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左煜不是会趁乱添乱的蠢货,紧张点头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警察回答:“这里错综复杂的地铁路线我们早就知道,这个地下世界之前也发生过些恶劣的案件,所以基本确认嫌犯后,立刻制定了深夜搜索计划,可惜嫌犯早有准备,在被发现时立刻用温浅予做人质,他没有金钱要求,只想见温慕,我们猜测是病态的崇拜者,现在温先生已经赶到后进去了。”
无论是温浅予受伤害,还是温慕受伤害,都预示着日后无法抹平痕迹。
左煜跟随警察进入地铁中黑暗的通道,莫名其妙想起好多年前,自己和浅浅遇到持刀的小混混扑上去挡着的事,不禁叹息:倘若保护一个人,永远只?7 这辈子,温慕演过很多传奇的电影,让人当成在大荧幕上教科书般的存在。
但说起属于他的人生,恐怕任何传奇都相形见绌。
无奈再大的风浪都比不上亲生儿子被人拿刀戳着的恐怖,所以当温慕脱下风衣、越过虎视眈眈的的警察和劫匪对峙时,很难兴起波澜的心还是揪成了一团。
温浅予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甚至还沾染着血迹,半长的头发散乱着,幸好整个表情仍旧像个小兽般生龙活虎,看到温慕后立刻急着瞪眼睛:“爸,你快回去,他是个疯子!”
用军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是个非常狼狈的流浪汉,胡子拉碴以至于看不清苍老的长相,语气同样慌张,用法语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温浅予两只手被绑着,不老实地挣扎,拒绝回答。
见状,温慕深吸了口气,确认这的确是个谁也想象不到的陌生歹人,往前一步走:“你要我来,我来了,现在可以放过我儿子了吗?”
“走啊!装什么英雄!你不要命了吗!”温浅予扭动得更厉害,脖子都被锋利的刀刃割出血。
从来没有向他凶过的温慕忽然用中文吼道:“你闭嘴!别再吵了!”
而后继续靠近绑架犯,皱眉说:“你想让我来干什么?我们认识吗?”
温慕长得夺目,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但绑架犯的反应还是太激动了些,甚至于整个身体都发起抖来,拿着刀的手也开始力气不稳。
“你倒是谁?难道绑架我儿子,就仅仅是为了见到我吗?”温慕伸出胳膊:“我亏欠你什么,你要什么,现在就直说吧,让我代替他,立刻放他离开。”
“我……你过来……”绑架犯终于又发出声音,讲话含糊不清。
“爸爸,你快叫叫警察来吧!这人精神不正常,就是个变态!”温浅予眼看着温慕越走越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温慕被太多太多的粉丝喜欢过,素未谋面的影迷痴心过剩这种事,已经成为他人生中的常态,所以隐约感觉到对方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手足无措后,又迈步追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绑架犯结巴道:“是、是的,你过来!”
地铁内外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他大概因为此时的破罐子破摔而找回些勇力。
温慕依旧伸着无害的手,并没有听从蓝牙耳机里警察的阻拦,靠近后向周围窥探起来。
绑匪一定就住在这潮湿阴冷的地道里头,简陋的窝棚里是分辨不出颜色的床,还贴着新新旧旧的关于温慕的海报,那被印刷记录下里的荣光已成为斑驳的墙纸、
“进、进去!”绑匪抬头示意自己的窝棚方向。
“不要!里面有炸药!!爸你回去贺叔那里!!”温浅予从来都讨厌逆来顺受,在这种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死攸关中,更无法允许任何人为自己牺牲,所以在喊完这句话后,再也顾不得那把匕首,趁着歹人分神之际,猛地回神就用胳膊肘砸向他的腹部。
十分高壮的流浪汉岂是浅浅的小身板能够搞定的?
劫犯趔趄一下,本能地就抓住温浅予,抬手就是一刀。
“浅浅!”
于此同时,惊叫响起。
有温慕的声音,也有不顾一切和警察冲过来的左煜。
场面在两秒内完全混乱。
离事发地点最近的温慕想都不想就扑过去,用力握住被□□的刀刃,忍着痛唤道:“浅浅!”
故事里的英雄好汉怎么那样坚强?
温浅予太害怕了,怕到甚至感觉不到痛和冷。
他在倒地时只听到一声枪响,而后便开始耳鸣。
“浅浅!我来了!浅浅!”左煜的声音越来越近。
温浅予感觉到有只大手捂在自己被刺穿的伤口上,紧绷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松弛,两眼一黑就脱力昏迷了过去。
——
这个事件在破案的同时,立刻被各国媒体写的神乎其神。
根据警方的事后调查,绑架犯已在此蜗居多年,靠着政府的救济和都市拾荒为生。
他在年轻时曾是电影公司的场记,因为给温慕主演的一部合资片打杂,自此迷恋上这位惊鸿一瞥的大明星。
在穷困至极的落宿地,收藏着大量关于影帝的作品和采访剪贴。
长时间的孤独和流离失所让他的心理显得极为病态,这年由于被确诊出癌症晚期,而特别渴望能够和自己喜欢的偶像死在一起,正在联系无门时,发现温慕被曝光的儿子每天都有规律地出现在自己躲藏的地铁站里,才终于起了这个歹心。
在被迷晕绑架后的两天里,温浅予只喝过几口不干不净的水,并没有成功与沉默不语的绑架犯沟通交谈,因为看到满屋父亲的照片和他准备的疑似炸药的东西而大概揣测出事实,所以温慕出现,他除了拼命阻拦,大概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小美人并没有被伤到要害,警察将其救出后立刻送往医院急诊,手术相当及时。
反倒是温慕的十指都被割伤,缝合治疗的极为复杂。
负责料理杂事的左煜忙的团团转,将温浅予安顿好,自然要拎着营养品去看望温慕。
“浅浅还好吧?”温慕虽然两只手被包成了粽子,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坐在病床上微笑:“我没什么,趁机休息一阵子也好。”
左煜沉默几秒,轻声道:“谢谢……谢谢你去救他。”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温慕的笑容变得苦涩:“更何况一切都是因为我,这辈子疯狂的崇拜者遇见不少,上来就乱抓、登门入室或者同样想绑架的也不是没有,但让浅浅承受这些……看来我当初公布他的选择实在太鲁莽了。”
“凡事都是塞翁失马,因为这件事让靳风萧和林齐远离他,算是因祸得福吧。”左煜叹息:“只要他的伤能好起来就够了。”
温慕望着空气说:“生活中对你们而言所谓的坏人怎么会消失尽呢?以后也要打起精神面对啊。”
左煜点点头。
“回去陪着浅浅吧,我倒想得会儿清净。”温慕抬头瞧瞧他:“看你坐立不安的样子,恨不得不离开他的病房吧?”
“他睡着了。”左煜难得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温慕两只手什么都做不了,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狼狈,又弯起嘴角:“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但我现在觉得反而觉得,有个孩子是我的幸运……和一个人拥有永远也扯不清的羁绊,本来就是件又痛苦有幸运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班后半夜,实在太累啦,就没更新,感觉对不起你们的等待呀。
年前大家都很忙吧?
☆、第93章 44
虽然从来没有幸福的家庭,但温浅予也并未因此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所以被心理变态的陌生人绑架四十多个小时,又挨了血淋淋的一刀,对他而言怎么都算不上容易接受的遭遇。
幸而他是个男生,无论多么惊魂未定,也不想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甚至还主动地安慰起左煜来:“其实也没什么啦,这种事谁都无法预料,过去就让它过去。”
左煜眼见着小美人进出手术室,不仅刀伤不轻,而且全身上下都是争斗过的伤痕,仿佛丢了半条命似的,身体浮肿、面色却苍白如纸,所以难免自责:“如果我没去看葡萄酒就好了,早知道身份曝光后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盯着你,还随你任性生活。”
“对啊,说了八百次叫我买辆车代步,我都没听你的,真是活该。”温浅予的唇和脸同样惨淡,勉强露出半抹笑意。
被救出来这三天,左煜都不敢主动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害怕勾起浅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记忆,也害怕自己听到后无力承受。
从前打量别人的悲欢坎坷,心里总像隔着一层纸。
直到自己真面对到,方知其中艰难,正如当初父亲忽然兵败如山倒,才终叫他理解人世艰辛。
“累了就睡会儿吧,等医生检查来我再叫醒你。”左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温浅予的额头,如此说道。
“我不困。”温浅予仍旧睁着大眼睛,几乎有些贪婪地望着坐在床边的左煜,小声道:“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别瞎说。”左煜皱眉。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找不回我来,你最后悔的是什么?”温浅予问。
他以为左煜会回答“送你来巴黎。”
结果左煜却道:“会后悔没有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完成梦想,反而丢下你一个人面对生活。”
温浅予噗嗤笑了,移开目光说:“谁都是一个人活着啊,夫妻也是,父子也是……人活着本质上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嘛。”
左煜沉默。
温浅予又道:“但是想起世界上自己惦念着的存在,一个人往前走的努力才有意义。”
左煜轻轻握住他扎着输液针头的手,生怕弄疼了他。
身体全然在超负荷运转的小美人闭上眼睛,喃喃道:“是真的,来巴黎以后,遇到自己心虚的、忐忑的、生怕过不去的坎儿,就觉得不能让你失望……其实我雄心壮志不多,只想当个安安心心做衣服的设计师,更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来巴黎倒成了道我不会做的题……大概有点没出息吧,以为自己没办法活着出去的时候,好后悔离开你来这里……”
“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么大的岁数,觉得随心所欲的或者是件特别简单、并且理所当然的事情。”左煜微笑:“结果现在活着都变得难了,却觉得比从前满足,以后我会陪着你的,我保证。”
温浅予知道他因为自己耽搁了很多事,正想劝他回北京,病房的门却被护士敲开,抬眼望去,是两位身着便服的警察。
“抱歉,能等他身体好些再做笔录吗?”左煜已经阻拦多次,立刻习惯性地起身挡住。
休息了几日的温浅予总不至于半死不活,咳嗽着劝阻:“没关系,我也希望坏人早点受到惩罚。”
据心里专家鉴定,那个绑架犯的确精神不正常,而精神病是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被定罪的。
这个消息左煜并不打算提醒温浅予,以免惹得他不快,故而再旁对着警察虎视眈眈,生怕他们口无遮拦。
“我就不坐起来了……我想左煜陪着我。”温浅予要求道。
两个警察相视一番,而后颔首,算是答应。
——
“那天我因为被抄袭的事心情不好,到时间就下班回家,可能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胃本来就不舒服,加上地铁空气闷热的缘故,坐了两站就十分想吐,所以提前下车到卫生间去洗脸……我记得当时卫生间没什么人,没想到刚打开水龙头,就被从后面用湿布捂住口鼻,挣扎了几下失去意识,后面的事现在也记不清了……”温浅予努力回忆着案发当时的状况,大概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关系,身体微微颤抖:“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破屋子里面,看到四处都贴着我爸的照片,想着此事肯定跟他有关系……可是那个绑架我的人问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想跑他就打我,第一个半夜我真的解开绑着我的绳子跑了出去,可是地道里没什么灯,也分不清方向,最后还是被他抓回……”
其实左煜很想了解这个过程,亲耳听到了又果然如预料般心痛难耐。
这么些年,都始终都把小美人当成珍宝放在手心里捧着,不舍他受半点委屈,结果却……
虽然描述如此云淡风轻,但已亲眼见过犯人的左煜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状况有多么紧急而恐怖。
警察边录音边点头,解释道:“在你吸入药物昏迷之后,他把你关在厕所的隔间里,等到地铁闭站才把你带进去的,因为嫌犯在这里流浪很多年了,对地形和监控都很熟悉,而且跟踪你也有了一段时间。”
温浅予问:“他真是我爸的影迷吗?”
警察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温浅予也没追问,拉紧被子说:“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之前根本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闻言,左煜马上下逐客令:“浅浅伤得很重,如果没有其他要问的,就让他休息吧。”
与此同时,便送着他们出去。
温浅予迷茫地望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身体的颤抖直到被左煜按住肩膀才悄然消失。
“别想了。”左煜附身说。
“我不敢想……不敢想这件事是不是跟其他人有关,不敢想犯人有没有哪个刹那想杀了我,不敢想我爸因为救我而出事……”温浅予苦笑了下,问道:“陪我忘记好不好?”
左煜颔首:“当然。”
“抱抱我。”温浅予又说。
左煜小心翼翼地避开输液管和他身上各种伤口与绷带,轻轻地附身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松手道:“你真像个瓷娃娃,担心把你碰坏了。”
温浅予抽抽鼻子,大眼睛里蒙上层水色,露出他仅对爱情才会有的脆弱:“我想回家了……不喜欢这个城市,不喜欢与人竞争,不喜欢被人剽窃……我想回北京、回到每天都能看到你的地方,简简单单地画设计稿,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左煜摇摇头,答应道:“失望什么?那等身体好些就回北京养着,我妈都吓坏了,还吵着想给你炖汤呢。”
温浅予的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让眼神显得温柔,尽管已经狼狈到不行的地步,却仍旧没天理的好看。
☆、第94章 45
当演员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像温慕这种将电影看得比自己重要的男人,当然为此吃过很多苦头,受伤住院之类的遭遇早就不算新闻了。
但是这回因为与坏蛋搏斗而见血之类的状况,还是被传的越来越悬乎,以至于医院里每天都有前来探望与八卦的各路人士,病房内外也被热情过度的鲜花与礼物堆满,成了道显眼的风景。
当温浅予终于有力气爬起来看看父亲时,温慕却在病床上沉睡。
巴黎深深的春光透过玻璃照在那张英俊的脸上,竟然在眼角照出隐约的痕迹。
四十多的人,难免开始衰老了啊。
尽管那些杂志说他是什么不老男神,也全都是外人的吹捧吧。
温浅予坐在轮椅上呆看片刻,又拿出手机凝望在自己失踪时父亲发布到网上的视频。
视频里的温慕焦急而诚恳,拜托大家寻找儿子的踪迹,并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他回来。
任何代价……
就连温浅予都不能清楚的知道,如果温慕出事了,自己会不会有这般决心,但当时看到父亲要进到放着炸药的屋子里,似乎凭借本能就反抗起来。
这大概是血缘的天性?
走神沉思的时间,温慕不知不觉便睁开了眼睛,他微微一笑,用仍包着纱布的手腕支撑身体爬起来:“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温浅予皱紧眉头:“你的手怎么样?”
温慕回答:“还好。”
“干吗那么冲动呢?护士说割到筋,很严重,别说拍戏了,要是以后连生活都不方便怎么办?”温浅予激动地喊完,立刻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腹部。
温慕露出隐约的担忧之色,然后认真道:“任何一个父亲在面对那种情况时,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怎么能说是冲动呢?”
病房里的空气冷冷清清。
关于亲情,温浅予埋藏在心里太多话,或许不该说上埋藏,而是埋葬。
他以前根本不想对父亲掏心掏肺,此刻却不禁问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亲近我,从来都不喜欢我,现在为什么渐渐改变了?”
“我……”温慕抬起粽子似的手,又颓然放下:“我想请你原谅,不到二十岁就做了爸爸,对我不是件无所谓的事……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都在逃避这个现实,直到我随着年长而想通了很多道理,才意识到曾经的所作所为,对你是那么不公平。”