个月了。
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懵懂的少年已经懂得思念为何物。
今天他为什么这么……反常。
可他宁愿以后的每一天他都这么反常。
秋洛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向临,向临恰到好处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问,“快中考了吧?决定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H大附中。”
秋洛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站在原地,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去T中?”升学率更高,师资条件也更好。他当初也想考T中,可惜中考那天因为生病状态不佳,最后去了现在的H大附中,“以你的成绩……”
向临回头看着秋洛的脸:
“因为我想去。”
这哪是一句回答。
少年脸色认真坚定,甚至可以说是凝重了,声音被吹过的风模糊些许,竟有了令人错解的温柔。
更像是一个誓言。
秋洛沉默下来,几秒后,冲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那加油啊。”
走了几圈操场,秋洛估摸着向临应该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把他送到宿舍楼下,向临让他先走,秋洛开玩笑地说,“你不会要看着我的背影告别吧?”向临却并没有回答他。秋洛把衣服递给他,让他注意不要感冒,向临说好。
他今天一直在说好呢。
秋洛把最后一个袋子递给他,“是蛋挞,街口那家店买的。”是向临常去的店,是向临常买的蛋挞。“我猜你也吃不下了,拿去分给同学吃吧。”
向临接过,温柔了语气,“我会吃完的。”
今天是怎样神奇的日子啊。
回到宿舍,同宿舍的穆晚眼尖地看到向临手里的蛋挞盒子,眼神晶亮,床上打滚,嗷嗷待哺。向临扔给他,“只给一个。”
穆晚不满,“今天怎么这么小气?”
“心情好。”
穆晚同学一脸扭曲,表示无法理解这混乱的逻辑。
秋洛与向临都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在家里自己房间中不自觉地笑容温暖,一个在学校宿舍台灯下温柔了眉眼。清风明月,不及心中良辰美景。
☆、秘密
秋洛坐在桌子前,心情很是复杂地看着桌子上的信纸。
信纸是粉红色的,被折成了爱心的形状,根本不用去猜都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要不要看?秋洛犹豫着。
秋洛从初中开始就收到过各种表白。当面告白的,他还能温温柔柔地拒绝,最令他头疼的就是这样的书面表白,看了,就好似要负起接受满腔爱意的责任;不看,又觉得不太尊重对方。
秋洛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不看。
所幸的是对方是悄悄放在他学校的课桌里的,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注定无法回应的事情,不如连开始的机会都不要有。
虽然秋洛不会看,但他也不会把情书丢掉就是了,虽然已经毫无意义,但怎么说都是对方的一片心意。
谢谢你。
秋洛在心里说了一句。他走到书柜前,在左侧第三层扒拉下几本书,拿出一个木盒子。这个木盒子里,有秋洛所有的秘密。他打开盒子,把那个纸爱心放了进去,关好,又放回去。
这个时候,门口却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
“秋洛,吃饭了。”
秋洛一惊,下意识地把盒子塞进去,扭头一看,向临正倚在门口看着他。
他居然忘记锁门!那向临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有些慌乱地嗯了一声,跟着向临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临在离开前瞟了一眼书柜,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吃饭的时候秋洛果然心不在焉,虽然今天的菜格外丰盛。罗美玉兴致勃勃地不停地给向临夹菜,下个星期向临就该中考了,这是他最后一个月假。
向临直到第二天回校的时候也并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来问他什么,秋洛渐渐心安下来。向临出门的时候,他微笑着看着他,虽然知道十拿九稳,不过……
“加油啊。”哥哥在H大附中等你。
向临软了眉眼。
“嗯。”
中考期间市里连高中也放假了,秋洛放学回家路上一直估摸着暑假要去哪里打份工,回到家里看到罗美玉时心中一惊。
这个时候本该在上班的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盯着他。
目光像即将展开猎杀的毒蛇。
秋洛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她,却在转眼看见桌上那个木盒时差点停了呼吸。本就白净的脸更是失了血色。
如果这个盒子里只是有着一堆情书,几页零散的日记或者其他什么,他根本不必藏着掖着。但是,这个盒子里有钱。
从初中第一次打工,到现在,他所有的积蓄。
不多,也就一两万。
却是他一点一点为自己未来铺的路,是他所有的希望。
他其实可以理直气壮地走进去,光明正大地拿回那个木盒,本就是他辛苦赚来的,为什么此刻要表现得像个偷钱被抓的贼?
但他知道,此刻面对的人是罗美玉。
这几乎是本能的逃避与恐惧。从幼年开始便深深烙在骨子里的卑微感让他心跳如鼓,狠狠撞击着耳膜。他从玄关走到客厅,一步步,如同赤脚踩着荆棘。
“钱哪来的?”罗美玉的声音好似地狱的审判。
他在极度的不安下声音听起来竟然可以十分冷静,“打工赚的。”
“噢,自己赚的,赚了多少?”小小年纪,连高中都没读完,还说自己能赚钱?还能有一两万?难不成去卖……
他如实回答,“两万一千三百五十五。”
罗美玉想到那个可能,恶心急了,嗤笑一声,拍了两下手,“你错了。”她说,“应该是两万一千五百五十五。”看着少年疑惑惊恐的脸,罗美玉心里有撕碎了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偷了钱被发现你还敢撒谎,很好。”她此刻感觉自己气得头皮发麻,秋洛大惊,偷钱?
“阿姨,我没有偷钱……”话没说完,秋洛就闭了嘴。眼前的女人面容已经微微扭曲,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解释。
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解释。偷钱?八成只是惩罚他的借口。平时这样的事情也有发生过,罗美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他骂他的机会。可此时她的样子真的可怕极了,就好像秋洛真的胆大包天偷了她的钱一样。
罗美玉突然起身,走到客厅一角,拿起拖把,卸了拖把头,抓着那根坚硬的棍子走了过来。
秋洛定定的看着她。
她说,“你胆敢反抗一下,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退学。”
对于现在的秋洛来说,没书读远比弃养更可怕。
秋洛突然笑了,他说,“阿姨,你打吧,只要不要打死我就行。”
棍子被扬起一个极其刁钻的弧度,啪地一声撞在他的背上,秋洛觉得自己的背仿佛被打得凹陷进去,他倒吸着冷气,咬牙道,“我没有偷你的钱。”
罗美玉冷笑,力度不减,第二棍下去。
“除了你盒子里的钱,还有两百块,不论你用在哪儿也得给我吐回来。”
“我没偷。”
“野种,自知之明没有吗?好,今天我就替你妈教你。”
“我没……偷。”
“你以为那个老糊涂护着你,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没……偷”
“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可真令人恶心。”
“……”
一棍一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罗美玉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积攒起来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新旧账一块儿算,几乎把秋洛当成沙袋一样打。
秋洛眼前一片模糊,狠狠忍着嘴里的血腥味儿,背上如同撕裂的痛感渐渐麻木,脊椎骨好像在一寸寸断裂。
不甘。
为什么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无论你做什么,都看你不顺眼。这么多年,从百般讨好到尽力透明,为什么总不肯放过他。
为什么?!
难道血缘真的就这么重要?
连恨意都可以来的毫无理由?
“给谁都不要的东西。”
这是秋洛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疏离
秋洛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趴在一张单人床上,他闻到了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儿。想要起来,背上疼得差点儿要留生理性眼泪。
“洛哥哥,你醒了?”
向遥放下手中正在削的苹果,去扶秋洛起来。秋落十分艰难地转了身,身上几层厚厚的纱布看起来有些臃肿,浓郁的药水味让他皱了皱眉。
“我去叫爸爸,你别乱动啊。”向遥走了出去。秋洛看看四周,有些惊讶,这是一间单人房,简洁干净。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
手上还打着吊针,药水一点一点地透过泛青的血管流进身体里。
秋洛发着呆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两下。他喊了声请进,这才发现喉咙干渴得厉害,声音哑的不行。他以为来人是向恒国,可抬头一看却是向临。
少年沉默着来到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中间皱的像打了个死结。
秋洛说,“你……”
他没说完,向临又自顾自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端了杯水进来,递给他。秋洛喝了几口,水温恰好,流进身体里带来一阵暖意。
“谢谢。”
向临没有说话。
一阵无言。
秋洛突然烦透了这种莫名的沉默,他抬起头,问道,“我睡了几天?”
“三天。”
“学校……”
“请好假了。”
秋洛点点头。
“你趴下,不要起来。你的伤……不轻。”秋洛没发现向临的话带着一丝颤抖。“等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今晚我看着你。”
“……不用了。”
“我不会走的。”
秋洛重新趴回床上,头埋在枕头里。“如果有我的同学过来找我,就让她进来吧。”
“你说谁?”向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陈琳琳还是莫小雪?”
秋洛无声的笑,笑里带着无尽的悲哀。
向临果然看到了。
那个盒子。那些情书,那笔钱。
所以,这么正直的孩子,看到“来路不明”的这样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怎么可能选择沉默。
“你出去吧。”
“我说了我今晚……”
“……出去吧。”他无法说出“滚”这样的字眼,他说不出口,也没有资格,尽管他此刻气得好像伤口都开始剧烈疼痛。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解开的纠结之中,缠绕挣扎,不知如何是好。
向临有什么错?他不知道自己打工的事,站在他的角度看那笔钱的确不清不楚。
可是他呢?他不委屈吗?
怪得了谁啊。
他只能将眼前人驱逐,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一看见他,理智就开始游走,会让他心中最阴暗的那面开始潜伏窥望。
所以,在他忍不住说出更伤人的话语的时候,走吧。
向临不知道秋洛隐忍的怒意从何而来。但也知道自己刚刚可能说错了话。第一次,因为嫉妒而没有经过大脑就这么脱口而出。他暗暗苦笑,秋洛现在极为脆弱,他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他握了握拳,走出门外,极为细心地关上了门。
好好休息。
我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亲近了一些,你那么温柔,过几天,不,过一会儿你就会消气的。
对不对。
向恒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见向临出来,问,“你哥没事吧?”
“嗯。”想起秋洛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向临又皱了下眉。
中考完回家,听见消息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了医院,一直守到现在。以往母亲的确在一些小事上整过秋洛,但这件事不一样。
罗美玉的确缺了两万私房钱。
他可不会相信是秋洛拿的,虽然他也不知道秋洛为什么也会有两万。但他确信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是母亲特意制造的假象,他决定提前跟母亲摊牌。
如果不是……
向临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一闪而过。
向恒国不知道自己儿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想什么,他徘徊许久,还是走进了病房。看着被打得连起身都困难的孩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