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陈小小,点头。
“对,我先过来的,当时看到这么多镜子,还觉得很奇怪,但想到女孩子喜欢照镜子,就没动它们,没想到小小会这么害怕。”
“你不害怕?”
“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搞服装设计的,公司的镜子要比这里多得多。”
聊着天,我的工作大致搞定了,送陈小小他们离开时,我多问了一句。
“对了,如果那是恶鬼,是杀掉它?还是赶走它?”
“大师你来决定吧,要是它没做什么坏事的话,就送它往生好了。”
“往生的道场我的报价通常是十万,干掉它的话,费用是算在驱鬼费里的。”
“也不差这十万了,如果它逗留在这里是有原因的话,我不想它因此投不了胎。”
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所以我决定要是真做道场,一定帮她打个八折。
杨枫在旁边张张嘴想说话,但最后没有说出来,我猜他心里多半是在想自己的女朋友被当成冤大头了。
送走陈小小跟杨枫,我回到老宅里,无视墙壁上那些让人感觉不舒服的镜子,打开电视跟零食包,先看完一部警匪片,又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我吃了陈小小准备的晚餐,又洗了澡,换上董事长送给我的睡袍,来到陈小小的卧室。
据她的描述,鬼喜欢在她房间里游荡,所以今晚我选择在这里休息。
我将房门打开,做出请鬼人室的表示,又从道具箱里拿出PSP,决定在等鬼出现的时间里,玩玩游戏通关好了。
但游戏太无聊了,所以我玩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连存档都忘了做,等一觉醒来,想起正在玩的游戏,急急忙忙想存盘时,却发现周围一片黑暗,游戏机不知放去了哪里,我伸手去摸,四肢却像是灌了铅,不管我怎么使力都动不了。
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在短暂的几秒钟内,我无法确定自己是醒了还是在被鬼压床,还是根本就还在梦中。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我戚觉到眩晕,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坐起来,唯一感应到的是外面响亮的雨声跟女人凄惨的哭叫,还有重物撞击传来的响声。那些声音掺杂在一起,吵得我心烦,也让我明白自己被阴了――我小看女鬼了!
为了不被干扰到,我摄住心神,紧闭双眼,在心中大念静心咒。
这咒语如果搭配手诀来做,会事半功倍,但可惜我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谈什么手诀了。
咒语念了一会儿,耳边的杂音渐渐变小了,但我很快又感觉到手腕上传来凉意。
那冷意细细碎碎的,像是绸缎,又像是软胶,宛如活物似的,先是困住我的手腕跟脚踝,接着慢慢向上游动,勒住了我的喉咙。
冷意传来的那一刻,我的神智突然清醒过来,这才想到那既不是绸缎也不是软胶,而是头发,是属于陈小小的那头长发!
头发继续勒过来,这次我没让它得逞,睁开眼睛,冲着黑暗大吼:“邪物退散,敕!”
在敕令喊出的瞬间,我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缠住我的发丝飞速退下,黑幕瞬问拉开了,让我得以看清周围的光景。
原来黑暗是头发搞的鬼。
我喘息着,让自己勉强抬起头。床前飘着一道白影,恍惚是陈小小的模样,但她现在却是狰狞阴森的表情,看着我,两眼泛白,突然向我飞扑过来。
换了平时,这种小鬼的彼俩我根本没放在眼中,但偏偏我现在头痛得厉害,全身乏力,连支撑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鬼影逼近,我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血腥气传来,让我的神智一清,右手可以动弹了,我快速做出指诀,迎向鬼影。
丝丝滑滑的戚觉从指尖传来,随即鬼影消失了,我支撑着慢慢坐起,就看到正如陈小小曾提到过的,整个房间里都摆满了镜子。
镜面全部朝向我,导致影子四面八方相互映照,有些是我的,有些是长发飘飘的女人身影,我摸摸枕边,找到游戏机掷了过去。
一面镜子被打碎了,耳边响起惊叫声,声音跟刚才女鬼发出的不太一样,而是充满了惊慌、恐惧跟绝望的情感。
我明白了,那是陈小小被困在镜子里时的遭遇,镜子受鬼的阴气影响,记忆了陈小小的经历,再经由相同的磁场重迭,让我看到了陈小小。
为了不被鬼影迷惑,我摸到手机,努力让自己下了床。
地面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视线里的镜子变得扭曲,连带着镜里的景物也扭曲起来,柔滑的物体在里面飘荡,让我联想到了八爪鱼。
真是令人恶心的生物。
我伸手掏道符,但口袋是空的,再看枕边,也是空的,在我费尽所有气力终于走到门口时,却看到原本特意打开的房门关闭了,我贴在墙上的道符也不翼而飞。
脑袋太晕,我没精神多想,伸手握住门把,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在我的反复转动下,门终于被我弄开了,事后我听董事长说那是因为门把被我直接卸掉了,他还庆幸地说多亏房门年久失修,让我幸运地逃了出去,但我要说那绝对是我法术高明,才能轻易破开恶鬼的障眼法。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接下来继续说我的冒险经历。
房门被我撞开,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去,走廊上也是一片黑暗,我连着按了几下开关,灯泡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我还是借着外面闪电的光芒看清了眼前的路――我下午贴的道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挂在两旁墙壁上的镜子。
闪电晃过的那一瞬间,我眼前变得迷蒙,所有景物不断地重迭再重迭――镜子映出油画上的人;油画上的人在照镜子,,木梳划过长长垂下的发丝,发出怪异的响声……
我更迷糊了,醉酒似的趔趄着向前走,地板在不断晃动,地面上布满了黑发,它们从油画跟镜子里游走出来,悄无声息地游到地板上,再缠向我的双脚,妄图阻止我的脚步,却被我做出的指诀震开了。
外面传来雷声,紧接着是再度撞击的响声,这次我听清楚了,那是撞车的声音、小孩的哭声,还有求救声。
声音越来越响,我顺着声音走到那个开放式的楼梯前,对面的大镜子映出了我的模样,除此之外,镜子里还有其他人― ―不认识的一对夫妻、正在玩闹的两个小孩子,但很快的,镜头一转,平和的影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原来是这样。”
看到镜子里重迭闪烁的景象,我的神智突然一清,再往前看去,油画里的女人走出画框,身影在空中摇摆,她梳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穿着搭襟的上衣跟百褶裙,正是这楝房子的女主人。
明明视线恍惚,我却感觉到了来自她身上伤感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我一改自己之前的推测――她并没有害人,只是执念跟思念让她不得不留在这里。
我正要再深思,脚下突然失去了气力,为了不摔倒,我靠着楼梯栏杆,打开手机,按下陈小小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也或许并没有多久,只是迟钝的反应拉长了我对时间的概念,始终不见她接听,我关掉,重新再打,期待她可以听到。
手机终于接通了,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那不是陈小小,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很晚了,请不要打扰我们休息。”杨枫在对面很不客气地说。
“不好意思,请找下陈小姐,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她已经睡了。”
“那就请转告她,鬼已经被我灭了……”
“不可能!”
他一改冷淡的反应,在对面失声大叫。
吼声震得我的耳膜作痛,我趴在栏杆上呼呼喘着气,说:“不信你把她叫起来就知道了,很简单的,你看着她的眼睛,没被鬼缠的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他在对面不说话,我又再次催促,但他还是没反应,我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如果他真担心吵醒陈小小,就不会这么大声地说话,更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无动于衷,我试探着问:“你不会也给她服了什么药吧?”
稍微沉默后,杨枫低声说:“既然你用了“也”,那看来是都知道了,小小现在很好,她的辫子系得很紧,除非辫子散了,否则一切平安,现在只要你死了,她顺利附上小小的身,一切就结束了。”
说到最后,男声中夹杂着女人的声音,带着铿锵的金属声,让人很不舒服,不过我还没有充分领略到这份不适,就感觉后背传来力量,黑发带着阴风勒住我的脖颈,将我从楼梯上拽了下去。
那楼梯很高,我在连续翻滚后,滚到了大厅当中。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震得我的神智再度恍惚起来,手机也摔去了一边,黑长的发丝游过来,缠住我的脖颈跟四肢,妄图控制我的行动。
我感觉呼吸困难,那不是黑发造成的,而是今晚我吃的东西有问题――靠,本天师一世英名,竟然在小水沟里翻了船,没想到杨枫丧心病狂,居然在陈小小的饮食里下药,还顺便附赠了我一份。
附近传来有节奏的挂钟响声,一下下的钟声加重了我的烦躁感,估计女鬼也很烦躁,所以她将黑发勒得更紧了。
我奋力挣扎,终于在跟头发的拔河中摸到了手机,又打给陈小小,虽然我觉得手机在叫醒她之前,被杨枫挂断的机率更大。
但手机居然接通了,可惜依然是杨枫的声音。
“你还没死啊,”他在对面发出恶意的笑声,“看来你这个除厄师也不是浪得虚名。”
“那下次你看要不要请我驱鬼,打你八折的。”
知道了他跟女鬼是一伙的,我开始跟他打太极拖时间――我不怕自己有事,但我担心他对陈小小不利,如果委托人挂了的话,那我的佣金就拿不到了。
这比让我死更难受!
可惜杨枫没上钩,呵呵笑了两声。
“假如你能活过今晚的话,我会考虑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可以先看下这个。”
手机传来视讯通话的请求铃声,我在心里骂着三字经,按下按键,就见陈小小坐在床上,发了疯似的用双手紧紧拾住一个人偶的脖颈,她两眼翻白,面目狰狞,明显是被鬼附身了。
不过鬼在我这边,怎么会附她的身?
这个疑惑在我看到她那两股粗粗的麻花辫后,得到了解答。
麻花辫像是活了,用辫梢紧紧缠住陈小小的双手,逼迫她去焰刻着我的生辰八字的人偶,她看上去很痛苦,一副随时撑不住会倒掉的模样。
随着她的动作,缠在我脖子上的黑发也变得越来越多,我掐起指诀做出驱邪手印,但发丝太多,我又被药物弄得神智恍惚,导致状况不佳,没多久我就完全无法呼吸了,喉咙部位传来剧痛,感觉再这样下去,气管一定会被勒断。
偏偏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手机在纠缠中再次落到了地上,我听到耳边传来恶意的笑声,女鬼在眼前飘动,她怨毒地盯着我,不断大骂,大概是在指责我妨碍了她的好事,不过我现在正忙着,没工夫理她──
随着时问的推移,我体内的药物力量在逐渐减弱,这让我有了缓冲的余地,发现自己可以稍微活动手腕后,我做的不是扯掉那那些讨厌的头发,而是迅速掏口袋,拿我的终极武器。
东西终于找到了,但周围太黑,我对是否可以一次命中目标心里没底,正着急着,忽然看到楼梯上飘荡的鬼影。
鬼影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在空中飘动着,偶尔拿起手里的小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看来至少杨枫有一件事没说谎,就是这位女主人喜欢照镜子。
“美女,用镜子照照我可以吗?”我挣脱黑发的纠缠,冲她大叫道:“回头我做场大法事,送妳离开好不好?”
像是感到了威胁,黑发将我缠得更紧了,我感应到了来自发丝那头的恨意,幸好女主人听到了我的话,眼神落在我身上,然后将镜面对准了我。
镜子反射了手机屏幕的光亮,虽然亮度不高,但对付鬼足够了。
我迎着光亮将手里的东西冲向女鬼,那是一根细长的发丝――杨枫趁我熟睡时将我的道符都收走了,却没想到最重要的其实是这根头发,它是我昨天送陈小小离开时,特意从她头上拽下来的。
我攒住发丝一头,另一头绕在指间,随着手指掐诀,将发丝迅速打出天师正宗的驱鬼结扣,接着又将结扣抻紧,亮向长发女鬼,形成一个简单的五芒星法阵,喝道:“天堂有路妳不走,地狱无门妳自来投!”
女鬼愣了一下,却没有逃跑,而是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再次向我发起攻击。
这鬼已经入魔了,我没再跟她啰嗦,手指轻绕发丝,带着罡气的发丝勒破指尖,血珠瞬问溢湿了头发,我再掐指诀,做出诛邪法咒弹向发丝,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急火如律令,祈火,诛邪!”发丝在法咒中燃烧起来,我将燃着的火苗弹向女鬼。
空问传来凄惨的叫声,缠绕我的那些头发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抱着头痛苦大叫的影子,它在空中飘动着,但没多久那影子也消失了,房子里到处都充斥着头发被烧焦的呛鼻气味。
“出了什么事?啊啊……”
手机那头传来杨枫的叫声,我没力气爬起来,只能探头勉强去看,就见陈小小停止了掐人偶的动作,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动,她的麻花辫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发丝在迅速变黄,从发梢逐渐蔓延到发根。
杨枫呆住了,他抓住陈小小的双肩用力摇,陈小小被摇醒了,表情异常的险恶,大叫一声,扑上去掐住杨枫的脖子,嘴里还不断胡言乱语着,就像她刚才掐人偶的样子。
杨枫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并用,挣脱了她的控制,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地。
他马上又爬起来向外跑去,我听到大门撞开的声音跟匆忙的脚步声,没多久声音越来越远,陈小小没去追他,而是两眼翻白,晕倒在床上。
看到脖颈被掐得歪在一边的人偶,我低声笑起来――我不知道杨枫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种害人的方式,但这对我来说是没用的,我的生辰八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别人?
诅咒不是那么好玩的,很多时候害不了人,反而会反噬到自己身上,这一点不知道他在学诅咒时有没有注意到。
终于把鬼干掉了,我的精神放松了,又开始昏昏欲睡。
就在我即将沉人梦乡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而且一响就是很久,终于把我的睡魔打败了,我强撑着睁开眼爬过去,摸到手机接通,就听董事长在那边说:“张玄,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
不过出了一些其他的问题。
后脑勺疼痛不已,我想明天一早我要跑医院。
“你是不是在做事?都跟你说了生病就要休息,不要为了赚点钱不要命。
他在耳边唠唠叨叨,让我很想说董事长你提前步人更年期了吗?你再这么烦,我可能就不要你了,不过鉴于情人和平共处的原则,我最后还是大度地原谅了他,说:“只是小案子啦,没事没事。”
“真的?”
“嗯嗯!”
“可怎么听起来你好像没太有精神?”
任谁吃了有问题的药,外加被鬼缠,还从高处滚下来,都不会有精神的。
看着在空中飘荡的女主人的鬼魂,我有气无力地说:“招财猫,我想我的高烧又要加重了……”
天气晴朗的午后,我跟陈小小约了在咖啡厅见面,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发型剪成了短发,阳光穿过咖啡厅的玻璃,斜照在她的发丝上,泛出淡淡的红色,衬着她整个人也容光焕发。
“经过了那件事,我的头发都枯黄了,所以我决定剪短它,顺便也换一下心情。”
见我打量她的打扮,她不好意思地说。
因为附在她发丝上的鬼被我灭了,连带着供养鬼的发丝也受到了影响,剪掉挺好的,反正还会再长长,就像记忆每天都会更新一样。
我们点了饮料,她从香奈儿皮包里掏出支票递给我,上面写了五十万的金额。
“陈小姐,费用妳已经给过我了。”
“这是答谢费,大师你一定要收下,你帮我在老宅里做法事,送走了女鬼,又请律师朋友帮忙,我才能把地皮卖了个好价钱,这些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