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悠悠众口当然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让社交平台上的新闻减少或者转向,倒并非无法操作。
这家伙好声好气地拜托些从前的“朋友”,认识些在媒体方面说得上话的人物,把对小美人不利的东西删除屏蔽,类似的事做起来虽然很麻烦,但总能求得些心理上的安稳。
深夜里,当左煜陪陌生人们喝完酒、送完礼物,走在街边打不到车的时候,又忍不住站在风里想念在地球那头的爱人。
即便看着温浅予变得懂事坚强会很欣慰,但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却希望浅浅永远都遭遇不到那些不快乐,永远保持曾经的单纯与任性。
这就是关于爱的矛盾。
或许是心有灵犀,安静了好半天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左煜看清名字,立刻笑着接通问道:“没上班吗?怎么有空理我了?”
“说的我好像哪天没有理你一样,刚刚陪帮前辈们去纺织厂拿布料,现在等得无事可做。”温浅予叹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专注于设计本身。”
“刚工作都是这样的状况,你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为自己争取机会。”左煜安慰道。
温浅予嗯了声,忍不住说起行径古怪的林齐:“你相信吗,那个模特又来找我了,这回竟然是想跟我一起搞垮靳风萧,还说最近传播的关于我的□□都是靳风萧放出去的,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当场拒绝他了。”
“少搭理,这种人自己有心病,目的就是你拖进黑洞的。”左煜立刻警告。
“嗯……来法国后他常来骚扰我,因为希姐说他死去的男朋友和我有点像,我觉得也怪可怜的,除了拒绝这个人的殷勤以外并没有讲难听的话。”温浅予说:“我并不想了解林齐的任何细节,他怎么会找到我做这种事呢?我和靳风萧有什么竞争的可能吗?”
“也许之前对你有点移情吧。”左煜见得人事太杂,立刻嗤笑:“但这回肯定知道你爸是谁了,才想出来的幺蛾子,他觉得你也被靳风萧伤害过,会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而且你爸爸你温慕,比他更有能力——毕竟他没本事报仇,飘过根根救命稻草,为什么不抓?”
“他有点阴暗,我可想象不出林齐的心情,还是少接触为妙。”温浅予无所谓地笑了下:“不说这个了,你干吗呢?”
“刚应酬完准备回家。”左煜回答。
“那路上注意安全,北京也不早了,别熬夜。”温浅予笑起来:“晚安。”
“好。”左煜放下手机,不禁有些担忧。
如果在身边就好了,就有机会为他赶走所有可疑的对象。
无奈此刻的现实需要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因为命运再也不存在胡闹的机会了,才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认真。
——
同时刻北京的另一个角落,同样也有两个人把温浅予记在心头。
静静坐在桌前的温慕像个完美的雕塑,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贺云把折腾了半天的焗饭和沙拉端上桌,才眨了下眼睛。
贺云坐到温慕旁边:“在想什么,最近怎么忽然就把浅浅公之于众了?”
“我也不知道。”温浅予淡淡地回答:“总让这个孩子没名没分的也不是回事儿,那天在摄影棚,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想象到是不是在浅浅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但凡需要我存在的地方,他都会露出那副表情?所以心一软,就脱口而出了。”
“这样也好,像你会做的事。”贺云扶住温慕所坐的椅背,就像把他控制在属于自己怀抱的空间里,神色莫名的凝望。
温慕皱眉:“干吗?”
贺云说:“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浅浅时,我想把他掐死。”
温慕没讲话。
贺云看向充满暖意的餐厅:“可是时间越长,我就越喜欢他,好像他也是我儿子似的,仿佛是我跟你生的。”
听到这话,温慕忍不住嗤笑了刹那,那是他永远不会对别人做出来的刻薄表情。
“你这个人就是满身长刺,看着好看,摸着扎手。”贺云忽然抚摸住他的后背。
“那你可以把手拿开。”温慕摆正面前的盘子。
“可是我习惯了,别人的顺从都让我没感觉。”贺云又露出猖狂得意的笑。
“学做饭干吗?浅浅说的没错,你的手艺真是难吃死了。”温慕慢悠悠地品尝起焗饭来。
“那你还吃?”贺云挑眉。
“我没别的选择。”温慕不理他。
“我是觉得我们年纪也不小了,不适合在外面打拼了,以后相依为命的时候,还不是我照顾你?不学点技能怎么行?”贺云搂住他的肩膀。
“相依为命?”温慕侧头,淡淡地问:“两个人相互依靠,没有对方就活不下去,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命?是这个意思吗?在你的世界上有这种感情吗?”
“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贺云坦诚回视:“可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有。”
温慕摸向他的眼角:“你老了,有皱纹了,想起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年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关于往日种种的酸甜苦辣在心底一闪而过,影帝的脆弱不多,很快又低头吃起东西:“我完成这三部电影,就算完成了对她的交代,以后你还愿意跟我去没人的地方隐居,过完这辈子吗?”
“好啊,一起去死也行。”贺云半真半假地回答。
温慕瞧着桌子喃喃自语:“只希望浅浅能照顾好自己,哎,我为什么偏23 要给自己留个牵挂呢?”
“废话,人在这世上没牵挂,早他妈噼里啪啦自杀绝了。”贺云失笑。
“那你呢?干吗不给自己留个孩子?”温慕说。
“你忍得了?”贺云收回胳膊,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我不想让自己受过的煎熬,再叫你受一遍。”
——
从温浅予选择左煜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他非常不喜欢内心阴暗的人。
所以当林齐能堂而皇之讲出那种请求之后,小美人难免会觉得毛骨悚然。
有天跟同事在公司餐厅吃自助时,他忽然打听道:“你们说过,之前在靳风萧工作室跳楼自杀的那个设计师,长什么样子?”
跟小美人比较要好的是个中国姑娘,拿着叉子想了想说:“都好多年了,不知道合照还在相册里不?我找找。”
温浅予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忽然关心这件事了,是因为林齐吗?他好像常来找你。”姑娘好奇道,同时在自己的Facebook上翻出很久之前的相册,指了指其中一个年轻男人。
果然,及腰的长发,温柔的神情,若不是五官稍显平凡并且男人味过重,倒真和曾经的小美人有那么三分形似。
“啊,林齐是我原来老板的朋友。”温浅予看了好几秒,才回神微笑:“听说这件事后,觉得他们俩很惨,活着多好呀,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生命。”
“这个人叫方远,非常非常努力,但没多少家庭背景。”姑娘压低声音说:“据我所知,他在靳风萧那儿当过很久的枪手了,最后打官司的那套稿子,应该是倾注很多心血,报了很大的期望吧,结果还没拿去参赛,就……”
她耸了下肩,没再继续八卦下去。
温浅予沉默着吃着饭,想起自己曾被靳风萧抄袭时那种即恶心又毫无办法的感觉,渐渐皱起眉头。
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才那么容易放下?
不排除世界上有人会把作品当孩子,不排除有人活得步履维艰。
温浅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别人的痛苦,但他很清楚自己丝毫不想被林齐拖入复仇的深渊,而只希望守护住充满爱的未来,故而竖起了牢牢的警惕之心。
他已经遇到最好的人了,真的不愿碰触半点坏的事。
☆、第78章 29
新年过后,北京的年味儿就越来越重了,大街小巷都是红灯笼,还有商场和餐厅停不下来的欢快歌曲。
从前左煜并不怎么在乎这个节日,他所要做的永远是给亲朋好友和爱人送温暖。
可这回大概是因为父亲还在牢狱当中,而温浅予又不在身边的关系,心中总是萦回着种难于形容的寂寞。
公司事务终于随着规模的扩大和资金的良好运转而步入正轨,左煜肩上的负担稍微减轻。
他并不急于在短时间内赚得多少钱财,反倒是把手下员工的年终奖励预估的比较丰厚,其余稍有些盈余,也都存到了温浅予的户头上,想着小美人经验积累够了,想要开创自己的品牌时,能有数量充足的启动资金。
深更半夜,正在办公桌前认真计算的时候,电脑忽然跳出视频邀请。
温浅予清清爽爽地坐在桌前,满脸都是巴黎的阳光,微笑道:“怎么还在加班呀,别累坏身子。”
左煜弯起嘴角:“你不在,精力过剩无处发泄。”
“别胡说八道的。”温浅予追问:“我给你,还有你家里人邮的年华收到了没?”
“嗯,昨天都放我姥爷家了。”左煜点头。
“这回春节要陪总监去美国,不能看望你了,我们春天再见吧。”温浅予垂眸叹息。
“好吧。”左煜难免失望,但既然送他出去了,就不会整天用抱怨去影响浅浅发展事业的动力。
结果听到这话,温浅予却立即把美脸凑到摄像头前:“你怎么一点也不失落?!”
“我哭给你看好吗?”左煜失笑。
“不稀罕!”温浅予哼了声,转而道:“一会儿和同事逛街去了,自己待着吧。”
说完他就断掉了视频。
左煜当然不会生气,甚至有点欣慰。
像小美人这种慢热的性格,终于也在国外结识到能日常陪伴他的人了,总比自己永远孤孤单单的好。
——
北京的寒冬很难称之为美丽,一切风景都是苍白的,空气里还弥漫着雾霾,让阳光与灯光都变得模糊不清。
来监狱里看过父亲几次之后,左煜便完全接受了这种现实,习惯性报喜不报忧地与其描述家庭和工作的琐事。
可惜无论在哪里,左鹏程身后都有警察跟着。
所以有些话这位老父亲永远不能说。
每次望向左鹏程的眼睛,左煜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被质问——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拿着那笔钱逃出去逍遥快活?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已经没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但左煜只能用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关怀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妈现在又捡起国画来了,她从前画的就很好,现在更认真,还常去拜访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师,好像很厉害似的,不过我也不懂。”左煜笑:“我这人就没什么艺术细胞。”
“随我。”左鹏程摘下老花镜,握在已经起了皱纹的手里,嘱咐道:“大年三十那天就别来了,我们这儿有春节活动,你好好陪你妈就成。”
“我来送盒饺子。”左煜拒绝。
“缺你那盒饺子?”左鹏程嗤笑,而后面色格外平静:“这些年啊,最怕的就是过节,该和谁应酬,该收谁的心意,该孝敬哪位大人物……简直比生意场上所有的决策都累心,其实爸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自己踏踏实实地过个年,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都不担心,没料到最后却用这种方式实现了,人生有时候比戏剧还要夸张。”
“爸,等你出来以后,我再也不让你操心,到时候你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个家……我负责。”左煜认真地说。
“你负责?”左鹏程重复。
左煜点了点头,这一年来他总是愧疚自己花天酒地时,父亲苦心经营的辛劳。
左鹏程望着儿子向来复杂的目光,却鲜有地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微微清澈。
“所以,别再指挥我这样或者那样,我知道该怎么做。”左煜说:“大年三十我还是会来送饺子的,等我。”
左鹏程这回没有再发表意见,小小的窗口透进外面的光,照在他的皱纹上,显得干燥而温暖。
——
巴黎这个名字,似乎跟纸醉金迷的宴会特别搭。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温浅予时常出席些应酬场所也是在所难免,但他仍旧和从前一样,实在做不到特别主动地巴结与社交,只好跟在总监或同事身边熬时间,暗自琢磨着家里还没画完的稿子。
“浅,你在中国新年要回去休假,对吗?”有个姑娘问。
“嗯……还加了两天扣薪事假。”温浅予做了出郁闷的表情,而后笑:“不过这对我们中国人是最重要的节日,必须要跟家里人团聚。”
他假装告诉左煜要忙,目的就是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个惊喜,所以此刻心情难免美滋滋的。
谁想正开心时,宴会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温浅予随着不远处的热闹,抬眸恍然看到靳风萧久违的脸,不由呆住。
曾经的偶像,之后的翻脸结仇,还有林奇的怨恨夹在其中,真是一言难尽。
靳风萧也注意到了温浅予的存在,但涉世过深的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地扫过去,便继续与身边的美女寒暄。
尽管小美人通过努力与他在巴黎重逢了,但身份仍旧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靳大设计师丝毫不感觉胆怯,时尚圈原本就是个人际关系复杂的群体,恐怕在这个奢华酒店大厅中的每个体面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黑历史,但该彼此利用、互相吹捧的时候谁也不会含糊。
恐怕正因为内心抱有这样的“真理”,所以受到挑衅时,靳风萧才会心底格外冒火。
酒会进行到一半时,忽然有个侍者端着杯掺着金箔的香槟和张叠起的字条到他面前,指了指远处正跟几个年轻妹子聊天的温浅予:“先生,是那位叫我送来的。”
靳风萧皱眉打开,果然里面是两行潦草的中文:“贱贼大叔,皱纹都多得数不清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哗众取宠?”
“老师,怎么了?”旁边的法国模特好奇。
靳风萧默默地把纸条捏烂,抬头冷笑:“没什么,一个老朋友跟我打招呼。”
——
对所有波涛暗涌全然不知的温浅予十分单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年关到来之日,便穿着新衣服兴冲冲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打算忽然之间站到左煜面前,好好欣赏他惊愕的脸。
饱含期待的节日简直太美好,十个小时的飞行都熄灭不了小美人的快乐,以至于他满身疲惫地看到雾蒙蒙的北京天空时都觉得这里分外可爱。
平时拥挤不堪的首都在春节其实非常空荡冷清。
温浅予在出租车上整理了下红色大衣,微笑凝望无人的长街,直至到了熟悉的小区门口,才恍然回神,拖着大箱子跟司机道别。
怪只怪左煜并没有要回他手里那张楼道电子卡,所以顺利刷进大厦去的浅浅并未起疑。
他一路坐电梯到顶层,又照了照镜子,确保自己漂亮到万无一失,这才用指纹开门。
谁知刷了两次都连连报错。
难道半年没回来,记录清除了?
温浅予皱眉输入密码,依然提示不正确。
正忐忑地折腾时,防盗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有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冒出头来:“请问你干什么?”
温浅予完全傻掉了,张着大眼睛半天没讲出话来。
大概是那女人对着如此美丽的脸也发不出脾气,又问了遍:“你开我的锁干吗?”
温浅予偷看到屋里的家具全然陌生,又确认了下门牌才说:“我……我找左煜……”
“左煜?”女人想了下,回神朝屋里喊:“喂!有个男生找左煜的,是不是朋友啦?”
聪明的温浅予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问:“左煜不住这里了吗?”
“他早把房子卖给我们了。”女人回答:“你没他电话吗?”
“有,有的。”温浅予握紧手机。
女人说:“那你电话联系他吧,大过年的。”
“好,麻烦你啦,过年好。”温浅予客气地跟她告别,察觉到自己被关在外面的时候,又忍不住在茫然中有点难过,他在走廊呆站了会儿,看到前年圣诞挂在走廊的星星灯已经落满灰尘,这才拨通了左煜的号码。
☆、第79章 30
大年三十这晚,左煜根本没有多想,始终在外公家跟亲戚们团聚包饺子,准备煮熟了好给牢里的爸爸送去。
中间得闲了,他才惦记起温浅予,疑惑巴黎会不会有春节的味道,现在打过去拜年会不会奇怪。
结果一拿起手机,却看到好几个来自小美人的未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