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想了想,这倒也有道理。那些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裙装,虽然看上去有些诡异,但好歹也没有到影响市容的地步,只是他自己认为不好看罢了。人都要追求美,但对于每个人而言美的定义又不尽相同。对于薄荷而言,相貌更接近于A族男孩子或是B族女孩子的男女穿裙装更能突出柔美的特点,但或许那些人却觉得个子高者穿裙子才能体现出他们身材修长的美感。
然而薄荷看着那些高大健壮的姑娘和小伙子们穿着裙装,还是觉得十分违和。不过,倒也能理解了。
走进广场,舞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原雨的腕带震动显示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她便到广场人少处去全息视频通话了。薄荷跟着谢尔盖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四处张望观察周围的人。
他发现的确有人佩戴红罂粟,有的是带在胸前,有的则是别在头发上,都放在很显眼的位置。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些佩戴红罂粟来“约|炮”的人,并不是像他原先想象的那样都衣着张扬举止风骚,却和周围没有戴红罂粟的人们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显得更随意些。他看到有一对儿佩戴红罂粟的男女在纪念碑下面交谈,看上去也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谈话般轻松随意,根本不像是他之前想的那样,见到谁都想上|床的样子。
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或许是过于狭隘了。大概对于舰队公民而言,性开放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态度,就像服装一样是属于公民(freepeople)的选择自由。戴红罂粟并不意味着一定要跟谁上|床,而只是表达出自己看待性|行为的态度而已。同样,佩戴百合也不一定就是代表着秉承清高贞洁的保守观念,而只是不愿意在舞会上和其他人过多接触罢了。薄荷也了解这种性格,有些人更喜欢在小圈子里交流,受到陌生人打扰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不习惯。
薄荷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左边儿有人喊谢尔盖的名字。他随着谢尔盖望过去,看到一个肤色黝黑有一头火红的卷发、穿着青竹绿色刺绣旗袍的年轻女子正朝他招手。
“苏珊!”谢尔盖也向她招了招手,走过去热情地抱住她,亲吻了她的脸颊。
“谢尔盖,你怎么也来舞会了?难得一见啊。”那位叫苏珊的女子微微眯起眼睛,暧昧地微笑着看着他。
“偶尔来一次嘛。”谢尔盖笑着说道,又看到跟在苏珊旁边的两个年轻男子,“还有朴同志和金森同志,看来是全家出动啊。”
苏珊·马尔斯(Susan Mars)的全同伙伴朴太瑾与詹姆斯·金森(James Kingson)对谢尔盖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冷淡。
朴太瑾是个高瘦高瘦的黑头发男人,长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就像是尖顶阶级电视剧里大家族的管家。他看了看谢尔盖,声音很轻地说:“孟辛莱特同志,我劝你还是别想着撬走苏珊了。”
“我没有要撬走苏珊啊。”谢尔盖很无辜地说道,“苏珊是你们的家人,想必也不是我一个外人想撬就能撬走的。”
“我还是劝你连想都不要想。”詹姆斯·金森有一头和谢尔盖相似的淡金色短发,然而他朋克风的衣着却与谢尔盖大相径庭。
“我的确没怎么想。”谢尔盖平淡地回应道,“而且,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苏珊注意到了他身旁的薄荷,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这位同志就是你们的新成员?他不是本地人吧?”
“薄荷现在还只是阿雨的男朋友。”谢尔盖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终于明白谢尔盖到舞会上不是来撬他们的全同伙伴,两个男人才显露出些许善意。朴太瑾小声咕哝道:“切,鬼知道原有多少男朋友。”
“拜托,”谢尔盖无奈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男朋友和男朋友也是不一样的,阿雨可从来没想过让你加入。”
朴太瑾不爽地睨了他一眼:“那我该十分庆幸,比起原那样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我还是更喜欢苏珊和詹姆斯。”
这一局“对战”,听起来应该是谢尔盖胜利了,虽然对战的原因本来也只是个误会。薄荷心里有点儿介意,那个姓朴的男人说的,原雨不知道有多少男朋友,难道是真的?
薄荷有些忐忑地问谢尔盖,原雨究竟有多少男朋友。谢尔盖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之前的和临时的就不算了,单说有固定联系的吧。其他地方的我不太清楚,在帆城我认识的,大概有二十多个吧。”
二十多个?!薄荷不禁感到不快。她单在帆城就有二十多个男朋友,那还招惹他干什么?!舰队的男人玩腻了想换换口味儿,尝尝殖民行星的男孩儿怎么样么?!
然而谢尔盖似乎并没有发觉薄荷的不忿儿,继续又说道:“而且阿雨的女朋友也不少啊,就帆城而言,人类的怎么着也得有二三十吧,还有几个是格尔的。伊斯不知道能不能算,反正人类想要与伊斯上|床还是有不少生理障碍的,我不知道阿雨试没试过。”
薄荷不爽地想到,原先还以为他是第三者插足,没想到已经不知道是第三十、四十亦或者五十几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说明:
对于舰队公民而言,“全同伙伴”又称作家人,相当于父母子女、兄弟姊妹级别的亲人,而男/女朋友只是相当于炮|友,这一点是与当今世界完全不同的。从那个经典问题来讲,在舰队环境下,如果某人的家人与男/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他/她一定会先去救家人而不是男/女朋友——虽然这个问题本身对于舰队公民而言没什么意义,因为绝大多数舰队公民都会游泳。
而对于舰队公民而言,男/女朋友关系也不总是具有排他性,除非对于某些有特殊洁癖的人,分享男/女朋友是相对容易的。但全同关系却具有很强的排他性,类似于当今世界的婚姻关系。这也是为什么朴和金森在误以为谢尔盖想要撬走苏珊时会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第三十一章
而原雨这边正在和莱亚司里讨论飞船的事儿。
原雨昨天忙着给薄荷讲解舰队的生活方式,忘记看曲率驱动工会给她们发的通知。那通知上说明,原雨和莱亚司里之前设计的一艘单人曲率飞船,在曲率驱动过程中边缘部分的重力分布不均匀,导致飞船外壳容易产生震动,船舱内有杂音。
重力分布不均匀的确是单人曲率飞船设计中常出现的毛病。曲率飞船在曲率驱动过程中的重力,是通过改变飞船舱体内空间曲率产生的。众所周知,空间的曲率可以反应引力的大小和方向,而只要通过调整虫洞与卡西米尔效应发生器的强度和相对位置,就能够把船舱内空间的引力方向约束在合适的、基本等于一倍重力的范围内。
然而对于内部空间较小的单人飞船而言,这种通过虫洞和卡西米尔发生器形成的曲率范围很难做到丝毫不差地正好覆盖整个飞船,一般来说要么会多点儿,要么会少点儿。多点儿其实倒无所谓,但万一单倍重力的曲率范围不能将飞船完全覆盖,就可能出现飞船外壳受重力不均的情况。当然,舰队绝大多数曲率飞船的外壳质量都是比较好的,即使受力不均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由于受力不均而产生垂直于船体长轴方向的谐振运动,就可能与船舱内的物品发生共振,使得船舱内的某些金属或是陶瓷等材质的物品发出声音。
在曲率驱动技术还处于初级阶段的年代,这种问题的解决方式一般都是把船舱内发出杂音的东西找出来替换掉或者直接扔掉,因为那时候调整黑洞和卡西米尔发生器是相对困难的。但现在来讲,随着人们对于黑洞和卡西米尔发生器的认识更加深入,也就更能精确地控制这二者,使得船舱杂音的问题可以得到根本的解决。
然而莱亚司里通过总脑看了那艘船舱有杂音的飞船的状态报告,却告诉原雨,那大概是由于飞船单次行驶里程过长,黑洞蒸发过多之后没能得到及时补充,使得黑洞与卡西米尔发生器相对位置发生了改变。也就是说,是使用者不遵守使用规范导致的。
原雨有些不快:“既然是用户的操作问题,拿去修理厂修一修就得了,为什么要通知咱们?”
“那船是交通站管理,租赁给行星格尔的。交通站也认为修修就好,于是送到了修理厂。”莱亚司里告诉原雨,“但修理厂认为一艘交通站的单人飞船竟然在曲率驱动状态连续行驶了二十光年,这很不符合行星格尔的正常使用方式,所以要向咱们调查这艘船的设计导航路线。”
“鬼知道那些行星人在干什么。”原雨小声抱怨了一句,又问道,“那船主要是租给哪颗行星的?”
“格尔的‘海蓝’。”莱亚司里回答道,“具体的飞船信息和状态报告我发给你吧。”
“好吧。”原雨感受到腕带震动了一下儿,应该是莱亚司里把那些资料发过来了,“莱亚,我现在正在帆城参加周六舞会,要不下午去找你?天宫、珠玉和塔维尔的使用报告还需要再研究研究。”
“行。”莱亚司里说道,而后全息视频通话便结束了。
原雨关掉视频通话的界面,心里吐槽那些行星人怎么那么爱出幺蛾子,不光是人类,格尔也是。舰队的曲率飞船很少出现因为使用不当而报修的情况,或许是因为舰队公民们都比较熟悉曲率飞船的操作方式吧。
原雨打开腕带的无线电定位,很快便找到了谢尔盖和薄荷的位置,之后舞会也便要开始了。
首先是舰队的保留仪式,这次舞会的组织者们向中央广场的人民6 英雄纪念碑献花。五位穿着深红色的舰队现役礼服、深蓝色的预备役礼服和黑色的普通公民标准礼服的男女手捧鲜花走上纪念碑的碑座,将鲜花制成的花链围绕在纪念碑周围。此时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高大的纪念碑和那五个人。
薄荷也在看着这座舰队的纪念碑。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座碑通体漆黑,只是长方体的一整块儿,而没有任何的纹饰,上面也没有字。如果不是谢尔盖告诉他这是人民英雄纪念碑,薄荷都无法知道这座碑究竟是在纪念谁。
不过即使谢尔盖说了,他依旧不知道“人民英雄”是谁。珠玉也有许多纪念碑——光是那些广场上就有好多碑,许多都比这块儿更高大宏伟也更华丽——然而那些碑都是纪念特定的人,比如历史上赢得战争的将军、珠玉联盟各个国家出名的元首等,还有纪念企业家、慈善家的。因为碑上写着要纪念谁,和那些人的丰功伟绩,所以在举办纪念仪式的时候也知道该如何举办。然而面对“人民英雄”这个词,无名无姓,也没有体现出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薄荷对于该如何纪念毫无头绪。
他当然不会知道,“人民英雄”并不是特指某几个人,而是一个统称。更准确地,应该称作“英雄的人民”。人民英雄指的是团结起来反抗压迫、成立舰队而将舰队发展到现在的所有人类、伊斯和格尔。在这广场上人们纪念人民英雄,也就是向舰队历史上、现在和未来的所有公民致敬——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向自己致敬。
献花之后,舞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然而在第一支曲子响起之前,薄荷却发现人们并没有忙着邀请舞伴,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曲子开始。
最先响起的是打节奏的吉他声,而后一个合声响起,唱出了那个舰队公民们无比熟悉的曲调:
Wacht auf, Verdammte dieser Erde,(醒来,这该死的世界)
die stets man noch zum Hungern zwingt!(还有你们这些被压迫的苦役)
Das Recht wie Glut im Kraterherde(真理像岩浆在火山口滚动)
nun mit Macht zum Durchbruch dringt.(力量即将爆发喷涌)
Reinen Tisch macht mit dem Bedraenger!(把过去一扫而净)
Heer der Sklaven, wache auf!(奴隶的大军,醒来吧)
Ein nichts zu sein, tragt es nicht laenger.(我们不再一文不值)
Alles zu werden, stroemt zuhauf!(我们将做到一切)
Voelker, hoert die Signale!(人民们听那号令)
Auf, zum letzten Gefecht!(战斗到最后)
Die Internationale erkaempft das Menschenrecht!(国际主义为了人民权利而战)
Es rettet uns kein hoeh'res Wesen,(这世上没有圣人)
kein Gott, kein Kaiser, noch Tribun.(没有上帝,没有皇帝,也没有保民官)
Uns aus dem Elend zu erloesen(没人能把我们从痛苦中救出)
koennen wir nur selber tun!(除非是我们自己)
Leeres Wort: des armen Rechte!(空话:穷人的权利)
Leeres Wort: des Reichen Pflicht!(空话:富人的义务)
Unmuendigt nennt man uns Knechte,(我们被称作奴仆)
duldet die Schmach laenger nicht!(这再也无法忍受)
Voelker, hoert die Signale!(人民们听那号令)
Auf, zum letzten Gefecht!(战斗到最后)
Die Internationale erkaempft das Menschenrecht(国际主义为了人民权利而战)
In Stadt und Land, ihr Arbeitsleute,(劳动者们,在城市还是乡村)
wir sind die staerkste Partei'n(我党都是最强的)
Die Muessiggaenger schiebt beiseite!(让那些懒蛋都滚开)
Diese Welt muss unser sein(世界属于我们)
Unser Blut sei nicht mehr der Raben,(我们的鲜血不再喂养乌鸦)
und der maechtigen Geier Frass!(我们不再是强大的秃鹫的食物)
Erst wenn wir sie vertrieben haben(只有我们把它们除尽)
dann scheint die Sonn' ohn' Unterlass!(太阳才能永放光芒)
Voelker, hoert die Signale!(人民们听那号令)
Auf, zum letzten Gefecht!(战斗到最后)
Die Internationale erkaempft das Menschenrecht!(国际主义为了人民权利而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才发现,我的德语早就拿去喂狗了_(:з」∠)_
语法全都忘干净,啥词都不认得了_(:з」∠)_
顺便推荐Hannes Wader版的《Die Internationale》,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好的国际歌演绎。
☆、第三十二章
这首摇滚风的曲子响起,广场上的人们都跟着唱起来。很快地,大家也都随着那摇滚的节奏跳起来,一开始是有几个人像周围的其他人伸出手去邀请,而后更多的人拉起身边人的手,大家一起唱着歌儿笑着跳着,在广场上围绕着纪念碑热闹成了一片。
连薄荷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被原雨拉起手跳起来的,几乎没什么舞步可言,只是跟着其余同样没什么舞步的人们跳着,虽然并没太听懂那歌曲唱的是什么,却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笑出来。
又不知何时,他头上别着的百合花也掉落下来,原雨松开了他的手,而他拉住了另外的人,跳了几下儿,又拉住了第三个人。整个广场仿佛都在震动、旋转,身上的衣服变得沉重碍事儿,但他的脚步却越来越轻盈,他从这一端移动到那一端,会唱不会唱也跟着那曲调一起唱着,直到歌曲结束,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鼓起掌来。
薄荷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抬头发现最后一个拉着他跳舞的人又回到了原雨。
“你也太能跑了,我的小可爱,我找你费了好大劲儿。”原雨有些无奈地笑道。
“这有什么关系?”薄荷对她挑了挑眉,“怎么,你吃醋了?”
“不是。”原雨小声解释道,“要是他们谁注意到你不会唱就麻烦了。”
“这歌儿难道所有人都要会唱么?”薄荷惊讶地问,“这是你们国歌?不对,是舰歌?好像更不对……”
“是《国际歌》。”原雨有些意外,“怎么,你没听过?这在母星时代就有了。”
薄荷摇了摇头。这首歌的确很欢快、很能激励人,但他确实从来没听过,甚至也没听说过。他觉得这并不奇怪,虽然这首歌很早就有了,但并不代表它一定要流传到众所周知啊。而且他们殖民行星国家的人不像舰队,舰队有总脑,舰队公民“死”后意识不会消散还可以重生,而他们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很多东西都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